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七四年下半年,进入长阳第五高级中学高中念书的。学校按计划招收了三个班,近两百个学生。开始进入学校,是混合编班,就这样我们读完了高中一年级,到了高中二年级,就分专业进行了编班,将原来三个班分成了赤脚医生班、机械操作班、文艺表演班。 在我印象中,赤医班班主任是余文秀老师,机械班班主任是孙荣林老师,文艺班是欧阳长生老师,课程的设置仍然是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生物、体育,一共8门。 所有任课老师都很优秀,在一个县是首屈一指的,都是出自那些有名的大学。一部分老师原本就是大学的老师,只是在文革中“下放”到了县里,无可奈何、委曲求全自不必说。这部分老师后来落实了政策,都回到了大学里,成了教授。这些老师都具有为人师表的风范,学识渊博,教学尽责,言行举止堪称楷模。每天上课6节,上午4节,下午2节,晚上有2个小时的晚自习。只有星期六上午是4节,下午放假让学生回家。常规的考试仍然是期中考和期末考,每一个单元结束有测验。那时没有什么参考资料一说,就是一本课本,全凭课堂笔记。 那时的我们的目标不是为了考大学,因为还没有恢复高考,学校倡导的是“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以及“为世界革命而读书、培养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之类。但不知为什么,学习很有动力,大部分学生的内心里都燃烧着学习的热情,没有缺席现象,早自习和晚自习更是严格遵守。大家都明白,这种学习的机会对自己多重要。因此,从不虚度光阴,且内心潜伏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动机。这种动机当然是来自德高望重的孙荣林、闵在贸、李莫元、刘光柄、沈云山等老师们的影响,虽然与当时的政治环境相悖。一天出了吃饭和午休,以及一些公共活动外,所以时间都在教室里学习。 只不过除了这八门基础学科学习以外,侧重于所学专业。我是机械班的学生,我们经常跟着班主任孙荣林老师,去学校篮球场鼓捣手扶拖拉机、东方红20型拖拉机。首先是孙老师给我们上各种拖拉机驾驶操作理论知识,然后轮流爬上驾驶台,去实际操作驾驶。 有时,还要配合学校按照上级教育部门提出的办学方针:“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的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由此,每年分别于5月和9月放农忙假的时候,要么去学校附近不是很远的农村去进行“麦收四快”、“抢收抢种”;要么与当地行政部门接洽,去从事坡改梯、茶园改造等。 记得在我们读高中二年级春季学期,学校专门腾出一周的时间,安排我们到两河口公社去进行麦收,抢收抢种。 记得去的那天,天将麻麻亮,我们二(2)机械班,在孙荣林老师的带领下,长长的队伍,在排头扛着“支农小分队”红旗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开赴到了目的地——两河口公社。 途中从学校去两河口要走2小时多,大概有十五六公里。因为不通公路,劳动所需的镰刀事先要准备好。 我们一路走,一路歌,大家心情格外舒畅。因为早上很早就从学校出发,行至半路,我们看到了一轮红日从清江南岸的山坳腾升起。瓦蓝的天空飘着几缕轻柔轻柔的线状的云,风是微凉的。目之所及,沿清江两岸一排排整齐的榉树,伸展着茂密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一束束太阳光从枝叶稀疏之间的缝隙筛落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各种鸟儿的喧闹声,此起彼伏,从这个山头传向了远处幽深的林木间。 我们一到两河口公社联丰大队,大队、生产队的干部早在那所小学校门口迎候着我们,同学们只稍作歇息,就随这些干部、孙老师一起走进了田间地头。 这正是五月的天气,田野好似莫奈的油画,以黄褐色为主要基调。油菜田已收割耨净,农人把秸秆点上火燃作灰壅田,远远近近都笼上淡褐色的轻烟,只剩下一方方的麦田抹成骆驼黄。日光照得村道白而耀眼,没有一个行人。在远处的农舍傍着树阴显得幽静,门前屋后的桑拳已被修得光秃秃的,几只鸡在麦垛边自由地觅食。 我们走进田垄,只见田里不少农民大伯、大婶们头顶金黄的草帽,弯腰驼背,双腿成弓箭步左臂向前一挥,随即右手持明晃晃的锋利镰刀伸向左臂按住的沉甸甸的麦穗,只听见“咔擦——咔擦——”一片响声。在欢快的声响中,麦穗伏地,身后已经走过七、八垅地儿啦,留下的只是高矮不平的麦茬儿。 我们也学着这些大伯、大婶的样儿,挥镰开割,你看我们这些生长在大山里头娃儿们,一个个也不赖,那架势一看还有模有样。 将近中午,气温就一下子飙升到38℃。灼目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洒下一片金光,染黄了万顷麦田。饱实的粒穗坠弯了挺直的秸秆,阵风吹来,麦浪起伏,久久难于平息。 麦田里一片热火朝天,人人争先恐后,个个汗流浃背。田间地头歇歇脚,喝口水,吸袋烟,评论着麦势,估算着收成。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洋溢着满足。 割倒的小麦被运送到麦场。早早运到的被蓬蓬松松地摊铺开来,正午的阳光热辣辣的抚摸着每一棵麦穗,静悄悄的晒麦场上,听得到麦粒脱离麦稃的炸裂声。晚运到的则被暂时堆集在场边,等着下一轮的晾晒。整个空间充盈着青草的气味和淡淡的麦香…… 当阳光褪去了炙热,经过晾晒的麦子便可以碾压了。晾晒充分的小麦,麦粒易脱落,干实,可以直接入囤储存。拖拉机带着石磙,轰隆隆地绕着场地运转,脚下的地面似乎都在震颤。那个开拖拉机的人,成了我们艳羡的焦点,坐在拖拉机上绕几圈,成为了每个孩子心中的奢盼。 当蓬松的麦秸被碾压平实,拖拉机便转到另一家。压平的麦秸马上被等候的人们用铁叉翻扬蓬松,以便进行再一次碾压、脱粒,直到所有的麦粒脱除干净。麦秸下是一层厚厚的金黄的麦粒。 沉去余辉的麦场上依旧热闹。守麦的人聚坐在一起,沐浴着晚风,享受着初夏的清凉,讨论着各家的产量,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只见不少孩子们玩得最欢:捉迷藏,爬麦垛,争论着月亮到底跟着谁跑,躺在余温未尽的麦场上数眨眼的星星…… 劳作了一天,老师和同学们在生产队队长的带领下,把我们全部安顿在学校附近各家各户,随即吃晚饭、冲凉,再随后我们三三两两结伴来到一条大溪沟里,沐浴着酷热之中徐徐吹来的清风,一天的疲劳随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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