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乔山人 于 2021-5-31 08:22 编辑
陕西泡馍多,有羊肉泡馍、猪肉泡馍、牛肉泡馍、老豆腐泡馍等,在关中西府,还有一种美食叫做豆花泡馍。 泡馍,最早源于开水泡馍。人民公社的时候,社员们干活到半下午,肚子就咕噜乱叫了。在那个困难的岁月里,人们的饭食里缺少油水,中午明明被一大老碗杂粮拌面撑得溜圆的肚皮,常常在坚持三小时左右之后,高强度的农活就将那碗面消耗得无影无踪了。为了维持劳动力,每当这时,队长一声号令,让社员们回家吃半下午饭。说是吃饭,其实就是回家随便吃点东西垫补一下。图省事的人吃一口馍馍喝口水了事,不嫌麻烦的人用热水瓶里的开水泡碗馍,调上盐醋辣子,连吃带喝,呼噜呼噜一大碗下肚,精神头立马就来了。也有的人回到家里,发现热水瓶空了,饥渴难耐,便舀一瓢凉水泡上馍安抚饥肠。后来有人笑话干事生猛的人时就比喻道:“你真是个北山老舵,凉水泡馍!” “羊肉膻气牛肉顽,想吃猪肉没有钱”是当时农村生活困难的真实写照。那时候的猪肉最金贵。农民养一年才能出栏一头猪,微薄的收入要确保一家人全年的开支,在他们的心中,猪是摇钱树,更是农家宝。出栏的猪换钱,猪粪当肥施。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嘛。 成群的牛羊却是集体财产,谁要想给打主意,那可就成了阶级敌人,是要被严厉打击的!再说了,耕牛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力,犁地、耙地、碾麦、拉车全靠它了。一头耕牛由牛犊熬到老的时候,一辈子的力气全耗尽了,当它苍老得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一年到头吃不上肉的农人便眼馋地盯上了他。牛皮合成绳索,村口支口大锅煮一天一夜,闻起来香喷喷的牛肉,吃到嘴里却如木渣怎么也嚼不烂。现在才想明白了,牛老肉更糟,煮不烂了。 真正解馋只能等到过年的时候,生产队杀几头猪,分到农户家尽管只有几斤肉,清汤寡水了一年的农家人,会绞尽脑汁地让这几斤猪肉发挥出最大的效用。留够包饺子、肉包子的几两肉之后,他们会在大铁锅里放上各种调料,将余肉煮熟,再用菜刀将熟肉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放到掰好馍的大碗里,用沸腾的肉汤多冒几遍,待香喷喷的肉汤味完全浸入到馍里,再撒一撮葱花,一碗香气缭绕,令人垂涎三尺的猪肉泡馍就做成了,那种袭人的香味至今令人回味无穷。 随着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农民的兜里逐渐地殷实了起来,过去令人望而却步的牛羊肉泡馍馆开一家火一家,特别是自称有祖传秘方的生意更是红红火火,慕名而来的人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来晚的人只能望碗兴叹,砸吧砸吧嘴悻悻而去。就在牛羊肉泡馍越来越兴盛之际,豆花泡馍也在悄然兴起。 记得第一次吃豆花泡馍还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那天凌晨,我和师傅驾驶着一辆装满变压器的货车,要送到甘肃的庆阳和宁夏的大水坑及银川市。 汽车从扶风县城出发,经岐山从凤翔的糜杆桥进山,一眼望不到边的崇山峻岭层层叠叠,蛇形似的山路令人望而生畏,我的腿肚子不由得一阵阵打颤,汗津津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方向盘,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师傅发现后嘲笑道:“多大个事,看把人紧张成啥了?如果让你发射个原子弹,还不撂到自己的脚下了。”接着又安慰我,“没事,第一次开山路都这样,只要胆大心细,注意观察,慢慢就好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驾驶货车跑山路,不紧张才怪。 好不容易翻过了巍峨的前山,进入到大山腹地,一个路边小镇出现在车前,我紧张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 “靠路边停下,吃口饭再走。”只见前面有一帮人在一个大铁锅前排着队,那口锅和生产队杀猪烫毛用的大毛边锅一般大,锅下面的硬柴火在哔哔剥剥地爆响着,不时有柴灰飞进锅里,漂浮在翻腾的白色浪花里。 掌柜的腰系一条已经看不出原色的围裙,一手端碗,一手掌勺,抓一把提前切好的条状锅盔馍扔进翻腾的锅里,稍微一煮,便用笊篱麻利地捞入碗中,转身用巴掌大的铝勺在旁边一个肚大口小的瓦罐里舀出两勺白花花鲜嫩柔软,翻而不散,摺而不断的豆花(豆腐脑)盖在锅盔馍上,再加入一大勺油泼辣子。这时,洁白如雪、滑如凝脂的豆花立马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朵。然后再将几粒煮熟的黄豆、葱花、香菜或咸菜丁点缀其上,犹如各色鲜花中的花蕊,煞是好看,那扑鼻的香味更是惹得人涎水直流。 刚开始食客们还有队形,到最后眼看着盛豆花的罐快要见底时,食客们就不安地骚动起来,生怕吃不上。 “都别急,还有一罐没打开呢。”掌柜的一句话,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又依次排队等候。 “师傅,这是什么饭?”我好奇地问。 “就知道你没见过,这是失传多年的豆花泡馍。”师傅洋洋自得,好像是他家祖传似的。不过这豆花泡馍,我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我端起满满当当的一碗豆花泡馍,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前,不忍心用筷头搅烂覆盖在上面的豆花,就从碗边慢慢地下筷子,轻轻地挑起碗下面的条状锅盔,刚一入嘴,唇齿间立马溢满一股淡淡的豆香。我细细地品尝着,享受着这唇齿留香的分分秒秒。眼看着锅盔馍快要吃完了,这才用筷头轻轻地夹一块皙白如脂的豆花,舌头刚一轻压,鲜嫩、柔软而爽口的豆花便轻轻地似绸子般滑入食管,一团暖暖的、软软的豆花慢镜头似的在胃里轻轻地一弹,再完全落入,使人感觉到熨帖般的舒坦和暖心。 回家后,我对村里人说起豆花泡馍,大家瞪大眼睛,皆不相信,说我在吹牛。豆花那么软和,泡馍吃还不散了,这就好像是你会煎炒冰棍似的,咋可能呀! 没过几年,豆花泡馍蓬蓬勃勃地发展了起来,还成了凤翔的专利食品。城乡的大街小巷,处处弥漫着豆花的香味,什么鬼豆花、肉豆花、正宗祖传的馅豆花使人应接不暇。 再后来,机缘巧合,我在凤翔还工作过一年多,唯独钟爱国道344路边的那家豆花泡馍。 店主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人,整日乐呵呵的,妻子却身材高挑,瓜子脸,花儿一样的笑容令食客心里如吃了豆花泡馍般暖暖的。国道穿街而过,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憨厚待客的经营之道,使他们的生意特别好。凌晨五点左右夫妻俩就开门营业了,跑货运的司机或长途劳顿或整装待发,大都奔这个点来,恐再晚些,香喷喷的豆花泡馍吃不上了。丈夫舀豆花,妻子包小笼包子,两人连颠带跑,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的豆花泡馍味美汤鲜分量足,价格也公道。市场上大都涨了价,他们却依然恪守原价,坚持着大碗五元小碗四元,反倒是份量比之前多了些。有人背后笑话夫妻俩是标准的凤翔改改。他们听说后,乐呵呵地在原店名“豆花泡馍馆”前加了“改改”二字,没想到这一改,竟然使十里八乡甚至外地人都慕名而来了,他们的生意被直接燃爆了。 说起“凤翔改改”还有一段真实的故事。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凤翔县有一个叫“张改改”的农村妇女,为了养家糊口,她在村口摆了个卖茶水的小摊。由于不识字,更不认识钱,没法给别人找零,她就让人做了个木盒子,在木盒子上面照着两分钱的大小开了口子,这口子刚好能让“贰分钱”通过,一分钱太小够不着口子的两边,五分钱太大进不去,因此她卖的水也就是二分钱一碗,从不涨价。改改卖水一分钱不收,五分钱不要,专收二分硬币,天长日久,改改的名声越传越大,越传越远。并且成了愚蠢、无知的代名词,一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你笨得和凤翔改改一样”的口头禅在国内外不胫而走。如今,在诚信经商的新时代,“凤翔改改”早已成诚信经营、童叟无欺的代名词了。 “东湖柳,姑娘手,金玉琼浆难舍口”。这金玉琼浆说的就是豆花泡馍。如今,豆花泡馍已经成为了凤翔的烫金名片,荣登了陕西著名小吃榜。 写到这儿,我的鼻端突然飘来一股豆花泡馍的香味儿,馋人的口水再次流淌了下来。 不写了,吃碗“改改豆花泡馍”再说! 作者简介 乔山人,宝鸡市扶风县人。中国西部散文协会会员,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会员,扶风作家协会会员,扶风县诗词楹联协会会员,西部文学签约作家,《秦川》杂志签约作者,江山文学签约作者。2016年至今在多种文学杂志及网络先后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2019年出版个人散文集《留痕》;2020年4月,散文《地下六十米》被中国作家网收录《2019中国作家网精品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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