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新会散文】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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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435 | 回复3 | 2018-2-27 22: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次看见大佬,是2008年五月某日一大早。我那“黄山爷爷的茶店”后面是一排汽车库,东头第一间是麻将室,身着唐装的大佬姐夫,逮着个鸟笼,正啾啾地逗着画眉。初升的太阳红着个脸,抚摸着屋檐下带露的花草。

   茶店经营了八年,关于大佬的故事不断丰富,但我依旧没有一睹大佬的尊颜。有一回,一个小混混一屁股坐在我家的藤椅上,“吱吱嘎!”没肉的屁股差点把椅子面戳个洞。待我一脸笑意周全服务把十斤白茶包好,他从表袋里摸出个纸头,滴滴答答摁着按键。他说大佬要他来的,给某些企业发发新茶。“欠账,明天就给你,写个欠条”。然后他以势如破竹万夫难挡之势态刷了个欠条。“明天大佬和我会来你这里喝茶的”。我发现他那名片已然磨破了边,又一次这种怀疑与不祥让我文性愤怒。据说大佬的名片超级难得,超级艺术与质量。邮局小赵前年给我送第三期家电杂志说,有个人想把它邮寄给上海的老大,要捞一个人。由于质量出人意料,付不起邮资,那人在邮局门口急火攻心,吐血死了。我拿书拍了小赵一记屁股,用峨桥土话骂他:“你哈刁扯!”
   所以我亲亲地摸摸他的肩说:我们不赊账!

   县城很小,大佬昔日马仔们都一个个安安全全地走出风风雨雨,已然人中翘楚。昔日的福建司机在花园街从南数第九间门面开一家金银首饰店,门面是自己的。跟班“小房子”在丁字路口也拥有两间超市,产权是自己的。“小房子”在我开茶店不久就从我的头上下来,和我聊天。没几天,就设了个柜台帮我代销茶叶。卖完付钱,卖不掉的归我。“小房子”大名叫房无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生了个儿子也目中无神目中无人。他那和蔼矮小的小学教师妈妈几回接过妻递上的餐巾纸,摊一口气在我的茶桌上,一口一个无我长无我短。“可能是基因里带的!”这句话,我擦桌子擦了五回,妻子擦了几回我不知道。
   第一次听说大佬是因为后门。住我楼上的“小房子”这个月请了复古技师正在翻修红木家俱。后门以及窗户如漏洞百出的软件和法律,03年的暖风把油漆味挤进来,我的头有些晕。推开后门,见一瓶打翻的松香水,工人正洗手,阔绰的车库,敞开着,向我打开异域的空间,这才发现我浑身散发着卑微与陋朴。惊喜让室内幽幽的霉味幻生出令人崇拜的古意。“xx军区特供”的酒瓶,散乱的供销发票,报价单……“小房子”接我一支十五元一包的青东渡,读着我一脸的空白,指了指文件夹边的一酒瓶说:拿去喝。写到这儿,我压抑不住欲望,跑到了地下室。那瓶酒依旧立在我收藏的粮票、车票、农业税单据、毛主席像章和女儿练书法的下脚料,以及乱七八糟的电路板中间。这瓶酒的身段是那么的高海拔,使身边发锈的明清铜钱黯然失色,哪怕是踮起脚来也是望尘莫及。红木家俱是八十年代初从缅甸进口的,自打大佬转身开始煤电一体化事业后,被送给了小房子。小房子的儿子六一要结婚,就想起这些宝贝来。阳光下,这组八件套已在暗室里镀晶完毕,正一个个从无尘房里抬出来。我推开幽凉的烤漆房门,“我能拍个照吗?”我再次惊呆了,语无伦次手忙脚乱拿出诺基亚,“咔咔”地,对着每一处花纹,我要永远收藏这视觉盛宴。

   第一次看见大佬就是五月的那天一大早。我知道每个城市里住着个大佬,但你若能和他交集,就像上面的两位,有可能成为老大。我那“黄山爷爷的茶店”后面还是那排汽车库,东头第一间还是麻将室,最西端多出一家集审计讨债财务融资担保一体化的公司。我所喜爱的电路板多来源于这家公司的更新,我把它们拆开,神魂颠倒地研究着。凡是闪光的我都留下来,塑料一律抛弃。尽头是徽式的垃圾收集屋,就在我去处理人类最恶心的发明时,我看到了如雷贯耳的大佬。也就是那天下午大佬刚收好画卷,汶川就发生大地震,记忆之深可想而知。
   这是个晴朗温暖干燥的早上,风不再疯,大老坐在朱红的四方墩上,抽着南京九五至尊,面前两排十二只包装纸箱里长长短短的卷轴,松着个裤腰带,如刚刚打浴好的少妇,有几轴漏出印章的一角,如美姬的乳头。大佬就这样看着。天空的朝霞是那样的性高潮,手头丝丝烟雾如射向天空的精液。听说字画N多年了,自以为和周其东喝过酒,和省农委办主任讨论过诗歌,千人大会上发过誓言,但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绝品,着实还是吃了一惊。我走上前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递上颗“青东渡”,大佬立马扔了“九五”,点着。我请求欣赏欣赏,大佬抬抬手。我是一只农村尿壶里的蚊子,学过绘画却从没有看到过启功白石于右任作品。当看到曹植爸爸作品——操真迹时,我大吃二惊,一忘形,伸手在大佬的屁上拍了一记。我哈哈哈大笑,“不得了!不得了!”。我估计我疯了,笑出了眼泪。阳光十二分的姣好,抚摸着我的双手,塑料味没有了,茶叶味没有了,只留下淡淡的榴莲味,手似乎肿了,还大了点。过后好久,我一直恍惚我的做作与感觉,直到几个月后得知大佬竟然是我的半个房东,终于释然,终于知道自己是一只可以往尿壶里尿尿的蚊子了。
   说半个房东,原由是这样的。我租的两间门面是村委会和液化气总站集资做的,而钱是中国银行借的,一直就这么放着。突然有要拆迁的风声,他们开始挣起了产权。银行就是大佬,大佬也叫银行。这些,是我被赶走后六个月才知道的,其中的几个月,小民我饱受人间的心酸,同尿壶里的一只悲催蚊子没两样。我去找银行负责此事的赵大姐恳求能租一半,退求次能续租半年,在求次宽限期后能给我几个月找房子。几天的奔走,毫无希望,我夫妻二人几夜难眠,最后一次我带着礼品叫上也是银行的朋友一起做最后的奴隶式努力。我几乎哀求而跪倒。“--两个孩子还小,您不会忍心叫我住到大街上去吧"。“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大姐大捧着茶杯看着窗外说。一米七的身材压抑着我一米五高的泪水。银行朋友手中的烟直哆嗦,表示出愤怒。最终我甚至想要挟她,用水果发票替代租金收据的破事去总行告发。我们忍了,我们觉得我们不是老大更不是大佬。出了能上能下的电梯,朋友破口大骂。搬家搬店好几回,生意资料不像晒国画说收就收,几十节货架,冰箱冷藏库,吃喝拉撒睡。哦,天哪!堆在马路上可能城管都爬不过去。已经山穷水尽,我依旧没有想起大佬。银行来收房租,我决定要往尿壶里尿一尿,因为我有证据我用水果抵扣过房租,那份单据是我的杀手锏,可以抵一年也可以抵两年。大姐大派人来找过我,威胁过我。我笑着对丫说,你杀我一千也会自损八百。大姐大终归不是大佬,这需要日天的本事,她缺少大佬的阳具。
   “买房子吧,哪怕倾家荡产!”我和妻最终下了决心。我历经周折,让自己抵押给银行十年,把故土的财产一扫而光,终于拥有了自己的门面。为了拉拢老顾客,我依旧在原来的店边租了个小铺做过渡。差不多一年,每天伙食费不超过八元,我那刚直茂密的头发渐渐黄软下来,开始沙化,有一两处植被给小鬼揪掉几个平方厘米。可怜不足百斤的妻也一下又瘦了好几斤,但她还是决定给我买了一顶八元的帽子。
   转让掉门店没几天,大佬的姐夫来买棋牌室用茶,说以前那两间门店还租给我,问我要不要。一问,原来大佬赢了,而我差点没噎死。

   女儿的干妈打来电话说儿子在看守所里,我问妻,怎么回事。原来三个小朋友,偷了乡下“弥勒佛也有爷爷的烟店”。事主报案,恰巧超过了二千元。事发后,小家伙躲到横店做了个不错的群众演员,也戒了网游瘾,但还是给抓回来了。大佬的娘子常常从香港回来,高大富态,满头洋式卷发,捎带金黄,看到我家瘪三娘子总会甜甜的打招呼,说说话。我有意无意地把这个消息给了出去,大佬娘子佛心慈面地说,哪个小孩还不烦(她就是这样发音的)个错误,叫大佬打个招呼,没事!事情不了了之地搞定。我也因为女儿干爹做作太不合人情,也就渐渐和他们断了来往。我这个小小的蚊子又往壶里尿了一次。
   二手市场的老大又喝多了,一进门就老班长老班长地叫,叫得我乐不思蜀。“你没少孝敬大佬吧!不要骗我!你这几年搞成这样,我作为本地人也佩服你,大佬肯定没少帮你”。事实上我和大佬三次见面加起来没有十几句话,最后一次看见大佬是在新店。一个外地人,口音是阜阳蒙城还是淮南的,手里抓着个黑方便袋,从轮廓上看有四条香烟。包了两份最好的白茶,点一份最好的外包装。真是奇了怪!其他商品,都是不遗余力地身着豪华包装、印着天下第一、世界百强、宇宙进口的说明,唯独烟草的外包装是真的低调阴森,给人以厚黑学享受。
   来人不停地打电话。十几分钟后,大佬第一次走进我家,没有说话,没有四顾。我乐呵呵唱喊:“大佬来了!”意思是叫妻泡茶。最好的猴魁端上来,我的手又不安分在大佬的屁股上拍了一记。大佬的屁股在视觉里更大更肥,尽管看上去依旧那么清风道骨,严肃可敬。大佬没有反应,可我的心表现出一万分的诚意,我的衣服和茶具都是我忠诚的演员。在我续水的时候,大佬轻扣双指,就是当年乾隆爷接茶的气度也不过如此。提烟的人和大佬并不相识,只是安静地站着,不时用余光扫扫介绍人。大佬听完介绍,扎起身来,看看我家一壶四妻的景德青花,用手摸了一下,然后回到藤椅上开始打电话,说了三句话;又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扭头对介绍人说:没事,就这样吧。中间人指了指青花瓷,提烟的人立马付了帐,拿起三份礼盒弯着腰随介绍人先走了,二人从头到尾没喝一口茶。大佬起身向我抬了下手说,走了。稍作收拾,我拿下监控回看了过程,看到的我无论如何不是我。

   那以后再也没看到过大佬,但潜意识会常常指挥着脚路过大佬的宫邸,站在那棵八百八十八年红叶檵木下,脚底能感受到天线样的黑发吸足了霸气。
   教中文的唐朝老师有点惧内,甲子年戊戌日酉时一屁股坐在小混混没坐坏的椅子上。我知道上杯茶让他醒醒酒好回家。
   我连着两天都看到大佬了。(哦!说说。)(我递过一支中华)。是这样的,大佬有个发小的长子,在我们学校的胡同里开了个面馆,这一带列为N年后拆迁计划,门头做好了审批下不来。大佬说我下周一来喝茶,挂,没事。周一早上我去上班,大佬已经坐那儿了。八点,来了一对帅气的组合,开着环保节能静音敞篷四轮电动车。停工停工!没人理他,大佬看着年轻人笑。年轻城管按下肩头的对讲机,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组年纪大的,不知为什么,离我几十米停了。我也不看了,迎着走过,去上班。对讲机里传来呼叫声:职中桥有家长聚集,过来,过来。年轻组合有些茫然走了。第二天我还是看到大佬坐在马路那边喝茶抽烟,烟细的跟火柴没区别。九点,大佬对发小说:我只能帮到这里为止……
   唐老师话没说完尽然睡着了。
   去年五月,满头白发的玉雕爱好者石头老师,带我去拜访他的微雕师傅——月古。已经有人在那儿说古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是关于大佬的传奇。严厉厅长被几个老友讽刺得狗屎不如,事实上这不关严厅长的事。你一句我一句,事情说的杂乱破,我细细理了一下,过程如下。
   星期八大清早,江南春小吃楼走进一位黑衣吃客,坐下,拿出自带茶杯。跑堂的急忙打开冷柜,拿出一盒带有标签的西山碧螺,送上一壶开水,替他洗好茶续好水,端来六只煎饺,六只小笼包。黑衣吃客一脸阴沉。由于没有苍蝇和蚊虫飞,大堂里其他吃客十分别扭,似乎等待什么东西过去。天光初定,急急地走进一个白影,一个比黑衣吃客更高大帅的,不过进门腰就弯了。黑衣吃客站起来,白影立马坐下。黑衣吃客坐下来,白影立马站起来。三个来回,黑衣吃客乐了,指了指天花板,指了指白影,指了指地砖,拿出一张纸递过去,二人这才同时坐下。唰唰唰,黑衣吃客签了字,白影也咬了咬嘴唇落了笔。黑衣吃客扶着白影的肩膀走出去,太阳刚好出山。
   “嗡”的一声,茶楼恢复了它的本性。那天严厅长也在喝早茶。当吃客们纷纷表达对黑衣吃客的敬佩时,严厅长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为了文字的可读性,我是这样描摹的。事实大佬已经打过电话给白影父亲,征求老人的条件,也摆出了自己调和的意见,早茶只是签个字。
   我不想说大鼓书,生活就是壶白开水滴了一点墨汁,只不过有的是矿泉水滴了点胡开文。
   事件是这样的。
   白影设法取了老父亲步行街昂贵的房产权,老父亲要索回,不果。付诸地方法院,不果。付诸市中院,不果。付诸大佬,也就有了上面故事。一切细节严厅长清楚不过。
   月古老师在我看来是德艺双高的老大,为父尽孝十年没有远游,当下又为80岁老母尽心行走,所以朋友久而久之进门就叫老大,或轻或重的话也能听得进去,有什么岔了气的事,也愿意在这儿开个堂会,掰个春秋。“我说严厉,你们就是大佬脖子上挂着的玉,高兴挂着带你去酒桌上闻闻酒菜味,开开宾馆让你亲亲野鸡奶头温润着你,不高兴,就--久而久之,你得了包浆,还自吹是修炼出来的。”月古老大的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事实上这不关严厅长的事,石头老师说严厅长还是好几周没去开堂会。
   事实上这不关严厅长的事,唐朝老师说江南春小吃楼里人们围着他依旧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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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18-2-27 22:35:24 | 显示全部楼层
事实上这不关严厅长的事,唐朝老师说江南春小吃楼里人们围着他依旧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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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新会 | 2018-2-27 23: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洛沙 发表于 2018-2-27 22:35
事实上这不关严厅长的事,唐朝老师说江南春小吃楼里人们围着他依旧谈笑风生。

大佬2012年攀了个亲家,某上市公司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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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8-3-1 00:0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老师佳作,点赞问好,祝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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