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怀禄小说】《我是啷嘀当》连载十六《支农拉练亮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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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2428 | 回复4 | 2018-11-28 17:28: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董怀禄 于 2018-11-28 17:34 编辑


支农拉练亮凤楼

长篇小说《我是啷嘀当》连载十六


  高二时,走五、七道路,学校和泾河岸上的相虎公社挂上了钩。那里是渭北县北部山区,距离宗山公社一百里左右。中期考试刚一结束,全校师生齐出动,支援相虎群众锄玉米。老师们飞鸽牌自行车一蹬打前哨去了,各班同学由班长领着,上千人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拉练队伍。
  学校里有位老师叫胡亦宽,是从西安下放来的右派。先在学校看大门,个头矮矮的,鼻梁上架幅金丝眼镜,走路总是摇摆着头。据说他上过三所大学,懂几国外语,但那时在学校比一泡狗屎还臭。连宗山公社里的老百姓都知道他是“老右”。
  教我他们班级外语的老师是广东人,一口粤地方言。我因为上课常听不懂,就偷偷去问胡老师,那时他还没上讲台,没有人把他叫老师。胡老师诚惶诚恐,怕学校批判他拉拢学生,知道知识的他也装作自己不知道。我缠得他没法,他讲了。
  胡老师的知识真丰富啊!
  这一天,只有胡老师背着铺盖卷儿和同学们在一起走。我推着辆破自行车,上边放着唱戏的乐器和导具。走到胡老师跟前说:
  “胡老师,来搭个手,铺盖放到车上我给你推上!”
  胡老师受宠若惊,两只镜片晃来晃去。忙说:“不,不了!背得动,轻着呢!”
  我二话没说,从胡老师背上一把扯过铺盖卷,搭在车子后架上。
  大清早出发,太阳落窝的时候才到了目的地一一相虎公社亮凤楼。当天夜里,同学们吃了一顿热糁子,早早地钻到麦秸铺窝里睡了。
  第二天,相虎公社召开了欢迎学生友援农业生产的大会。会上,公社年轻的主任致了欢迎词,欢迎词念罢,巴掌拍得山响。会后,各班学生被分到各生产队去了。我们班因为有演戏任务,所以就分到了公社政府所在地——亮凤楼。
  接下来六天,学生们都和贫下中农钻进了玉米地里锄玉米。一些在家里很少干过活的学生,累得胳膊腿都抬不动了。这天下午,公社通讯员通知说:
  “王主任让你们明天不要出工了,公社抓了几个抵抗农业生产的“反革命分子”,全社召开批斗大会,所有‘四类分子’陪斗,要你们演戏助兴呢!”
  马飞翔听了一蹦老高,头差点撞到了土窑顶上。劳动,并不像书里边写的那样富有诗意,实在让人腻味极了,疲乏极了,这一夜,锣鼓家伙响了一夜,惹得相虎街上老汉、婆娘、娃娃们都来看热闹。
  第二天,批判大会在公社大院召开了,主持会的人就是刚到那天迎接我们致欢迎词的革委会主任。年轻的主任严厉地喝叱道:
  “只准你们老老实实,不许你们乱说乱动!否则,人民的铁拳定不会饶你们的!”
  主任说罢,命令民兵给“反革命分子”实行专政。我万万没有想到,陪斗的人中,竟有胡老师。他站在台子一边,头弯得很低。这时候,几个彪形大汉从台子两侧闪出,按住“反革命分子”的头,让他们向革命群众三鞠躬。其中一个人头稍微低得高了点,当下被打得口鼻流血。学生们看到这情景也不忍了,台下出现了乱糟糟的局面。主任看火色不对,赶紧宣布演戏。
  这一天的戏演得很不理想。妇女队长雪虹自卫还击狗爬爬的打枪动作一连进行了三次。第一次我辐条帽响了,“雪虹”却没抬手,第二次“雪虹”手抬起来了,我辐条帽却没敲响。台下立刻乱糟糟的。主任很不友好地把学生批评了一顿,但同学们也有怨气。劳动了几天时间,顿顿吃的不是玉米糁子就是玉米搅团,也没有辣子和酸醋,同学们都吃得肚子像开飞机。
  下午,队长指示放半天假,别提大家有多高兴,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到亮风楼山上玩。这里的山头一座连一座是人工培植的德槐。开始,通往山顶有条土路,因为底下有层层梯田,路还宽,越往上走越窄。半山成小道,接近山顶就没路形了,山势平缓。到处都可以去的。山顶是座平台,几堵断垣残壁。我摸索着斑剥的墙壁,望着茫茫云海之中飘缈如带的泾河,听着近处德槐林里的天籁之声,中午戏没演好的紊乱心情开始清静。我想起了留传在这里的美好传说。
  忽然,身后窸窸索索的有人走动,声音越来越大。我转身一看,心里一紧,原来是来美丽。来美丽穿着那时候乡村还很少见的一身雪青的良衣棠,洒脱、纯朴、漂亮,远远就像阳光下飘来的云朵。她笑盈盈地吁着气:
  “丁爱党,走得真快,一路都没追上!”
  我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你找我有事?”
  来美丽说:“没事,这鬼地方,又没处去,随便走一走!过来陪大导演聊聊天!”
  我尴尬地只想溜,看着附近三三两两观景色的同学,我结结巴巴地说:“现在,现在……恐怕……”
  “现在怕啥?”
  我红着脸说:“好,好,那你一会儿和他们聊,我有事先走!”
  来美丽奇怪地问:“我跟谁聊?你有啥事这么急?”
  我觉得不好走了,就胆怯地问:“你难道不知道班上同学们怎么说你吗?”
  来美丽挺了下胸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怕啥?”
  我嘴唇嗫嚅着:“好,不怕了就好!可晌午的戏是怎么回事,咋没一点状态呢?”
  来美丽淡然一笑,叹了口气:“哎一一我的病犯了!”
  太阳向西方的山坳慢慢坠落下去,天边开始变得紫红。泾河上空,雾气抱成了团。我想问她究竟什么病,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就摇了摇手说:“女孩子的病,就不要再问了!”她头一仰,指着远处的一座高山问我,“爱党,知道远处那座山吗?”
  我看着东南上的高山说:“考我吗?那不就是你们村后的唐王陵吗?”
  她又指着我们身旁的一座石房子问:“这石房子是干啥的?”
  我迟疑着不想说,在来美丽几次督促下,我才慢悠悠地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唐代有个叫魏征的宰相,在你们村后的唐王陵南边看了块风水宝地,地下有两只凤凰。他儿子性情乖犟,他说东,儿子偏西;他要一斤,儿子偏给八两。魏征临死时叮咛儿子,自己死后,在看好的地上挖一丈四尺深后下灵柩。他知道儿子一定只挖七尺深。可是魏征死后,儿子很悲痛,心想:一辈子没听过老子的话,就听这一次吧!结果挖到一丈四尺深时,一对凤凰扑楞楞飞了出来。开始落到唐王陵下那个小山包上。对,就是你们村西边的那个山包!接着飞过来在这座山上开了一下屏,晚上飞过去在西边那座山上卧了一夜,第二天在正南的凤翔县内飞上了天空。后来人们就把凤凰落脚的这一连串山,起名叫凤凰山,亮凤楼,卧凤山。咱们脚底下的这座山就是亮凤楼。你问这房子吗?就是等凤凰再次飞回来呢,可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啊!”
  来美丽听得入了迷,遥望着正南方辽阔的天空说:“凤凰真幸福啊!它们飞得那么高,那么远,我们人怎么不能像它那样飞翔呢?”说着,她伸开两臂做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动作,“我要飞翔!”
  “咹,你要我!我来了!”只听身背后有几个人走了过来。
  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编剧马飞翔和我们班几个同学,看见我们,他们也跑过来玩来了。
  西方的天际由红变棕,太阳沉下了山坳。
  玩笑了一阵子,我们一起回到住处,土窑里已经透出了幽幽的白光。只听窑内一片嚷吵。我推开荆条编的门一看,窑内几个男生赤条条的越过铺位向角落进逼,其他的学生都光身子围着被窝坐在那里看热闹,只听一个同学大声喊:
  “给谁戴彩?”
  其他同学一声应:“给老胡戴!”
  他们所说的戴彩,就是给裤裆里那个玩艺涂上红蓝墨水。当初分配住宿时,其他老师都住进了公社大院的“洋房”里,他们有香烟抽,有酽茶喝,晚上还有扑克打。而胡老师这个刚脱帽右派只能和我们班的学生睡在一眼窑里接受“再教育”。此时,胡老师瑟缩在墙角,两手紧紧抓住裤带,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一个同学走上前,胳膊一挥说:“同学们,上!”
  几名赤身裸体的家伙一齐拥到了胡老师跟前,离胡老师最近的那个瞎家伙一把扯开了胡老师裤子。我见此情景,愤怒、着急,急中生智,从门口抓起半截砖,大喝一声:
  “谁敢欺负胡老师,小心砖头!”
  一个同学听见喊声,转身一看是我和马飞翔,就讥笑着说:“嘿,我当是谁,才是几个挂野娃鹁鸽的回来了啊!那个瞎家伙企到我跟前说:“你先说说,老胡是你二爸不是?”
  我气得脖子都粗了。大吼一声:“闭了你的臭嘴!”
  他说:“闭了可以,给你小子先戴个彩再说!”
  他们把攻击的目标转移到了我身上。几个家伙噢噢叫着回过身来。正在这时,院门外来美丽喊道:
  “丁爱党,老师叫你们安静点,他一会儿要查铺!”
  听见女同胞的声音,几个家伙哧溜一声全钻进了被窝。不知谁眼尖嘴快,一秒钟内吹熄了煤油灯。
  第二天,雾气很大,窑门口都被弥漫了,三步之外连人都看不清,一会儿又淅淅沥沥地滴起了雨,几个穿了衣裳的同学又回来钻进了被窝。大家估计着,今天准能休息了。可是窑门外却传来了喊声:
  “抓紧时间起床喽!收拾行礼回家喽!”
  一听说要回家,同学们可高兴了,有人甚至喜极而泣。小窑洞里忽忽拉拉扇起了穿衣服、叠被子的响声。有的人顾不上扣纽子,有人顾不上系裤子,有人脚上只穿了一只袜子……都争着朝厕所跑,抢占茅坑位置。有几个家伙实在等不及了,也不管院子里有女同学,跑到窑洞旁边的地里,转过身就方便开了。
  草草地吃了点稀玉米糁子,同学们就开跋了。刚上路那阵,雨下得还不是很大,有一阵没一阵的,但当大队伍开到半路上的时候,雨就越下越大了。这时候,已经没有了退路。滂沱的大雨,把我们这些支援农业生产的高中生,全淋成了落汤鸡。我们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兵,狼狈地逃回了学校。

  作者简介 董怀禄,笔名小河水;新浪博客和微博昵称:长安亦君;微信 和QQ昵称:细水长流。工作于湖北的陕西礼泉人。中学高级教师,十堰市首届十大名师,中国中学骨干教师。中国新文学学会、中华精短文学学会、作协十堰分会会员,原十堰市语言文学学会常务副秘书长,乡土文学作家,精短小说签约作家,西部文学副主编。作品见诸多种报刊杂志和网站,多次荣获文学大奖。出版有个人专集《怀念与忧思》、《黄土魂》、《董怀禄短篇小说选》、《家在牛角塬》等。

支农拉练7_看图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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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怀禄 | 2018-11-28 17:44:52 | 显示全部楼层
长篇小说《我是啷嘀当》(上卷)5月份完成了初稿,然后放下就没有管顾。最近联系了一家出版社准备出版,在出版之前将未发表完的再继续发表。还望大家多提批评意见!顺便说一下,新书出版后,将全部免费赠送(只收邮寄费),但不打算多印,如有需要的文友,请提前告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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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18-11-28 21:42: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听说要回家,同学们可高兴了,有人甚至喜极而泣。小窑洞里忽忽拉拉扇起了穿衣服、叠被子的响声。有的人顾不上扣纽子,有人顾不上系裤子,有人脚上只穿了一只袜子……都争着朝厕所跑,抢占茅坑位置。有几个家伙实在等不及了,也不管院子里有女同学,跑到窑洞旁边的地里,转过身就方便开了。
  草草地吃了点稀玉米糁子,同学们就开跋了。刚上路那阵,雨下得还不是很大,有一阵没一阵的,但当大队伍开到半路上的时候,雨就越下越大了。这时候,已经没有了退路。滂沱的大雨,把我们这些支援农业生产的高中生,全淋成了落汤鸡。我们像一群打了败仗的兵,狼狈地逃回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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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凤霜 | 2018-11-29 04: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董怀禄 发表于 2018-11-28 17:44
长篇小说《我是啷嘀当》(上卷)5月份完成了初稿,然后放下就没有管顾。最近联系了一家出版社准备出版,在 ...

老师威武!不错!点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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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18-11-30 23: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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