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列车 作者 梁旺俊,男,汉族,陕西合阳县人,早年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先后于部队和地方歌舞团从事器乐演奏多年。1990年代开始从事地方志编纂和藏族地方历史研究,主编出版的《碌曲县志》,结束了碌曲县无文字记载的历史。有关藏族历史的论文有《藏族的部落制度》和《藏族部落的政治与经济》,2009年退休,现居西安,长于纪实文学写作。
从西安到韩城,有一条途经合阳的铁路,以前叫西韩铁路,那时韩城是这条铁路的终端,所以取名西韩铁路。后来铁路过了黄河,叫什么名称我就不知道了。 西韩铁路分两次修成,开始于1960年代初,那时全靠筑路大军肩挑手抬,时逢饥荒,在路基快要成形的时候,不得不停了下来。到了1970年代初,西韩铁路再度上马,成千上万的合阳人,走上建设工地,夜以继日挥汗如雨。 生活在沿线的农民,把这条铁路看成了幸福之路,希望之路。有了铁路,出行方便了,坐着火车去西安,成了当年的时髦。 设在南蔡的合阳火车站,像是一个小集镇,有卖饭的餐馆,住宿的旅舍,邮政所,信用社等等,每当客车停靠时,站里站外接客的送行的,络绎不绝。 我工作在很远的地方,每次到达西安,总是盼望着尽快搭上站站停,尽管5个多小时,坐上站站停就像到了家,车上的人,看上去像左邻右舍样熟悉而亲切。 有一次,由于长时间旅行,我在窗口边的座位上睡着了,一个年轻小伙不慌不忙地摸着我的衣兜,一个20多岁姑娘问小偷:"你在干什么?"小偷说:"管你什么事,他是你谁呀?"姑娘说:"他是我哥!"我们并不认识,只是从言谈中得知,她也是个合阳人。 在搭乘站站停的年代,列车上听到了不少有关故乡的传奇。 一次,一个西安人在滔滔不绝地演说,我和不少人在认真听讲。他说他经常坐这车往返于西安韩城,每当放假或开学的时候,车厢里会有很多合阳籍学生。在一考定终身的年代,能考上中专或大学是很难得的。他怀着好奇,一次途经合阳站时下了车,去周边村庄学校一探究竟,看看合阳人是怎样搞教育的。他说他看到的是简陋的校舍,跟农民模样差不多的民办教师,还有从衣着看得出家境贫寒的孩子。他对合阳的教育赞不绝口。 十几年前,有个中年乘客满脸兴奋地讲述着一个老人的故事。他说有个姓雷的老人,一边自学一边给孩子们教二胡,还经常在星期天,把学生们领到西安去讨教,他教的学生,居然还有考上音乐学院的。有段时间我住在合阳县城,一个秋日的午后,在经过一个叫南寺巷的小巷道时,一阵生硬的二胡声把我带进了一个普通的庭院,那便是我在列车上听到的那位老人的家。他叫雷益寿,原是合阳县城关小学的音乐教师,胡琴是退休后开始学的,他善于把掌握到的知识和教学,同时也和市场运作结合起来,做到了老有所学,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在信息不够通达的年代,那趟车让我知道了不少当年有关同学的去向。一次坐在对面的乡党问我家住哪个村,我说和家庄,他说他是邻近独店的,正好那村有两个女同学,长得也很优美,他见我问得很详细,问我是不是当年追过其中的一位,我说那时年少,有过贼心没贼胆,再说我家很穷,漂亮姑娘都是给有工作的人准备的。假若我扛到挣工资的时侯,论年龄也只能找个二婚的,他们笑了。 站站停红火了30多年,给我和许多人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后来铁路多次提速,从西安到韩城有了快车,3个小时到达合阳。前几年再次提速,又比先前快了1个小时。 但是,从西安到达韩城的快速客车,近年来表现得很不正常,一个时期在合阳站停靠,一个时期又不停靠,停与不停变幻莫测,十分任性,使得沿线群众无所适从。 大前年春节,我去西安火车站反映情况,我对值班的说:给你们的领导说说,去韩城的快车最好能在合阳停留两分钟,我知道铁路属于企业,国企在追求经济效益的同时,也要兼顾社会效益,合阳是我的家乡,国家级贫困县,照顾照顾。那个看上去有一把年纪有点像河南人的员工笑了,他说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说这种事儿。 今年国庆期间,据陕西电视台《都市快报》报道,节后从西安到韩城开行时速160公里的动车,一站到达,每日3列对开,实现高速列车公交化。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50万合阳人民,又与县境内的铁路交通决别了。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家门前的钢轨上,火车一趟趟扬眉吐气地去了富甲一方的韩城,想起了生气,说起来无奈。 村上一位农民工说,现在经过合阳停留的只有从兰州开往太原的快车,但是很难买到票。 在高铁迅速普及的年代,与合阳南北相邻的大荔与韩城,出行的便捷大大提高,而我的故乡合阳却在中国铁路网络中处于边缘化。 忘不了1960年代初,因饥饿劳累倒在西韩铁路工地上的合阳人,也忘不了1970年代初,生产队出劳出工,在那个一个劳动日仅能收获一两角钱的时代,合阳人为这条铁路出的沉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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