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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柳刚的妻子春叶来说，柳刚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是柳家的独子，柳刚母亲三十岁时才有的柳刚。所以自柳刚打小起，柳刚就受到他父母的万般宠爱。虽然柳刚成年后结了婚，仍倍受他父母呵护。 春叶曾屡次私下教导丈夫，应该独立，她盼着柳刚在生活中能摆脱对他父母的依赖，独立行事。公公婆婆见儿媳妇春叶指教儿子，立马就像消防员救火般在第一时间从柳刚手中接过春叶有意训练丈夫的任务包，所以柳刚丧失了锻炼的机会。他在内心也很享受这样被人环绕恩宠的生活。再说，男的在年轻时，多数都经历过不要缰绳和辔头的奔放阶段。所以柳刚上班回到家，就像一匹在外兜风累了的马归了槽，不想动弹。 柳刚在结婚的二十多年里，年轻气盛，有点脾气。刚结婚那会，他一味听从他父母的话，不知道心疼媳妇。偶尔为生活琐事，打媳妇。当然打是踢一脚，或者抡一拳，即刹闸结束。并不像有些二杆子，要将媳妇往死里打得情形。柳刚一年打媳妇的频次也就一两次。他认为自己的媳妇能打，打了才服贴。春叶隐忍多年。她在家抚养两个孩子，照顾公婆，一天忙前忙后，不得缓歇。但毕竟柳刚有稳定工作，有经济收入。所以春叶心里有点气归有气，但日子还是能平稳掌舵向前过。 春叶嫁给柳刚已经二十六年了，她的公公婆婆两年前先后去世。婆婆四年前因脑溢血瘫痪在床，春叶整整伺候了两年。擦屎端尿，洗脸搓背，喂饭梳头，按摩翻身。一天到晚，手脚不停。柳刚也不搭把手，他顶多在他妈床沿坐一会，陪他妈说说走心话。婆婆瘫痪了，但脑子不糊涂，婆婆从不让柳刚上手，生怕柳刚嫌弃。每次都是春叶亲为。 柳刚在家几乎不做家务，只知道埋头上班。在事业单位算是四平八稳，工作慢慢熬呗！柳刚没有多大的上进心，无需前冲，只需固守。所以这样没有野心的人在单位反而颇受同事待见，因为他不是潜在的仕途上的竞争对手。再说柳刚也从未给领导捅过娄子。所以他在单位人缘还算不错。老好人一个，谁都不惹。 柳刚好命，春叶给他一前一后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女双全，人生幸事。柳刚家因他爸多年在永乐镇当镇长，所以家业殷实。虽不是腰缠万贯，但也较普通家庭的家境拔尖。家为二层独院，装修颇上档次。柳刚的两个孩子陆续考上了大学，主要是柳刚爸教育有方。柳刚的两个娃都与他爷亲，因为柳刚爸从孙子小时候就抓起，常给两孙子讲故事，买各类书籍，将两个孙子早早培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所以柳刚的俩碎娃都爱看书学习，学习成绩一路领先。这全是娃他爷的功劳，与他这个当爸的没有多大关系。 柳刚对他媳妇春叶的感情一直是不冷不热。他不属于文艺青年的浪漫型，感情上热辣辣。他属于不温不火型，既没有多大的情感高潮，也没有阴郁的低谷，就像一股连绵不断的细泉，伴随着日子在缓缓流淌。 柳刚每天吃完晚饭，就到斜对面同一条巷的邻居家打麻将。邻居家里常年开茶棋社，支着两张麻将桌。早先是普通的木方桌，后来升级换代成自动麻将桌。最早是一二毛，后来一二块。反正柳刚常年打，输赢基本持平，有时也略赢些小钱。柳刚一般打牌到晚上十点半左右，回来洗漱完毕，倒头就睡，与春叶没有多少语言交流。柳刚与春叶的生活就像平静的湖面，很少起浪花。柳刚的父母从来都不数落自己的宝贝儿子。柳刚虽家务活不干，但他上班像和尚撞钟一样撞得好，所以春叶也没有多少怨言。 柳刚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每天中午吃饭，都是春叶把盐、醋、红油辣子，调好拌匀，蒜瓣剥好，端到他跟前，他才开吃。从某种程度上，春叶不光是她两娃的妈，也成了柳刚的第二个“妈”，嫁过来专门照顾他。春叶娘家与柳刚家不远，相距只有三里路，所以每次春叶熬母家，晚上都回来。从不在娘家过夜。所以柳刚结婚多年，春叶没有落下给他做每一顿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二十多年平平稳稳的日子过去了，春叶在今年体检时发现乳腺有了问题。春叶因长期受柳刚的暗气，有气没处出，缺少情绪的排泄口。她也不愿意跟外人倾诉，所以生了一肚子的闷气。平时，柳刚若对春叶说一句厉害话，春叶都会在心里盘桓几天。更不要说打上一拳，踢上一脚，那春叶还不伤心难过好长时间。天长日久，气血郁结，致使乳腺有了问题。 春叶胸部几月前就感觉有点不对头，她以为是乳腺增生，也没有太在意。结果到县医院做B超，大夫告诉她情况不大好，建议她去西安去做钼靶检查。医院甲乳血管外科教授说，必须很快进行治疗。好在春叶肿块较小，可以进行保乳治疗。春叶住院治疗这段时间，柳刚向单位请了长假。他钟表一样的规律生活，全乱了套。他就像一只从未试飞过的鸟，扎煞着翅膀，万分惊恐地从一个山头的一棵树上飞向横跨深谷的对面山头的树枝上，他的心里没有底。春叶生病，他一下没有了主心骨，就像断了轴承的自行车轮，辐条散了一地。 柳刚的生活一下子乱了阵脚，他感觉一人照顾春叶有些力不从心。自己仿佛白活了几十年，在医院就像个白痴，到处乱撞，屡遭护士白眼。他的行为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就像一株一直在温室生长的袖珍椰子，突然间搬到室外，经不住太阳光的曝晒，蔫不拉唧。柳刚力不从心，招架不住，春叶住院几天下来，他就黑白颠倒，头昏脑涨。他赶紧打电话请外援，让他小姨到医院帮忙照顾春叶一段时间。小姨与他母亲年龄差别较大，小姨今年60岁，但身体硬朗，手脚麻利，她照顾人，你根本就挑不下刺。 春叶从检查到做手术，前后在医院住了近一月。放疗期间，在医院附近包房暂住。每天柳刚陪着到医院做放疗，春叶经过五十天的治疗，终于回家了。春叶躺在床上，身体还是很虚弱。春叶身体恢复阶段，柳刚单位的领导也给予柳刚极大的宽松政策，默许他中午提前下班一小时。柳刚的两个孩子已经不用人太操心，都在上大学。女儿上大三，儿子上大一。柳刚每月按时给两娃转生活费即可。家里只剩下他和媳妇两个人。经过媳妇的这场病的煎熬，柳刚这才切身体会到 “少来夫妻老来伴”这句话的深意。 柳刚天天都在心里祈祷，虽然他从不信教，但他此刻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默默祈祷：希望春叶的身体尽快好起来。晚上柳刚躺在床上，回忆他结婚以来这二十多年的时光。他感觉像画了寥寥几笔的白板，他一直活在父母搭设的爱的凉棚下，风不吹，日不晒，生活圈小，历练很少。大脑多半闲置。他好像除了偶尔撒气挥拳头打春叶外，平时对媳妇没有多少关爱和心疼。 春叶虽说没有工作，但在家里操劳，抚养孩子，还曾照顾年迈的公婆。特别是婆婆瘫痪期间，都是春叶悉心照顾的，也算是仁义尽孝的好媳妇。柳刚从来没有走进媳妇的内心世界，问问她是否是有委屈？家庭中遇到烦心事，他总是简单粗暴以武力解决问题。春叶从不反抗，逆来顺受。柳刚感觉遭遇春叶的这场病，他像当头挨了一棒，灵醒了，好像才成熟起来。前两年，他爸妈相继去世的时候，他似乎也悲伤过，但有春叶这根天柱，所以天塌下来，也没有压着他。春叶支撑着这个家的内务，帮他顶撑起了一片天，所以他也没有过多的不适。而当他轮班当天柱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压得透不过气来。他认识到自己不是只三足稳立的鼎，不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株软弱的高粱杆，并不是一根牢靠的顶门杠，独当一面仍欠火候。 他多么希望媳妇的身体很快恢复起来。重新掌管他的日子。柳刚现在十分懊悔，这么多年，忽略了对媳妇的关爱。他如今才幡然醒悟：对媳妇要好一点，没有媳妇，他简直没法活下去。媳妇病倒了，就犹如把他的心角角切开一道口，鲜血汩汩直冒。他为自己过去无视媳妇为家庭的奉献付出和动辄打媳妇的行经而懊悔不已。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春叶身体恢复得不错，重新回归家庭掌柜要职，柳刚的生活恢复到正常运行轨道。柳刚就像一个晚熟的男人，媳妇这场病使他脱胎换骨。他金盆洗手，戒赌。每天下班回来，对妻子嘘寒问暖。而且他买了两本烹饪书，回家认真研究起厨艺，开始进厨房掌勺炒菜，媳妇当下手。更让春叶欣喜的是，今年七夕节，柳刚硬将她拉拽到金店，花了一万元给她买了一只金镯子，作为中国的情人节礼物相送。以示对她多年来为家庭辛勤付出的奖赏。 经过媳妇这场病，柳刚像一头沉睡苏醒过来的狮子，男性的气概焕发起来。春叶因丈夫的改变而感到欣慰。这么多年，她一直怀着母性的慈怀，包容着柳刚的不成熟和孩子气。 生活给人们很多的变故和磨难，但每个磨难都不会无痕溜走，它总是给人们深刻的惊醒或教训。让人们瞬间拔高，心智成熟。柳刚就是这样一个晚熟的男人。他感觉现在与春叶过日子，竟比刚结婚那阵子还情感炽热。经过春叶这场疾病的烈火锻造，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长和蜕变。 王文琴，女，作品散见于《现代作家文学》、《西部文学网》、《当代文艺》、《现代物业》等。韩城作协会员。系《现代作家文学》签约作家。用文字记录生活。已发表散文、诗歌、短篇小说、专业类文章多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