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歪”丈母 州城称人“歪”,一般是指这个人不讲理,爱发脾气。和他女儿谈恋爱时,有人就偷偷告诉我,你丈母“歪”得很,你以后可要小心着,我笑了笑,不以为然。结婚第一次回门,我就改变了这个看法。 那天吃过饭,我就和丈人、丈母准备告别回家,丈母好像有心事,她让我不着急,再坐一会儿。等丈人出门以后,把我叫到卧室,拿出了我们结婚时给她的400元离娘钱,交到我手上:“听说你结婚还借钱啦,赶快想办法给人家还上,我不要这钱,你们把日子过好最要紧。”我推让不过,妻子说:“娘让你拿上就拿上吧。”过了好长时间,我都在想这件事,这哪里像一个“歪”人呀?是不是她还有其他用意? 翻过年,女儿出生了。丈母三天两头往城里跑,洗洗涮涮,整理家务做饭,没有一句怨言。每次把丈母送回家,我都在村口给人夸:“多亏了我娘,干活利撒得很,要不然,我的日子真没法过了!”可还有人给我揭火:“你等着,还没爆发呢!”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几十年过去了,始终没有等来丈母“歪”。 丈母还真的发了几次脾气。一次是蒸年馍,农村人特别讲究,想图个吉利。正巧丈母年轻时在集市上买过馍,那手艺绝对好。我们拖家带口回去以后,只图完成个任务,揉面是个劳力活,妻子让我上,我就学着揉。丈母让放碱我就放碱,让闻碱蛋就闻碱蛋,让交叉揉,我就交叉揉,丈母走了,我就直起腰偷懒歇歇。谁知第一锅出笼,馍馍全部发黄,丈母的脸刷地变了:“都走开,到一边去!”我们都悄悄地离开了,让她女儿给她当下手。第二锅出来,馍馍白生生、圆鼓鼓的,丈母才长出一口气:“我就说啥都好着呢吗,乍能蒸成那样。”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老人家厉害。 丈母年轻时可真是村里人不敢小看的人物。娘家举家搬到了汉中,丈夫常年有病卧床,家里三个孩子都小,生活无依无靠,全部重担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只能豁出去了。她是村上同男劳力一样一天记12分工的人,家里的自留地全是起早摸黑种,是村子里最早把自留地料理好的人,她就是要让人看看,她一个人能把日子过好!可又有谁知道她内心的苦呢,丈母有了空闲就到先人祖坟上去,就坐在唐坡上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有一次丈母实在撑不下去了,一个人坐车到了安康姑姑家,在那里去寻找一份安慰和依靠。她不敢去汉中,怕老人心痛她,不放心她。就这样,丈母练成了比男人还坚韧的刚强。村里人一般不和她开玩笑,一旦承诺的事,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因此,村里人都怕她,说她“歪”得很。 不过丈母做事还真的“较真儿”,家里活再忙再累,三个孩子学习一天也没有耽误。家里除了过年几乎没吃过肉,那次孩子偷拿柜里的麦子换了一个西瓜,等丈母回来一起吃,谁知丈母回来后直接扔到了场里:“肚子都吃不饱,哪还有粮换西瓜!”有点零钱丈母就积攒下来给孩子买复习资料。地里的活总是熬到三更半夜,只要回来看到孩子书桌前的煤油灯还亮着,她心里就得到了安慰。每天一大早订闹钟为孩子叫床,起来背资料,姊妹三个站在场边背诵成为一道风景。曾有人看她苦劝她:“让娃上啥学哩,让回来给你当个帮手吧!”丈母根本没听进去,老大第一年没考上,那就再考一年,老二第一年没考上,那同样再考一年,这个信念深深扎在她心里,是不可能改变的。考上了没钱,就上免费的师范学校,丈母曾说:“孩子没上好点的学校,亏了一点,没事,只要把她们命运改变了就成!”就这样,村里最贫困的一户人,硬是把三个孩子培养成了中专生!被十里八乡传为“好花开一树”的典型。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丈母娘“歪”,是丈母娘做事认真,是丈母娘能吃苦,有本事。如今丈母已经是快八十的人了,我恐怕再等不来“歪”了。只是心痛她不会享福,整日里只知道不停地在地里,在山上挖抓。生活上丈母一直还保留着她的作风,很少说话,爱吃酸菜,爱喝稀糊汤。妻子给买的衣服总是压在箱底,说种庄家穿着可惜了。坐车就晕,儿女过年回来家家开一部车,都想把她拉出去转转,可丈母上了车脸色就变得傻白,难受不止。 如今丈母成了我教育孩子的教材:你外婆年轻的时候“歪”太太,啥苦都吃,啥活都做,是难不倒的女强人!你要向你外婆学习呀!我深深祝福丈母平安,祝她长命百岁!
段开瑞,网名: 商山迪克,陕西省商洛市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教育工作者,文学爱好者。先后有百余篇文章在《商洛日报》《商洛教育》《西部文学网》发表,主持编写《商洛市中小学安全教育读本》系列丛书一套,被评为2016年《西部文学》十佳作家。著散文集《瑞雪片片》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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