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对奶奶来说,比金子都珍贵。 奶奶在世时常说:“家有金银财宝,不如有个圆麦包。有钱不如有粮,有粮心里不慌。” “金银财宝,那东西不能当饭吃,只有粮食,才是最实在的,才能保证生命,也是最稳当的。” 在那粮食紧缺的年代,人们杂粮野菜都填不饱肚子,那还能吃上香喷喷的臊子挂面。 到后来,日子逐渐好了起来,每年正月走亲戚,人们拿上用报纸包的两把挂面,就算挺不错了。 我记得奶奶临终时,吃了一碗香喷喷的臊子挂面,没有两天,就含笑九泉,也了却了她老人家的一桩心愿。 在那个瓜菜代年月,农业社地里的麦子,长的跟咪咪毛一样(地里的一种杂草)单枝单杆,麦子也不分璧,长的黄的跟钱量一样,一亩地风调雨顺了,也就打个二百斤左右,交公、购粮、农业社的籽种、牲口饲料,分到人头的粮食聊聊无几,有些人多劳少的短款户,还拿不到粮食,如要分到粮食,必须交上农业社的欠款。 那时,人们把粮食看的特别金贵,上了年龄的人,把地里头、路边遗失的麦穗也都一一捡回来。用捧锤打完,收拾干净,留着吃。还常常三四月份,把洋槐花晒干住存,放在冬季在吃。 我清楚的知道,母亲每次吃完饭把锅底铲干净,锅底的"刮刮"我们几个都抢着吃。 奶奶一辈子是受了罪的人,她最爱惜的就是粮食。 我常常发现,如果母亲不在,奶奶在家做饭,饭就紧张,经常吃个八九成饱,每次打饭,奶奶先把碗给我打满,她老人家说我上学,正长身体,一定要吃饱,她那怕少吃些。 后来,我终于发现了奶奶做饭的秘密,她老人家擀面、撒糁子还是做其它饭,往往把面舀好后,又向外舀一点,这样积少成多。 有一天上午,奶奶刚把面和好,家里突然间来了一位客人,母亲让奶奶再和点面,奶奶却说,算了就添一个人吗?"添人不添面,擀长转一转。"奶奶把面就擀薄了一下,那此,家里虽添了客人,但一家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了。 奶奶爱惜粮食,在村上和亲戚中是出了名的,记得那时,我上小学三年级,奶奶忙,把早饭做迟了,她见我回来了,急急做了一顿"拌汤"(开水中下的一种面绪),我忙舀了一碗,泡了半个蒸馍,只吃了一半,有个同学叫我,我一急,把吃剩下的半碗"拌汤"和泡的几疙瘩馍,倒在干水桶里上学去了。 上午放学回家后,一进门我就喊奶奶,她一声不哼,我在一看,她老人家目色不展(脸色),我不知怎么了,吓的我忙拿了一个馍去学校了。 晚上回到家里,奶奶把我叫到她房间,我不知道什么事,她顺手从灶房提来了干水桶,用手一指,问我那是什么。 我一看干水桶上面漂着三四个馍疙瘩,上面又有一点点辣子,我吓坏了,我知道我懂下麻哒了,奶奶抓住我了。 只见奶奶语重心长的对我说:"瓜娃呀,你倒的是什么呀,你倒的不仅仅是半碗饭和几个馍疙瘩,你倒的是你父母的心血啊,你还念书呢?我都知道,有一个大诗人写到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结辛苦。'你懂吗?" 我知道,我家祖辈"家法"大,我想这次我少不了父亲母亲责怪甚至打骂,我声惧泪下忙说:"婆,我错了,别给我爸说,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时父亲又进了奶奶房子,他在奶奶门外听到后,赶进来伸出手掌,准备打我两个耳光,被奶奶掀出了门外。 奶奶把她门关上,把我拉进她的怀里,找了个手巾,擦了擦我悔恨和惊吓涌出的泪水,语重心长地说:"一粒粮食都来自不易呀,民国十八年年谨,饿死了成千上万的人,那时,如果有半碗拌汤和半块馍,说不定就会救活一个鲜活的生命。瓜娃呀,你倒掉的不仅仅是饭,你倒的是人的生命,你懂吗?" 那晚月光明媚,亮光透进了奶奶那小小的窗户,院子的树上,叶子时不时发出沙沙声,家里养的一只猫也咪咪的叫着,我不停的翻着身,怎么也睡不着觉,好象那些因吃不饱,被饥饿夺去生命的人,向浪费粮食的人讨债。人们常常在口边所说的"饿死鬼"他们成群结队来夺走饭碗或伸手在碗里抓饭。我一次次惊慌的头冒虚汗,那身上薄薄的衬衣也被汗水它湿了。我又愧疚自己,不该倒掉那饭。 记得有一天晚上,奶奶她对我说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那年夏季麦子丰收了,拉回来圈了一个大包,外面还剩了几袋子,她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粮食,忙让爸爸打了一袋子麦,蒸了一锅大大的白蒸馍,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又让爸爸拿上肉票,去食品站割了两斤肉,做了顿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的香喷喷的操子面,她也记不清吃了多少碗,只记得吃完面,她连汤都喝了。奶奶说道:她醒来后,口水把枕头都流湿了... ... 几十年过去了,那半碗"拌汤"至今记忆犹新,在我脑海里常常回荡。 现在,我们虽过上好日子了,但不能忘记过去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生活。 一次儿子、儿媳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完饭,我掰开了一疙瘩馍,把饭碗擦了一下,儿媳笑着对我说:"爸,现在生活好到那去了,你还细法的用馍擦碗,如果在外面,人会笑话您的。" 我一听,还真生气了,“在外面,谁笑话,你们真没受过罪,谁爱笑话,让他笑话去。” 记得那晚,我语重心长的向儿子和儿媳讲了一个故事。 “那时咱家里没粮食,实在结不开锅,就挖野菜吃,也没一点点粮食不行啊?一次,你奶奶去地里,她发现有几个‘黄鼠狼’(地里跑的一种小动物)正向一个窝里跑去,你奶奶听说这黄鼠狼爱攒粮,她马上回家,拿了一个小镢头,拿了一个碗,去挖黄鼠狼窝,不一会儿,你奶奶还真挖出了黄鼠狼偷攒的粮食。后来,据你奶奶说,那窝里面的玉米、豆子等粮食,她二碗都没有装完,后来,她老人家把这些粮食拿回家里,用清水洗了几遍,然后泡到水里,在江窝(石头做的一种工具)扎烂,和上野菜,一直吃了近十天。” 儿媳听了,眼圈发红,不停的擦着泪水,感慨的说道:“那时生活那么苦啊!连鼠粮都挖出来吃。” “爸爸,您说的真对,我们现在虽然生活好了,但也要爱惜粮食,不能浪费呀?”儿媳又一次说到。
闰土,本名杨润杰,陕西扶风县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宝鸡作家协会会员、扶风县作家协会会员,诗词楹联学会会员、扶风县文联副秘书长、读书协会会长。出版散文集《一把苜蓿菜》《天渡》。参加省文学院举办的《关中片区》作家培训班;2022年1月被《西部文学》评为首批百名金牌写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