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洛沙 于 2015-2-3 18:58 编辑
资丘街头的那棵老皂角树怕是有2000年了吧。 然而就是这皱儿巴几的皂角树却成了资丘永恒的话题，他们像谈论女人一样的说资丘老皂角树，有滋有味的，绘声绘色的…… 或许老皂角树下有一些美艳故事吧，美艳的故事有，但更重要的，这资丘的老皂角树是资丘的最忠实的见证人，它最知道清江岸边资丘人的悲欢离合。 一 资丘除了馆子、码头、石板街、吊脚楼和美貌的土家女子外，再就数药铺最为闻名。而药铺又以街老头老皂角树下的杨家药铺最为闻名，药铺的老俩口的看家本领是会医治痨病、男女不育症、风湿病等，因而在资丘没有人不尊重这二老的，老头儿叫杨世堂。有许多江湖郎中到资丘垃场子卖看病，必先到杨家药店拜码头，请求两老儿关照，以糊口饭吃，但有一条，凡卖假药坑人者，必驱之。这是他们开店和为人的准则：不做假，不蒙骗。 老头儿卖药，老伴便做些助产接生一类功德事，故此俩老在资丘人缘好，凡事有人相帮。俩老有一闺女，生得眉清目秀，极是水灵，端端一幅甜相，左右邻舍，人见人爱，俩老自然也视为掌上明珠，常使唤在铺面抓药，因而药铺时常挤满了人，在那里说笑、买药、偷瞧，好多小伙子、年青人时常用小尖石子将自己的手弄破而后去药铺，让人家姑娘为他们敷药、卷纱布。在那里，大家伙儿都讲究文明，从不使出粗话儿，因为他们觉得说粗话儿就是无家教，他们总想尽办法讨人家姑娘欢心，生怕因为哪句话不妥或哪个行为不妥而让人家姑娘小看。老俩口自是喜在心头，乐在眉梢！ 大家都还记得大西南剿匪吧，就是刚解放那时节，鄂西五峰采花就有一股匪，匪首王务之，我爷爷解放后当过民兵，他说打王务之打了一个多月才攻下，仗打得很苦，土匪据守关口，很是不好攻，在最后弹尽粮绝时才投降的。哪里想到一天夜里，一股王务之土匪余流窜到资丘街上到杨家药店拿药，瞧见人家大闺女，这伙狗日的歹徒有些灭绝人性把人家闺女给糟蹋了。第二天早晨，资丘街的人听到药店俩老的哭声赶来时，才知道药店闺女在老皂角树上吊自尽了。 二 早年的事说来够凄婉。老皂角树的故事连号称资丘的活字典长阳老文化人龚发达先生也说不清究竟有好多。 寡妇毕仁菊的故事我倒是记清了。毕仁菊90多岁了，是一位自清朝年间过来的婆婆，在目睹三朝变迁后，她很有些感慨。她说，想来想去，还是现在好，清朝时裹了小脚，民国时丢了丈夫，共产党才让我这把老骨头过上安稳日子。毕婆婆是上海人，抗战时迁资丘的，先前在上海，毕婆婆给富贵权势人家当保姆，后来在外滩认识了一个拉黄包车的男人结了婚，过着苦日子，苦日子里却也养了个儿子，儿子长大后当国民军到了台湾。 老婆婆因战乱落荒清江，在资丘街落了户，以洗衣服为业，那时洗衣服很多地方用的是柴灰兑水或用纯碱，毕婆婆洗衣服不用这些，她毕竟是上海来的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看中了街头的老皂角树，每年她都请人将那皂角摘下存放家里，再用铁锤将那些皂角捶碎，就以那些碎粉泡水洗衣服，毕婆婆说用皂角洗衣服干净不坏衣服，就这样冬去春来，她与皂角树相依为命几十年。她洗呀洗呀，洗去了几多辛酸旧事，洗来了满鬓银丝，有时也依着老皂角树轻轻哼几句歌儿，大凡资丘人都知道她的声音十分中听，词句通常是：“人家的丈夫穿皮鞋，我的丈夫穿草鞋，还跑得劲逮逮……”她是在怀念丈夫。 她在抗战胜利后托人打听她丈夫，据说是在和红军作战时死的，从此毕婆婆也就不提及他了。后来也有一些好心资丘人见毕婆婆一人过活儿艰难，曾从中作媒，但均被老人家一口拒绝。毕婆婆虽是一个寡妇，但她的门前干净，不知是什么缘故，没有人去造次。据说毕婆婆年青时是个美人儿呢，好些人请她洗衣服就是冲着这的，但他们都只在一旁同她聊聊，问问那大上海是个啥模样儿之类。毕婆婆这个人做事十分的有分寸、有把握，文革期间，她曾在她的地窖里保护过一个被红卫兵追捕的老县委书记。老婆婆一见到那些戴红袖章的就犯火。有一次因她拒绝给一群红小鬼洗衣服，他们就把她作为老“封资修”批一顿，他们要她低头认罪，她便问罪在哪里？那群小鬼就说不给革命的红卫兵洗衣服就是反革命，这就是罪。这一次斗得她老人家半个月都直不起身来。 毕婆婆平生有一件最惊喜的事儿，那就是公元1990年间的一个暑天，她见到了她的儿子。那天，毕婆婆正在老皂角树下纳凉，突然从清江边上走来一男一女和几个小孩儿，那男的身着白西洋服，戴一个白色太阳帽，那女的身着旗袍，戴一墨镜，走走山路一副吃力的样儿。毕婆婆只觉得那派头有些“上海味儿”，便生来些亲切感，于是定晴细看，那穿西服的男的约摸上了些年纪，上得街来便和老婆婆攀谈起来。果然不错，上海的，越谈两个越觉得有些不对头儿。老婆婆劈头便问：“你是不是上海毕婆婆的儿子？”“是啊，我正四处找她呢！”“你看我像不像？”，就这样母子团圆，于资丘老街，于街头的老皂角树下。 三 资丘的老皂角树下，时常可见俩老儿架着炉子，带着茶壶在那儿等什么，弄得久了，他们便干脆在那儿支起一个棚子摆了个茶摊子。俩老儿不是别人，是老水手刘和尚刘应丹夫妇。刘老头从前当过和尚，故人们很少有叫他名字的，资丘人都叫他刘和尚。 刘和尚是利川人，曾在清江岸边的盐井寺当和尚，后又还俗，之后以鹭鸶捕鱼为生。他捉鱼名震清江两岸，谁要吃鱼只需往刘和尚那里一跑，满准儿的。刘和尚捕鱼住岩屋搭草棚往来于清江。人们说他的水上功夫真是过得硬，说他提起气来可以把整个身子冒在水面，像走平地一样的在水上走，有人说那是他在盐井寺当和尚时练的童子功发挥了作用。反正刘和尚有些神，他就这样沿江而下，沿江捕鱼交朋友。到了资丘时，他便交上一位终生朋友，一个财主的女儿看中了他，开始那老财主不同意，可终究没有犟过女儿，但财主老爷还是觉得十分的没脸面，便在资丘下街头老皂角树边给他们买下了屋，让他们住，也便不管他们了，小俩口儿住在这儿很自在很投入，过了几年他们生下一男一女，如此男的打鱼，女的织网，好不甜美。可十多年过去，出了一件大祸事，一天儿子随父亲到河下打鱼，上河突然来了又急又浑浊的大水，还没来得及叫唤，刘和尚的儿子就被卷时浪里。据当时岸边的人说，那小子当时站得好好的完全没事儿，他们说他们看见他站的那块石头下面突然出现一条黑鱼，是黑鱼拱翻石头把他掀下水的，又有人说，刘和尚一生捕鱼过多，这是报应。 这个报应不轻，刘和尚一场大病好些年，幸亏药铺杨老夫妇搭救才又复原。自此刘和尚不再打鱼了，便在街头老皂角树下给路人钉鞋子、补鞋子，儿子走的那天是从老皂角树边下河的，两老儿就以此祭地，怀念儿子，钉鞋卖茶至今。 间或女儿或外孙子回来看看二老，在老皂角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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