第104章 造假(2) 王顺和郑少秋是老朋友,往常一见面先耍笑几句。这次王顺一见面就说他是专程来找乡长大人的。郑少秋听王顺直截了当说了开证明的事,没推辞,也没有一口答应,边和王顺拉谈边想。他跟王顺虽说是老朋友,却没什么过深的交往,只是他多次进城里跟那些正副局长们一起吃请时王顺也在场,都称兄道弟当老朋友。给王顺送这个人情还是不送呢?郑少秋权衡了送和不送的种种利弊之后,仍然拿不定主意。最后只是反复这一句话:王顺和他以后还会见面的,既然开了口,这个脸不能伤!于是他让隔壁的秘书把王三平喊来,说:“这是我朋友,有点儿事找你。”说罢就推开门走了。 王三平还眼儿活,学会了对领导惟命是从,变得见碟下菜。以往他耳闻王顺跟赵水长关系硬实,今天目睹王顺跟郑少秋交情不错,就顺水推舟写了证明。 秘书的公章盖的就不痛快了,要叫乡长签字。王顺屁颠屁颠地拿着写好的证明去找郑少秋签了字,又屁颠屁颠地过来递给秘书,秘书拿起乡政府大印一盖,递给王顺。王顺身上顿时轻松了许多,感到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事办的怎这么痛快浑身总算不那么紧绷了,心里高兴极了——空手套白狼啊,他能不高兴吗? 高兴得太早了。 王顺给人们递了纸烟,连连挥手,连声说再见,一拧身子准备出门时,秘书“嘿嘿”笑了笑,就把他的欣慰之情粉碎了。王顺觉得不大对头,他笑什么?是不是嫌他急头怪脑的。唉,这号事谁遇上谁急!他一拧身子也朝秘书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笑什么。”王三平出声了:“你仔细看看,手里捏着什么?” 王顺瞪大了眼,把手里的证明看了一遍,什么也没看出。王三平提醒:“你手里捏着便函,教育局要的是公函。” 王顺恍然大悟,把手里的便涵往秘书手里一塞,笑着说:“你给我换成公函吧。”秘书笑吟吟价说:“我们还得开会讨论和研究呀!” 王顺说:“研究不研究,是你们领导的事,我一个大老粗不明白这些。”停顿了一下,他说了一句前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中的一句台词: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秘书笑了笑说:“王老板,你不要油嘴滑舍了,来点实的.” 王顺很痛痛快快价说:“烟酒烟酒。”秘书说:“不行。” 郑少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门口,说:“王老板,你这几年发了吧?”王顺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都快成了叫花子了。” 郑少秋说:“你成了叫花子,那些叫花子就成了财神爷了。”又问,“是不是?”“是。” “是不是该宰一宰你?”王顺说:“该,该,该!” 郑少秋转过头问王三平和秘书:“你们说怎么宰?”王三平头倾一下没言传。 王顺心想,而今办事不花钱就难,于是慷慨地说:“你们说怎么宰就怎么宰,我挨宰就是了。反正没这社会的变化,咱也不会是个有钱人。疏点财就疏点财吧,不过……”郑少秋问:“不过什么?” 王顺说:“我身上带的钱不多。”秘书剜了王顺一眼说:“哭穷了吧。”郑少秋问王顺:“你说毛主席带的钱多不?” 王顺不言传了,他知道毛主席活着的时候经常资助家乡的穷人,所以他不能说不多,但他也不敢说多。 郑少秋又问:“谁敢说他老人家的钱少?”王顺这才不假思索应声:“对,谁也不敢说毛主席钱少。” 郑少秋说,“毛主席从来都没说他有钱,身上从来不带一分钱。”王顺一本正经:“我也听说过,可我能和毛主席相提并论吗?”秘书也一本正经:“如果不论思想水平,只论你现在的俭朴精神,你就可以和毛主席相提并论。” 王顺已经感到这三个人在珠联璧合价捏估好了要给他说个什么,就想痛快些,说:“你们这些乡干部就知道拿大话吓唬人,想说甚就直截了当吧。”秘书说:“想让你出点血。” 王顺豁出去地说:“我挨宰就是了。”秘书笑嘻嘻地说:“请乡政府干部们喝酒吃肉。” 秘书很快安排人,买了几只羊几箱白酒。 有肉吃,有酒喝,乡政府干部们欣喜若狂。 王顺在大家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地来到了餐厅。 乡政府干部们一个个都成了梁山好汉,大吃大喝,都吃得嘴油肚圆,喝得酩酊大醉。 一时间,干部们真不知道这究竟在偏僻荒凉的大山深处,还是在光怪陆离的繁华街市。 来来来,喝喝喝…… 干干干,喝了喝了喝了…… 有一个干部看看王顺,用赞许的口吻,说:“大吃大喝你办大事,不吃不喝你屁不顶。”王顺连连说:“对对对。” 酒喝到鸡叫了一遍,又叫了二遍,所有的酒全部喝光,满桌子杯盘狼藉,喝的人们都昏昏沉沉东倒西歪,才尽欢而散,回宿舍呼呼噜噜地大睡。王顺和王三平一搭睡。王顺勉强睡着了,但不停地做梦。后来很快又醒了,天还是黑的。王三平在沉重地喘息,不停地翻动。王顺睡着时的鼾声很大,吵醒了王三平。又睡着不知是什么时候。早上醒来一看,那头已经没有人了。王顺去哪里了? 按说,高家峁是他的老家,他到了乡上,就应该回村里看看。不是因为事情急得不行,回村里呆上一天两天也误不了事;也不是因为他在村里没什么亲人了,他的爹娘虽然进城了,可他的亲叔叔还是呆在村里。而是因为两桩事,弄得他伤了心,两桩事的根根叶叶难说清楚。大体是一桩别人对不起他,一桩他对不起别人。他对村里伤了心,以后便不想回去了。 王顺带着办好的证明进了城又去公安局要办女子的城市户口。这不难。办那个用有五年教龄的代课老师身份难不难?难。太难了,这么难的事情他到庙沟乡一下子就搞定了。一个城市户口怎么能难倒他王顺?王顺用两瓶茅台酒和一条中华烟找了个老朋友,就把王秀秀的城市户口办妥了。 见到郝树旺,王顺先没有把证明拿出来交在郝树旺手上,而是邀请郝树旺跟他一起出去吃饭。郝树旺说:“我这几天忙,吃饭就免了。” 王顺觉得和这些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们打交道很麻烦,不像和小燕子之间的金钱交易那么简单。他还很清楚,郝树旺这话里有话,连忙说:“你忙吧,我罢了再来。” 第二天,王顺又与郝树旺见面后,将办好的王秀秀的代课老师证明等材料递在郝树旺手里。郝树旺起身把材料放进档案柜后,就拿起报纸看,还有一句一句地跟他聊着。 报纸看完了,点了一支烟,又给王顺及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个干事每人发了一支便回到座位上,自顾自价陷入到沉思状态。还不时地拿眼看看吃着烟的那两个干事。 两个干事很知趣,先后离开了。 王顺就趁机将一个装了钱的信封递在了郝树旺手里。郝树旺掂了点信封的轻重后,嘴角忍不住挑起了笑意,还假惺惺地说了几句不好意思的话。这年头,只要掌握一点实权的,谁都见钱眼开。不过,王顺觉得只要也好,有钱开道事情办起来顺顺利利还把握大。 王顺的这步棋还没有走成。不是说人事科长郝树旺嫌他送的钱少,而是凭靠郝树旺办不了这号大事。他还要走关键的一步。这关键的一步便是他要着手办房产过户手续——过到赵长水名下。当他要赵长水提供身份证复印件时,赵长水咋都不愿意白拿王顺的房子。最后虽说他出了点钱,按当下市场价,就一蛮低得不像样子了。王顺心底里佩服赵长水想得真周到,这样的人,违了发乱了纪也不会让别人察觉。赵长水心里很坦然,他曾经自嘲地说,经得住党纪国法的拷问——商品社会嘛。何况房价本来就不稳定,房价卖谁都不一样,县长买房子,绝对比市场价低。就是县政府一些有钱有势的部门的头头脑脑们,买房子的价也相当便宜。对此大家都心照不宣。 一天,王顺将上面镶嵌着“房产证“三个金光闪闪大字的红艳艳的本本捧给了赵长水。赵长水笑纳后感慨:“我就喜欢跟你们这些老板打交道,办事痛痛快快,直来直去的。”夸得王顺一脸灿烂的笑容。赵长水想了想后,告诉他:“明天便是最后定夺的日子。” 王顺问:“还需要我做什么?”赵长水说:“现在需要你做的是什么都不做。”见王顺一愣,又说:“你就等好消息吧。” 王顺的脸上又是一脸灿烂的笑容。 离开了赵长水,他想着赵长水的那句话心里反倒不踏实了,随之神经就绷紧了。 第二天,忙罢几件事刚刚回到家里,王顺没想到,赵长水的电话打过来报告了好消息,说王秀秀已被正式录用为公派教师,文件马上下达。他先是震惊,随后便心花怒放,谢过赵长水放下电话后,一整天兴奋的不得了,整夜没睡踏实,中间笑醒了好几次。 正式文件下达后,王顺领着王秀秀到第一小学顺顺当当地报了到,那绷紧的神经才松驰下来,感到水到渠成。 按政策转为公派教师的人员,那搭“顺车”的有领导的子女,是秃头上的瘙子明摆着的事,人们都见怪不怪。那些获得过省上表彰的老教师子女搭“顺车”人们也没得说。对没当过一天代课老师的包工头王顺的女子王秀秀被录用为公派教师,这对任何一个代课老师来说都是不愿意的,也是不公平的,自然会引得人们眼红心绿,议论成了一窝蜂。有说王顺是花钱办的,有说是在省城找起个大人物了,有说王顺和赵长水关系硬实,等等,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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