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红米饭 于 2015-3-8 11:28 编辑
金辉老人站在展示橱柜前,两道浓眉托着深深的皱纹,洋溢着朴实的笑。皱纹被笑意推在眼角弯成弦月,与从窗户打进来的光晕合在一起。那双长满老茧子略显粗糙、皴裂的手,小心翼翼地抚弄着一个精美的根雕,仿佛是抚弄着最可爱的儿女发肤一样,小心,细腻,被阳光投射来的一缕光芒照得特别明丽光润。其实何止这件作品是宝贝,展示橱里的件件作品都是他心血凝成的挚爱,这些挚爱形同他的儿女,与这些挚爱结缘是一个怎样的过程呢?
久久凝望那些精美的根雕作品,真很难把它们跟眼前这位慈祥、和善的老人联系在一起,他的装扮太平常了,透着浓浓的乡土气息。而他的作品则太精致了,一些作品里充盈着现代艺术灵秀的神韵,饱含张力的线条流畅飘逸。“雅致”与“土气”形成鲜明对比,一时竟让我无语。于是我只有贪婪地观赏每一件作品,羡慕和惊艳轮流冲击着我的视野,就像橱柜里的作品,随着光线不同,射出不同的光芒一样。
言谈中,老人讲起他的创作过程,那种神采飞扬的感觉,就像依然驾驭着灵感的翅膀在飞,那种兴奋,是对艺术敏感度的升华,眼里放射出让人叹服的光彩。
据老人说,“鹤鸣”的材料是他在柴火堆里偶然发现的,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感觉和它有缘。在柴火堆翻出那一刻原本就有几分神似,越看越喜欢,便在灯下细细揣摩起来,凭他对根系语言的理解,他读出更多的含义,那种含义让他心底涌动着兴奋,当夜,他就操刀雕刻,因为是秋天,白天干了一天的活儿,累得腰酸背痛,可是一旦兴趣来了,疲劳就无影无踪。那一夜他没睡,秋露濡湿的夜,寒凉一阵阵扑进屋子,他坐在灯下却汗水涔涔,粗糙的手指变得异常灵活,一把笨拙的刻刀,在根须上巧妙地游走,专注的眼神有点充血,神情中时而凝重时而欣然。也许白天农活真的太累了,此时他的肩背疲惫地佝偻着,但他却不想休息,他揉搓了一下有点渗血的指尖,长舒一口气,又继续雕刻,那种想让一件艺术品成功诞生的欲望,让他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欲罢不能。其实构思需要的是心,创造需要的是辛劳的手与坚韧的毅力,在根雕艺术里,手就是口,艺术语言全凭一双手去细腻地表达出来。要用刀一点一点地剔除多余根须,再一点一点地把形象从根中剔出来,慢慢地打磨,赋予它灵魂与生命。而这样一个艰辛的过程,老人却说只为了喜欢。这样的老人让我突然明白淡泊出精绝的道理。
因为了解了创作过程,我青睐地把那只“鹤”捧在手中,细细研究。这是一只仰着脖子对空鸣叫的黑鹤,从神形中我依稀听到它在芦荡中发出清厉地孤鸣,有挣扎的哀声,也许是在警示,在警示同伴芦荡之外正有一个黑洞对准他们,亦或有一张从天而降的网。它们无力改变生存的环境但至少以此来减少被杀戮的命运。根的凸起部位形成鹤的身体,略微扭曲的腰身饱满而又张力,似乎蕴藏很强的生命力。或许看到我在发怔,老人接过“鹤”换了个角度轻轻放在土炕上,我几乎脱口喊出“平沙落雁”。这就是艺术的魅力,掌心里的语言所拥有的无尽神奇与无穷玄妙所在,只能深深意会。
而另一些作品很难说出内涵来,像变形虫一样随意的外壳里包裹了某种动物或者是某种精灵,带有原始部落的原生态味道,其中有一个及其像埃及金字塔里的女尸,是一个没有四肢的躯体,线条是柔和的,无处不圆润。在这幅作品里,你能体会到母性的阴柔与大爱。这躯体是扭动的,犹如一个在艰难环境里拼命挣扎的灵魂,去孕育她的小生命,潜伏着巨大的生机,充满了神秘气息,不知不觉中就会想到下了诅咒的法老棺椁。而另一些作品所呈现的却是一些野生动物的形神之象,雄浑、神奇、玄奥,亦如神似的秃鹫、古猿、灵猴献寿、猕猴上树;还有一体三兽图,左侧神似鳄鱼头,顶部神似梅花鹿的角、根部神似一只小憩的雄鹰;最让人遐思无限的是那个神似百兽的根雕,只要你不停地变换角度,就出现不同的动物原形,栩栩如生,依稀中丛林里的万千动物就此一瞬复活,思绪一时间徜徉在一片古老、神秘的原始丛林中,自己则蜕变成满身毛发的古猿人。
一缕阳光穿透我飘忽迷离的思维,落在那些精灵的躯体上,在一半柔和一半幽暗的光线下,现出无限诡异的气息,似乎在喃喃呓语着,亦或在嘲笑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虽然我永远不能读懂它们窃笑的理由。但已经触发内心深处的某种冲动,去探寻一种不可知的幽境。这种幽静可以直抵老人的艺术灵魂,因为我除了看到老人橱柜里的根雕作品以外,我还看到老人的字画和玻璃上的雕刻。老人的字写得很漂亮,这点从他雕刻的文字与一幅字画中已经证明,那字体在美感上显出苍劲却不失飘逸的气势。还有玻璃上那两匹神采俊逸的马以及雕刻着荷花的墙围子。
看着一件件玲珑精致的艺术品,再看看金辉老人那双手,朴实、粗糙甚至有点笨拙,任谁都会产生怀疑。然而却是毋庸置疑的,的确是这双手打造出一种神魅的语境,他的作品语言是独特的,原始的,朴素的,却又有点扑朔迷离。在这样的作品里,你会觉得自然是永远值得敬畏的圣灵,让一度骄傲的人性回归本真,去触摸原始的美好,就像金辉老人朴实又充满哲理的语言一样:“其实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发现了它们,又重新读懂了它们,帮它们恢复根系语言的秘密而已,我做这些,只为实现复活根须语言的梦想。”这句话让我体会到,真正的艺术是灵魂的最高境界,而不是奖章与证书垒砌的高度。就像二十世纪西班牙画家萨尔瓦多•达利一样,他是游离在新老画派之外的超现实主义画派的巨匠,当时无人认可他,然而他的成就却是世界瞩目的。
艺术语言的魅力,就在于有人塑造它,也有人读懂它。即使是对一个葫芦的雕琢,金辉老人也能让它幻化出艺术的色彩来。那圆圆微斜的壶盖仿佛是人的帽子,而长长的壶嘴和弯弯的壶把仿佛是两只正在舞蹈的胳膊,它所表达出的美,古朴,简约却不失雅致。还有一幅葫芦作品,是寿星老人,线条流畅,胡须与脸上的褶皱浑然天成,形象唯妙唯肖,尤其那个仙桃脑袋,光滑圆润,怎么看都觉得像真人的大脑门,可爱至极。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年画中那个驾鹤云游的南极仙翁。
难以想象,金辉老人作为一个农民,除春种秋收之外,他还是一个优秀的泥瓦匠,除了种地还要帮衬村民盖房建屋,他是怎样在这劳碌的生活中去完成根系语言传递给他的使命呢?很难想象老人完成的这些精品,仅凭毅力与执着的爱好,因为他手里没有一件雕刻的专用工具,就一把粗糙的刻刀,一把维修电器的小焊枪,还有一大堆破烂树根与葫芦。
对于这个问题,老人回答很平淡,我没想怎么样,就是喜欢,那些专业的工具属于国家那些知名的艺术家,而我只是用简单的工具做我喜欢的事,我就想用自己的手去还原我所听懂的某些根系语言而已。其实我也确信,万物生长跟人类一样,都有自己的经脉与灵性。但发现这些潜藏暗涌的灵性是一种艰辛的过程。
就如金辉老人,一个源于民间的艺人,没有专业工具,雕刻打磨全凭一份毅力,一份执着,一份对艺术的钟爱。一个近七十岁的老人,除了农活儿和瓦匠活儿,还要把脚印留在密林与山野间,找寻玉琢成器的素材,独自悄悄地跋涉在山地老林子中,在每一棵老树上寻觅,在每一棵枯树上找寻独特的老根或者灵性十足的树猴子。有时出来忘了带雨具,赶上雷雨大作,他就跟那些老树一样,无遮无掩淋在雨中,雨停了,人成了落汤鸡,可是怀里却抱着一大堆宝贝,这些宝贝在他人眼里,无非是一堆生火做饭的破烂木头而已。回到家,老妻看他衣服头发上直往下滴水,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心疼地哭了,儿女看他狼狈的神态,忍不住地埋怨,而他却抱着“宝贝”露出满足者的笑容。这样的执着,这样的热爱,都凝聚在他的作品中,那一句句原生态神魅的语言,在民间独绽奇葩,默默散发智慧与高雅的幽香,将黑土地里刨出的根系语言魅力极致地诠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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