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善江小说】缩在风箱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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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435 | 回复1 | 2021-5-17 14:52: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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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桌子支在彩条布搭就的简易帐篷里。
   毛浓山坐在礼桌子后面。桌上摊开了一本红色封皮的礼薄,还放着一个搪瓷盘,搪瓷盘里码着不知多少支纸烟。毛浓山的旁边坐着妹夫李建社。
   今天是毛义成家新房上梁的日子。毛义成没有专门请礼房先生,而是把儿子毛浓山和女婿李建社安排在了礼房。毛浓山负责在礼薄上登记,李建社负责接收清点礼金及实物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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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浓山在州城工作,已经年届半百了。他和老婆马春兰的工资都不怎么样,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所以他们家尽管一直省吃俭用,还是怎么也攒不够在州城买一套哪怕只有八十来平方米小商品房的首付。因此,一家三口便一直租房子住,以前租的是民房,前两年又搬进了廉租房。
   但是去年底,毛浓山他单位年年提上议事日程又年年没有下文的集资房项目,终于破土动工了。根据初步预算,集资房价格大约是商品房的一半。并不是所有职工都有购买集资房的资格,而是需要根据工龄、职务、职称等一系列条件对已婚职工进行积分排队。根据单位公布的积分排序表,毛浓山因为工龄比较长,虽说不是正高级职称,但在副高职称人员中,属于资历比较老的,因此排名比较靠前,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买房资格,并且他选房的余地也比较大。
   毛浓山两口子一盘算,他们的积蓄买一套80多平方米的集资房,已经不差多少了,少不得心里高兴了很长时间,整日价脸上都悬着笑意,仿佛他们一家人已然搬进了新房似的。
   可是毛浓山怎么也没想到,去年腊月底他们一家三口回老家陪父母过年时,父亲却突然提出准备把家里的旧房子拆了,盖个一砖到顶的两层楼房,让毛浓山给拿出二十万元,剩下的钱他们老两口凑一些,再让女婿李建社家出一点。
   老家在二十年前盖现在的房子时,毛浓山便出了一万余元,他老婆马春兰当时是老大的不愿意,但是毛义成说:“房子是个百年大计,这次一盖,肯定把你两个这一辈管出去了,以后还盖不,就是家强(毛家强是毛浓山的独生子)的事了。”见公公这么说,马春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勉勉强强同意出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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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当年说的话,毛浓山一直记着,因此他根本没有想过还要再在老家盖一次房子,并且,如果他真如父亲所说拿出二十万元的话,他的积蓄也就所剩无几了,买集资房的事恐怕就要化为泡影。
   因此,从来不曾忤逆过父母的毛浓山意外地提出了不同意见:“咱家的房不是才盖了二十来年吗?看起来还新新的,为啥又要扒了重盖呢?太可惜了。”
   毛义成说:“我也不想盖房,但是没办法。人活一张脸,村里人都盖楼房了,咱屋除了你妈是拌土巴的,还讲究一屋都是工作人呢,还一直住土房,人都拿沟子笑呢!”
   毛浓山他妈刘文慧也说:“浓山,你跟春兰平时又不太回来,不知道屋里的情况。一到下雨天,屋里就流成河了,说不定啥时候就把墙泡垮了,把我和你爸窝死到屋里都没人知道。”
   见母亲这样说,毛浓山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把头一低,一声儿也不吱了。
   马春兰却有些不愿意了,忿忿地说:“那一年盖房的时候,明明说好的在我手上再不盖了,这才过了几年?现在又盖!还二十万呢!没看把你儿子卖了值不值二十万?再说了,房盖到这山沟沟熬得吃啊?以后看你儿子回来住不?反正我不回来住!退一步说,要是这房子实在漏得住不成,爸,你跟妈到明年夏天要不就先在村里谁屋里租个房将就一下。等浓山他单位的房盖好了,干脆就过去跟我们住到一块。屋里这房要它弄啥啊?反正以后也没人住。”
   刘文慧笑了两声说:“春兰还孝顺得不行!就是,你说得对!屋里这房也不能熬得吃。那我跟你爸也不用等到浓山他单位把房盖对了,咱现在就把啥都一收拾,现在就搬去你屋住。”
   马春兰愣了半晌才说:“妈,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屋现在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个一室一厅,仡蚤大个房,毛家强放假回来了都只能睡客厅。你跟爸要是现在搬过去,屋里还真的没处住。并且你儿子立脸的,连个车都买不起,现在大晚上的,就是打电话叫出租车,人家谁愿意跑个几百里到这荒山野岭来啊?所以,就算要到我们那儿,又咋得去呢?”
   刘文慧又笑了两声说:“活人还叫尿给憋死了?只要你诚心叫我跟你爸去,西院子方文良他娃子后晌不是把车开回来了吗?花个几百元叫他送一下,他还能不送?”
   马春兰一时愣住。
   毛义成却吭了两声说:“明儿就过年了,你婆媳俩还置啥气啊?叫我说,屋里这房必须得盖,不管咋说,咱毛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儿住着,这儿是老根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房漏得不像啥,都不管事吧?浓山,就算你跟春兰退休以后不准备回来住,家强以后说不定还愿意回来住呢。家强,你说爷说得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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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一旁的毛加强,手里端着手机在看,两个耳孔里都塞着耳塞,脸上兀自笑着,对爷爷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毛浓山便朝儿子大声喊了一声:“毛家强!你爷跟你说话呢,咋不应声?把耳塞子取出来!”毛家强这才回过头来,取下一边耳朵里的耳塞,问:“啥事?”
   毛义成笑了笑说:“家强,你听啥呢?还用功得不行!”
   “没听啥,看个动画片。”
   毛义成又笑了笑问:“家强,你现在功课难不?学习任务重不?”
   毛家强也笑了笑说:“大学跟高中又不一样,只要考试不挂科就行,功课没有啥难不难的。”
   毛义成点了点头说:“那就好!”想了想又说:“家强,你一定要超过你爸,好好学,争取考个研究生。”
   毛家强嗤得一笑:“考个研究生又能咋?我爸不照样叫高中生管?”
   毛义成便又问儿子:“浓山,你领导是高中毕业的啊?”
   毛浓山尚未来得及开口,马春兰已抢着说了:“他所长以前是个司机,高中不知道毕业没毕业,照样把他们一帮帮大学生拨拉来拨拉去的!”
   毛浓山急忙纠正说:“张总人家现在是研究生毕业。”
   毛义成看了儿子一眼,问道:“现在政策宽了啊?高中毕业也能考研究生?”
   毛浓山笑了笑说:“人家上的是在职研究生,上研究生之前,还上党校了。”
   马春兰又忿忿地插了一句话:“那些领导的研究生谁知道是咋上出来的?就像我公司王经理,也是个啥在职研究生,上课、考试、论文,都是叫人替的……”
   毛义成点了点头说:“不过,叫我看,还是得有过硬的本事才能吃得开。浓山,你说我说得对不?”
   毛浓山未置可否地“噢”了一声。
   马春兰看了丈夫一眼,嗤的一笑说:“毛浓山,爸的这句话把你问住了吧?没法说了吧?”
   毛浓山白了妻子一眼说:“你啥意思嘛?我又咋了嘛?”
   “你咋倒没咋!”马春兰又嗤地一笑,“我是笑你为啥不敢接爸的话呢?因为你就是世界上最没本事的男人!我当年咋就把眼窝瞎了呢?咋就看上了你?”
   毛浓山斜了妻子一眼,在喉咙里说了两个字:“啰嗦!”就不再吭气了。这已不是妻子第一次说他没本事了。她刚开始说他没本事时,他还会反驳几句,但是她说得多了,他也就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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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毛浓山从来不愿意把自己和没本事画等号,但是马春兰说他没本事说得多了,他也免不了要反思一下自己。这一反思还真觉得自己这大半辈子过得确实有些平铺直叙,甚至是越过越倒霉了,不过,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平铺直叙后悔过。
   当年,他从西京某大学毕业分配到州城研究所时,也曾经意气风发过。当时和他一道分来的那些大学生,就数他的学校牌子最亮。因此,当时的所领导便格外重用他,他还在见习期,就被安排进了一个重点课题组。并且他在那个课题组里还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后来,他在职称评定上,也一直很顺利,没用几年功夫就评上了助理研究员。
   也就在他当上助理研究员没多久,上面不再给他们研究所划拨经费了,要求他们自己创收发工资,并鼓励科研人员下海创业。
   当时所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员出去创业了,毛浓山却从没有动过下海的心思。在当时乱哄哄的环境里,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仍然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
   他不动下海的心思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他总觉得研究所不管咋说是个正经单位,并且,由于他在重点课题组待过,所以他认为他们研究所的研究领域是相当重要的,以后极有可能会有大用场。虽说他们暂时遇到了一些困难,但上面总有一天会想起他们、会管他们的。因此他并不认为继续留在研究所就没有前途。
   再一个,他当时也刚结婚没多长时间,手上并没有什么钱,下海创业总不可能拿两只空手创业吧?
   关键是,他对所里解决像他这样的青年技术人员的住房问题还抱有很大的希望。他由于结婚晚了几年,没有赶上所里福利分房的末班车。但是,所里在家属区还预留有二十多亩空地,在最后一次分福利房后没多久,所领导就在会上讲了,以后只要经费到位,还会陆续建家属楼的,请大家放心。国家房改政策出台后,所领导又经常在会上讲,只要条件允许,一定给大家建集资房。只是在上面不再拨科研经费后,所领导便很少在会上提建房的事了。到动员大家下海时,更是对还会不会建集资房以及以后若建集资房下海人员有没有分房资格等等问题丝口不提。尽管如此,毛浓山却坚信集资房迟早会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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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下海的人员,有的跑去了海南,有的办了公司做贸易,有的办起了实体,把所里前几年的个别科研成果变成了产品。当然也有混得不好的。混得不好的,似乎销声匿迹了。混得好的,有事没事还会回所里转一转,高谈快论一番。见他们皮鞋擦得锃亮,领带扎上,好烟抽上,大哥大拿上,毛浓山也羡慕过,心里痒痒过。但是他们走后,他又会很快恢复平常心态,觉得研究所虽然活得不是很旺,但是所领导总能时不时地就接下一些活。因此,他们虽说没有大课题可供研究,但是小的研究、设计项目却是接二连三,他的工作便也相当饱满,上班时间难得能闲下来。
   再后来,上面让研究所进行企业化改制,并让面向社会公开招聘企业负责人。张总便是这时候被招聘进改制后的研究所的。张总以前开了很长时间出租车,在出租车生意最火的那几年挣了不少钱。后来他又开了酒店、办了超市,还涉足了物流运输、名烟名酒批发等等领域,在州城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据张总后来说,他是因为当时的市领导再三动员,才去应聘州城研究所有限公司负责人的。
   张总走马上任后,对研究所的业务方向进行了很大调整。毛浓山以前的研究领域,已经不再是主业了。他所在的那个研究室也被撤销了,他自然也不再担任研究室主任,而是被调到另一个部门担任一般技术人员,只是原来的待遇还被保留着。
   此后的三四年时间里,当初与毛浓山一前一后晋升副研究员的同事,有六七位都先后晋升研究员了。毛浓山却由于专业与所里后来的主业不是很对口,很难出成果,也不再有论文发表,因此便一直没有晋升研究员的机会。他也渐渐地对晋升职称不抱希望了。但是他仍然固执地认为,他的那个专业领域相当重要,上面迟早会重视起来。
   不过,张总抓经济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州城研究所有限公司在他的领导下,生意竟日渐兴隆了。员工们的工资待遇较以前也有了显著提高。毛浓山虽说工作上只是给别人打打下手,但在工资待遇方面,并不比从事主要研究任务的同职级技术人员拿得少。因此他对自己后来的境况并没有什么怨言。
   并且,在张总的领导下,集资房终于从镜中花水中月变得看得见摸得着了。因此,尽管张总脾气不怎么好,经常对中层领导们以及毛浓山他们这些技术人员呼来喝去的,甚至还会骂娘,毛浓山却对张总心悦诚服。他也认为,单位的绝大多数人对张总都是心悦诚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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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父亲的话响在了耳畔:“浓山,你想啥呢?把头低下?”
   毛浓山猛回过神来,急忙说:“没想啥,我就是把过去这些年梳理了一下。”
   毛义成轻叹一口气说:“说起过去,咱毛家确实风光过,风光过……”停顿了一会后,又眉飞色舞了:“我总觉得,以前村里人说得对着呢,咱这房庄子风水好……”
   他禁不住又一次说起了他当年作为村里出的第一个师范生,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家里的风光场面。当时前来道喜的人很多,他家里便大摆庆贺筵席,流水席整整吃了两天……
   说到毛浓山当年考上大学的事时,毛义成越发地神采飞扬了:“浓山当时考的是全县第十名。村里后来一些人教育娃都拿浓山当榜样呢。我在学校批评那些捣蛋锤锤子时候,也经常把浓山当成正面榜样叫他们学习。”
   毛浓山把头一低,讪笑一下说:“好汉不提当年勇。爸,你净说几十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做啥啊?”
   毛义成道:“说了个啥?咱父子俩当年在村里可是人都羡慕呢?所以咱屋这房必须重盖。不能叫人看笑话,不能给咱毛家的先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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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礼的人越来越多了。毛浓山和妹夫便忙碌起来。大约十一点的时候,大多数来宾都被毛义成领到东边冯家院子去坐流水席了。
   毛义成家自打开始拆老房子以来,他两口子便临时借住在冯家院子的冯鑫成家。冯鑫成家是四开间三层小楼。冯鑫成两口子常年在外做生意,他父亲又过世得早,平时只有七十来岁的母亲孤零零住在家里。因此,毛义成两口子来借住后,冯鑫成他妈还多了两个说话的伴,心里一高兴,连房租都不要了。
   毛浓山和妹夫又等了十多分钟,见已经老半天都不再有人来送礼,便打算把收到的礼金清点一下,把帐篷门一锁,也去冯家院子吃饭。就在李建社数钱的时候,又来了一位宾客,却是方文良的儿子麻狗。麻狗说他今天是专门从县上赶回来道贺的,刚刚到屋。他还说他最近在县上干的那个小工程快完工了,不知道毛浓山他单位的集资房工程进展咋样了?他也想去包点小活做。
   见麻狗提到集资房工程,毛浓山不觉神色有点黯然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为集资房的事儿熬煎呢。虽说经过与父母讨价还价,老家盖房的费用,他最终并没有拿出二十万,而是只出了十八万。但是他家的积蓄扣除这十八万后,已所剩不多,连集资房款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了。而根据所里的要求,集资房款分两次缴清,每次各缴50%。工程的基础出正负零平面时,缴第一次款,房子交钥匙前缴第二次集资款,工程决算后再根据实际建造成本多退少补。由于集资房不能按揭贷款,眼瞅着集资房建设工地一天一个样,用不了多长时间地下部分就会完工,第一次缴款已迫在眉睫。毛浓山两口子都因为第一次集资款的缺口问题而心急火燎,一筹莫展。马春兰少不得又要将一腔无名火朝毛浓山身上发泄。两口子便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也不知吵了多少次架。
   马春兰一度甚至还动了离婚的念头,最终念在娃的份上,才作罢了。不过,由于心里一直憋着气,这次老家房子上梁,她便死活不愿意回来。毛浓山只好独自一人回来,回来后少不得以马春兰单位工作忙请不下假作为她没回来的理由向父母搪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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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席间敬酒的环节。毛义成父子便一道挨桌子敬酒。敬到第三桌时,桌上一位名叫冯鑫智的中年男子说的一席话,却叫毛浓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冯鑫智连喝了四盅酒后说:“义成叔,你父子俩都在,我就说一句不当说的话:老房子拆得太可惜了。当时应该把老房子留下,在院子里另盖一座楼。你这老房也太结实了,难拆得太,墙再推都推不倒,把人没把作死。事实,房顶上有些瓦烂了,可能是叫冷子打的,但是只要买些瓦修缮一下就行了,把房拆了不合算。”
   冯鑫智一席话说完后,毛浓山脸上先前还勉强挤出来的那一点笑意完全消失了,也不怎么跟桌上的客人们打招呼了。不过他喝酒却变得豪爽了,不管敬到谁门前,他都要陪喝两盅酒,其中一盅是他自己的酒,另一盅是替他父亲喝的。
   也许是空肚子喝酒的缘故吧?他一圈酒没有敬到头就醉了。醉酒后,毛浓山恍惚觉得集资房已经盖好了,他也住了进去,十分的敞亮。他一下班回去就躺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马春兰则躺在卧室里看小一号的电视。他手拿遥控器,想看啥频道就看啥频道,舒坦极了。
   但是突然,他觉得身上叫什么叮了一下,不觉哎哟一声。然后便听见旁边有人说:“醒了,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来,却见自己在一张床上躺着。妻子儿子都在身边,父母也在身边。他再一看,便知道是在医院里,又觉得手腕子涨呼呼的有些疼,一瞅,却是扎着针,应该是针头跑了,一圈肉皮都鼓胀了起来,便让儿子毛家强去喊护士来给重新扎针。
   毛家强出去后,马春兰看了丈夫一眼,冷冷地骂道:“你咋不喝死呢?医院都差点下病危通知书了。”
   “是吗?这么严重?”毛浓山淡淡一笑。
   毛义成也说:“也没见你喝多少嘛,咋就醉成这样子了呢?着实给人收了一回魂。”
   话音未落,毛家强就跟着护士进来了。护士一边给毛浓山重新扎针,一边说:“这个师傅也确实命大!搁到一般人,两天两夜不得醒,怕就悬了。也多亏刘医生从县上学习回来了,要不咱卫生院还真不敢收你这个病人。”
   毛浓山咧嘴笑了笑,没有言语。
   护士出去后,毛浓山却跟父母说:“爸,妈。你两个回吧。有春兰在这儿,我没事。”
   刘文慧说:“你净说些没影的话!你才缓过劲,我跟你爸能放心啊?说呢,春兰跟家强也都回来的,等浓山出院后,就到屋多耍一向吧。”
   马春兰却不冷不热地说:“耍?谁现在还有心情耍?都在这儿耍,谁挣钱啊?没有钱,叫我一家三口子喝西北风去啊?”
   毛浓山担心妻子会跟母亲吵起来,便又急忙说:“妈,要不你就跟爸先回去吧。屋里正盖房呢,总得有人招呼吧?”
   父母亲走后,毛浓山却又问妻子:“也不知道小区工地上这两天到啥程度了?出地面了没有?”
   马春兰冷笑一声说:“出不出地面,跟你有啥关系?你的钱呢?”
   是啊,钱呢?钱在哪儿呢?毛浓山不觉叹了口气。
   看手机正看得聚精会神地毛家强突然说:“你们这些老年人叫人实在想不通!我爷我奶奶一辈子都想的是盖房,你两个一辈子都想的是买房!有那些钱不会吃好些喝好些?反正你们谁的房我都不要!我以后也不买房,我租房住!”
   马春兰不觉扑哧笑了:“加强看起来是个大小伙子,心里咋还跟小娃一样呢?”
   毛浓山也说:“就是,跟小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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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21-5-21 17:51:1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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