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沉语落言 于 2019-7-13 21:13 编辑
哚,哚,哚,一串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坐在宽大办公桌旁的臧西城,听得了门外声响,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声,进来。 房门无声地被推开了,冯秘书不急不缓走了进来。他弯下了腰朝臧西城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退开了两步。臧西城听了立刻皱了皱眉,略微不快地对他扬了扬手势说,你让他们进来好了。 冯秘书匆匆退了出去,稍微带了下门。紧随其后,一男一女再次推开了房门。两人见臧西城在办公桌上批示什么,很拘谨地站在了房门口。 来了,欢迎欢迎。来,请坐。臧西城随手将笔插入笔座,笑呵呵起身,打着手势让座。接着,他离开桌子为两人泡好了茶,才坐下说:二位喝茶喝茶,这茶不错的。 一男一女互望了一眼,脸色有点尴尬,并没有端起茶杯。男的是刑警队长彭克彪,脸型沉稳,身板壮实。他略有些紧张地说,市长,我们来是想向您请教几个问题。 爱问你只管问吧,我有问必答。臧西城爽快地回着话,神色淡然镇定。 那好,为节约时间,我们也就单刀直入了。我们受有关部门委托调查市演出团舞蹈演员田霞霞的死因,听说她和市长你的关系……那个比较亲近…… 嘿,队长同志,你这话可是有问题。什么叫关系亲近?我不过是爱看她们团的表演,只一起吃过二三回饭,属于正常交际。要说关系亲近,不是信口开河了嘛。说到这里,臧西城不自然笑了笑,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冷光。为了掩饰不快,他叉起了双手。 臧市长很抱歉,我们这也是听人举报。既然没有,那么我们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彭克彪使眼一旁的女警员赶紧离开,谁知女警员撇开他的暗示,不知轻重地说,市长我还有一个问题。 臧西城挤出微笑,随意打个手势说,美女警察,你有什么,请问吧! 您最后一次见到田霞霞是什么时候?女警员梁娜娜问道。 奥,这个嘛,臧西城用手指敲了敲额头。略一思考,他缓缓地说道,我记得最近一次见她是在年前,市里的春节联欢会她参加了演出。结束后演出团的领导请了个客,我们几个不便推辞就吃了顿饺子。在席间我们并没坐在一起,也就谈不上什么交流了。 市长,你还能就此深入谈谈吗?梁娜娜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你说还有吗?这可能有什么吗?臧西城神色晦暗,脸上已露出了不悦的神情。反问之后他站起身来,回到宽大办公桌旁。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烟,点燃后挥了挥手,明显暗示送客的意思。 两位警察离开之后,臧西城站在了房角的一盆花前——他需要安抚一下自己。这盆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绽放了花蕾,玫色的花瓣一片片美艳妖娆,引人垂涎。他弯腰上前深长地嗅了嗅,气味好不怪异,好像洋溢出一股无名的腥味。他不觉刷地锁起了眉头。——这还是那个小妖精买来送给他的礼物。 臧西城几步走向办公桌,拉开了抽屉,取出了手机。公安局长庞局长当即接了,电话里他没听见市长生气,而是像开玩笑似的说了调查的事。但是意思很明显,市长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庞局长整出了一脸冷汗,田霞霞的死他多少知道的。疑问的指向性经初步推测,是谁做的下结论不难。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儿得另找法子了结,不然他的位置就得换人了。 庞局长火气直窜,把彭克彪和梁娜娜叫到了办公室。对着两个属下的面孔,显得分外苍白。他还没开口,彭克彪倒说话了:局座,说实话,我们只一般性问问,毕竟有人提供了线索,不走一趟,难免落下不作为的口实。现在,老百姓盯得可紧了! 问题的重要性究竟在哪头,就搞不清楚么?那么我倒要问问你们,可曾想过一有方案先行报告组织?庞局长严厉地问道。 彭克彪不敢再吭声了,低头无语。梁娜娜想要说什么却被他拽衣袖拽住了。两人屏息地忍受着局长的再次斥责,谁知庞局并没继续喝骂他们。只见他语气平和地问道,是谁提供的线索? 他没有报出姓名,但有这被诉人的手机号。彭克彪说着拿起手机,点开后,指着上面的一串号码给庞局看。庞局瞄了一眼,尾号3个7的号码,有点印象。庞局在自己手机的通讯录上翻了一圈,出现和这号码相同的数字。再一看那名字,他当下诧异不已。 庞局收紧了脸色,将手机靠近了耳部,挥挥手让两个下属走了。电话拨了2遍后,臧西城接通了。他踌躇了语气,还是如实报告了这个消息。也许市长沉默了,那端的电话一直静音。 到了晚上11点,臧西城驾着车来到儿子住宅。打开灯瞧了房间,儿子臧留洋还没回来。他坐在客厅里等,喝着茶,抽着烟,直到了午夜。臧留洋晃晃悠悠回来了,浑身散发着一股酒气。 臧留洋连连晃了晃脑袋,猛地瞧见了一脸阴沉的父亲。他嘻嘻一笑,抖了抖身子,不由分说一屁股坐在了父亲的对面。他晃动着手臂,指指茶几上还冒着青烟的烟缸说,口齿不清地说,老头,你还在这消遣悠闲?老实说,是不是你谋害了田霞霞? 你个畜生——臧西城简直气翻了,迎过去一巴掌扇在了儿子脸上。儿子毫不防备,被一巴掌扇倒在沙发上,半天不见动静。稍许,臧西城上前瞄了一眼,没想到儿子竟然扯着鼾声睡着了。 臧西城无奈地叹了口气,跺了下脚骂了句滚犊子,然后走到卧室的床上,拖出一床毛巾被盖在了儿子身上。他再次掐灭一支香烟后,将烟蒂弹向烟缸边沿,这才一脸颓废地往前退出。 臧西城的手伸向门拉手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出“嗒嗒嗒”的声响。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不间断地发作。臧西城不觉回头张望,忽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一定是房间窗户没关好! 臧西城想走向窗户把窗户关上,不料迎面寒风嗖嗖刮来。他不觉猛地一颤,浑身生出了疙瘩。无形中,臧西城感觉有一双眼睛凶煞地盯着自己。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不禁不寒而栗了。 多少年他都没有这么心慌不已。即使当年当野战兵时,在坟墓堆上睡觉,他都没这么提心吊胆。难道是自己的胆量不经事了?还是心中发虚从而害鬼作祟?他无所谓地咧咧嘴走过去。 突然,噔噔噔接连数声闷响发作,接着又是沉沉的响声,声音贯耳,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墙。臧西城连忙走向那张沙发,瞧见儿子正在用头撞墙壁。他暗自嘀咕道,这小子到底灌了好多马尿? 臧西城感到了一丝酸涩的难受,儿子用头撞墙像着了魔一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急急迈步走过去阻止。他的眼前,分明出现一件绛色袈裟,甩动着,正拽着儿子的头用力往墙上撞。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动我的儿子?臧西城不觉心头一凛,想厉色斥责一声。然而,他的喉管却像被谁捏了一般,不见半点反应。霎时,一股酸楚的疼痛袭击了全身。 臧西城浑身一颤,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抖索地舞动着双手,嘴里嘶喊着,别别害我儿子,你要找就找我啊! 绛色袈裟忽而转过身影,一下放开了臧留洋。接着,一步步飘向了臧西城。臧西城不由得后退,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绛色袈裟越来越近,步步紧逼。噗,噗,噗,晃到了臧西城的面前,白森森的双手狠狠伸向他的脖子,而腹部的部位响起了沉闷而压抑的声音,嘿嘿你还我心来,嘿嘿你还我心来…… 臧西城吓得灵魂出窍,冷汗淋漓。他颤声问道,你是霞霞霞霞——正说着他瞬间觉得异常。他横心伸出手去,朝眼前那件绛色袈裟,猛地往下一拽,袈裟脱落后露出了梁娜娜诧异的脸。 混账!臧西城暴怒地竖起了身架,激动地甩动着双手。不想儿子此时也醒了,原来他就是装醉!臧留洋想用这种办法套出父亲的实话,没想到还很不好对付,一下子捅穿了他的馊主意。 臧西城凶横地把二人臭骂了一通,简直唾沫横飞。此时他完全没了公众场合那种和蔼亲民的风度,十足一个大肆咆哮的疯子。可他顾不了那么多,刚才他无意中泄露了田霞霞的名字。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臧西城板着铁灰的脸,一言不发,像被抽打的陀螺,在房间转了好几圈。一眨眼间,他一甩手跺脚拉开了房门,匆匆而出。 瞧着臧西城慌慌地跑出了房间,房间的两人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站在那里扼腕长叹。事态朝着预先的判断而发展,不但让他们感觉不到某种释放,反而加剧了心中纠结的痛感。 外面的冷风阵阵吹来,臧西城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发动车后,他去了那套办公室。市政府办公大楼墨黑一片,他又回到了先前的沉着镇定。值班老王没在传达室,他暗自有些庆幸。 臧西城快步走进了办公室,伸手按了一下电灯开关。灯忽闪了几下灭了,他皱了皱眉头,心里一丝慌乱。他接着走向了那张宽大的桌子,扭开了台灯。橘红色的灯光,照出的东西竟然泛着鲜红色的光感,就像是血,鲜红的,刚从身体里流出的血液。 臧西城满身的细胞像在裂开了,伸头看看摆在房间角落的花盆。花盆处光线很暗很暗,隐约一个人影在花盆前飘忽着。他的心咯噔一下,快步走过去,一把拽住花的根部,正要将整棵花一把拽出来。 突然,花瓣里涌出了液体。红得像血的液体,一股股浓稠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孔,放肆地刺激着。他的手忍不住抽搐起来,正要松开双手时,血红色的花朵刹那间撑开,变大,扩张! 一张人脸在花朵间逐渐扩展,鼻子、嘴、眼睛一一显露了出来!臧西城吓得目瞪口呆,恍惚间倒在了房角边。只有抓住花棵的手不自觉地一带,花连根被拔而起,此时灯忽然发出亮光。 臧西城的面前呈现出一个破烂的人头,而花的根部紧紧附着在人头的眼睛、鼻孔、嘴里,看上去恐怖又恶心。他沙哑地哀叫了一声,惊慌失措朝外退去,身体再度撞在一堵冰冷的墙上。 忽而,那件绛色袈裟竖立在面前,他还猜测是儿子的恶作剧。他伸手去拽眼前的袈裟,可是却露出了短裙,脖子上绽开着酱红的肉,血往下滴答地流着!这绝非是装扮而出,他吓得打起了哆嗦。他捂着狂跳的心脏,努力去掏衣兜里放着的救心丸。 一阵有力的脚步声穿过了那具血色的尸体,臧留洋走到了他的面前。瞧见他的脸部扭曲,帮他掏出了救心丸。他伸出手等着接,臧留洋却把救心丸丢在地上。他痛苦不堪地趴下去捡,却被伸出的脚挡住了那颗药。他的手抽搐着,嘴里发出嘶哑叫声。 你……为什么——臧西城吃力地抬起手臂指向了面前的儿子。 儿子将他伸过来的手掌轻轻一拨,冷冷地说,为什么?因为我爱田霞霞,她也很爱我,而且她并不晓得我的底细。可她说不能和我好,说她在给一个大人物做事,做的都是很下作的事。 她说随时要听命于这个大人物,要她做什么就得俯首帖耳。她清楚地知道,像她这样毫无背景的乡村姑娘,命运就得如此。就是指令她陪大人物约定的人上床,她就得乖乖上,还得好好地上!原来剥夺她爱情并给她带来龌龊命运的大人物真是你呀? 臧西城已喘不过气来了,没想到儿子捅了他的屁眼。他想放肆臭骂儿子一通,骂他个狗血淋头!他咬着牙齿嚷道:是我!这有什么好特别的?可我又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孽障! 臧西城从口中狠狠吐出一口沾染了血丝的痰,带着恼恨的语调嚷道,畜孽!你哪里能知道,你只是我收养的孩子!20年前,乡委书记的臧西城,在公厕里抱回了他,引起了媒体的宣扬,一时成为美谈。 臧西城原先的招待员妻子,因患精神病多年而跳楼自杀,然并没给他留下孩子。而他自妻子去世后忙于工作一直未再婚,顺其自然将遗留的孩子奉为了养子。 只听臧留洋说道,是的!我早就从旁人嘴里领教了。可等我感受了社会世态,感受了你们官员做派后,我更明白了你的用心!你表面上是喜爱我的姿态,可你实质却将我带往黑暗的轨道! 臧留洋这番撕裂假面的讨伐之词,彻底地击溃了臧西城的心灵底线。他的胸口涌出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呼吸更为急迫。他的身躯毫无节制地抽搐起来,一股漫天的白雾霎时间吞没了他。 就在他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他死鱼般的眼睛瞄见臧留洋弯下了腰,把那颗救心丸塞入他的嘴里。只听得臧留洋说道,不是我故意害你,是我不想成为可耻的假面人,你等着法律的裁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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