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谋面,何来再见(散文) 一位失联了四十多年的老同学,突然有了信息,还互相加了微信,真的是令人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然,加了微信,也就可以畅谈这几十年不通音讯的点点滴滴。还有,就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下。在一起厮混的时候,还是青葱少年,不知道天南地北。如今,皆已是垂垂翁妪,青春不再,风华退去。有几人,能在重逢的那个一瞬间里,认出谁是谁吗。 微信里,纵是客客气气的交流着,却也是互相试探着。曾经的风风火火,斯斯文文,都会不知不觉地在年轮的交替中发生着变化。 但是,询问最多的,还是现在居住在哪里,生活得怎么样。几十年的人生沉浮,每个人都在演绎着各自的角色。其轨迹,其结局,是精彩,还是落魄,一定是不一样的。 还别说,我的这位老同学,高中毕业,在故乡隐修了几年。随后,顺应改革开放的潮流,扑上江湖,闯荡世界,居然将事业做到了天涯海角。眼下,踏踏实实的在海南岛的海口市安家落户了。 就在我们联络上的三天后,老同学因为业务的需要,飞来故乡了。而今,故乡的概念,己不再是那个小小的乡村。故乡,是聚拢了乡村人,又分散了城里人的大都市。 谁知道,老同学在故乡的家,与我的家,竟在这座城市的一个片区,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十公里。完全应了那句老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我们,又是实实在在的,分隔着近半个世纪的时空距离。 那几天,有空没空,我们都聊上两句。字里行间,最多的一个意思,就是想见一面,再约上其他同学,聚一聚,狠狠地聊上一聊,把几十年来未能聊得上的东西,都给他聊个透,聊个彻底,聊个…… 然而,我心中的感觉依旧是那样的遥远,浑如隔世,有些收放不及,又有些望而却步。尽管,我们都说:“哪天聚一聚!”却又不敢真的把“聚一聚”提上日程,更不敢付诸行动。 我说不清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愫,是当年的不辞而别,是这几十年没去认真的寻找他们的踪迹,还是…… 故乡,就在古城西南的一角,一处美丽的原野乡村。因为有了一所小学,使我们这些“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农家子弟,有了上学的机会。而且,随着学生数量的增加,教学质量的提高,小学的头顶上还加了顶“帽子”,开设了初中部。 我在这所学校里读完小学,又读中学。跟我一样,从小学升到中学的同学,大约有二三十个人。正当同学们满怀信心,准备选择新的学校,升入高中时,我却辍学了,早早的离开了学校,告别了同学,出门“蹭饭”,寻找人生之路去了。 这一走,便是将近五十年的离别。最初的几年,我并没有走远,就在故乡的人民公社机关里工作。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在人民公社打工。其身份、性质,与原来一样。所不同的,就是每个月能拿十八元人民币的工资。 这点钱,在今天看来,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在那个年代,可是不小的一笔收入,可以解决一个四五口家庭一两个月的开消。 说实在话,我是想读书的,也喜爱读书。而且,学习成绩算不上优异,良好的级别还是能够达到的。然而,我家兄弟姐妹多,干活的只有母亲一人,生产队连年透支。父亲虽是国家公务人员,但靠他一个人的工资,日子必定是捉襟见肘。于是…… 我在人民公社呆了两年多。这期间,正是同学们读高中的阶段。当然,也有人可能与我一样,外出谋生去了。却都比我强,起码读完了中学。 那时,我是在朦朦胧胧中,混着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唯独,忘却了脚下的路应该怎么走。 告别人民公社后,又去了县城工作。这一回,是因为端上了“铁饭碗”,吃上 “商品粮”,算是真正的城里人了。眼前的一切,自是美好的。可我的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我从人民公社来到这里,却要在炎炎烈日之下,寒风冷雨之中,操着瓦刀,和着汗水,用青春磊砌着自己难以预测的未来。 虽然,城里生活,到点上班,按节令休假。可是,大街上,有谁愿意和我这个满身都是水泥灰的人走在一起。那些日子里,形象憔悴,身心疲惫,还有什么心思和理由,去关注当年的同学们。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那尴尬的生活,只经历了短暂的三年。很快,便进入政府机关,成为“革命干部”了。 这向高处迈出的一步,似乎就是一个华丽的转身。而且,这一年,我才二十出头,完全是初出茅庐,旭日东升之际。尤其值得一说的是,在当工人的几年里,人是离校园越来越远了,心却一天也没有离开书本,没有放弃学习。还在生活的攀爬中,对文学发生了兴趣,读书、写作,成了我业余生活最充实的内容。 接下来的几年,因为生计窘迫,工作压力太大,我的文学之路,在循环往复中搁浅。却也在无形中填补、改变了辍学的不足,使得文化基础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在机关工作,能写点东西,便是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不用找谁“开后门”,我就成了非秘书岗位的秘书。终日里,报告、总结、纪要、简报……不亦乐乎的忙着,还成了多家报刊的通讯员。这,不仅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生活的全部。 机关工作,不仅要文章,还要有职位,更想拥有一定的权力。一二十年的“写手”和劳碌,任谁都积累了经验,奠定了基础。就如同拿破仑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自然,我也想当将军。可惜,我这人太硬性,认死理,没有眼力,看不清领导的眉眼高低。尤其是政治背景不强,经济实力太差。因此,在一个旋窝套着一个旋窝的机关里行走,实在是差强人意。 不能混个一官半职,终身只能坐在机关中层的位置上,这机关就算是白呆了,还有什么脸面去联络同学呢! 也就是说,过去的几十年里,不是一丁点都不知道同学们的下落。起码,听说过某同学当兵去了,还晓得是在哪一座城市。也有人告诉我,某同学大学毕业后,就在省城工作,曾问过我在干什么。还在不经意间,知道了和我关系最近的某同学的家,就在城西的那座小山的脚下,日出而作,而落而息,过着古往今来最传统的日子。 微信上,老同学发来了一条信息。说:“我正在与几位好友聚会,喝酒呢。” 我给她回了个“赞”,表示的是羡慕。对方又说:“不好意思,在场的人,你都不认识。” 这个回答,真的是说到关键处了。我的眼前,在短暂的一瞬间,闪现出了很多个朦胧的形象。很快,又都模糊了,模糊成了一张白纸。 我给对方回了一句话:“我连你都不认识了,还能认识谁呢?” 对方立刻发来了几个哈哈大笑的图案,好像明白和认同了我的意思。 不是么?我们通过微信,建立起了联系,也只是以文字见面,以声音链接。脑子里残留的,还是几十年前的青葱。而且,这样的“残留”,必定经不住风风雨雨的冲刷,差不多荒废殆尽了。 过了两天,老同学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说:“我在机场,即将登机,要回去工作了。再见!” 我感觉有些突然,才几天呀,又忙着要走了,还走得这么悄悄的。一句“再见”,让我有了又一次分别的感觉。 转念一想,不对呀,我们压根就没见过面,哪来再见一说呢。 所谓“再见”,就是再一次的见面。甚至,第三次,第四次的见面。没有谋面,何来再见。 说到这,话题自然又绕了回去。几十年的分别,几千个日夜的蹉跎,是该在这一刻结束了。只是,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见面呢?老同学在说“再见”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我下次回来,一定要聚一聚的。” 是的,一定要聚一聚。不聚一聚,不见上一面,怎么能说再见呢! 2019年9月28日写于合肥翡翠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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