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笑君 于 2018-8-20 20:52 编辑
第十一章:恋爱静悄悄
写到这里,便觉得有一个人不能绕过不提。 因为,乔阳的人生在这里是个拐点。他认识了她,他的妻子。试想,若不是他的父母亲将他从“农民工”定格为这里的“水泥工”,他就不会认识她,他们就不会走到一起,他也就不会知道是和谁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他的这一生,又将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光景呢!那是不可知的,更是难以预料的。 乔阳第一次见到她,好像就是在生产区的场地上。 那是初冬的一个上午,太阳暖暖的。新来的学员们,有的人早就熟悉了,有的人还很生疏,比如她:一张长长的脸,两根短辫子,鼻子尖上有些红。上身穿一件灰色的男式军干服,双手拄着铁锹把,站在那儿听着别人说话,她自己却一言不发,只有脸上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人很瘦,有些像林黛玉似的,弱不禁风。说实在的,当时的乔阳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她的下巴上有一颗几乎和毛主席一样的痣,才让乔阳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此后,他们在一起工作,而且还分在一个班组。 乔阳他们这个班男生不多,一大半是女生,而且不是年老的,就是像她这样的。显然,劳动力不足。他们的工作是拌好混凝土料子,拉到场地上,倾倒到模子里,制成水泥制品。 两个班组,唯一的机器就是一台翻斗式的搅拌机,所有的人全都不会开。或许,乔阳是从电影队来的,见过机器;或许,乔阳天生就对机器感兴趣。他上手一试,竟然开起来了。从此,他就成了搅拌机手。 乔阳这个搅拌机手,等于是专职的,只管开机器。上料、下料、拉料等都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上料一般是两个人,拉来一车黄砂送入料斗,再抬上几袋水泥也倒入料斗,便告一段落了。 一班人轮流上料,轮到她了,傻眼了。一车黄砂往平台上拉,必定是两个人,只要一个人有力气,另一个人辅助一下就可以了。可是,一袋水泥呢,一百斤呀,需要两个人抬。她呢,自身可能还没有一袋水泥重,两只手抓不住水泥袋不说,即使抓住了,也直不起腰来,根本抬不走。 应该说,乔阳是个极富同情心的人,见到她这样的情况,没有理由不上去帮一把。他没有多少考虑,一个健步,从搅拌机旁跳上平台。一伸手,将她拉到一边,抓起水泥袋与另一人抬起就走。她,还给他的是一个感激的微笑,和一脸的羞涩。可能,这就是他们真正认识的开始。 从此以后,他们便是在一起干活的同事。每天,都重复着这样的工作,只要他在她的身旁,他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她。没有需要问的,也没有需要解答的。不用等待,更不用任何人的提示,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也都是那样的适时、自然、默契。才开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她的家也住在县城的镇子上,与乔阳家不远。从镇子上到他们厂里大约有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他们上下班都是步行,有时候是很多人,有时候是几个人,他与她也行进在这个行列之中。而大多的时候,她都是和与她关系不错的那位江大姐单走在一个方阵里。乔阳有时不走公路,走河边。 后来,乔阳的哥哥给他弄了一辆自行车,上下班可以用车代步了。自然而然,同路上下班的人,都会瞅着乔阳,都想搭个顺风,少走几步,省点力,早点到家。 她的瘦弱,她那病泱泱的状态,令所有人同情,更令乔阳怜惜。因此,每天上下班,乔阳都有意无意地想捎着她。而独独是她,最不想搭他的顺风。是不好意思,还是不想再给乔阳增加负担!乔阳不知道,至今她也没有告诉乔阳。这样一来,就会经常看见她在前面走,乔阳骑着车跟在她的身后。车子骑得比步行很慢,一边跟进着,一边打着车铃,那意思是叫她上车,而她就是装作没听见。这时,江大姐就会推她一把,她才不好意思的,不情愿的上了乔阳的车。而且,手也不愿意触及乔阳的身体,只是紧紧地揪着车的后座。 因此,人们有了许多的议论,也就是自然的事了。不过,这是多年以后他们才知道的。 这样的上班、下班,他们经历了一段时间。这期间,乔阳与她之间只增加了一项内容。乔阳已开始写小说了,在那段车程中,偶尔也与她聊过这方面的事,她先是吃惊,接着便是佩服,再就是表示鼓励和支持。因此,她将她家里的书都拿来给乔阳看,乔阳也将写好的作品拿给她看,请她提意见。接着,她提出来帮他抄写草稿。她的钢笔字写得很好,不知道练过什么帖,每个字都写得方方正正,规规矩矩,苍劲有力,自成一体,根本就不像是她这个柔弱的人写的。乔阳非常喜欢,更没有理由不答应。也因此,或是星期天,或是晚上,乔阳去过她家,她也来过乔阳家。他们的谈话,他们的活动,就是这些。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乔阳住的小屋,屋顶坏了,漏雨了。这样的小事,既然只有乔阳自己来处理了。正当他上到屋顶上,需要人帮个忙提一桶水泥砂浆时。她,拿着一本书,缓缓地来了,看见乔阳在屋顶上,笑了。“嘿,你这是干嘛哩”。乔阳傻傻地一笑,很幽默地说:“‘屋漏破锅’了,正好,帮我提一桶砂浆吧”。 她立即将书放在一边,一只手提起砂浆桶,一只手扶着梯子,一步一挪地向上攀爬,虽然很是吃力,但依然将砂浆桶提到了屋檐的边上。乔阳早已俯下了身子,伸着手,刚一接住,便提了上去。再看她吧,脸已撑成紫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屋顶上的乔阳,看着她的情形,有点后悔,觉着不应该叫她帮这个忙。所以,一边倒砂浆,一边说:“慢点,快蹲下,休息一会吧”。 修理小屋的工作很快便结束了。可是,这一切都被乔阳家的左右邻居们看见了,乔阳的母亲也看见了。 当然,他们有了这些活动,其实就是一种交往的进行时。中国人很怪,往往看不见自己的事,却能随时洞察别人的事。他们的这种交往,虽然,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但是,不能否认,更没有办法掩盖这种交往的不存在。于是,别人有议论了,父母亲也有想法了。 本来,他们可能无意于什么,可经别人一提,家长一问,这才从头至尾的想一想这事,感觉也不是不可以呀。最起码,乔阳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她不这样想。就他们两人来说,她除了身体不好,没有哪儿不行。她也不认为他有什么不好。只是,她有顾虑。 她是高中毕业后,到一个较远的中学去做代课教师。虽然年轻,但工作认真负责,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们都很看重她。她是初中一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学生也都很喜欢她,并在当年就被学校党支部推荐为入党积极分子。可是,就在乔阳的父亲为乔阳弄到一个招工指标的同时,她的父亲也为她搞到了一个招工的名额。她本不想来,可那一年不知为了什么,有传言说将要停几年不招工了。不招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将有很多人不能获得职业。而代课教师其实也就是个临时工,若失却了这个机会,学校的课“代”完了,怎么办呢?回家嘛! 可悲的是,她家与乔阳家差不多,兄弟姊妹多,母亲没有工作。她只能早点出来挣钱,而不能在家里呆着,父亲养不起呀。 因此,她来了。可是,谁能知道这个社会的变数太多,在若干年后,民办教师、代课教师都转为正式教师了。而且,教师还是“革命干部”的编制序列,党政机关里的很多领导原来都是从教师岗位上调整过来的。她这不是捡了芝蔴,丢了西瓜吗! 更要命的是,她家生活困难在县城里是闻名的。或许是因为穷,或许是年岁大了感情出现了危机。她的父母亲也以吵架凶而令许多人谈虎色变,更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抹不掉的阴影。她没有想过要谈恋爱,也没有想过要结婚,根本就没有想过今后成家过日子的事。所以,她回避了乔阳。 她的父母亲为什么老吵架,至今乔阳也没搞清楚。乔阳只知道,自从与她相处,到她父亲去世,有十好几年吧。她们老夫妻俩就是三天两头的吵,每一年的春节都没能安稳的过好。其实,她们吵架的由头都不大,全是为了一句简单的话,或是一件很小的事。甚至,是为了别人说的一句话,也能吵个半天。而吵架的结果千篇一律,她父亲发过一通火后,不声不响地去打扫战场,收拾被破坏的东西。她母亲则躺在床上,一声一声地呵气,一口一口地吐唾沫。 那一年,她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没能挺过来,走了。直到这时,她们不吵了,安静了。真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在以后的岁月里,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过。 无论是不是叫谈恋爱,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俩人的心中都有数了,而且都有了对方,有时还牵挂着对方。虽然,她一时没有接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是在不经意中默认了。 乔阳与她的恋爱,其实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中,静悄悄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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