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树下
滇南老松
那年(1984年,作者时年19岁),随所在部队参加收复老山的战斗。我们的野战无线电通信接力站,设在一个被芭蕉树叶掩映着的寨子旁。 翌日清晨,雾锁群山,四周静谧。蓦地,一阵急促的足音传来,朦胧中有个人影沿着田埂向我们帐篷前的小山坡走来。正值哨的我猛一警觉便推弹上膛,迅速隐蔽观察,却原来是一位精壮的当地汉子,颤悠悠挑着一对木桶来到了我们的大行军锅旁。老乡看上去约二十五六岁,臂膀结实,肤色黝黑。只见他放下装满清水的木桶后,边撩起身上的红背心擦拭额头上的汗,边对迎上来的我说:“解放军同志,昨天下午我见你们去舀田里面的水用,很不干净的,我家井里的水很甜,我每天挑来好喽。”我急忙道:“谢谢你,老乡,以后就去你家取水,但你别再挑来了。”才听我出言,老乡立刻面露惊喜:“哎哟!小兄弟,听口音你是近处的人吧,是麻栗坡还是西畴的?”我笑笑“是文山的,就挨着你们县,这次来算是真正地保家卫国了。”这下子,我和他亲近了许多。 第二天,轮到我和一位四川兵下厨。天刚放亮,经报告站长同意后,我们各提一个大塑料桶去寨子里取水。按昨天那老乡指点的路途找到了他的家。老乡身穿瑶族服装,脸庞上挂着笑容迎到了门口:“来!来!两位小兄弟,屋里头坐。”仿佛我们已相识很久,老乡就像在迎接亲人的归来,霎时,我的心里涌起了湿漉漉的温情。老乡说他姓盘,家里和寨子里的多数人都已疏散走了,他留下照看猪鸡牛和房屋田地。随后,他从土灶的大锅里端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水煮嫩包谷,置于土屋前院子里的小木桌上。他边抬来草墩招呼我们坐下,边道:“穷地方没啥好东西,这是刚掰来的青包谷,你们先吃,等会再带些去给其他同志尝尝鲜。”我们忙推辞说:“部队有纪律的,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然而,我们最终执拗不过这山里人的热情,品尝了这顿美餐。趁盘大哥去屋后水井给我们装水时,我悄悄掏出2元钱用石块压在小木桌上,然后和四川兵走到水井边,提着水桶,接过盘大哥硬塞过来的一提篮包谷后离开了他家。 这之后,盘大哥又多次送水送新鲜蔬菜来,我们付他钱,他每每执意不收。官兵们回送他压缩干粮、素什锦和午餐罐头等物,推辞不过的他难为情地收过两个罐头。10多天后,我奉命增援前沿的无线接力站。战斗间隙,从二线站的四川兵那里了解到,盘大哥仍常常送水送菜给官兵们。我请四川兵代我向他问好并报我的平安。 过不多久,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从四川兵那里传来了一个不祥的消息:敌方的一发冷炮打到了寨子前的水田里,正在修补田埂的盘大哥被弹片击中左小腿,被附近农场医务人员包扎后,送往县城医院去了。听了这消息,我潸然泪下,激愤中,恨不得端起冲锋枪,立即上阵地去。 许多年过去了,昔日硝烟弥漫的南疆边境,如今已宁静祥和,双方边民和睦往来,边境贸易正日益兴旺起来。已脱下那身“国防绿”,成了一名国家公务员的我,经历过那场战事,倍加珍惜现在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的环境。我的眼前时常会浮现出那个芭蕉树丛中的寨子与和善可亲的盘大哥,还有那喷香的嫩包谷、清纯的甜井水。 图一为解放军报记者在老山前线为我们通信站官兵拍的照片,背景是我们设在简易战备公路边上的野战通信保障车辆。几个月后,我们换防回到驻地,记者将这照片寄来给我们,按照片上的人数,一人一张。面对画面,左三是滇南老松,左一、左二是技师(正排级),右一为站长(正排级),右二是副连长。 图二、图三为滇南老松曾经的青葱岁月。 [作者简介]笔名:滇南老松,实名:韦建松,男,1965年7月出生,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文山市人,学历为大专,职业经历为军人、公务员。现居文山市。喜爱文学、绘画、音乐、奇石。有散文、杂文、文艺评论、小小说、短篇小说散见于省级、地市级报刊和各类网站。杂文《做客记》被收录于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云南杂文丛书·周末闲话》,散文《一碗面》获《文山日报》“我与改革开放三十年征文”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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