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街纪事
半边街,天上的月 天上的月,半边街 半边街—— 半边高,半边低 不卖药材就卖□ …… 一首古老而苍凉的歌谣,道出的可是资丘半边街的血泪和辛酸?!资丘,一个说着就让老资丘人心热的字眼儿;说着她,老资丘人就心跳;说着她,老资丘人就热泪盈盈。这字眼似乎又是老资丘人的专利,好像非资丘本土人说这两个字便是对资丘的亵渎。这样说吧,资丘是资丘人的祖宗、是资丘人的亲娘、是资丘人的亲女儿,她不可以任人评说的。 资丘永远是属于老资丘人自己的,那是一方语言的净土和禁地。 可半边街的故事,我不得不说呵。那条生生死死的生命街哟。 半边街·药铺·半开门 半边街,说着就有些凄凉的字眼儿,确也如此,这名字民国县志上有载,相传明朝朱元璋的年代就如此称呼,原来不是唤着半边街的。有老哥说顺治年间闹水灾,冲去了对合街的一半,才让这街孤孤单单的没了伴儿,丧了偶就再也不对合,故曰半边街。 我曾经在《双桥沉浮记》一文中叙及过资丘为何是一商业古镇又为何云集了南来北往的16个州衙的商贾于此。这位置便是江汉平原通往鄂西的咽喉所在。 认定资丘人的标志你道是什么,这个问题是非本资本人所能答的,能回答如此问题的人就知道最值得资丘人引以为自豪的是什么。 我今天说半边街总在资丘二字上绕圈子,你说我这个人是否有些迂腐呢?我在写这些字眼的时候似乎我自己也是资丘人似的。我是怕我自己承受不住呵,说起半边街,我不知不觉便有些心疼。从这里开始,我将字字血、声声泪地把它写给您——我的亲爱的资丘老乡和不熟悉资丘的我的朋友们。 之前,我还是先轻松地回答一个我事前道给大家的一个问题吧,资丘人的显著标志是什么? 能够代表资丘人特征的是“会否做生意”。 半边街是条生意街,半边街住着50多户人家。遭水之前100余户,主要是江西帮和汉阳帮,生意以药材为主。 翠翠早年随父从南昌迁来,打一个“同心斋”的旗幌开起了白面铺子卖糕点、包子类,母亲是个痨病壳子,一年四季米糠色,日子过得实在有些煎熬。一日翠翠正在铺子出面,盐务局长田大花来了。这田局长见过大世面,据说是上海青帮的人,与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有交情。他在这一方说红不绿,他说驴子像月亮,你就不能说驴是由马和户两个字构成的,在资丘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就是天上的星星也得摘下来。他的名儿本不叫田大花的,据说原来叫田家腊狗子,10多岁上跑上海,逛窑子,惹得一身杨梅疮后连头发都脱落光了。听说他十分肯为杜月笙卖力,后经杜月笙推荐,从十里洋场回到资丘做起了卖盐的生意,后巴结官府干上了盐务局长。这便是田大花。田大花生得五短身材,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特别有神,一双略为朝天的鼻子。精精瘦瘦。平日里好走烟馆吃鸦片烟枪,待得鸦片瘾过足了,便就是寻花问柳。偏偏他这日来到了半边街,还是离同心斋老远的地方,这田大花便两眼直勾勾哈喇子直淌了,原来这东西看上了翠翠了。于是他吩咐手下人在当天夜里敲开同心斋的门送去了500大洋定金。说是要与翠翠相好,年轻的翠翠见母亲常年生病,家境渐渐不支,也便答应了。从此田大花便包下了翠翠,翠翠哪里知道原来这条街上住的大都是外迁来的,为了生计,好些女子都像她一般命运,为了不向局上缴花捐,大都是半开门。所谓半开门即是女人卖身不打招牌,夜半时分拉客便是。穷苦女子沦落江湖,能有什么办法。翠翠虽然干的不是半开门,但也差不了多少,哪知田大花对翠翠母亲可不好,见这痨病老女人只有花钱的份儿,于是在一次翠翠给母亲熬的药中下了砒霜,可怜翠翠母亲服下药便七窍出血而亡。田大花表面上装得悲哀,心中却好不欢喜。花钱为老女人购棺材厚厚安葬了她,自由田大花便更加心安理得了。田大花虽然已四十多岁,但十里洋场的习气依旧,他深知半边街的半边门,熟门熟道,出入得也自由。他在心中掂量着,这资丘的场合儿还非他田大花田局长不行呢,就连镇长也得让着他点儿。也算是了命中带克星,偏偏这时警察局长也看上了翠翠,这警察局长也不是好惹的,他是川军刘湘的高参李少白的亲信,名叫何大西,这天何大西到了同心斋,便要翠翠陪,翠翠不得已依他而行。可这时田大花来了,田大花气不打一处来,与何大西干了一仗。田大花有些依仗青帮的势,哪知道何大西的厉害。第二天何大西就带着警察局的一帮人,把同心斋掀了个底朝天,把翠翠带走了,又找到烟馆儿把田大花绑了,说他犯了天条……。再后来听说就是抗战开始了,半边街的人终日有些提心吊胆,随时准备逃亡,但半边街依旧。依老人们讲,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翠翠。有人说那日子有渔猎人在清江边发现一具腐烂的女尸,故人们说那是翠翠跳江自杀了。 或许是的,江湖女子,命苦命薄呵…… 花儿屋场的丫头们 花儿屋场,是资丘半边街西头的一座四合院大屋,就是那种风火墙砖屋,泥瓦匠于上面雕上些花儿朵儿类,大户人家才建得起的那种,旧时这地方很有些大四合院都唤作花儿屋场。没见好多花儿,又称花儿屋,小时候没怎么弄懂,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弄清楚。但半边街的花儿屋场却有些名符其实,这家屋场的老爷姓田名金阶,娶了四房太太,生了10个女儿,请了20个丫环,真可谓是花儿屋场了。10个女儿是一年一个,次第生长,竞相开放。到后来,弄得花儿满屋,芳香上溢。当大丫、二丫、三丫、四丫相继出嫁时,小丫即十丫也就十岁了,10个丫头个个生得艳丽照人,为看好10个丫头,田老头特地请了两个男雇工在家看门,而且还将两个男雇工送到少林寺习练了半年武功。因有这两个雇工看门,丫头们便静养闺中,悄悄地生长,哪知到后来却真也是个“春色满园关不住,枝枝红杏出墙来”。天下美色自古关不住,好些人携金带银赶到花儿屋场想饱眼福,那知哪两个雇工不让,也奈何不得。好些年轻小伙子,也时常在院墙外搭个架子观看院内动静,谁见了谁就馋得流哈喇子、鼓圆眼珠子。可久而久之,那两个雇工也给院内花儿熏得馋馋的,丫头们久居深闺大院,很少见到男人,待得她们长成芦花初绽时,两个雇工是他们最先见到的英俊后生,于是大丫、二丫一个相中一个,整日缠着老爷子要嫁给两个,自古女在不中留,老爷经不起纠缠,就嫁了。这一嫁不要紧,花儿屋场却从此闹开了锅,凡江湖权势人家都打上厚礼往花儿屋场了。媒人一日无数,门坎都踏矮了半截。弄得田老头整日不得安宁,三丫、四丫一天搭台抛绣球分别嫁了一个屠夫和一个木匠。据说当天晚上那屠夫和木匠就被人杀了,新娘子也不知去向。再后来就是过黑军,五丫、六丫被那伙狗日的不通人性的东西掳了去。从此田家老爷一病不起,不久便于气病交加中一命是西,从此田家便失去了主心骨。也就在这个时候1940年,日本人打进山到花儿屋场烧杀掠抢,那时节七丫、八丫、九丫正处在抽枝拔节时节,含苞待放,日本鬼子见了嘴里叽哩哇啦怪叫“大大的花姑娘的干活儿”的话儿,接着这群强盗轮奸了七丫、八丫、九丫,之后便把她们统统带走,随军充当慰安妇了。田老太太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不久也随田老爷去了,花儿屋场至此便告叶落花谢了。十丫人称红儿,呆在父母双亲的坟前哭了三天三夜,而后径直往天柱山去了。听说后来在天柱庵出家了。可怜田氏一脉,落得个枯木凋落了。可怜花香袭人的花儿屋场颓圮残败,雨打花落,香消玉陨了。那知道,美丽的女子出家当尼姑还不能安身,自十丫上天柱庵,那天柱阉也便香火旺起来,十丫知道,只有面壁诵经,方可求得安宁,故她终日不出阉门,以泪洗面。一天深夜,一群蒙面黑衣人闯进天柱阉,以迷香将十丫迷倒,抬着她翻着墙而去,自此就再也不见十丫的踪影。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在一天夜里,十丫突然不辞而别去了洪湖,到那里加入了洪湖赤卫队,随韩英一道打土豪分田地,杀鬼子,洪湖人讲那位与韩英一起的俊俏勇敢的姑娘是从清江边来的,说这姑娘当过尼姑,先前是清江边资丘半边街的。说那女子真是漂亮,打仗时腰里系一根红飘带,极是惹人,好些赤卫队战士都愿和她相处,每逢和坏蛋拼刺刀,只要十丫出现,那坏蛋准保完蛋,因为坏蛋也时常因十丫的美貌傻眼儿而目瞪口呆。洪湖解放后,这系红飘带的女兵到了北平,后去了东北,说她在辽沈战役中以炸药包炸一暗堡牺牲了。说她死后连尸体都未留下。唯有一根红飘带挂在老槐树上,战友们后在老槐树下给她立了块碑,碑上书着:巾帼英雄红飘带女兵之墓。连名字也没有一个。是呵,她天生就没名儿,十丫能称名儿吗? 半边街把美、把凄婉、把悲壮都留在了人间,留在了资丘。 半边街哟,你记录的怎么尽是这般凄楚呢?每每提笔,每每又写不下去,权且这样粗略地记下来吧,因为我再怕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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