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许你不信,因为四十多年前,我实实在在是个聋子。
那时候,我不知“噪音”二字作何解释。世界上的一切声响都显得苍白无力。就连天上打雷,也像蚊子哼哼一样,一点劲都没有。
直到十四岁那年,延长县的安沟乡来了一支北京解放军医疗队。我在那里经四十多天的治疗后,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听力。这一切都好像鬼使神差一样,常常使我能想起在安沟的那日日夜夜——
那年,我和我村的赵克俭,赵虎来,赵亮子等人跟着我爸来到了安沟。接待我们的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的女军医。她一见我,就叫我“小鬼”(从口形上可以辩出),然后,站在我的身后,对着我的后颈拍了几下巴掌。我不知她在干什么,就回过头去看。她见我回过头来,就比划着问:“能听到巴掌声?”我不知她在说什么,又不想让她失望,就胡乱地给她点了点头,只见她给旁边负责登记的那个人说:“能听到巴掌声,”那个人就把这句话记了下来。接着,她又从手腕上摘下手表,按在我的耳朵上,又问:“有声音吗?”我还是不知她在说什么,又给她点了点头,她奇怪了:“你能听到手表声,这不挺好吗?”我爸见状,忙站起来说:“这娃什么都没听下,瞎给你点头哩。”这下,她认真了,又把手表按在我耳朵上,比划着大声问:“这表有声音吗?”我终于说:“那么点表,还有声音?”只见满屋的人“吭”的一下都笑了起来。
这天下午,我接受了她的第一次治疗。那足有三寸见长的银针,在阳光下,寒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但真正扎到人身上时,却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痛。只是那触到针感之时的如同闪电般令人全身发麻的那一瞬间,也实在够人喝一壶的!
我在这里治了四十多天后,记不得,是从那一天起,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噪哄哄的,闹得人心里怪烦的。只记得有一天半夜里,忽然听到河槽里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叫,吓得半夜都没敢合眼。当第二天起来问大人时,才知是青蛙在叫。但心里仍不相信,心思那么点点东西,还能叫出那么大的声来?
在最后的几天里,我立坐不安。到处都是“嗡嗡嗡”的,那里都没有一处清静的地方。我对给我治病的女军医说:“这几天不知怎么了,哪里都是噪哄哄的,真烦死人了”!可她听后,却高兴地叫了起来:“啊!你知道心烦啦?这可是好兆头啊!你是不是听力恢复啦?”当她把手表又摘下来,还没按到我的耳朵上时,我已经听到了。我一把夺过来,按在耳朵上:“啊!这么点手表,还这么大的声啊!”
我的耳病就这样治好了。托毛主席的福,这支北京解放军医疗队没收我们一分钱。在离开她们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不愿意离开她们。特别是给我治病的这位女军医,在四十多天里,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那时,我只知道她姓石,整天叫她石阿姨。可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后来,还是我爸多渠道打听,才知她叫石彩华。可地址却打问不来,据说人家要保密,也就没法问了。
如今,我已年近花甲了。四十多年来,我无时不刻都惦念着石阿姨。一九八三年,我在张家滩拖拉机站工作的时候,我的一位同事不幸也患上了耳聋症。我想,如果能找到石阿姨,就一定能治好他的病。于是,我斗胆给《陕西日报》写了一份稿子,题目是《石彩华阿姨,您在哪里?》没想到,稿件很快在二月十七号就刊出了。可至今都没有一丁点消息。为了找她,我后来还相继给《人民日报》、《北京日报》等大报多次投稿,但都“泥牛入海无消息”。
为了感谢她,我这一辈子,认认真真学习,勤勤恳恳做事,兢兢业业工作,踏踏实实为人。也是为了感谢她,我这一辈子从我发表的第一篇作品起,我都恭恭敬敬地全部署上了“谢石”这样一个笔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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