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杭盖 于 2014-10-2 09:28 编辑
过队伍
在烈士纪念日,献给为了伟大共和国的诞生做出牺牲的先辈们。
杭盖
民国三十七年的某个冬日,太阳懒洋洋的升在半天空。天气尚好,风没有往日的寒气,几个穷汉靠在村口朝南的城门洞旁边,聚在一起“晒暖暖”。 “今咯(1)宣统几年了?”赵三溢靠着城墙,斜坐在土地上,半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在破烂不堪的棉衣里摸虱子。 “瓜庀货(2),今个是民国三十七年了。你咋还说大清的年号?”挨毬的(3)真是个榆木疙瘩。”官夫老七闭着眼睛,冷冷地刺激了赵三溢一句。 “你妈乃个庀(4),民国了!你狗日的就不吃粮食了,蒋委员长能给你发美国洋面?”健娃一听,心里很是不满地抢先替提赵三溢打抱不平。 “狗日的,还官夫老七?官夫个锤子(5),羞先人哩,你不抽大烟(6)不败家业,还能陪着我哥几个晒太阳爷?(7)你狗日的早都到省城逛窑子去咧。” 官方老七一听,又冷冷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不值得理睬这几个干逑碰得胯骨响的穷怂(8)。心想:狗日的,一辈子都没挨过女人的身子,当男人,真是枉活了一世。 忽然,官道上过来了一支队伍,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可不,如果遇到县缉私队那帮驴日的,还不挨家挨户的搜查八路?妈呀日的,进了人家家门,不是摸鸡窝,就是翻放鸡蛋的瓦罐子。怪了,人家八路个个会缩骨术?专门藏鸡窝,躲瓦罐子,那八路不成封神里的神仙了?”健娃一看,轻声骂了一句。 “对,这帮驴毬日哈的……”赵三溢也附和着骂了一句。 “小心,让人家队伍上的人听着了,把咱抓起来?”官夫老七有些胆怯。 “怕?我怕个锤子。穷得干毬碰的胯骨响。把我抓进号子,还得给我管饭,省得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健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嘿嘿,阎王爷都怕你……”官夫老七不怀好意地笑着,那潜台词无非是说:阎王爷都怕你们这些穷鬼把他吃穷了。 “狗日的,你个大烟鬼也敢笑话我?”说着脱下早没了脚后跟的烂鞋,想打官夫老七。 “三溢哥,你赶紧把健娃喎半吊子挡住……”官夫老七知道健娃是个二杆子,惹急了真敢揍他。 眨眼间,那支队伍就快到眼前了。 “不是县缉私队的?”赵三溢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些人,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啊,八路?”健娃也觉得不像是缉私队的,更不是国军。 大家一听八路,吓得赶紧往城门洞里躲,那情形分明是这些八路如果耍横,他们就撇开脚丫子跑呀。 “乡党好……”队伍里一个长官看到几位老乡有些胆怯,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连忙上前几步。 几个人战战兢兢地从门洞里走出来,官方老七连忙答道:“军爷,长官好……”那长官听了微微笑了笑,说道:“解放军不兴叫长官,我们是咱们穷人自己的队伍。”说罢,给他们几个行了个军礼,折身返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急急忙忙赶路去了。 几个穷汉也傻愣愣地学着人家的样子,给那长官回了个军礼。 当他们几个看到这支同样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队伍,心里先不胆怯了。原来八路是一支穷队伍。他们觉得还是人家国军威风。 “八路,……咋和咱一样,也是穷怂?”赵三溢不解地问健娃。 “三溢哥,人家八路的棉袄是烂了些,可人家棉褂子里头还有贴身子穿的布衫子……” “哦,真的。咱是光身子穿棉袄,人家起码能穿得起布衫子,那人家就比咱强些。”健娃终于发现了八路和他们这些穷汉的区别。 八路的人很多,整齐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他们的衣服看起来很烂,但他们的军纪很严,没人随便离开队伍,到百姓家里拿东西。只见他们默不出声,这么多人急行军,却静悄悄地,快步赶着路。成千上万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刷刷行走的脚步声。他们几个不由自主的抬头望队伍后面看去,竟然一眼望不到头,感觉一种无形的威慑缓缓地向他们逼过来。 “啊?八路?好我的毬势(9),咋这么多人?”健娃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八路咋和咱一样,穷怂。长官连个马都没有……这号队伍还想弄成事?”官夫老七也发现了问题,他觉得八路太穷了,长官连个马都骑不起,不由自主低皱了一下眉头。 “成不成事,难说……我觉得人家有势。”赵三溢不知咋的,突然觉得这支队伍没有保长那伙人说得那么坏,起码不像县稽查队那帮子驴日的,进门就搜鸡窝。 “这伙人和缉私队那帮子驴日的一个毬样子的话,那还了得?估计一个干柴棍棍都剩不哈咧。成千上万的人,咱这么小的堡子(10),够人家塞牙缝么?”健娃又接了一句。 官夫老七一直憋着没吭声,这回终于找到开腔的机会。“锤子,穷得干毬碰得胯骨响的人马,还敢进咱堡子抢东西?惹得老李家老五,带回来县稽查大队的人,还不灭了他的(11)?” “哦,也是的。人家李家大少爷还在中央军,李家高门大户,是谁都敢惹的?”健娃又接了官夫老七的话茬。 “大少爷在胡宗南司令长官的队伍里当团长,八路这点人马算个锤子。”官夫老七觉得刚才那句话还不解恨,又抢说了一句。 这下没人敢接这个话茬了,官夫老七把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是的,那确实惹不起,李家老弟兄五人,个个了得,老大在家掌管着家业,老二、老三和老四在省里经营字号营生,老五在县警察局当局长,人家家大业大,方圆几百里,谁惹得起?”健娃听到这里,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官夫老七说得对。 赵三溢这下也没话可说了。他虽然有些不服气,也不敢说出实情了。他心里有个秘密,谁都不知道,也不敢让人知道。他姑家的三小子投了共,就是投了八路。这话谁敢说出去?传出去,那还不让人家县警察局的人把你押进死牢? “三溢,不能没良心么?人家老李家虽说高门大户,可从来没有欺负过咱穷人。大东家还给你办过老婆。……人不能没良心。”官夫老七再次冷冰冰地回敬了一句。 赵三溢这下终于沉不住气,忍不住开口了。“啊,这,这……”当年,他给人家扛活,人家给他办了个河南逃荒的女人,可他没守住。怪自己脾气不好,把人家河南女人打跑了。 “河南蛋推车子,媾子(12)一拧一截子。”健娃又一次抢先接过话茬,他想替赵三溢摆脱尴尬。是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不能揭人的短么? 没想到赵三溢并没理这茬事,只见他仰起头,遐想着。看来,他还惦记着那个河南女人。 “甭想了,都过去几年了。听说那河南女人,还悄悄地背走了你一斗麦?” “背了就背了,人家给我当了一回老婆,背我一斗麦算个锤子。”赵三溢很大气地回敬了官夫老七一句。 “那是,那是……”官夫老七也觉得自己刚才把河南女人的话题搬出来,做人有些不厚道。人常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么。 “三溢哥,你也是见过女人身子的人,这辈子值了。”健娃说着自己先低下了头。是的,健娃活了三十多岁,还没见过女人的身子。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先人(13)。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么。 健娃暗自子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定要给自己娶一房女人。他想好了,开了春就去给人家老李家扛活去,给人家好好干,或许大东家又给自己也办个河南女人。大东家已经给堡子的五、六个光棍汉办过女人,今个他们都生儿育女了。 大东家在美原方圆几十里,积德行善,德高望重,勤俭持家,……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东家低一回头,给东家低头不丢人。这只能怪他大(14)偷卖东家的菜籽油, 被人家发觉了。可东家还没发话(15),自己就觉得没脸在东家的屋檐下混日月了,就辞了东家的活,给官夫老七家做了佃户。狗日的官夫老七抽上了大烟,败了家,地都卖光了。卖给了庙前的李老三,大东家又出了高出一成五的价钱,从李老三手里把地买回来了。 东家曾让人捎来话,想租就在自己人手里租。可,健娃他大就是窝着一口气,没有给东家低这个头,他想不开活活把自己屈死了。这样,健娃他大就没地可种了。又出去到外面给人扛活,可方圆百十里,都知道他大偷卖菜籽油的事情。没人让他扛长活,只能给人打了一些短工度日月。 他们几个开始沉默不语,大东家家大业大,方圆百十里远近闻名,可人家五十多岁了,还闲不住,和长工一起下地干活。他吃啥,就让长工吃啥,还让长工一起在桌子上陪他吃饭。和大东家吃饭那是多大的脸面? “大东家的老婆都没这资格,可人家却能给咱下苦的(16)这脸面,人家没嫌弃过咱穷人,更不欺负咱穷人,这没说的。”赵三溢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唉,人比人活不成,骡子比马驮不成。人家那么大的家业,大东家还亲自下地务弄香瓜(17)子,几亩地一个人务弄,上的油渣(18),不放心娃们,怕胡日鬼(19)。人家务的香瓜远近闻名,他的香瓜还没把担子放稳(20),瓜就卖完了。古人说得好:天道酬勤,人家不发财,那老天爷就瞎了眼了。”健娃也学着赵三溢的口气,急忙赞美了一句。 “这世道,添肥媾子咬瘦毬,我算是看透了。”官夫老七愤愤不平地骂道。 “是的,咋咧?你狗日的不败家,我也来添你的媾子。”赵三溢有些恼火,直接对着官夫老七就呛上了。 官夫老七一看,心里先有些发怯,赶紧闭嘴沉默不语。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么。 他们几个似乎忘记了身边一直急行军的队伍,几个人正在这里斗着嘴,呛呛着。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六、七个骑马的军官,一路缓步走来。 几个人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脸汉子,面若重枣,眉毛浓黑,不怒自威。另一个白脸大汉,含着微笑,朝他们几个望去。 只见他双手抱拳,问道:“乡党,各位好。” 几人一听竟然是当地的富平口音,自然而然的一致回:“长官,好,好……” 他们暗自想到:咋,八路里还有咱富平人? 眨眼间,几匹马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了,几个人还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想不通,咱富平人还有人当八路?能骑上马,看样子官做得不小。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队伍竟然整整过了一个上午,看光景有几万人。他们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打仗呀?”这可是胡宗南司令长官的地盘,八路敢和胡长官的中央军打仗?他们实在不敢相信。 “啊?这天下可是蒋委员长的。朱毛敢争委员长的天下?”官夫老七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是的,王保长都说了,朱德毛泽东,杀人如割葱……”健娃又附和了一句。 “你知道个锤子……”赵三溢愤愤地骂了一句,就不言语了。 他们几个正斗着嘴,大东家的伙计急急忙忙地朝他们走来。“三溢哥,东家请你过去,还说遇到健娃,也叫上。再看看老七有空么。” 几个人闻言,连忙说:“好好,我的(21)不忙。” “那,哥几个先到东家屋里吃饭……”伙计一听,马上说道。 几个人连忙紧步跟着伙计往大东家屋里走,健娃还朝着三溢笑了笑。“三溢哥,我早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夜黑(22)到今早,连个粮食渣渣都没进嘴哩。” 官夫老七低头不语,实际上他更饿得厉害。夜个(23)到今,一粒米都没进嘴了。 几个人一进门,先愣住了。一看二当家不知道啥时候回来了。“二伯,您啥时候回来的?”官夫老七首先献媚地叫了一声。 “哦,老七。快进门,我哥正在堂屋等着你几个……” “伯,我哥几个看您来了。” “哦,三溢、健娃、老七,你哥几个坐到伯身边,来……饭都准备好了。”说着,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句。“端饭(24)……” 几个人眼巴巴的朝厨房看着,只见二婶娘、三婶娘、四婶娘和五婶娘,鱼贯而出。几个人一看,连忙站起来。“婶子,我哥几个给您添麻烦了。 ”官夫老七连忙说道。 二婶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其他几个只是朝他们点了一下头,摆好饭菜,就扭身进了后堂屋。 大东家把手一挥,大家就又重新坐下,二东家也紧挨着大东家,坐在他的身旁。 “三溢,你哥几个开春了有啥安排?”大东家终于发话了。“吃饭,先吃饭……”大东家笑了笑,紧接着又让大家先吃饭。 “嘿嘿,……”几个人傻笑着,纷纷拿起热馍就大口吃起来。 “她二婶,再端一笼热馍……”二东家一看几个人饥不择食的样子,朝厨房又喊了一句。 “慢慢吃,馍多着哩。”大东家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几个人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着注意自己的吃相了,他们开始慢慢吃起来。 “吃完饭,给你几个装些粮食。有伯吃的,就有你几个吃的。” “伯……”健娃一听,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娃呀,没事。有伯哩,开春想到伯这里做活(25),就过来。有合适的女人,就给你办一个,伯操心着哩……兵荒马乱的年月,河南逃荒的多。”大东家又朝赵三溢看了看,“三溢,伯给你操着心哩,甭着急……前一房那女人,走了就走了,咱再办一个么?日月还是要过的。” “是的,伯。我俩听您的……” “娃呀,兵荒马乱的,尽量不要出远门。”大东家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了一句。 “老七,你心还没稳下来。等你的心事静了,想过日子了就明媒正娶个女人吧,你说呢?” “伯,我想着哩。大烟把我害了……”老七有些羞愧,忍不住眼泪就落下来了。 “老七,咱不灰心。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么,没事……” “不用怕,阿达(26)都不去。伯也不出去,就在家哩。八路和蒋委员长的人马打仗,与咱百姓啥事,咱的(27)怕啥?”大东家一点不显得慌乱。 “是的,是的……” “今晚,你二伯几个在外的货都拉回来了。你几个就留在屋里喝茶,等马车回来……” “行,伯。没麻达(28)。” 吃完饭,伙计给每个人装了二斗麦,就放在厅房的门口。他们几个人都看见了,知道是大东家给自己预备的,心里一阵感激。 “你几个回去时,把麦背上……没吃的就在伯这里装。我去忙一会,让你二伯陪你几个谝一谝省城里的事。”大东家说着就离开了桌子。 二东家就朝里屋喊了一声:“泡一壶茶……把我从省里带回来的叶子(29)泡上。”大家一听,能喝上二掌柜的从省里带回来的茶,一阵窃喜。 二东家的老婆,大家叫二婶子的。闻声把茶水送上来,又一声不吭地退下去了。 “二伯,今个过了一天的队伍,是八路……” “哦,那是八路彭德怀的队伍。”二东家没有丝毫的慌乱,看看人家,就是经过大世面。几个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感叹道。“彭德怀可能要和胡长官接仗了。” 大家看二东家轻描淡写地说着,也就不紧张了。 “那,二伯。你看谁能胜?” “这还用问?”官夫老七有些不满地白了赵三溢一眼。 二东家并不评论谁能胜出,只是把手一摆,那意思是让大家自己倒水。“咱喝茶,看我带回来的叶子咋样?” 官夫老七抢先喝了一口,“啊?二伯,好茶,是巴山云雾?” “侄子,你懂茶……” 赵三溢和健娃也紧接着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他们只觉得有股淡淡的香味,觉得没劲,说不出来好在哪里?人家官夫老七,只喝一口,就知道叫啥叶子,看来喝茶的门道(30)深着哩。看来,这不该是咱下苦的知道的。 天黑了,二东家没让几个人走的意思。他们几个心里暗想,吃了中午饭,难道今咯还能混一顿喝汤(31)么?他们几个拿定主意,东家不让走,那就赖着,先喝了汤在说。 忽然,他们几个听见门外有大车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二东家对他们几个说了。“咱先卸货,等一会喝汤,几个再回去。咋样?” “二伯,没麻达。”几个人说着,就往门外走。 一看,车上装了满满一大车洋面(32),几个人吃了一惊。他们开始往屋里搬运。官夫老七的心事多,借着昏暗的油灯,他看到面袋子上印着两个蓝色的字:军用。 官夫老七一看“军用”,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军用品也敢往家里搬?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呀?可,又一想:二东家就是做生意的,人家大少爷也在中央军里当团长,谁知道这是咋来的?也许,是那些军需官低价卖给二东家的。 一阵功夫,他们就搬完了洋面,心安理得坐下来喝汤。刚刚端起饭碗,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家一看是在县里做警察局长的老五回来了,连忙起身。“五叔,您回来了?” 老五对大家点头微笑了一下,洗了一把脸。坐下来,拿起一个馍,先咬了一口。“大哥哩?” “出去到地里做活去咧,他闲不住。”老二慢腾腾地回了一句。 “明个把咱家车套上,多叫几个人。八路可能要放粮……” 官夫老七一听,惊得饭碗差点掉到地上。“啊?八路要抢国库的粮?那胡长官的中央军还不赶紧去护国库的粮食?”他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呀?他想着想着,头一下子嗡的一声。“啊?要改朝换代么?人常说:能叫父母双亡,都不能叫改朝换代呀。”他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 老五连续吃了两个馍,又喝一碗小米米汤,就起身急急忙忙走了。媾子后面跨的盒子枪,随着他的脚步,一起一伏的。原来,老五是回家报信来了。 “老七,你明咯和健娃俩人,每人赶一辆大车,往美原街里走,把车赶到国库。我随你俩一起走。三溢,你和小三一起在家卸货。” 小三,就是给他家扛活的长工。 三人从大东家家里出来,赵三溢和健娃显得很兴奋,官夫老七却有些心事重重地样子。三溢和健娃当然兴奋,起码给大东家扛活,不用再饿肚子了。官夫老七心眼多,可他们两个懒得理他。都穷得干毬碰的胯骨响,还扎锤子势(33)?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官夫老七还没起来,赵三溢就急吼吼的敲他门了。 “老七,快起来。太阳爷都晒着你媾子了。” 官夫老七闻言,急忙披着棉袄就起身开了门,“喊叫怂哩,先进来……” “不进来,伯给咱把馍都烤哈咧。” 官夫老七一听,连忙进屋把衣服穿好,就一起随赵三溢进了大东家的家门。健娃和小三早把车套好了,站在门口等他俩个,健娃手里还拿半根葱,就着热馍吃着。 两辆大车上面坐了四个人,刚准备走。二东家也从屋里出来了,跨上车就出了巷子。直出南城门,奔着官道朝街里赶。 当他们赶到国库门口,门口早已挤满了人,几千号人,他们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咋得到消息的?等候了约一袋烟的功夫,来了一队八路,其中一个长官摸样的人,一纵身跳上马车,朝大家喊道:“乡亲们,今咯咱把反动派国民党的粮库打开,缺吃少穿的乡党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这是咱们穷百姓的粮食,不是他蒋光头的私产。咱拿自家的东西,应该理直气壮的拿……打开库门。” 这下大家一下子变得疯狂起来,“二东家马上拦住几个小伙子说:兄弟,给大车扛一袋麦,给一块银元。”话音还没落,就有七八个穷汉挤在他的面前。二东家说完,就领着几个人挤进了乱哄哄的粮库。 二东家带头,从库里扛着一袋麦子就快步走出来,把袋子放在车上,然后站在大车旁边,看着几个人扛粮食装车,每人扛一袋,马上兑现一块大洋。 不一会,就装满了两辆大车,二东家让赵三溢陪伴着老七和健娃往回赶,嘴里还叮咛着:“三溢,你回去就在家里照看着,健娃和老七再返回来。” 他们的两辆大车,连续往返了四趟,天快黑了。二东家还没有歇脚的意思。老七早累坏了,呲牙咧嘴地对健娃说:我挨不住了(34)。 “健娃,我看咱把烂子恫(35)大了!”官夫老七忧心重重地说道。 “咋咧?” “你个瓜怂,中央军来了,一查谁都抢过粮食,那咱还能活命么?” 健娃一听,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知做何处理,“那,咋办呀?” “咱俩把这些长腿子(36)和大车卖了,钱一編(37)跑呀。” 健娃一听官夫老七说得对,与其等着官家砍头,还不如早点逃跑。他俩就分道两路,健娃去了蒲城,老七要去三原。 二东家在粮库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和小三一起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已是后半夜了,一问才知:健娃和老七根本就没回来。大东家和二东家啥也没说,二东家看了看老大,骑着一匹马,出了家门。他连夜往县里赶去了。三溢知道二东家这是去找老五了。 三溢猛然一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俩狗日敢偷着把大东家的长腿子卖了?那他们把烂子弄大了。” 他没有回家,就在东家屋里住着,和小三睡一个屋。 第二天,半响午才起来。一看家里的男人好像都不在,他们觉得不对劲,就连忙往城门口走,老远就听见齐刷刷的脚步声,还有轰隆隆的汽车声。 赵三溢一看,脸色变得苍白,“中央军?一路迈着整齐的步子,服装一灿新(38),枪炮铮亮,军容威武雄壮。当官的有骑大洋马的,有坐小卧车(39)的。” 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军官,从队伍里走出来,朝着大东家走过来。“大,我不回家看您老人家了,部队有紧急军情。”三溢憋着没说话,“瓜子都能看出来,这是要打仗呀。” “我娃多保重,多小心。枪子不长眼呀。”大东家满脸肃然,话里有话,满腹的心事,却又无法言明的样子。大少爷没接腔,又急急忙忙走进了自己的队伍。 忽然,一个小卧车在大东家的面前紧急刹住了车,从车上下来一个气宇轩昂的军官。走到大东家面前,很端正的行了个军礼。对着大东家说道: “老掌柜的。我受胡长官的委托专门给大少爷特批了一马车洋面,运回来了吗?” “马旅长,感谢你的好意,感谢胡长官的美意……那您进屋喝些水?” “不敢讨扰呀。胡长官就在队伍里……” “啊?胡长官也来了?那还不请一下将军么?” 又一辆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一位态度和善的将军下了车,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缓缓地走向大东家。快到跟前,马上把手上的白手套退下来,伸出双手,向着大东家说道:“老掌柜的,宗南给您老问好了。” “将军,不敢当,不敢当,请您大驾到寒舍一叙?” “不了,老人家。您德高望重,行善乡里,百姓爱戴,可惜宗南军务在身,改期一定上门讨扰。” 目送走了胡宗南胡长官,大东家并没有回家的意思,而是默默的注视沉默不语的军队。中央军的人马很多,看样子十几万人是有了。他们不是行伍出身,实在判断不出来国军到底有多少人马。 队伍在村口整整行走了一个早晨,还没有走完。下响了,太阳都开始偏西,队伍才陆陆续续地过完。忽然,村口的西边过来几个骑马的,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近了,他们才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又像八路? 确实是三个八路,实际上八路军早不叫八路了。今咯,他们自己改名叫:解放军。啥是解放军,寻常百姓就不懂了。是呀,解放?他们要解放谁?谁要他们解放? 这三个八路快到村口时,分别下了马。满脸推笑地朝他们走过来,看样子想和百姓说话。众人像见到老虎似的,不敢主动上前搭理。 此刻,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急行军而来。 三个人抬头一看稍稍愣了一下,对着众人微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上了马,骑上马慢慢朝西走去。 眨眼间,那队人马就开过来了。 “敌人……”忽然,一个长官摸样的军官,也看到了那三个骑马的八路,连忙一挥手。“做好战斗准备。” 看样子国军大概有一营人马,可能是扫尾的。一听说有敌情,马上爬到村口的涝池边,立马架起了机枪。国军看到八路,如临大敌,士兵们纷纷子弹上膛。爬在涝池沿上,瞪着那三个八路,一定不动。 那几个八路似乎有些霸道,并没有把这些国军放在眼里,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回头看了看如临大敌、小题大做的国军,不但没有打马急速离去。反而,又下了马。停下来朝这边看着,其中一个还盘腿坐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八路想弄啥? 穷百姓们一看这阵势,也吓坏了。纷纷跑回自己的家里,这热闹可看不得,弄不好会把肩膀上抬的这吃饭的家伙(40)丢毬了。 赵三溢一看大东家并不惊慌,也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往回走。 “唉……蒋委员长的气数已尽,他把自己的江山踢踏(41)了,谁也没了回天之力。三个八路都能挡住国军的一个营,这仗还咋打呀?老三、老四有日子没和家里联络了。不知道他们的生意有多忙?” “伯,那你向着八路?还是国军?”赵三溢冒冒失失的问了一句。 大东家吃惊地回头看了赵三溢许久,才慢腾腾地说道:“谁向着众多的百姓,我就向着谁?不论他是国军,还是八路!” 赵三溢一听,也暗自吃了一惊。大东家竟然和自己的心事一样,他明显的觉得大东家亲近多了。“伯,听说长腿子丢了。你咋不着急?” “……丢不了,只要不出富平就丢不了,谁敢贪图便宜谁吃亏。我让老二去县里了,只要把长腿子拉回来就行了,不要为难买牲口的人。” “伯,你知道咋丢的?” “老七的心眼多,健娃注定听他的……可惜了,娃们不走正道,回不了村啦。这兵荒马乱的,弄不好会把命丢在外面的。……唉,娃们可惜了。” 大东家刚进家门,忽然看见一个身穿八路军服的人,坐在厅堂和几位婶子说话。 赵三溢仔细打量,惊恐的长大了嘴巴:四东家,竟然穿着八路的衣服。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哥,我回来了。”老四看到大东家回来了,连忙起身问候。 “城门西的三个八路是你带回来的?” “哥,是的,那是警卫班的战士……” “哦,八路里也有骑马的?” “哥,有哩……旅团以上级别的干部都可以骑马?” “那,咱老三是骑马的,还是走路的?” “哥,你啥都知道?” “你有日子没回来了,还能猜不出来?除了投共,参加了八路,还能做啥去?你们真以为大哥老瓜(42)了?” “老三是纵队副司令员,他托付我回来看看。没事不要随便出门……” “啥是纵队?” “嘿嘿,大哥。解放军把一个军叫一个纵队,纵队副司令就是国军里副军长那么大的军官……” “哦,官当大了,就能不回家了?” “不,不是。哥哥,是国共两军最近打拉锯战,老三怕给家里带来不方便。” “哦,看样子老三的官架子比胡宗南长官还大?” “你看到了胡宗南?” “看到了,今个早晨刚从咱城门口走过去的……”赵三溢觉得终于可以插上话了。 “哥,今晚准备把那些粮食拉走,这是部队的给养……” “把胡长官给的那些洋面也拉走吧,这弄得啥事么?咱老李家对不起人家胡长官呀。八路吃人家国军给的粮食。这叫啥事么?” “哥……老五回来过吗?” “回来了一次,你哥几个明利暗里都投了八路,就瞒着我一个人。老五啥时候投得八路?” “哥,我投八路是老五介绍的……他做的是地下……” “那,就剩下你侄子一个人在国军?真是的!”大东家心里有些不高兴。 “嘿嘿,……”老四笑了笑,却不接话茬。 “你啥时候走?” “马上走,我怕连累了乡亲……” “你不怕那一营的国军?” “没事,恐怕他们躲都来不及了。”看样子,老四根本就把那一个营的国军没当回事。说罢,他又回头看了看赵三溢,“侄子,晚上没事,千万不要出门,两方接仗了注定是恶战,会伤着无辜乡亲们的……” “四叔,你放心,我不出去……到时候兴许我也投八路去。” “嘿嘿,行呀!”说吧,老四回头又对大东家说:“哥,那我先走了。” 大东家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相送。老四默默地看了一眼,扭头出了后门。赵三溢看了看大东家,说:“伯,那我送一趟四叔。” “去吧!”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
送走了老四,大东家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厅堂里,一直沉默不语。赵三溢回来后,也不言语,陪着大东家,他觉得大东家就是自己的天。 已经进入半夜子时,大东家还默默地在厅堂里默默地坐着,赵三溢实在忍不住,就去睡觉了。他刚躺下不久,西北方向就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他赶紧爬起来,一看,厅堂里的油灯还亮着,老东家一直没睡。 大东家一看赵三溢起来了,就对他说:“三溢,陪伯出去转一转。伯睡不着觉。” 赵三溢忽然明白了,大东家在担心自己的儿子,在国军吃粮饷的少东家,十指连心呀。他赶忙出去开门,陪着大东家除了城门口,转到城西遥望着西北方向。 只见西北方向,忽明忽暗,密集的枪炮声接连不断的。赵三溢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发紧。“唉,马扛到桩上咧。马旅长躲不过这一劫,国军注定败了。”大东家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赵三溢觉得自己听不懂。 枪炮声整整响了一夜,大东家的脸色一直阴沉着。天气这么冷,赵三溢忍不住把棉褂子紧紧地裹了一下,把两只手捅在棉衣的衣袖里。 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天快亮了。可,大东家还没有回家的意思。赵三溢只是觉得还有些没睡醒。 枪声慢慢变得稀稀拉拉的,“战事完了,哎……马旅长是忠臣,他那刚烈的性子,注定杀身成仁了。” 慢慢地天色放亮了,官道上开始有了行人。 赵三溢远远看到一个赶着马车的人,急急忙忙地行驶过来。 “是刘掌柜的么?”大东家忍不住向来人问话。 “啊,是我?听声音是大掌柜的?” “看样子是从康庄过来的?” “是的,我一听枪响,就赶忙往出跑。再晚一阵,就跑不出来了。” “那,马旅长的人马?” “马旅长被八路围进康庄堡子,围得像铁桶,国军爬上房,阵亡的士兵身上流得血,就像房檐水一样往下淌……仗打得要紧处,国军里一个团长带着自己的人马投了八路。马旅长亲自带着敢死队打冲锋,后来听说马旅长阵亡了。” 大东家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默默地回头看了赵三溢一眼,没有言语。 刘掌柜把马车停下来,大掌柜把烟布袋拿出来,递给刘掌柜。“来,装一锅烟,抽几口,再赶路。” “大掌柜的,听说你把长腿子丢了?” “丢不了,估计是让战事把娃们的腿绊住了,兴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刘掌柜想一想也是,兴许国军征用民夫,连大东家的几挂大车一起征用了。赵三溢想不明白,大东家为啥要这么说?明明是官夫老七伙同健娃一起,偷着把长腿子卖了,他咋不说出来? 刘掌柜的装好一袋烟,美美的抽了一口,双手一抱拳,对大东家说:“大掌柜的,那兄弟先走一步。我怕前线上那些溃逃下来的伤病们闹事,国军那些士兵怕人家八路,可不怕咱老百姓呀?” “哦,也是的。那你赶紧赶路吧!”大东家连忙双手一抱拳,给刘掌柜的回了个礼。 忽然,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车声传过来,大东家仔细一打量,原来是老五回来了。一手牵着两匹马,还有两匹套在马车上,赶车的是一个老五的下属,大车上还坐着六、七个端着快枪(43)的县大队警察。 “大哥,还有一匹马没寻回来……我怕前线上溃散下来的伤兵们闹事,连累了咱堡子的乡亲,就叫了几个弟兄,守几天。咱明轩还留下了他的警卫排,估计一会就到了。” 大东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笑。“老五,那你先回去,我再看一会。” 他们正说着话,一队人马一路急行军朝这里赶来。一看那阵势,一灿新的美式装备,武器精良,军容整齐。 “老爷,我是团长的警卫排长,奉命前来保护乡亲不受他人袭扰。” “哦,娃们辛苦了。老五,赶紧把弟兄们召集起来,先回家喝口热米汤。” 警卫排长留下一个班,让其他人随警察局长进了村。排长站在了大东家的身边。 不多时,三三两两从战场上溃散的伤兵和逃兵,提着枪一路小跑着朝这里赶来,警卫排长一看,立即把腰间的盒子枪拔出来了。 一个伤兵的头目,一看村口站着人。就骂骂咧咧的,“老子从前线上退下来,快给我弄些吃的……” “不许祸害百姓……” “祸害百姓,锤子……老子都负伤了。” “啪--”警卫排长不再啰嗦,直接对着那伤兵的腿上开了一枪。那伤兵应声倒下,其他的警卫士兵一听枪响,立即子弹上膛,纷纷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七、八个伤兵。 “刘山,上去把这些狗日的枪卸了。小心他们拿着枪去祸害百姓。” 伤兵们一看这群黑脸包公似的国军士兵,从装备和服装上判断,就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立即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又战战兢兢地一路溃散下去了。 大东家没想到这排长真开了枪,看来这些当兵的是言出必行,遇事不和对方商量,都是些硬茬子(44)。看来,这兵真不好带呀。 那,他老三带几万人马,那是咋带的?抡枪把子,还真不容易,大东家从心里为老三自豪起来。 赵三溢正在向远处眺望,猛然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健娃?挂彩了?” 只见健娃拄着一根木棍,穿着国军的衣服,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过来。他急急忙忙地瘸着腿,朝着大东家过来,还有六七步远,他就跪下了。 “伯,我不是人……老七阵亡了。” “唉--健娃,能保住命回来,就不错了。啥都不说了,娃呀,还到咱家做活吧?” “伯……”健娃带着哭腔又叫了一声,赵三溢则黑着脸,一言不发。他觉得健娃真是把人丢到家了,还有脸回来? “三溢,扶着健娃。回咱家吧?” 大东家回到家里,老五立即走过来。帮着大东家用衣服穗子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大哥,你坐哈,我给你倒水……” “老五,你给我说道说道,前方的战事咋样了?” “大哥,胡长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一看委员长大势已去,不愿意让更多的人为蒋家天下丧命,把十万陕籍士兵带到秦岭深山,就地解散了。说是让他们在八路军的新政府做个顺民百姓,他把自己带出来的南方籍士兵,直接带着入了川。看样子想占领西南各省,建自己的割据政权了。这也许是蒋委员长的意思,也许是他自己的意思。具体咱就不清楚了。” “哦,胡长官是个忠臣良将呀。……可惜,天生瑜何生亮?上天降下抗日英雄蒋中正,又何必降下圣人毛泽东呀?” “大哥,你把毛泽东叫圣人?” “为天下穷苦百姓打江山,不是圣人是啥?” “哥,你把世事看透了。我不如你……” “你不如我?你私下悄悄把老三、老四和你侄子都带着投了八路,你不如我?” “哥,这事太大了,你还要操心这么一大家子人……我怕你担心么?这事怪我没给你打招呼……” “你呀?你哥不是瞎子。眼睛亮着哩,心里也亮着哩。朱毛的队伍是啥样子,委员长的国军是啥样子,我心里有数……你弟兄几个好好干,我不拉你们的后腿,我只会种庄稼,能把地里的活做好就不错了。我操不了你们的心……吃完饭,你赶紧走,县里的事也多着哩。” “五叔,我能投八路么?” “三溢,能……等战事平息下来,你就跟着明轩的警卫排,直接找咱明轩去……” “去吧!只要有出息,走正道。伯,不拦着你……”
2014年6月21日于长安
注释: (1)今个:关中方言,泛指今时。可以指今天、今时或者今年; (2)瓜庀货:傻子的意思; (3)挨逑的:骂人的话,污蔑性称呼,暗指对方是女人的意思; (4)庀:女性生殖器; (5)锤子:男性生殖器; (6)大烟:这里指毒品鸦片。 (7)太阳爷:指天空的太阳。这是关中农村古老的太阳神崇拜的残留痕迹。 (8)穷怂,骂人的话。常用来形容那群生活在赤贫的状态下的穷人; (9)逑势,原始性崇拜的残存痕迹,这里形容男人初始状态下极度阳刚或者声势浩大的样子; (10)堡子,这里指村庄; (11)他的,这里指他们; (12)媾子,这里指屁股,或者臀部。 (13)先人,指祖先; (14)大,这里指父亲; (15)发话,这里指责备; (16)下苦的,这里指靠出卖劳动力维持生活的穷人; (17)香瓜,这里指甜瓜; (18)油渣,压榨过菜籽油之后的残留物质,是最优良的有机肥料; (19)胡日鬼,这里指不认真干活,敷衍了事; (20)添肥媾子咬瘦逑,骂人的话,这里指拍马溜须的意思; (21)我的,这里特指我们。这里“的”要读轻声。 (22)夜黑,这里指昨晚; (23)夜个,这里指昨天; (24)端饭,这里指把食物送上饭桌; (25)做活,干活。这里指扛长工;(做,应该读音为:zou)。 (26)阿达,哪里的意思; (27)咱的,这里特指咱们或者我们; (28)没麻达,这里指没问题; (29)叶子,陕西关中地区的有些地方把茶叶叫叶子; (30)门道,这里指道理; (31)喝汤,这里指吃完饭; (32)洋面,这里指用机器磨的麦粉;以前,农村吃的面粉都是石磨子磨的面粉,为了区别,就把用洋机器磨的面粉,叫洋面; (33)扎势,这里指放不下架子; (34)挨不住了,这里指累得受不了的意思; (35)烂子恫大了,这里指把祸闯大了。 (36)长腿子,这里指骡马一类的大牲畜; (37)編,这里指把钱装起来; (38)一灿新,指崭新的意思; (39)小卧车,这里指军官乘的小车; (40)肩膀上抬的这吃饭的家伙,这是一句俗语,意思指:脑袋; (41)踢踏,这里是毁坏之意; (42)老瓜了,这里指老年痴呆的意思; (43)快枪,这里指步枪; (44)硬茬子,这里指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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