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梯、囚徒与打发时间 金华教育学院的前教学楼的走廊，长有百米，有三个楼梯。我听课的教室，在四楼最西边。我常常从东边楼梯上四楼，再走百米，总感觉特累，而我先走百米，从西边楼梯上去，总是轻快不已。这两种走法的实际距离，是一样的，但产生的主观情绪不同。 其中原因，大概如此。从东边楼梯走上四楼，两腿开始酸麻，抬头一看，前面还有百米酷夏阳光路程，在潜意识中心情就陡然变坏，于是两腿发软，步伐沉重。走西楼梯则不然，先在一楼走上一段百米阴凉廊道，登上四楼后，楼梯口有从教室里跑出来的空调冷气扑面而来，自是爽快不已。世间不少事，也如这种行路一样，表面上看距离一样，实际上，路上风景不一样，人的心情会不同的，疲倦度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这种情形，与两个在囚室中等待回家时的囚徒心情一样。甲囚徒在想“只有三天就可回家”，乙囚徒在想“还有三天才可回家”。同样是三天，时间距离一样，对待心态不一样，前者快意，后者痛苦。这两种人的“乐观”与“悲观”心态，在三天之中，很可能生出不同的生活状态。人的情绪与人的生活状态，甚至人主性格与国家性格，都是有相似性的。如汉武帝的性格很强势，汉武帝统治的汉王朝就很强势，敢于冒险攻击令人毛骨悚然的匈奴。李世民的性格很宽容（玄武门之变除外），贞观之治的大唐就能容纳西域各族的外来文化。 情绪、性格、生存状态，是有着连锁的线性关系。这种情形，庄子在《庄子·齐物论》中用贬义成语“朝三暮四”也有过描绘。养猴人给猴子橡树果子，早上三颗，晚上四颗，众猴子大大不快。后来，调整为早上四颗，晚上三颗，众猴子大大开心。庄子嘲笑猴子愚蠢，不关注数量相同的问题。实际上，总数量分成两份，“前多后少”与“前少后多”会产生的不同心情。这种情绪力量，对服从命令与否也将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人生也是如此，每个人的姿态看似不同，实则相同。每个人都有两个端点，一个起点，一个终点。两个端点连在一起，就是一条“生死”线段。虽然每个人的线段长度各不相同，但相同的都是在“生死”这条线段中打发自己的时间，只是每个人用不同方式在打发姿态已而。 正是这种不同的打发姿态，常常使人产生羡慕或鄙视不同人生的错觉。 实际上，当官的在官场打发时间，教书的在课堂打发时间，经商的在实体市场或虚拟市场打发时间。这种打发时间的姿态，与囚徒或半囚徒式打发时间的姿态，没有本质区别。因为每个人每天都在听一堂听不懂的课，还在努力听。这就是打发时间的本质。 但这种打发，大致又有两种情形。一种情形，自己的时间，是自己的。你有权力按自己的意图打发自己的时间。但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有时，也会影响别人打发时间。如写文章的人在自由创作，是在打发自己的时间，但让读者阅读你的作品时，就是在打发别人的时间。或许你是好意，给别人精神粮食，但别人的肠胃不一定适合。这时，你想用“你的意图”改变“别人的意图”，一场影响双方的精神痛苦，就在平静或激烈的酝酿之中产生。 另一种情形，你的时间，是别人的。有时是你把时间卖给别人，有时是你把时间送给别人，有时是别人非法霸占你的时间，但不管何种原因，此时，你的时间不是你的。这时，你只能按照别人的意图打发自己的时间。 在时间面前，每个人每时每刻都是“时间囚徒”，都在这个囚室中打发时间。只是囚室中的囚徒所穿的囚服是不同的，有的穿龙袍，有的穿蠎袍，有的穿布衣，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赤身裸体，穿的是人的真皮。在人皮内，不外乎悲与喜化生出的百千情绪。 这就是在生命的开端，所有的一样是一样的，生命的过程中，这个一样又生出太多的不一样，最终，在生命的终端，那些不一样又变成一样。这就是人生这本书。 读这本书，正如赫尔曼·黑塞所说：“世界上任何书籍都不能给你带来好运，但是它们能让你悄悄成为你自己。” 所以，打发时间中产生的各种情绪，有时来自内心的孤独，有时来自外在的折腾，都要让自己变成自己，不是变成别人，也不是变成怪兽。因为别人、怪兽要你变成别人、怪兽，当你变成别人、怪兽时，你将占据别人、怪兽的位置时，别人、怪兽又将容不下你。所以打发时间时，不论自己如何变形，都要变出属于自己而不属于别人的形状。否则，连锁的折腾，势必循环不止。 2018.7.31 〖简介〗 楼叶刚，学界泰斗钱钟书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办人，浙江独立作家，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杭州萧山儒学学会会员，香港文联作家协会终生会员，《语文报》杯特等奖指导师，名列“互动百科”全球华人名人百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