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人间烟火 于 2014-10-20 09:50 编辑
钢丝饸饹
小时候,村上有一种压饸饹的机器,就在村上一座公房里。打我记事起,村人就叫那座公房“戏楼”。戏楼虽然冠之以“楼”,但并没有楼层,跟普通的民居瓦房没什么两样。在我的记忆里,戏楼从来没演过戏,一直是放粮食、农具等杂物的地方,还作过豆腐房、磨面机房。那时候总是粮食短缺,那台压饸饹机子似乎从来没压过麦面饸饹,一直压苞谷面饸饹。也许是苞谷面吃得多了,蒸成馍吃,做沫糊吃,打搅团吃,天天顿顿地吃,吃的人厌烦了,压成饸饹,尽管材质没变,形态变了,好像口味也好了,戏楼里天天都有人压饸饹。 压饸饹机子里面也许有加热的部件,压出来的饸饹热乎乎的,差不多快熟了。我们小孩子一放学就急忙忙地往戏楼里跑,围在压饸饹机跟前,就等热乎乎的饸饹从那个碗口粗,布满小孔的出口,一点一点像金线一样缓慢整齐地吊下来,迫不及待地拽上一把往口里就塞。村人把不熟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叫“吃错了”。我们在一边瞅准时机拽饸饹时,旁边压饸饹的大人少不了阻止,一边喊着“还不熟,小心吃错了”,一边撵我们出去。但是热饸饹的诱惑力太强了,小孩子总是舍不得离去,大人撵一下,忙手头的事,并不出来,我们在门口逗留一会又跑进去,想着法子慰劳一下自己的嘴巴。有时碰上自家亲戚或者邻居压饸饹,那就方便多了,大人会自己拽一把给我们,并叮咛不敢多吃,快回家去。偶尔也会碰巧是自家里在那儿压饸饹,那就是另一番心情了,也不急着从饸饹机上拽那半生不熟的饸饹吃了,而是等着压完了,自己端着压好的饸饹和家人一起回去,快乐地就像个得胜的将军。 刚压的饸饹究竟是怎么吃的,已经忘了,只记得当时不管大人小孩,对那种机器压出来的苞谷面饸饹很感兴趣,都喜欢吃。加之是半成品,吃起来方便,家里经常都有压好晾干的钢丝饸饹。农忙时,从地里回来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吃。久而久之,大人小孩都吃腻了,但是又没有更好的吃法。于是,凉拌着吃,炒臊子浇着吃,像下面条一样烩着菜吃,弄点葱花炒着吃,总而言之,变着法子吃苞谷面饸饹,吃得人一见饸饹就皱眉头。不知道村人在压苞谷面饸饹的过程中,是不是给面里面加了碱,压出的饸饹特别劲道,尤其是刚从机子上热呼呼地压出来的饸饹拽起来,就像抻橡皮筋,还挺不容易断。吃的时候,特别是凉拌着吃,也非常劲道,挑在筷子上,一半都到肚里了,一半还在碗里,村人就给苞谷面饸饹取了个俏皮的名字“钢丝饸饹”,有的也叫“钢丝面”。到后来,人们把苞谷面饸饹吃腻了,厌烦了,“钢丝饸饹”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没有一点儿赞美的褒义了,更多的是一种厌倦,一种自嘲,一种无奈。 时光流转,世事如飞。记不清什么时候,钢丝饸饹和所有给那个时代烙下艰难印记的家乡饭食,走出了村人的生活,甚至走出了我的记忆。在异地工作十多年,家乡的味道渐渐地陌生了,苞谷面饸饹也沉淀在记忆的深处,几乎不曾浮现过。近年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的饮食也似乎返璞归真了,过去的乡村杂粮小吃成了人们变换口味,寻找健康的精神和物质源泉。去年一次在朋友家吃饭,他说从街上买了一点“钢丝饸饹”让我尝。我开始还愣了一下,他解释就是玉米面饸饹。我这才知道,“钢丝饸饹”不是家乡的特产,这样的叫法更不是村人的创新,那是一个时代共同的印记。朋友让我尝的饸饹是凉拌的,看到那形状、那颜色,就像看到多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挑一筷子放进口里,曾经的味道是那样清晰,那样的沉重,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作者简介:王政,陕西华县人,大专毕业,1995年7月在澄城县参加工作,现在澄城县政府办公室任职,工作之余写作散文、随笔、杂论等,文章散见于在《渭南日报》、《陕西日报》等报刊。 通讯地址:陕西省澄城县宝塔路西段13号 邮编:715299 电话:15091039138 QQ:714259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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