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动若水 于 2015-2-27 17:10 编辑
我常说,“娃娃席”是我伯父的创造,在五六十年代那个贫困时期,娃娃席也许是绝无仅有。但它已成为我们儿时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我心中永远的思念和乡愁。 好多年前,娃娃们每年盼的就是过年。俗话说“娃娃的年,老人的难。”那时人们生活普遍贫困,穿新衣,过新年,也成为娃娃们一年的期盼。老人们生活再艰苦,总想让娃娃们穿新衣、吃些平时吃不上的东西,特别是过年招呼亲朋更是一件难事,也是一件大事。 约定成俗的正月初三,就是我们家亲戚们集聚的日子。记得一旦开席的时候,大人抱着小孩,小孩缠着大人,把炕上、桌子挤的满满当当,弄得都吃不好饭。有一年,为人大方,喜欢热闹的伯父不无动情地说,明年,我给咱摆“娃娃席”。说这话的时候大概就是生活困难的六十年代初。 “娃娃席”说到底就是坐席的时候让娃娃们单独坐在一块,娃娃们有了自己的座位也等于成了主角。更重要的是,大人、娃娃们也都能吃饱了。那时候,家乡人年节待客都要提前准备好蒸碗子。再拌上几大盆豆芽、粉条、红白萝卜之类的凉菜,甚至连辣子、盐也成了桌上的一道菜充数。客人走了,菜也光了。由于生活贫困,人们也只能过年吃上几天象样的饭。 伯父为“娃娃席”可是操了不少的心,即使平时扣扣索索,紧紧巴巴,也要在过年的时候把席面搞得有模有样,总要准备好多好吃的。记得第一年娃娃席开席的时候,伯父早在西侧的窑洞就给娃娃们用木板搭起了长桌子,砖头也就成了板凳。快开饭的时候,大点的娃娃们早早都占了位置,谁也不想走,非要争着坐娃娃席,小的也不甘示弱,非得占个位子,以至那年的娃娃席摆了满满当当的一长桌。起初,坐在娃娃席上的娃娃们还都装摸做样,谁也没有早早动桌上的一根筷子,你看着我,我瞅着你,但后来不啻是一场你争我抢的战斗,连盘中剩下的,桌上能装的,也都进了衣服口袋。小一点的鼻子眉毛都会挂上彩。大人们的席面早都散了,娃娃们还在吃着玩着,好不惹人喜欢。 娃娃席的第一道餐是小娃娃们在大娃娃的带领下向长辈们叩头拜年。这时候他们会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娃娃席的最后一道菜是伯父给娃娃们发压岁钱,那时发钱也就是几毛钱,记得当伯父数着从银行新换的崭新的钱准备发的时候,一个个都会站起来伸出小手,伸长脖子,嘴里叫个不停,惟恐把自己忘了落下。我看见那时伯父的脸上一片灿烂,一种满足。也许这是他老人家最开心的日子。最后伯父更少不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拿上钱,听大人话,好好学习,谁没出息,明年就不给谁发了,这时连平时最调皮捣蛋的也都会点起头,而此时伯父的眼里似乎都会变得潮润和酸楚。 按照伯父的说法,过年就是过娃哩,娃娃们平时没啥好吃的,过年一定要让娃娃们吃好,因而娃娃席总是比大人的席面上多几道菜。腊月二十三一过,伯父就会和伯母商量,你说今年让娃娃们来吃啥!到年关腊月二十六的大集,伯父总要到集上走一趟,总会买一些娃娃们喜欢吃的东西。那时农村人喜欢吃“天鹅蛋”(一种糕点),每年总要买上几包,小孩拜年的时候一人发一个。记得有一年,生产队在沟里劳动,邻居逮了只鳖没人要,伯父要了回来一直养到年下,最后熬了一锅汤,给娃娃们每人一碗。当时有的不敢喝,伯父就说谁喝了谁就聪明,到头来每个人的都是碗底朝天。伯父认识一位外县的朋友,那年秋天托人给伯父捎了一袋毛栗子,伯父生怕我们吃掉,一直锁在木柜里,作为珍贵的年货。谁知等到过年那一天,伯父拿出来准备给娃娃们吃时,毛栗子全部生了虫,伯父一个春节都不高兴。 娃娃席在我家大概存在了二十多个年头, 后来弟兄们分了家又各奔东西,娃娃席也就消失了。记得一九八四年秋在伯父去世举行葬礼的头天晚上,很多当年的娃娃们如今在外地工作的都回来了,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最后表哥提议在伯父的灵堂前设了一张娃娃席,桌上恭恭敬敬的摆上了伯父的照片,摆上精心准备的小盘子,那情景好不令人感慨回味。 娃娃席在我家失传了,由于生活贫困,人们慢慢也就淡忘了。前几年我回老家过年,弟弟告诉我:哥,你也回来了,今年我们还摆娃娃席!把咱家的老传统继承下来!记得那一天,仍旧在我家那老院,冬日的阳光似乎显得更加明媚。在粉刷一新的老窑洞,今天的娃娃们又坐上了娃娃席,那场面简直不一样了,窑内支上了几张新买的圆桌,桌上的菜也变成了鸡鸭鱼肉,娃娃们的衣着也变的十分鲜亮,虽说满桌的饭菜,已引起不了娃娃们的兴趣,但娃娃们的高兴就别提了,毕竟是年关,磕头、压岁钱一样也没有少。
仅以此文纪念我敬爱的伯父伯母,感念生活,留住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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