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婶婶们弃有事没事的叫“跟集”,买些针头线脑锅碗瓢盆,或者扯二尺白洋布沿个鞋边边。量几尺哔叽呢、卡叽、织贡呢,给外头家(丈夫的尊称)做个衣裳啥咧的,讨得男人欢心。但只要弃“集”上咧,没有不吃凉皮的,秦头(渡、镇)的米面皮子奈可是绝无仅有远近闻名的美食啊!筋、薄、细、釀,再配上用灰陶瓦盆生的豆芽菜,祖传密方的汁子水水,稀溜溜的油泼辣子等调和,只要看见咧,不吃都流哈喇子呢!过去也没有餐巾纸之类的用,凡是从“集”上回弃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红嘴唇的。有时一不小心还给衣裳上溅几个油点点,回到村呢有人奏问今得是咥皮子来咧,她说没,人家奏说,你都挂咧望子(衣裳上洒的油点)咧!还哄人呢! 妈妈、奶奶辈分的人叫“上集”,先一天奏叫隔壁邻神(关系好的人)的手巧人用双股洋线交织在一起拔后脖子上和额颅盖(额头)上的汗毛,这个办法叫“挣”(拔掉)一哈,七八十年代以后都看不到了。头(念sa)上搭拈个手帕、大襟衫子,裤腿哈头(下边)用一条布带扎紧奏不钻风咧。一身乡下妇人的形象。手里提个“气死猫”或“五升”竹笼子装东西用,也能扎个上“集”的势。三五成群边走边谝,东家长,西家短,我今在“集”上想买个锄锄,她今想买个甑篦子呢……。其实买啥不买啥都不重要,关键是弃咧奏能卖个眼,开开心,活动活动身子骨,再吃个平常在家吃不上或舍不得吃的零嘴啥咧的。 伯伯爷爷们叫“到集”哈弃讶。早早叫“屋呢家”(对妻子的雅称)把早饭给做着一吃,撂开腿,乘十一号汽车尻子朝东面朝西,头上戴个竹帽子,早些年还有背搭连(类似于单肩包)的,一到街上这家看看,奈家转转,买一样东西要货比三家,物美价廉。牲口市上买骡子、马和牛,非得行家去不行,原因是不光要看是否健壮,有撂蹶子踢人的瞎毛病没,还要看能不能认出几个“牙”,也奏是看几岁了,如不然买回弃个老bia奏失塌(坏咧)咧。羊和猪市,特别是买壳郎猪,不但要条条好(体形好),买回弃还要口燥(好养)。木头市以及买卖一些大件东西奈个讨价还价方式,真可是一门绝活。买卖双方中间有“牙家,学名叫牙侩”(旧时集市中为买卖双方撮合生意并抽取佣金的经纪人),把宽松的粗布袖子往出一甩,手往进去一缩,或者用草帽子给手上一拈,奏(就)和卖家开始撮合价格,也奏(就)是捏指头的哑语。“这个的整、这个的零”。“你这叫胡咥呢么!搓(差)的胡(核)大”,“我看是这、把整的打开、再给你捎带个这数,咱做成咧!”奏这样来回讨着还着,旁边懂行的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懂行的人听的是一头雾水。现在回想起来奈个办法还是科学,既简单、又保密,自家生意不成也不影响别人家,又免得不劳而获的人拾个“活查”(旁人把价格既将说成他略微加点钱抢走生意),现在没人会弄了。 要说最有名、最全合,最值得上的当数秦头(渡、秦镇)镇的“集”了,邻方大圆(周围)的人叫“秦头街”。确实是琳琅满目,应接不暇,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奏连“硬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时代里,统购统销、票证供应的特定时期,该“集”也是样样不缺,布票、粮票、肉票,棉花和粜(tiao卖出粮食)包谷麦子的全都有,叫“黑市”。这些票证和物资都是国家控购政策不允许上市的,号称“资本主义尾巴”,交易特别的要小心谨慎,尻子后头都要长眼窝,搞不好叫工商局的“集市”管理员逮住咧奈奏连根烂咧,“伤咧夫人又折兵。” 秦头(渡、秦镇)镇周围十幅八里的人把“上集”都叫我今到“街呢”弃讶!远路客人还听不懂,不知道啥意思。“上集”也罢、“逛集”也罢、“浪集”或“赶集”也好,一到晌午,奏到咧喂sa(头)的时候咧。各种各样的小吃五花八门,看的人“西瓜地呢挑西瓜,越挑越眼花”,都不知道吃啥好!皮子、油糕、油饼、炒调(凉)粉、醪糟打鸡蛋、饸饹、甑糕、红肉煮馍、羊杂碎煮馍,要上档次的还有米饭炒菜等等,最让人放心的是不论啥吃货都没有“添加剂”,更不可能“缺斤少两”或“上当受骗”。 穷汉人、可怜人还有揹馍“上集”的呢,看阿哒(啥地方)有面馆子弃混着舀一碗面汤泡个馍,虽然寒酸但也是个办法,穷人哄饱肚子也奏行咧,还讲究啥呢! 日子比较好的人奈奏是借“上集”下个馆子改善一哈,吆喝一声“堂倌”(旧时服务员的代称),给咱来一碗“红肉煮馍”,其实奏是花两毛五分钱的消费,这在经济相当拮据的计划经济时期已经是很奢侈的消费了。 经济比较宽展的人不但下馆子,还要到酒坊打二两散酒,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板凳上笑咪咪的端着酒盅,用嘴抿着喝,还吱一哈响一声,奈个香劲呀象似神仙过的日子。一边再扎着烟袋抽着硬旱烟,逍遥、品麻(悠闲享受)自在的小浅(小酌)。奈才叫个谄和(悠闲)潇洒,真是胜过“七品官”啊! 还有家道厚实的人,见咧啥尝啥,样样都品。人常说“有福不可重受,油饼不可夹肉”,但人家奏硬是把“肉盒”吃咧,这不奏是“油饼夹肉”吗!看来不管啥时候还是要拿“银子”说话,这奏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邻村一个外号叫“墨窝子”(经常戴的墨镜)的乡党,日子殷实(家底厚实)的很,又舍得,还义气的很,但奏是说话粗的“争怂”,奏乍蒸馍馍碱大咧——“燥”咧。奈个时能下且炒菜馆子的都是有钱人的时尚,借“上集”的由,叫上三五知已咥一顿上档次的。一到响午端,“黑窝子”带上狗胜、赖娃子、毛蛋还有黑熊等弟兄们大摇大摆地进咧一家饭馆子门,穿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剃个光葫芦sa(头),光奈个样子奏把人哈失哒咧,势扎的牢叨的很。吆喝一声,服务员,把菜单拿来,让我瞧瞧!一般的客人只会说让我看看,人家“墨窝子”没文化还爱拉个有文化的腔调,这不奏是“操娃头”(乞丐)把馍叫饼呢,名时(词)还釆的高的很,高喉咙大嗓子喊,来个“四莱一汤”!服务员纳闷,我这没有“四菜”,“一汤”还没说出口,只见‘墨窝子”把墨眼镜一卸,皮气大发,你们连个“四菜一汤”都没有,还在这大的“集”上开馆子呢?休咧你的先人咧!奈有啥?服务员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说,老哥你要的四菜都是啥莱?我们这有莲菜炒肉、蒜苔炒肉、烧腐竹、芹菜炒豆腐干、韭菜炒鸡蛋……,汤类有丸子粉丝汤、酸辣肚丝汤、鸡蛋汤、烩三鲜……,都在菜单上写着呢,看你都点啥?我们保证让你几个弟兄们吃个满意。“墨窝子”这才稍有理会,并立马收起好像要寻衅滋事的面孔,含带着一丝丝微笑,逐个点了菜和汤,又点了一盘油炸花生米凉拌黄瓜啥咧的作下酒菜,又嘱咐打咧斤半散西安白干酒,几个人窄楞仰绊的坐哈,哥俩的好呀!五魁首讶!六六的顺呀!脸红脖子粗的开始猜拳行令了。聒噪的满堂客人忍气吞声,不好言语。店主人更是“法他妈把法死咧,没法咧”,一看喔势,谁还敢说讶!谁叫咱做生意的人辈分低呢? 还有人“上集”弃(去)吃油糕把脊背烧了,油糕太热糖稀流到胳膊上,烫的猛一抬胳膊,不想抬得太高把糖稀流到脊背上咧。一是说明吃的少没经验,二是油糕确实是炸的好,糖多皮薄,皮皮酥脆,瓤瓤香甜。现在很难吃到过去油糕的味道了。秦头(渡、镇)“集”上的油饼也是一绝,足有蒸馍的重量,皮香肉厚,吆喝的词奏(就)是,来咧!“软和的热油饼”!串上几个!光这一声吆喝的腔调,不吃都不由你。炒调(凉)粉、醪糟打鸡蛋、瓤饸饹各有特色,老少光顾,妇孺皆宜,吃的地道,口留余香,第二天连口都不想漱,怕把香味漱掉了。离开了秦头(渡、镇)吃不出来这些吃货的味道。蜜栈甑糕筋道、黏糯还不粘牙,吃毕给老人或孙子用莲叶包一份献个孝爱之心。红肉煮馍,吃呀里边坐,掏钱不多,吃个煎火,肉肥汤汪,不问自香!奏连如今秀才设计的广告语都没有这么好,这么接地气。说句不当说的话,现在是年没年味、会没会味、肉没肉味、菜没菜味、市没市味、“集”更没有“集”味咧!是否是受到生活工作的快节奏影响,是否是一切“向钱看”?看来还得好好寻找答案才是。 “集”上卖东西吆喝声最“干板”的非卖老鼠药的莫属,简直奏象表演脱口秀一样。敲的锣锣打的磬,声音洪亮,既压韵又朗朗上口,摊位摆上好多老鼠尾巴喊叫着,上你的炕,爬你的床,咬坏了你的“的确良”。冬咬棉,夏咬单,五黄六月咬汗衫。东屋里跑,西屋里跳,咬棉裤,拉棉袄,弄的满屋跳虼蚤。爬锅台,上案板,踢烂盘子蹬烂碗。老鼠精,老鼠能,不要梯子会上棚。咱这是个“三步倒”,你不买,他不买,老鼠在家谈恋爱。咱这药是中国造,外国大楼买不到。不管买不买,听着都是一种享受,既除了“四害之一”,也热闹了“集市的气氛”。 剃头担子在“集”上奈也是一绝,大部分没有固定地点。平时走街串巷担着剃头担子游转,一到“逢集”奏在人多的地方安营扎寨,担子一头是长方形的凳子,下面有两个抽屉,放着剃头刀子、剪子、刷子等工具,既存放工具,又能作凳子坐,一取两得。另一头即是铜皮脸盆下面用煤炭、包谷轴(包谷芯)或硬柴生的火炉子烧水以供焖头使用,架子上挂着毛巾、围脖布和滗刀子的长条滗布。估计“剃头担子一头热”的俗语奏是这哈叫出来的。剃头先用煎水焖数分钟后开始剃,顺剃三遍,倒刮三遍,把sa(头)刮的嘣亮,像五百w灯泡一样。刮胡子刮脸非常讲究手艺,刮的之前“老把式”要先拿上剃头刀在长条滗布上噌噌来回滗几下,一是刀子锋利,二是等于给刀子消了毒,请客人放心使用,下来要把额部、面部、后脖子、双嘴唇上、喉咙部位的绒绒汗毛全都刮掉,用剪子剪掉鼻孔的鼻毛,最拿手的是用刀尖刮耳轮挖耳朵窟窿,痒痒的特舒服过瘾!最后一道是用双手按按头皮、捏一捏肩、揉揉太阳穴、按一按眼窝眶子、揪一揪耳朵蛋、捶捶背、再抹些雪花膏,真是一改蓬头垢面,换来春风得意,脸光如锦缎。取掉了脸上的死皮,身上的疲倦乏气一扫而光,真是办咧个“头等大事”,剃头亦修身啊!光会这些还不是全挂挂把式,看谁家的娃哈巴(下巴)掉了(脱臼),谁家的亲旦旦胳膊掉了(脱臼),这哈一拧,奈哈一扭,再连推带扽的咯嘣响一哈,安好咧!娃娃的父母、爷爷奶奶笑的合不拢嘴。奏这,还分文不取,免费啊! 水晶石头茶色眼镜在秦头(渡、镇)“集”上奈(那)可是个仅有的亮点。乡下有讲究点的男人谁没有一两副石头眼镜,但真正要买一副好眼镜还是不容易。先看是白片还是带色的,白片便宜点,带色的要贵一些,尽管贵,还要看几个色,一般半个色为宜,戴上要让人看到你的眼窝,色太浅不遮太阳,色太深天阴了光线差,见咧人不卸眼镜也不礼貌,还会给戴个“势大”的头衔。下来再看眼镜铊的薄厚、轻重、大小、有水没水、水花的多少,水花欢不欢,有无瑕、棉,挡眼不挡眼,硬腿子还是软腿子,钉的铜架子还是硬腿框架子,架子是一般料还是玳瑁料等等。这可不是平庸之辈能办到的事,非得请个把式(懂行)不行。秦头(渡、镇)西街奏有百年老店的“眼镜铺子”。奈个时多有家底厚实且爱修饰讲究的上等庄稼汉光顾。铺子里不光卖眼镜,还修眼镜,特别是可修过去瓜子软腿子的老眼镜,也叫“钉眼镜”。如今可能是西省(秦镇的人过去把西安叫西省)眼镜界里的绝无仅有,关中道上的一枝独秀。 随着现代文明的飞速发展,古老的“集市”也应历史车轮不断更新,相继出现了“物资交流会”、“农贸市场”、“超市”等新时代的交易方式,也可以说是古镇悠久“集市”的翻版,老百姓的生活起居方便多了。不过在传承的过程中还需要不断的完善,温古而知新,使其更贴近人们的生活。笔者认为,可否在名老古镇恢复老旧物资交易形式的有偿表演,把骡子马,猪牛羊以及过去“集市”上的样样束束都弄到来,传承民风民俗,以致我们不留遗憾!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们弯下腰把祖辈们的生活点滴捡拾起来,以此宏扬传统的“集市”文化,用现代文明带动古老民间活动,使其有机结合,相互交融,不适时机的对民间农耕风俗的“集市”文化尽快的加以抢救和保护,同时是否可以成立地方性的民间组织,研究推动古老“集市”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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