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琴小说】老窑回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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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2011 | 回复2 | 2021-2-24 20: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窑回购记
/王文琴
  罗老六是拐庄镇槐花村的一个农民,世代隶耕。他正名叫罗国庆,因为他在弟兄间排行老六,所以村人都叫顺口,叫他罗老六。后来干脆简称六。长辈叫他六,晚辈叫他六哥、六叔。村里人经常这样叫,所以几乎多数人都快忘记他姓啥。
  老六娶了一个贤惠的媳妇,名叫枣花,结婚三年时间,没有吃白饭,接连给他生了两个女儿,分别是罗茜、罗兰。尽管两个女娃模样长得俊,但这在农村,家里没有男娃,弄得老六脸上没面子,有点抬不起头。毕竟农村有儿子才算有顶门杠,这两个女儿合起来不如一个顶门杠。老六在与村人谝闲的时候,尽量不谈儿子方面的话题,那是他的软肋,内心的隐痛。
  老六这两个女子罗茜、罗兰却很争气,一路学习顶呱呱。两个姑娘相差一岁,先后考上了重点大学。俩娃这样的骄人成绩让老六在村人面前开始挺直腰杆,扬眉吐气。
  罗茜、罗兰先后大学毕业,顺利应聘进了好工作单位。老大罗茜在宝鸡一所初中带数学,是教师,职业稳定。老大工作两年后经人介绍嫁给咸阳人。老二罗兰在北京工作。老二嫁的是她的大学同学,四川人。
  老六靠常年勤苦侍弄土地,累死累活,供他两个女子上学,这么多年也不容易。老六的两个女子都有孝心,罗茜、罗兰她俩成家后都争着邀请让爸妈与她们同住,去享清福。老大罗茜性格温柔,老二罗兰性格泼辣。罗茜想着爸妈若能来到自己家长住,顺便她妈能帮着照看外孙。罗茜的儿子已经两岁半。罗兰才怀孕三个月,所以目前老二家还不到看外孙的时候。前两年,罗茜的儿子由罗茜的婆婆帮忙照看,由于罗茜婆婆前一段时间突发脑溢血,所以婆婆被罗茜的公公接回咸阳老家去了。罗茜的娃还太小,还不到入托年龄。所以罗茜与丈夫商量,赶紧接自己爸妈来同住。
  老六五月初接到大女儿罗茜和女婿的焦急邀请电话。 老六与媳妇枣花思前想后,想了两天,决定去老大家帮忙看外孙。毕竟老大的女婿也是陕西人,生活习惯相近,以后在一块相处方便。老二的女婿是四川人,吃米饭,饮食习惯不同,以后难免在吃饭上有个磕碰。
  罗茜的女婿是工程师,是一家开发企业的项目经理,月薪过万。罗茜在市中心黄金地段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所以罗茜家的日子红红火火。罗茜极力邀请父母永久在她家居住,可以带小外孙,以后不再回农村。
  老六两口子考虑了好几天,答应去大女儿家。眼看地里的麦子熟了,收完最后一料庄稼再走。六月初,老六收完四亩麦,把地免费让给了他二哥家种,不要让地荒着。
  然后他把家里的大件家具准备给自己的兄弟、本家亲戚,让他们到家里挑,看上啥拿啥,不要钱。反正没有新东西,都是用了多年的家具和农具。对老六来说,这些家什不值钱,只是有些感情。
  大件被自家亲戚拿走后,还剩下零碎东西。老六就把免费挑农具的消息发到村里的微信群,看哪个乡邻还有需要的。他和枣花把那些小件,盆盆罐罐之类的东西,全部摆到自家院子里。村人来了,就像逛地摊,好挑捡。看上啥,即拿走,分文不收。
  消息一发出,就陆续有人到老六家,东西经过几拨人挑选,最后场光物净。有人硬塞给老六钱,老六坚决不要。东西送出去,全当在村人心里留个念想。他家的窑洞带院子也以两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同村与他年龄相仿的老黄家。因为老黄有两个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仅有一院地方。老黄的二小子马上到适婚年龄,都时候结婚没有地方。所以他们准备给老二买一院地方另立户。若箍一院新窑洞,连工带料少说也得六七万块钱,这旧窑洞二万元,价格挺划算。把窑洞里面重新刮上仿瓷,再把门楼翻修一下,拾掇拾掇,也算一院新地方。
  老六将家里东西处理完,收拾妥当。村里的槐花群有人在群里面@老六:“啥时候动身”,老六回复:“6月16。”在老六动身的前两三天,村里凡从老六家拿过东西的人, 都走马灯似地到老六家,随手都拿来一些土产。有人送几斤绿豆,有人送几斤红薯粉面,有人送两瓶小磨香油,村人不说钱多少,重在一个情份。
  老六走那天,他老两口除了四季换穿的衣服,还有这些乡邻们送的土特产,一大堆东西。罗茜和女婿专程开车回来接她爸妈。罗茜看到这一大堆东西,后备箱装不下,东西也没法减少。于是罗茜就雇了一辆三轮车,到县上托了物流。老六有抽烟嗜好,临走,他专门给他带了十斤干烟叶。因为老六喜欢抽旱烟,他不喜欢抽纸烟,觉得纸烟没劲,抽着不过瘾。
  老六两口子刚到大女儿家的时候,和女婿相处得都还挺好。可时间一长,问题就慢慢出来了。摩擦因老六在室内抽烟引起。
  老年人晚上睡得早,瞌睡少,早晨早早起床。年轻人,白天工作了一天,晚上看一会电视,或者玩一会游戏,放松一下。早晨喜欢睡懒觉,只要能赶上上班点就行。罗茜和女婿的工作单位离家都不是太远。罗茜的工作单位离家四站路,她有时骑电动车,有时坐公交车。女婿的工作地点,离家只有一站路,经常开车去。因为他要去工地现场,所以他开车上班。
  老六每天早晨早早起来,喜欢先过一阵烟瘾。他一抽烟,浓烈的烟味就弥漫整个客厅,女婿起床了,上洗手间,客厅里全是旱烟叶的味道。女婿林宁他从来不抽烟,他闻不得烟味。所以他一见客厅里的烟气,默不吭声,立马打开客厅的窗户换气。这本来是一个很小的动作,可对老六来说,解读成了女婿嫌他抽烟。所以每天他只要一抽烟,女婿只要在家发现,马上就去开窗换气。形成一种条件反射。枣花也曾多次私下劝老六:“我说,老头子,你抽烟到外面抽,到楼下抽,到花园抽,回家你就不要再抽了。”但抽烟不是吃饭,一天吃三回就可以,总有烟瘾上来的时候。老六难抵烟瘾,常常不自觉就在客厅抽起来。时间一长,老六和女婿之间难免生出嫌隙。女婿毕竟不是儿子,没生没养的,对岳父能有多久的包容心?这抽烟之事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偏偏赶到了一天周末因抽烟摩擦升了级。
  那天,女婿休假在客厅正在看一个大片。老六好像故意跟女婿较上劲。那天罗茜和她的闺密约好一早去烫头发。罗茜前脚刚走,老六就故意坐客厅开始抽烟。女婿林宁就忍不住说了老六一句:“爸,你想抽烟的话到室外。吸二手烟对小娃不好。”
  老六没想到女婿将拿外孙说事。两人为这事在客厅你一言我一语像打乒乓球,高说起来。
  老六说:“我不信,二手烟能有多大影响,这么长时间,我见蛋娃好好的,没有啥不适。”
  “要有不适,那问题就大了。”
  “照你这么说,那烟就不能抽。我抽烟这么多年,也不见有啥毛病。”
  “爸,我不跟你抬杠,反正尽量不要在家抽烟。”
  “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让我到那抽?这是你当晚辈的给大人说的话?”
  “爸,我……,我……,不是让你到外面受冻。”
  “你就是这意思,你还想狡辩?”
  老六与女婿高说这几句,老六的心情像装了一肚子的青蛙眼,气鼓鼓的。
  老六犟脾气上来了,他索性坐在客厅继续抽。女婿看了看老六没有再吭气,而是立马起身打开客厅窗户透气。老六于是拿着烟袋往外走,他穿上衣服叫枣花,带上孙子一起出去逛去。临走,老六狠狠地瞪了女婿一眼,那眼神在说:“看你那怂样,要不是看女儿的面,谁稀罕这,你就是用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来。”女婿也不甘示弱,灭了老六一眼,那眼神在说“倔老头,这是我的家,就不能在家抽烟,要抽,到外面抽去。”当时是11月份天,老六站外面抽烟,冷。
  罗茜烫头发回来,老六和女婿都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风平浪静。因为他俩彼此都不想让罗茜知道他们之间争执的事,免得让罗茜在中间作难。这是11月初老六与女婿之间发生的不愉快的事。
  11月15日,罗茜家所在小区的大暖准时供应到位。罗茜给他爸妈说,冬天早晨开窗通气晚一点,等太阳出来后再通气。若通气早了,室内温度低,怕孩子着凉。早晨老六忍不住要抽烟,室内暂不开窗,所以客厅烟味特别大。所以女婿对老六就慢慢有了意见,嘴上不说,心里积怨。
  自从老六与女婿那次高说后,他心里就一直不畅快。所以他就踅摸着要回农村住。孙子也刚满三岁了,可以送小小班了。罗茜可以自己带娃,把娃周托,她周末可以接娃管娃。
  所以老六就私下与枣花商量着要回农村去。枣花说:“回去的话,日常用具可以买, 问题是窑洞卖了咱回去住哪?”老六说:“既能卖,那也能买,咱可把自己的窑洞连院子买回来”。于是老六立马给老黄打电话,说他怎么也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他说了几箩筐好话,赔了很多不是。最后,他给老黄说,粉刷窑洞和翻修门楼的钱他出,另外再多给老黄付2000元。老六说得很诚恳,在电话这头落下几把老泪。老黄起初不同意老六回购他的窑洞,后来见老六说得伤心动气,就同意了老六的想法。再说,不能让老六回来没有落脚的地方,这不仁义。村上的人会骂他老黄的。老窑回购落到实处。老六和枣花商量好,过了正月十五,一准回农村。再也不看女婿的眉高眼低。眼下大过年的,现在若给罗茜说了,家里气氛就不美气。
  过年几天,家里气氛,热闹祥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正月初十晚上,枣花把罗茜叫到他们住的次卧室,把准备回农村住的打算和盘托出:“茜,我跟你爸回农村住,在这里呆,我们住不习惯。我和你爸离不开土地。再说,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想跟人说话,都没个贴己的。我们还是回去住的宽展。”
  “爸、妈,你们住得好好的,怎么要回去?是不是我和林宁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们尽管说出来,我和林宁立马改。”
  老六接过话茬:“茜娃,爸在土地上干了多半辈子,离开土地不舒服,就像鱼儿离不开水。我回去没事锄锄地,舒活舒活筋骨,余生活得痛快些。我还想回去跟你伯、你叔们打个牌,说说交心话。”
  不论罗茜怎样苦苦挽留,她爸妈都执意要走。
  罗茜伤心地问:“爸,你来时把窑洞都卖了,你和我妈回去住哪?”
  老六说:“我已与你黄叔说好了,我再从他手把咱的老窑买回来。我已经打过电话,我多花2000元买回来,另外把人家粉刷窑、翻修门楼的钱给人家就行了。”
  正月十六早上,老六和枣花搭乘火车,马不停蹄地回村了。一进村,他俩都感觉到无比舒坦,都觉得出气畅快。人哪!还是叶落归根住着舒服,因为人的根脉和所有的记忆堆积在这里。
  老六两口刚到村口,村人像嗅觉灵敏的蜜蜂似的,很快围住老六,打问:“六,你这次探亲回来,住多久?”
  老六回答:“回自己屋,探什么亲?回来常住,不走了。”老六知道说假话,早晚纸包不住火,为人还是坦诚一些好。
  “咋?茜娃对你不孝敬?都说姑娘是父母的小棉袄。”
  “不是不是,你们甭乱猜,是我这贱骨头,享不了城里的清福。一天不侍弄地,就浑身痒痒,憋屈难受。我这辈子就是下苦的命。” 老六直摇头。
  围观的乡亲们听了,都笑笑点点头。其中一位年长的拍了拍老六的肩头说:“六,你娃就是土豆蛋,上不了席面。”大家一哄而笑。有几个眼尖的后生争着接过老六手上的行李。边走边聊,送六叔回家。似乎老六不曾离开过槐花村,仿佛他长途旅游了一圈。还是村里的人看着眼亲心近,言语热乎。
  所以不要觉得老窑或者老屋破旧,随便卖掉算了。老窑在,人的根基在。老窑不在,在外工作的儿女们乡愁都没有了着力点。所以老窑、老伴,就是平凡的幸福生活。


   作者简介:王文琴,女,作品散见于《现代作家文学》、《西部文学网》、《当代文艺》、《现代物业》等。韩城作协会员。系《现代作家文学》签约作家。用文字记录生活。已发表散文、诗歌、短篇小说、专业类文章过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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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21-3-7 21: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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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q528 | 2021-3-8 08: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西部文学 发表于 2021-3-7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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