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墨杨随笔】 香炉劫

                                                                                                   一   
   咣当！一声脆响，焚香的那盏耀州瓷的绿韵香炉碎了。香炉碎了，那只琥珀斑猫死在月季花下，猫的舌头从两边的獠牙里伸出来，斑毛被指甲花滴落露水打湿了，趴在花下一动不动，据说它就是摔碎香炉的凶手。
   绿韵香炉碎了，很快来了警察，没有人报案，再说也不是古董。
   妹妹一见到警察就怯生生的躲到母亲身后，猫儿般的诺诺地问：“警察来了，是要抓摔香炉的凶手吗？”
母亲一笑，招呼警察进了院子，并从屋里端出椅子，让他坐下，沏了杯茶，白釉瓷杯里飘出淡淡的茉莉茶香。
   警察喝了一口说：“茶真不错”。
   母亲微微一笑，“你哥的外甥从杭州带回来的，一会给你带上些。”
   警察笑着说：“姐，你太客气，我可不拿”。
   一旁的妹妹忽闪着小手，轻轻的吸了一口说：“这茶儿，比我用的小浣熊还香香”。
   警察笑着，冲着妹妹招手说：“芸儿过来，让伯伯抱抱”。
   妹妹嘟嘟嘴，一转身躲到母亲身后，又探出脑袋朝警察一笑，怯怯地说，你是来抓摔碎香炉的凶手的吗？
   母亲笑着说：“前一阵，不知是谁把老太太留下的绿韵香炉打碎了，这丫头一天就嚷嚷着要学福尔摩斯来探案。最近她迷上《福尔摩斯》动画片，满脑子就是破案抓凶手。”
   警察向妹妹竖起大拇指，芸儿真棒，以后你要不要当警察！成为大侦探的李昌钰一样的人！
   “李昌钰是谁呀！”妹妹一听说大侦探，也不怕警察了，跑到跟前问东问西的。
   其实这位警察不是旁人，而是祖母的干儿子来家里探访，虽然祖母已经去世多年，但是这种礼节上的往来并未间断。

二

   警察走后，妹妹打着哈欠，嚷嚷着要睡觉。母亲把她抱上床去睡觉了。
   “快醒醒，芸儿，母亲不停的呼唤”，此时，妹妹小脸儿蜡黄，呼吸微弱，像是面人一样，浑身瘫软躺在母亲怀里。
   “这丫头早上还好端端的，现在这是咋了？”母亲用脸贴在妹妹的额头上。急切地说，“你妹妹发烧了，我带她去看大夫，你乖乖在家看门”。
   我傻愣愣的站着，看着奔跑的母亲，一只鞋都跑掉了，她没有捡鞋，甚至都没看脚下一眼，而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越跑越快。
   我提着鞋追了出去，但是没有追上她。呀！门忘了锁，我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气喘吁吁的追到古家堂。
   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抱着妹妹蜷缩在一角。我把鞋给她穿上的时候。根本没顾上问我有没有锁门的事，原来我一路的担心完全多余，还好那夜没有遭贼。
   我呆呆看着不省人事的妹妹，在心里默念着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眼泪，那天的眼泪特别多，比给妹妹切洋葱做“黯然销魂饭”的时候流的眼泪还多。
   古大夫是母亲娘家村里的长辈，论辈分母亲叫他叔。古大夫看着温度计摇了摇头说：“没有发烧，你家女子，我们诊所看不了，你回家再观察观察。”
   在东令塘镇古家堂，如果古大夫说回家观察观察，基本就歇菜了，就是无力回天了。那时候医学不发达，古大夫也镇上最好的医生了。他颇有医德，给人看病从不多开药，有时候还不收穷人的钱。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不行了呢？母亲并不死心，决定找仙儿婆婆试试。不问名医问鬼神也是无奈之举。
   仙儿婆婆，喃喃自语，跳起巫师舞，神神秘秘的问：“今天你们家是来了什么人，而且最近还有什么东西打碎了，还死了小畜生。”
   母亲恍恍惚惚的说：“我妈的干儿子来过，打碎个绿韵香炉，琥珀斑猫被死老鼠药死了”。
   银发苍苍的仙儿婆婆，布满皱纹的脸不停的蠕动，嘴里念念有词，村里人都说她能通灵，传得很邪乎。我今天要见识见识，从头至尾，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心想要是我有这神技，也能治病救人了。
   “估摸着是丫头把祖母最心爱的绿韵香炉打碎了，她来锁魂儿，发牢骚了。”
   在祖母住过的屋子，在炕上的小炕桌上，端正放了一碗水，取了三根筷子，手扶着筷子竖立碗中央，往筷子上撩水，一会儿念念有词。
   “是娃她文昌爷吗？是娃她叶儿奶吗？一个一个的问候村子里远近故去的老人名字，直到问道是芸儿奶奶吗？”三根筷子陡然间立住了。
   仙儿婆婆说：“天寒了，给你家老人去烧些纸钱，表表孝心。”母亲全盘照做了。妹妹的病情立即好转了。
   琥珀斑猫死后，葬在后院的枣树下，第二年枣树结的很繁茂，一树的金灿灿的枣，愣是没人敢吃。直到很多年后，大家渐渐淡忘了这件诡事，才有人开始吃枣树结的枣，只是枣子并不是金灿灿的模样了。
   绿韵香炉的碎片被装在一只朱色的雕刻五只对头蝙蝠，寓意五福同祥的匣子里，埋在祖母坟前的槐树下，槐树的叶子绿的发黑，从斜旁生出一枝葱葱郁郁的枝丫，如今也长成一株良木。


                               三

   越是长大，越是学习，越觉得自己懂得少。后来在傅盛的《认知三部曲》中读到，人有4种认知境界：“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知道自己不知道”；“知道自己知道”；“不知道自己知道”。95%的人都处在第一层。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恰恰是无知的表现。
   一个人能走多远，取决于他知道自己走了多远。通过各种知识的学习和经验的积累，我弄清了当年的玄机。
   那年年末，父亲从外地打工回来，听父亲说绿韵香炉确实是琥珀斑猫打碎了，它吃了死老鼠中毒，痛苦挣扎在祖母屋里打滚翻腾打碎的。看来没有冤枉它，只是这可怜的小猫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至于“筷子立柱子”，事实上是100%可以竖起来的，碗底是平的，水有一定的粘度，三根筷子相互依附，筷子接触碗面重力平衡，多试几次找到平衡点是可以立起来的，不用借助外界力量就可以立起来。
   妹妹的病，当时医疗条件有限没有查出来。今天诊断的应该属于感冒发烧引起的白细胞减少症。白细胞减少症是指周围白细胞计数持续下降所引起的一组症状，典型表现为头晕、乏力，肢体酸软，食欲减退，精神萎靡、低热。妹妹幼年体弱生了感冒，感冒好了就康复了。
   仙儿婆婆给自己算过一卦，一般知命理的人会算出自己的归处。她老人家道出了：“秋风落叶魂归处，寒冬枯木又逢春”。
后来，仙儿婆婆是在一个暴风雪的夜里去给人驱邪看病，一直未归。几天后村里有人去地里细狗撵野兔，细狗冲着一个蜷缩在一棵干枯的柳树下的东西，汪！汪！汪的叫个不停，那人正是早已冻死的仙儿婆婆。这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也许她老人家的通灵神技就是为了讨口饭吃罢了。
   祖母去世后，父母背井离乡父母带着我们去省城打工，为了让我们读书，幸运的是有辛苦努力的父母，我和妹妹没有成为留守儿童。
父亲说：“其实当初我和你妈砸锅卖铁，东挪西借，就是为了供你们读书、学本事，拔农根。你们兄妹俩，不读大学，没出路啊！”父亲说的时候，母亲在一旁笑，因为这个功劳有一多半是母亲的。
   见识越多的人，越能看见差距，也就越能明白读书的重要。勤奋好学的妹妹如愿考上公安大学，虽然没成为女版李昌钰，也成了一名户籍民警。
   这时有人在敲门，我一边玩手机一边开门，正是妹妹。笑嘻嘻的说：“哥，我回来了。
   听说今天“华人神探”李昌钰要在公安大学做报告，你陪我去。我说好，没问题。其实我也想一睹他的风采。
   转眼又是一岁，岁月荡涤了童年的诡梦，绿韵香炉，琥珀斑猫，仙儿婆婆……谜一般的存在一个叫记忆的匣子里，偶尔飘出梦来，晒晒太阳，暖暖的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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