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合阳晓林 于 2018-3-5 18:55 编辑
村子里的王老汉一直在家孤单着，人老了，又少了言语，陪伴他的是三只羊，一只老母羊和它的两只羊娃儿。老母羊有些年岁了，两只羊娃儿正当健壮。 王老汉三十六岁得子，儿子是当年村里少有的大学生。考取的学校好，专业好，学费又少。村里人都羡慕王老汉，王老汉也觉得很骄傲。村里人说，王老汉指定要享福的。农村人供养娃上学不容易，何况他的老伴在儿子读高二的时节去世了。 王老汉的儿子在大学依然很优秀，有奖学金还担任着系里的学生会主席。有人劝王老汉再续弦或搭个人儿互助，王老汉没同意。王老汉是在想，等儿子学业有成再说，这时候不给孩子添乱呢。 大学三年，博士三年，六年里王老汉也耗老了。儿子留在了所在的城市，他的婚事倒没让王老汉操心。儿子结婚，王老汉去了趟大城市，也带去了自己多年的积蓄三万元。儿媳妇温柔漂亮，是城里人，跟电影明星一样的好看。王老汉很满意。城里人讲究看茶，儿媳妇给他敬茶，甜甜地说：“爸，等我们稳定了，就接您老到城里住。”没等儿媳妇的话说完，王老汉把用大红纸包着的三万块全部递了儿媳妇。儿媳妇又一句甜甜的应答着：“谢谢，爸爸。”王老汉找不到北了。“爸爸”是城里人的称呼，“大”是乡下人的土话。王老汉在心里想，将来去不去城里，这是后话，只要娃娃们都能过的幸福他就知足了。 结婚后儿子再没回过村子。他说工作很忙。他说买不到车票。他说妻子有了身孕。他说已经在国外发展了…… 儿子越干越优秀，越走越远，他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王老汉越来越老，话越来越少，他一心只想把羊喂好喂饱。村里人都知道他的儿子去了国外，见了他还总是赞美和羡慕的话语。王老汉刻意打着岔，推说自己老了，耳朵也背了。 “你可不敢老呀，娃哪天要接你去城里享福呢。” 邻人的话没说完，王老汉已经转身离开了。 王老汉想卖掉三只羊，每天这样割草拌料，隔三差五还要拉羊粪垫新土，他已经力不从心了。买羊的人嫌母羊太老，只想买两只壮实的羊娃儿。也正合了王老汉的心思，毕竟已经养了好几年的老羊了，买家嫌弃干脆就留下，有老羊陪着他，总归是个伴啊。 买羊人把两只羊娃儿拉出羊圈的那一刻，老母羊在奋力抵抗。它蹦着，跳着，低着头仰着坚硬的羊角，追着买羊人一阵狂抵。两只羊娃儿一直挤在老羊身后，兜着圈，瞪着怯惧的眼睛躲藏着就是不想离开。一场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在羊圈里展开了，可最终，羊怎么能斗过人呢。两只羊娃儿硬是被买羊人拖走了，王老汉的院子里除了一摊杂乱的脚印，还有就是被羊蹄儿蹭起的几行黄土。 卖走了两只羊娃儿，老母羊在羊圈里一直哀嚎着，凄惨的叫声让王老汉一宿没能睡实在。半夜时他起身看过老羊。老羊在圈里惊恐地窜来窜去“咩，咩，咩……”一声比一声惨，一声比一声长。时时把前蹄搭上栅栏，仰着脖子使劲地张望着。“咩，咩，咩……”声都沙哑了。王老汉心疼，抓一把草料扔进去，平日里见他很是温顺的老母羊冲着他一个劲地叫。那叫声急促，羊肚子紧张收缩着，两行鼻涕长长的挂着，它的眼睛浑浊，它分明是在哭。 王老汉鼻子酸了。夜风有些凉，他捏着披在身上的衣领转身回到了屋子。 ……恍惚中，卖掉的两只羊娃儿奇迹般的回了家门口。王老汉明明听到羊娃在门外一声接一声的苦叫着，老羊在屋里一声接一声的哀和着。他想去开了大门，可就是没有一点点挪动身体的力气。恍惚中，看到了逝去的老伴又站在了眼前。他想喊，喊也喊不出音。他想叫，叫也叫不出声。总归有人陪着了，嘿嘿！王老汉笑了，笑着从没有过的甜蜜。 留在后院里的那只老母羊还在叫着，声已嘶，力已竭，从没有过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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