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萍小说】狗盛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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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587 | 回复2 | 2018-3-7 11: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狗盛四十多了,才寻上个甘肃过来的媳妇,不难看,也称不上好看。狗胜心疼媳妇,金贵得跟个金豆豆似的。园子里的菜地,媳妇没挖过一锄头,自家的果园,媳妇只知道就在沟那头,从来没去过。
  狗盛媳妇和村里一群大大小小的媳妇不一样,不串门,不拉家常,也不爱谝闲传,就喜欢一个人抱着手机和村子以外的人说话,她开了家网店,时不时开着狗盛的大蹦蹦车去县城收收快递,发发货。
     狗盛那天正在往地窖里窖萝卜,二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寻他,一把掀掉狗胜手里的筐:“狗胜,你咋回事?电话死活不接,快些,你媳妇从大蹦蹦上摔下来,正往县城医院送呢,快把我蹦蹦开上,看你媳妇去。”
狗盛一听,腿都软了,蹦蹦那是铁家伙,从那上边摔下来,该出大嘛哒了?狗盛眼冒金星,一脚高一脚低地直往路口奔,二胖跟在身后喊:“慢些开,慢些。”
     狗盛赶到县医院急诊科,村里来了不少人,见狗盛来了,都让出一条道,狗盛一眼就看见媳妇直挺挺地躺在一副担架上,脸上全是土和血,嘴里正往出渗血,狗盛眼泪“哗”就下来了:“玲秀呀,你这是咋了嘛?”
     玲秀看一眼狗盛,眼皮乏的抬不起来:“取快递回来,轮胎上扎了钉子,爆胎了,车翻了。”一开口,嘴角结的血痂裂开了,血很快涌出来一溜。狗盛赶紧握着媳妇的手:“不敢说了,不敢,不敢动。”
     狗盛疯了一样闯进抢救室:“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媳妇,她吐血。”
     抢救室里危重病人很多,大夫连正眼都没瞅狗盛一眼:“请您先挂号。”一名护士直接把狗盛往外推“对不起,没床了,去别的医院吧。”狗盛不明白了,媳妇都吐血了,这么大的医院,怎么就没个床位给媳妇住呢?狗盛是个温顺的老实人,拉着媳妇,抱头痛哭。
     村里几个年轻人用力敲抢救室的门:“大夫,救人呀,你们救人呀。”
     一名护士探出头来:“不好意思,刚给你们说了,我们的确是没床位了,真的住不了。”
     虎子一把按住护士正打算关上的门:“救死扶伤,你们的天职和责任在哪儿?就眼睁睁地看着人这么伤着,不管吗?”
     护士和虎子就这么僵持着,狗盛媳妇拉了一把狗盛:“算了,咱不治了,回去,我估计是好不了了,这辈子没给你留个一儿半女的,对不住了。”
     彦军问护士:“你们谁是管事的?我们就住在担架上,给人把药先用上,等有床了再搬进去,行不行?”
     不知道是僵持时间久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名医生走出来,拿听诊器听了听狗盛媳妇的心率,跟身后的护士说:“最近流感,你们也看到了,楼道上全都是病人,实在安排不了住院,就只能把她先安排在楼道留观吧!”
     狗盛赶忙擦了眼泪,快步跑到挂号处,挂了号,喇叭里喊着:“请到签到处签到,不签到将无法叫号。”
     狗盛跑遍了大厅,也没看到在哪儿签到,攥在手里的笔,都发烫了,狗盛头上冒着汗,越急越找不着,狗盛突然看见大厅右边的导医台,急忙跑过去咨询,那个女护士顺手一指:“去自助机签到。”
     狗盛顺着护士的手指,终于找到签到机。在别人的指导下,完成了签到环节,原来是扫二维码,狗盛忙完这些,用了整整半个小时,狗盛想:媳妇呀,你要挺住!
签完到,狗盛来不及多思考,飞奔急诊科,把挂号票塞给医生,医生淡淡的瞥了狗盛一眼:“身份证。”狗盛发现自己又错了,这先进了,身份证还能像银行卡一样充值,挂号,刷卡买药。
     狗盛媳妇眉头皱成川字,医生按按腹部,拉拉四肢,问:“这儿疼不?这儿疼不?哪儿疼?”狗盛媳妇只是摇头,说晕。
     医生首先考虑是否脑震荡,边做检查,边抽血化验,大医院就是先进,没多大一会儿,液体已经输上。远亲不如近邻,狗盛在村里不算怎么起眼的角色,老实务果园,种庄稼,狗盛媳妇这事一出,十几二十个后生开蹦蹦,送人,垫钱,出力,狗盛感动的稀里哗啦,狗盛觉得自己村这些人咋这好呢?狗盛有那么一刻,眼泪汪汪的,自己平时农活忙,也没给谁搭过手,狗盛想:等媳妇好了,一定要相跟着去各家登门拜谢,狗盛突然想起来,天气预报今晚有小雪,狗盛担心他们进村那段公路下点雪会滑,乡亲们为他两口子忙活了多半天了,狗盛很过意不去,招呼乡亲们吃个饭,又怕耽搁大家的行程。就这么叽叽歪歪了好久,乡亲们还是都走了,只留了自己家门中的两个侄子给狗盛帮忙。
     狗盛媳妇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头上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血小板低,免疫系统出了问题,导致嘴巴虽然只是摔破一个小口子,却一个下午血流不止。
    狗盛不懂啥叫血液培植,狗盛怀疑做血液培植,怕得了白血病。狗盛寻思,医生一定是瞒着他,说了一个新名词。他看过《血疑》,三口百惠演的那个姑娘不就是得了白血病走了吗?狗盛不敢想,一想就哭。狗盛可不能离开媳妇,媳妇也不能离开他,狗盛觉得自己媳妇也不挑食,身体也不虚,咋能得了白血病了呢?
     医生说狗盛媳妇是RH阴性血,是罕见的熊猫血型,培植成功了,就可以治了,这个技术就是通过抽取患者自身血液,在自血培植设备中进行基因重组、纯化、灭活等生物操作,培植自身修复抗原,诱导血液中的各种淋巴细胞产生抗体、淋巴因子和活性代谢物,然后将培植后的自体血液抗原回输到患者体内,通过诱导、激活人体一系列免疫应答反应,重建身体免疫系统,杀灭异常免疫因子,同时修复受到损伤的组织细胞,实现了治疗与修复同步,当然,费用也比较贵。
     狗盛不太能听懂那些专业术语,隐约感觉那儿不太对,医生和护士对他交代的那么清楚,态度温和的一塌糊涂,他更是怀疑媳妇得了不好的病,没法治了,狗盛脑子里不断浮现媳妇擀的长面和蒸的馍馍。他四十多岁了,上天赐给他一个媳妇,有了干净温暖的家,狗盛心里美滋滋的,狗盛想,砸锅卖铁也要给媳妇治病。
    医生还给狗盛提供了另外一套治疗方案,目前血库没有合适的血浆,其他兄弟医院也没有现成的,只能联系血站,找到匹配的血,然后边输血边药物治疗,控制病情。
    狗盛明白,第二方案虽然省事,也经济。但是,狗盛相信,第一套方案能彻底除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套方案。唯一担心的是,媳妇做这样的治疗,会不会有啥后遗症?毕竟是血液治疗,不用说,罪是要受的,他心疼,要在无菌环境中进行,再有个啥差错,咋办?狗盛想呀想呀,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合眼,天亮的时候,他想明白了,自己的血总比别人的血干净吧,就是不成功,他要养她一辈子,也愿意。
    狗盛首先想到的是把手头买的保险想办法提前支取了,再把准备过年买辆新车的钱也拿出来,姐家那棚刚上市的大棚草莓,也能卖个好价钱,姐一定会借给他,再加上今年两家的地补,粮补,还有媳妇的合疗,大病救助,想着想着,狗盛心里畅快多了,也就当前多年活白干了,以后缓过来给姐再还,也不当紧,有人比有啥都强。
    狗盛眼瞅着酣睡中的媳妇,轻轻的呻吟声被窗外片片雪花融化,那么平静,那么温柔。护士一个晚上换了六瓶不同的液体,狗盛坐在凳子上守了一夜,狗盛看着护士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换药瓶,轻轻地给媳妇测体温,媳妇那双粗糙的手,比起来真是没法看,狗盛心想:媳妇原本也应该有这么一双白皙的手,跟了自己,在农村受了苦了,狗盛想给媳妇也买一瓶香香的护手霜,闻上去有股子淡淡的女人味,媳妇没有用过像样的化妆品,脸是典型的高原红,头发带了些土色,村里很多媳妇都去城里给孩子做饭陪读去了,都白了,洋气了,还天天跳广场舞。狗盛想好了,等媳妇好了,把媳妇的网店开到城里去,不管挣不挣钱,就来城里住,过过城里人的生活,狗盛挪了下腿,碰到了侄子的脚,狗盛赶紧缩了身子,这城里的暖气真美气,两个侄子虽然睡在楼道的空地上,身下仅仅铺了一张蹦蹦上放东西的尼龙布,却一点都不冷,比起自己家那热炕也不差啥,狗盛这么想着,就不那么难过了,心里盘算的这个计划让他有了盼头。狗盛坚信,媳妇咋说都能好,他轻轻地附在媳妇耳边,摸了摸媳妇熟睡的脸,像看着一个孩子,看了又看,想了很多很多。
    一夜的鹅毛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瑞雪兆丰年,狗盛想着自家果树这一顿饱喝,地里的殇情一定好了不少,明年又是一个大年,狗盛觉得老天是仁慈的,不会亏待庄稼人。
     狗盛看看媳妇,这会儿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今天,终于可以转到血液科住院部了,急诊科外头一长串打吊针的大人孩子排着队,狗盛觉得他和媳妇还是幸运的,没有耽搁病,媳妇还能躺在担架上,没冻着,没饿着。
     媳妇想喝点稀饭,狗盛刚走出医院大门,遇到一个滑倒在地上的老太太,头发花白,暗红色的棉袄透着贵气,路人都在小心翼翼地赶路,狗盛心里一急,这还得了?这冰天雪地的,老人该摔坏了,冻坏了,狗盛赶紧跑过去,扶老人起来,医院门口走的人多,都成了冰溜溜,脚底打滑,扶了好几次才扶起来,老人一边拉着狗盛的手,一边颤颤悠悠地念叨:“好人呀!好人。”
     狗盛问老人需要打电话叫家人来吗?老人说:“没事,穿的厚,没摔着。”狗盛忙活完老人,赶紧去给媳妇买稀饭,再买了一张媳妇爱吃的杂粮煎饼,给两个侄子加了肉夹馍,寒冷的北方,狗盛觉得心里热乎着呢,有媳妇和他一起的日子,即使在医院,也有家的温暖。
     狗盛媳妇吃了饭,就能说笑了,两个侄子帮忙把她安顿到血液科住了院,看着婶子病情稳定了许多,心牵着地里的农活,农村人活路紧,一年四季手头都闲不住,狗盛也没多挽留。
     送走两个侄子,接下来就挨个打电话,联系保险公司提前支取保险金,联系信合取大额存款,还有队上的一些钱,让姐姐安顿好家里,来医院帮忙伺候媳妇,他好腾开手回去办这些手续。
     狗盛担心媳妇身子虚,买了个便盆,不用出去上卫生间,媳妇说她没那么娇贵,狗盛态度很坚决,他觉媳妇这算个大病,得伺候好了,女人这辈子,没个好身体可不行,再说,狗盛也盘算,后头有机会得生个娃娃,媳妇早都想要个娃娃了,这不一直没怀上,怕是这个病吧,等这回好了,就努力一把。
     接下来的B超,CT,抽血化验,各种检查全部跟进,狗盛借了一把轮椅,推着媳妇医院前楼后楼,上上下下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来回,狗盛媳妇觉得自己太麻烦了,拖累了狗盛,一天就花了一万多,那是他们苹果园除去投资,差不多接近一半的收入呢,一天就让她败光了,狗盛媳妇心疼的死活不治了,到了下午,闹活着要出院。
     狗盛就差下跪了:“灵秀呀,你可不能犯糊涂,钱咱下苦还能挣下,这病现在又能治。再说,合疗村上续上了,后头也就花不了那么多了。”姐姐也在一旁边抹眼泪边劝说,不知道是着急还是热,狗盛出了几身的汗,夜幕在一天的各种奔波中,悄然降临,大家的情绪似乎慢慢平复下来了。
     狗盛知道媳妇心疼他起早贪黑下苦赚来的那点钱,狗盛家的日子在村里算个中等水平,不至于因病致贫,但是,因病不宽裕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媳妇失眠了,去年她从甘肃过来的时候,是给人帮忙装苹果,套袋,打零工挣点钱。她以前的男人死了,父母也早都不在了,少年丧亲,青年丧夫,到现在也没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个灾星,谁和她在一起,都得受累。跟了狗盛,刚过了两天好日子,这不又给狗盛摆下一摊子费钱事,越想越睡不着。
     狗盛连着两夜没合眼了,他知道媳妇的心理负担重,担心花钱,也担心治疗效果不好,狗盛再给她宽心,也解不开她心里的疙瘩。唉!有啥别有病,身体上遭罪,心理上还受症。
     天刚麻差亮,狗盛就拿着手电筒出发了,今天他要回村里,把该办的手续办了,能取出来的钱,全部取出来。昨天姐姐拿来的钱救了急,今天得赶紧再回家凑钱。医生告诉狗盛,有种新药叫双种球蛋白,是一种从血液中提取的提升免疫力的药,可以替代激素,对人体的副作用比较小,可以在治疗期间使用,一天的费用大概在7000左右,得连用五天,治疗是最安全有效的。另外经过检查,因为免疫系统的问题,媳妇得了缔结组织病,更需要中西医联合治疗。
     狗盛听不懂那些医学词汇,他知道西医治标,中医治本,他同意医生的治疗方案。
     路况很不好,去村里的村村通中巴车已经停运了,昨晚看手机,圈里晒的积雪有10公分厚,狗盛只好步行回家,从县城回村里的路面,全都被厚厚的积雪盖满了,出了城东,只能凭着感觉走,越往前走,越看不见路,狗盛借用路边的电线杆子和白杨树,判定路线。雪依然很大,狗盛走在这冰雪世界里,周围寂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他脚下一走一个坑,踩下的咯吱声。走不了多远,腿就乏的拉不动,吃点雪,再走。狗盛心里急,越觉得这路咋这长?平时一个小时就能步行回家,今天这速度,估计得三个小时了。
    早上九点多,狗盛爬过村西那条坡,老远就看见村里各家烟囱里冒出的青烟,狗叫声,鸡鸣声,混杂在一起,狗盛听惯了这种家禽奏鸣,回家了,感觉心里很踏实。
     刚进村,虎子妈就一把拽住狗盛:“狗盛,媳妇咋样了?走,回屋里吃饭。虎子说你要回来给媳妇准备钱,昨晚咱村人给你凑了些,在我家,虎子正在屋里等你回来哩。”
     狗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虎子妈带到虎子家。虎子正在用红纸包身边整好的一沓子钱,见狗盛进来,又把红纸打开:“狗盛,你回来咧,这是村里人给你凑的12800块钱,你数数。”
     虎子妈已将一碗热腾腾的糊汤端到狗盛手里,接着端来一盘腌菜和几个热馍馍,招呼狗盛上炕,暖和暖和,赶紧吃饭。狗盛的眼泪,顺着碗檐往下流,狗盛心里暖,乡亲们今年苹果糟了灾,好多家的苹果,都入库了,都不宽裕呀。
腌菜就着糊汤伴着眼泪,咬一口热馍,很咸,虎子拍了拍狗盛的肩头:“哥,别熬煎,紧过这一阵子,也就松翻了。”狗盛使劲地点头,噎在喉咙的话,憋着没说出来。或许,无言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狗盛用力抱了抱眼前这个平时来往并不多的兄弟,乡亲啊!
     狗盛回到家,媳妇是利落人,家里还跟几天前一样,整齐有序,唯一不同的是,冷的出奇,狗盛不想在家里多待,三两下找齐今天取钱用的存折和证件,就急忙往城里赶。
     狗盛来到信合,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导,没有支取大额存款,而是办理了一张银联卡,把所有的存款转入新开通的卡上,安全又快捷的支付方式,狗盛操作起来还是不够熟练,就再支取了一部分现金备用。
     狗盛准备提前支取给媳妇买的那份保险,办理时才知道,那次附加的大病附加险,可以先不支取本金,待合疗、大病救助报销过后,剩下的那部分余额,还可以在保险公司按比例进行报销,狗盛没想到,那次同学跑了他家五六趟,硬推荐他和媳妇买的保险,这会儿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媳妇有姐姐照看着,狗盛比较放心,办完这些手续,专门去了一趟化妆品店,买了一瓶护手霜。媳妇这两天胃口不好,他特意去了趟甜品店,买了一大块抹茶蛋糕,回来的路上,又买了一套纯棉的睡衣,媳妇的厚保暖衣,加上有点低烧,一直觉得热,狗盛瞅了瞅粉粉的薄抓绒,心里想,媳妇穿了一定好看。
     狗盛娘是生狗盛时候难产死的,爹前两年也走了,姐姐早早结了婚,狗盛的一个人的日子,很孤单。自从媳妇进了门,家里天天是热乎的,每天媳妇起早端来的洗脚水,晚上早早烧好的热炕,狗盛有种踏实的幸福,有空了也喜欢读读心灵鸡汤,他记得有一句:茫茫人海,有你就好。狗盛认为这话,就是说给他和媳妇的。
     狗盛一天没见媳妇,刚进病房,赶紧放下东西,摸了摸媳妇的头,烧退下来了一些,嘴唇有点干,姐姐说,一直喝水,一直口渴,血糖指数高。
     狗盛看着害了两天病,就瘦了一大圈的媳妇,心里有点难过,媳妇抬头看着狗盛:“咋胡子拉碴的?累坏了吧,坐下歇歇。”
  姐姐给玲秀到水房洗新买的睡衣去了,病房里只有玲秀和病友输液的细微滴答声,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狗盛蹲在媳妇病床边,拉着媳妇的手,竟然睡着了,朦胧中,狗盛走上村西的那座山,路边有很多舌蜜,马茹子,还有木瓜。一转身,到处都是,一堆堆,一簇簇,红艳艳,绿莹莹,狗盛开心极了,往年很难见到的这些稀罕野果子,今天要一次吃个够,他伸出手去摘,摘一个舌蜜刚要送嘴里,手却麻的拿不住,狗盛急了,好东西就在跟前,吃不上,一跺脚,醒了。
     狗盛觉得这梦有些蹊跷,赶紧问度娘,原来是大吉大利,有贵人相助。狗盛咧着嘴,把查到周公解梦给媳妇看,媳妇一看乐了:“狗盛,你还迷信的不行。”狗盛说:“这不叫迷信,这就是真的,你看,咱这几天是不是一群贵人在帮忙。”狗盛媳妇觉得狗盛说的有道理,没有这么多的好政策,她这病还不知道咋呀。
     明早就要进无菌病房了,狗盛心里七上八下的,媳妇心小,一个人进了无菌病房,再胡思乱想,想说个话也不容易,狗盛忧心忡忡,医生说了,自己不能跟着进去,只能在规定时间从窗口送些吃的,里边有无菌处理的食品,自己能送的东西也有限制,媳妇一个人,不能打电话,不能出来,想想就揪心,于是更紧地握住媳妇的手。
     吃过早饭,医生通知可以送病人去了,媳妇换上狗盛新买的睡衣,很看好,媳妇突然眼圈红了,这两天她看到好几个病人接通知去了无菌病房,也有人出来,脸色蜡黄蜡黄的,媳妇不敢想,自己要是进去了,要花一大笔钱,还能出来不?狗盛没黑没明地里挣得那点钱,年纪轻轻都一头白发,她很怕往坏处想,却由不得自己,她感觉自己明显脆弱了很多,她不想哭,眼泪却一直流。
     狗盛看着媳妇被护士扶进无菌病房,门关了,像他看到的电视上病人被推进手术室一样,莫名的有种生离死别的难过,治疗效果怎样?病情能不能控制?抗体能不能产生?免疫系统能不能重建?血糖指数能不能下来?一切都是未知,心里有种无法形容的失落和无助,狗盛感觉自己要倒,顺着墙根慢慢滑下去。昨天给媳妇买的抹茶蛋糕医生不让吃,还在姐姐手里拿着,狗盛想:媳妇一定能好好的,出来了,一定给她买很多好吃的,把这次的补上。
    北方的三九天,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冷的出奇,自打媳妇进了无菌病房,狗盛就猫在门口的长椅子上,狗盛感觉这一天特别漫长,一分一分,一秒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一分钟,都是狗盛数着过的,每一秒都是那么难挨,真的是度日如年,只要有护士进去换药,他就要打问,媳妇咋样了,不知道问了多少遍?护士后来烦了,直接说,没那么快,等着吧!
    这两天,狗盛觉得,花钱比消雪来的还快,里边不断递出单子来,各种交费,扣款,狗盛心里盘算着,照这么下去,自己带的钱肯定撑不了几天。
    狗盛心里发慌,自己家和姐姐家所有的钱,加上村里人凑的钱,总共也不到十五万,按这两天的花费,估计得突破五十万,想到这儿,感觉压力山大。
    狗盛走到楼道尽头,打开窗子,想点上一根烟抽抽,外边的冷空气夹着雪花碴子一股脑儿冲进来,火熄灭了,狗盛打了一个冷颤。这天,也是够呛,赶紧合上窗子,狗盛觉得胸闷,就朝楼下走去。
    走出楼门往右拐,有一个废弃的旧仓库,狗盛想,那儿兴许避风,就去那边抽吧,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跨进去,“啪”,楼上的一溜冰挂,不偏不正刚好砸到狗盛头上,狗盛觉得头“嗡”的一声,一股鲜血就从额头冲了下来,准备用手捂,却用不上劲,身子软软地瘫倒了。
    狗盛知道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想睁开眼睛,却困的睁不开,狗盛觉得浑身像被打了钢针,冷,疼,麻,一会儿感觉有一座山压向自己,一会儿又感觉身子下面像充了气,一个劲往上飘,狗盛想知道自己在哪儿,想问个人,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只感觉眼前有很亮的灯,晃的他脑袋疼,有很多人站在跟前,挡住了他的呼吸,灯一直晃,人一直围着,狗盛想抬手推开这些人,手一点都不听使唤,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狗盛睡得很香,很沉,他搞不明白自己怎么来到集市上,和爸妈一起赶集,小贩的叫卖声很大,油糕,软膜,凉粉,黄黄馍,还有各色的糖葫芦,氢气球,狗盛想给爸爸要一个糖人,他怕爸爸不给他买,就跑问妈妈要,狗盛挨着妈妈的脸,妈妈的脸很棉,很滑。妈妈的手轻轻地抚着狗盛的头,狗盛头一次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和温柔,狗盛想让妈妈一直抱着,他要跟妈妈一起回家。
狗盛妈、看着够盛,心疼得都要碎了,狗盛脚后跟都露在外头,红肿红肿的,妈妈问狗盛:“娃呀,你冷不?”狗盛看着美的像仙女的妈妈:“不,一点都不冷。”妈妈更紧地抱了一下狗盛,拉着他去买鞋子,集市上的鞋子很多,狗盛妈妈看了好几家,都不满意。
  狗盛隐约听到远处有二虎妈和彦军妈两位婶子的喊声,两个人一喊一应:“狗盛吆,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
   “狗盛吆,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
     声音由远及近,听得很清晰了,狗盛问妈妈:“妈,你听到婶子喊我吗?”
     妈认真听了一会说:“没有呀,是不是你耳朵听岔了。”
狗盛跟着妈妈往最里边的那家鞋摊走去,狗盛妈妈很有眼光,挑了一双狗盛一眼就看上的运动鞋,真是母子连心,两个人想的一模一样,正要试穿鞋子,虎子妈一把抓住狗盛:“狗盛,可把你找见了,快跟我回去。”说着,和彦军妈一人拉一只手,拖着狗盛往回走。
     狗盛不想跟她们去,他要妈妈,狗盛哭了,哭着求两位婶子:“婶子,我才见我妈,让我跟我妈去,我妈要给我买鞋。一会还要带我喝醪糟汤,我不跟你们去!”
     两个婶子力气很大,也不理狗盛,直接拽着往前走,狗盛拉不过她们。狗盛想让妈妈救救他,一回头,却是满地的白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雪有三尺厚,妈妈一定是叫这大雪压到下面了,狗盛挣脱婶子的手,用力地在雪里刨,两只手都刨出了血印子。对了,爸不是刚才也在吗?这会儿怎么也没了影?难道是也盖在雪下面了?狗盛更加疯狂地刨,两位婶子看着狗盛这样子,难过的一给个劲抹泪:“唉!娃把苦受了,就让他发泄发泄,让娃歇歇!”
     两天了,狗盛静静的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医生都说了,手术非常成功,按理说也该醒了,医生看着狗盛的脑电图和CT报告单,没有再出现颅内出血,前天手术已经将渗出的血液全部清除了,是不是脑神经受了损伤?医生看完后告诉狗盛姐姐,没有发烧,就证明没有遭遇术后感染,从检查结果看,也没有并发症,要是术后三天,还没有苏醒,那可能就是神经受损了,苏醒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一定要紧盯监护仪,有任何情况赶紧叫医生。
狗盛被砸伤的事情,很快就传到村里,虎子立即叫来村委会成员,商量这事。他们把村里人分成五拨,一拨帮助狗盛姐姐伺候狗盛和狗盛媳妇,一拨找社保部分争取合疗审核、衔接和拨付,一拨网上联系福利基金会发起爱心滴水筹,一拨查找废弃仓库单位,协调医药费的分担问题,一拨找民政部门争取临时救助。
     路面结冰难行,乡亲们把狗盛家的事当成了自己家的事,狗盛和媳妇遭了难,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一场与生命和时间赛跑的爱心接力正在悄然进行……
     仓库是一个企业的废弃用房,企业在十多年前改制了,目前归属于留守处监管,冰挂伤人事件,虽然狗盛也负有注意不当的责任,但是,留守处负责人在得知事情经过后,第一时间送来医疗费,他告诉狗盛姐姐,责任界定,待以后司法部门做出专业的责任鉴定结果再行划分。目前,先送来一部分资金,用于救治病人,狗盛姐姐接过这部分钱,不知道说啥好?狗盛正等着这钱救命哩,及时呀!
     爱心滴水筹的申请,在中午时分审核通过了,短短两个小时,实名认证和支持的人就有十多个,近千人参与了水滴筹,捐款,转发,一场爱心救助温暖了整座小城。
     社保和民政部门针对狗盛的情况,特事特办,急事先办,一路绿灯,下班前,合疗已正式启动,民政部门的临时救助金拿到了。没有推诿,没有怠慢,一切都是那么紧凑而井然有序,狗盛家的事,牵动着整个县城人的心。
     驻村第一书记来了,包村干部来了,好心人一拨接一拨地向他家伸出了援手,他们带来了水果,鲜花,衣物和吃的,狗盛的不幸,唤起人们的同情心,这个社会,充满了关爱。作为村长,虎子咬了牙,不管多累,多难,都要把狗盛从生死线上抢回来,狗盛是他们村的一员,不能有闪失,两天的时间,虎子跑遍了能去的单位、部门,狗盛的事,不只是他个人的事,更是大家的事,没有一个人放弃,没有一个部门摆脸子,狗盛呀,你更不能放弃,挺住了!
    狗盛刨了很久很久,满身困乏,刨不动了,他很清楚地意识到,爸妈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美丽的世界,不能再陪他玩,给他买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了。狗盛明白,爸妈一定希望他好好地,健康地活着。哭够了,哭乏了,揩干眼泪,狗盛跟着两位婶婶往回走,钻过一个洞子,眼前豁然开朗,一束亮光从高空中直穿过来,狗盛向着那束光亮迎上去。
    监护仪上的波浪线突然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狗盛姐姐看见狗盛的睫毛微微动了,手指也跟着抖了几下。虎子急忙去叫医生,等医生赶来的时候,狗盛已经半睁着眼睛,狗盛醒了,狗盛醒了,大家高兴得赶紧凑过来,狗盛觉得就是口渴,乏,眼皮抬不起来。
    狗盛环视一下四周,怎么睡在病床上?媳妇呢?自己睡这儿干啥?不行,媳妇还等着他送饭呢,可不能躺这儿。
    狗盛挣扎着要起来,头晕的厉害,刚抬起来一点,一个趔趄又栽倒到枕头上,狗盛不明白自己这是咋了?好好的为啥连起个床都这么费事?
    虎子赶紧把狗盛头扶好:“哥,不敢硬起来,你这伤还得好好养。”
    伤?狗盛摸了摸头上,缠了厚厚一层绷带,平白无故地谁给他头上缠绷带干啥?狗盛想一把撕了去。
    虎子赶紧拉住狗盛的手:“哥,你让冰挂砸伤了,开颅手术都三天了,可把大伙急坏了,才醒过来,不敢挖爪呀!”
    狗盛感觉自己断片了,怎么就不记得被砸的事了呢?姐姐咋也在自己跟前,媳妇这会儿谁管呢么?
    狗盛急出了一身冷汗,姐姐搂着狗盛:“玲秀好着呢,一天比一天好,过两天就出无菌病房了,你别急!”
    狗盛不放心,媳妇在那边遭罪了,门口唯一的小窗,只能由护士来回接东西,好几天没见媳妇了,她到底现在啥样呀?狗盛心急如焚。
    小花和梅英两个就守在狗盛媳妇病房门口,一步也没离,虎子打电话把梅英叫过来,梅英说:“玲秀这两天吃的好,睡得也好,医生说,再过三两天就能出来,也没敢告诉她你头受伤的事,都好着呢!”
    狗盛这才算放了心,村里人真实在,一直有人轮流照看他们夫妻两个,狗盛觉得这就是天大的造化,有病了谁都怕,谁都熬煎,乡亲们没黑没明的为了自己跑前跑后,出主意想办法,筹钱救人,这样的恩情,狗盛这辈子都还不完。
     玲秀躺在病床上,看着墙上的时钟慢慢地转动,四肢上都扎着留置针头,血浆、液体,慢慢地输入自己的身体里,没有一丁点的声响,房产里安静地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身体上并没有明显的异常,只是感觉时间长的没边没沿,躺的久了,就出现了幻觉,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呼吸?轻轻捏一把大腿,疼,知道还活着。脑子比平时似乎更加清楚,完全没有睡觉的欲望,她怀念晚上抱着狗盛胳膊,听着自己男人像打雷一样超大的呼噜声睡觉的日子,越是寂静,越是孤独。
     玲秀看着病房里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几乎24小时的无间断陪护,不断开出的一张张收费单子,狗盛拿啥交?自己咋这不争气?害的这病,费钱的不敢想。
     护士每次询问身体情况的时候,就是玲秀最开心的时候,可以把久久闭着的嘴巴长开说说话,其实,她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这几天却感觉憋的发慌。
    玲秀是个爱琢磨的人,这病害下了,急也没法,只能安心治疗。可是,以后的经济肯定得出现危机了,还是想想以后日子再咋过?
     连续一周的不间断自体血液培植,玲秀的病情有了很大的改善,原来以为加大胰岛素剂量才能控制的血糖指数,也慢慢趋于正常,欣喜的是免疫系统重建达到预期效果,精神状态也慢慢好了起来。
     精神头好了,心里就有劲了,玲秀这两天想了很多,光靠狗盛务果园,种地,还有自己那半死不活的网店,看病欠下的钱,猴年马月才能还上,不能像以前那样过伙了,得想点别的办法。她想了很多,也否定了很多,后来,玲秀终于想到一条致富路子。前两天家乡的苹果不是注册了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吗?现在国家这么重视三农问题,大力扶持农业,听说产业扶贫还能办理贴息贷款,穷则思变,东风快乘,玲秀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陶醉了,等自己好了出去了,一定要说服狗盛,办一个农资合作社,走公司和农户的联合经营模式,狗盛的同学这几年务苹果发了的也不少,吸引他们入股,早早谋划,早早动手,狗盛媳妇眼前浮现出一副生龙活虎的大干场面。
     出了无菌病房还需要一定时间的巩固治疗,玲秀想先跟狗盛把这段时间自己的打算相端相端,还要跟虎子说说自己的想法,虎子年轻,脑子活泛,一定能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理解和支持她的,她脑子里冒出“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八个大字,突然又觉得很好笑,别人会不会说像个疯婆子,一个农村妇女,还把自己的想法和总理的讲话联系到一起,人家该说她像个二货,不过,狗盛媳妇决心已定,也就豁出去了,不能顾虑别人怎么看,人得要有自己的主意,敢想敢干,事才会成。
    等待是一种无言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有多煎熬。狗盛躺着等日出,等日落,等的扎心,等得就要傻了,一个干起活来满身带劲的人,突然跟关了禁闭,不能动,不能起身,像一个木桩子,每天对着天花板,只能扑棱着两只眼睛,眨了又眨。想说个话,浮肿的脸,像裹不住牙齿,表达不清。狗盛很焦虑,他无奈地等,等着自己能坐起来,吃饭时不用喂,能下床走两步,能去媳妇那边看看。
    玲秀眼看着就要出无菌病房了,虎子一看,怕是瞒不住了,就呆在病房门口,亲自等着,嫂子身体刚好一些,两个婆姨家说话不牢靠,再引起嫂子情绪大波动,影响了后边的治疗就得不偿失了。
    玲秀一出来,就看见虎子站在门口,她觉得挺奇怪的,狗盛呢?玲秀急急地用目光找寻。她找了一圈,有种不祥的预感,玲秀追问虎子:“你哥呢?他上哪儿了?”
    虎子从护士手中接过轮椅,自己推着玲秀,将狗盛受伤的事情,一五一十慢慢地告诉灵秀。玲秀听着听着,眼泪不知不觉顺着脸颊流淌,都是自己害的狗盛受了伤,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玲秀不能等,她现在就要去看她男人。虎子怕嫂子接受不了,想让她缓缓再去,玲秀很坚决:“只要人在,不担心,我能接受。”
    从血液科到外科并不远,玲秀觉得有一世纪那么长,越焦急,越是慢,越往前走,越发慌。当她终于见到头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脸肿得像脸盆大的狗盛时,强撑的坚强一下子垮塌了,眼前躺着的这个男人,不应该是狗胜,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个人好陌生。那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干起活来不要命的男人,才是狗盛。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男人好好的,怎么一下子成了眼下这幅模样?说好的不哭,却抑制不住地抽泣,肩头抖的像筛糠。
    狗盛被嘤嘤的哭泣声惊醒了,他轻轻朝着那个声音转了转头,他不敢相信,是媳妇玲秀,此刻就在他身边,带着大大的口罩,一双红红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那身粉红色的睡衣,乌黑的头发轻轻的系在脑后,衬着媳妇年轻的脸庞,好看又心疼。
    狗盛想拉下媳妇的手,够不着,媳妇赶忙擦了把泪水,把狗盛的手轻轻拿起来,放到自己的腮边。狗盛笑了,笑得很难看,又很动人。灵秀想起狗盛原来时常捧着自己的脸看好久,她还曾怪嗲他能从自己脸上看出花来?现在挨着的这只大手,久违了,好熟悉。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玲秀自打和狗盛见过之后,心里就默默许下一个誓言,要好好活,放开了活,要让狗盛觉得有奔头,要一起坚强地面对生活给予他们的意外和阻挡。他们总是那么心有灵犀,一个小小的对视,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无言地传递给对方准确的信息,彼此很容易就能接收到另一半给予自己的坚强和力量。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味道,你不说,我就懂,他们相互打气,相互支撑,一定是老天眷顾他们,两个人的病都比预想的好很多,一天天见好,玲秀每天打完吊针,都会去看狗盛,帮狗盛洗脸,擦手,翻身,刮胡子,说不完的话,黏不完的时光。窗外一枝盛开的腊梅,阳光下,自然怒放,美的娇艳。
     狗盛渐渐能吃一些非流食以外的食物,麻木的身体似乎像这寒冬里的融进了一股暖流,慢慢在苏醒,悄悄在萌发,从手指到脚跟,一点一点在唤醒,能自控,能伸展,能握住勺子,筷子,能自己擦把脸,人扶着能起来,狗盛觉得生命的花朵重新青睐了自己渐冻的神经,每次换药的时候,伤口也少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变得木木的,麻麻的,添了一些痒,医生说,伤口长的很平滑,严实,痒是好事情,证明新的细胞组织在生长,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夜晚,透过窗子,可以看到街边的树上挂满了各色的彩灯,照亮整个夜空,灵秀最喜欢那串银色的流星雨灯串,它瞬间闪亮,滑过天际又落下,美不胜收。每个女人都有一个童话梦,灵秀记得老人说过,看过流星雨的人,来年就会一帆风顺,灵秀信,她跟狗盛畅想着他们的未来,那个有着三口之家的热闹和快乐……
     狗盛和媳妇粗略算了一下,这次他俩生病,搭手的人比较多,除了各种报销,医药费分担,还是欠下了不少债,得想办法尽快还上。
     玲秀把她构想的关于农资合作社的事情,跟狗盛念叨起来,她一开始打算试探着说说,不行了再慢慢磨,没想到,话一出口,狗盛就眼睛放光,立马赞成,他们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狗盛想,自己这身体,务果园怕是使不上力了,最好的出路还是得在庄稼地里下功夫。办合作社目前最合适,正好是农民最迫切需要的,好机遇就在眼前,机不可失。他们立即叫来虎子,一起商量,虎子前段时间参加农高会,看到人家合作社推出的农产品,羡慕的不得了。要想把村里的农产品推出去,打造自己的品牌,同时,买到价格稳定,质量又有保证的农用物资,各家单打独斗的小众经济模式,已经很难适应现在大时代,大发展的要求,合作社这个新兴组织,恰恰就能满足农业规模化,现代化的需求。虎子这几天正准备谋划这事呢,刚好赶上狗盛两口子想干,正对他的脾气,三个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公司选址,人员构成,宣传,引进项目,争取政策支持,政府补贴,筹资,贷款,调研市场供需等等,一堆子事情马上进入议事日程,毕竟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要转变角色,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该考虑的哪怕再细小的环节,
    狗盛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种地,从地里刨吃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异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里人祖祖辈辈依靠的这片黄土地,一眼看不到边的塬,缺水,风沙大,四季分明,果树开花季节,时常会遭遇霜冻和冰雹袭击,人们经受着靠天吃饭的考验。
     虎子和狗盛商量,在筹备农用肥和果袋,果箱,苹果专利商标的基础上,拿下防爆网项目,这个项目,能解决农民恶劣天气条件下,农作物不受冰雹侵袭的危险,虽然对果农来说,前期花费大,但是规避风险的能力强,如果再争取一部分政府补贴,那农民的利益就会最大化,项目投资大,任务重,三个人各司其职,狗盛负责文件的起草和项目方案,虎子负责公司注册和挂牌,玲秀负责电子商务。
     狗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爱自己生长的这边黄土地,肥沃的泥土里,隐藏着人们对生活孜孜不倦的追求,淳朴的民风里,渗透着最原始而亘古不变的邻里深情,狗盛觉得就是这大川大塬,大情大爱拯救了他和媳妇,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
     狗盛出了院,合作社工作进展顺利,他人一下子开朗健谈了很多,他感恩乡亲们关键时候伸出的援手,感恩为自己提供过帮助的认识不认识的那群资助者,感恩给他们治疗的医院,感恩这个社会给予他们的关怀,他想,只要自己能劳动,就要回馈社会,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将这份爱心传递和延续下去。
     狗盛开颅后,身体明显大不如前,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修整,玲秀便和虎子张罗着跑外勤,狗盛搞内勤,虎子和玲秀跑省城,下川道,看项目,跑资金,有时候一走就是好几天,狗盛担心媳妇身体刚好,太劳累,自己又不适合长途奔波,很是放心不下。
     文案上的事情,狗盛能轻松搞定,大把的时间在眼前悄悄溜走,狗盛觉得可惜的不行,他想,给媳妇当好贤内助吧。狗盛原先认为做饭是女人家的事,这段时间,狗盛眼瞅着媳妇为了合作社的事,日渐消瘦的身子,心里过意不去。趁着媳妇外出的时候,买了菜谱,跟着学,反复练习,等媳妇回来,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早就上了桌,玲秀拖着困乏的身子回到家,瞅着满桌子的好吃的,心里甭提多开心。狗盛觉得家庭有了小幸福,就是对社会最好的回馈,只有各家的小日子和谐,稳定了,就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度过层层难关,合作社和电子商务网上平台建立起来了,虎子当了总经理,玲秀当上副经理,狗盛当了办公室主任,一部分乡亲入了股,成为持有股分的小股东,更多的乡亲们加入合作社,成了会员。
     合作社就要开业了,县上领导,工商局,农业局以及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要来,那是怎样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呀,狗盛心里盘算着,这回是踏上正路子上了。
     就在开业典礼将要举行的前一天,玲秀却死活不当副经理了,提出让狗盛接替她的位置,并报董事会临时会议研究通过了,狗盛想不通,也不好多问。今天,他就要代替玲秀来主持剪彩仪式,狗盛哪儿见过这阵势?寒冬腊月紧张地满头大汗,他有点怪媳妇把这担子这时候压给他,心里发毛。一抬头,看见站在人群里的灵秀突然急匆匆跑出人群,朝着路边那棵大白杨的树坑,吐了,狗盛脸上笑开了花……

梁萍,陕西省黄陵县学生资助管理中心干部,喜欢文学,热爱生活,曾在《西部文学论坛》、《陕西素质教育报》、《桥山》等刊物发表文章,用文字记录生活,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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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 | 2018-3-7 12:02:0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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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8-3-7 13:45: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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