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时常阴沉,没有多少生气,阳光明媚的非常吝惜。春的回归被雪雨堵截,寒流拖延着这个冬季。
走过东门楼子,习惯的望了望城楼下的古墙,又看见两贴白色讣告,内心不由得浮出哀凄。年末岁首这段日子,去世的人会忽然增多,季节以冷酷的方式,撕破岁月的纸片,把病弱的生命逼向终极。
东门楼子是古时候的城门。象在各地所见的古城门一样,楼方墙厚,壁垒森严,是格式化后大同小异的一种翻版和沿袭。
少时上学往返,必要途经此处,擦身走过这耸巍巍的一段。拱门洞开,穿过即见小河,木桥斜横在清澈的波面。城墙沿河而筑,拒人于河野,却也隔得住汛期的水患。学校里不讲授本城的人文历史,只照本指点书上的江山。关于古城门的不解,也无心去问个究竟,好奇停顿于神秘的面前。
记忆颇深的是盛夏时节,钻进门洞里纳凉,算的上一种高级享受,有不歇的清风随身翩跹。河水清澈见底,鱼群虾影咫尺移动,黑白的石子被太阳照见。浅流平滩上,沙软草绿,叽咋声一片的童子,自在的放逐天生的浪漫。
城楼常年关闭,不允许旁人登临,也难得看见上面的动静。四角翘檐上排站着飞禽走兽,貌似十二属相的组合。瓦楞子草缀生在黑厚的瓦间。偶然某时,痴痴凝视城堞上腾起的双层楼阁,进入一种凌空神游的状态,似欲深入远古的场景,却被眼中的困倦叫停,眩晕里结束无解的迷乱。望见城门楼子,自会对比出新旧的不同;抠摸粉蚀的墙壁,隐约感觉到风雨的非凡。
可能是当道的缘故吧,城墙上张贴各类文字性消息,不知何时起,早已成为一种当然。政府法令、通告,街道居委的通知,电影院的海报,学校开学的时间等,大字报除外,凡是与居民生活有关的公共公益性大小事项,都能在这里知道或看见。最轰动的当属法院的布告,黑体大字,鲜红的徽章,一连串的判决名单。公判大会一般都在城门下举行,见得有打了红叉的,就知道有好戏看了,死刑犯会被五花大绑的押解出城门,在城边的河滩上枪决。看稀奇的人群顺着沿河的小道一路追行,听见枪响才又返回,也有跑掉鞋子或跌跤再起的,极象现在的追星族一般。 古迹是历史的根据,它们的状况,折射出一个城市的涵养和胸襟。东门楼子被保留下来,是城市自己的选择。多年来几经修复,楼体坚固如旧,庄严典雅的本来风貌,大厦林立中不失其威仪。城门洞虽已封堵,城楼下的老城墙还在,被各类招贴不住地覆盖,可谓五花八门,五颜六色。虽被政府明令禁止,但收效甚微,人们改不掉由来已久的积习。商业性广告是盈利的需要,逝世者消息的发布,就更加显得理所当然。民众的固执里,有些时候是客观的需求,有些时候又是主观的固执,强求不来的。
想这城楼如同耄耋的老者,远离了时代的潮流,静静地固守一角天地,悄无声息的思索着,一切都看得明白真切。城市的故事交给它解读;城市的心情让它来感知。纷繁的人世,是历史和命运的分解交织。那些写满文字贴在墙上的纸片,是城市种植的信息,萌发于岁月的泥土,又干枯在岁月的某个时节。
它怀想与思恋着,似乎要述说些什么,又似乎全都已无须。时光蚕食了所有的记忆。
一股冷风走过,揭起讣告的边角,又拾荒者一样失意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