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光散文】初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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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197 | 回复4 | 2022-7-19 12:3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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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二年夏天,我回家探视母亲,她早已从失夫的痛苦中走出来了,经济上有我支持,母亲压力大减,不再忧心忡忡,状态好多了,她脸上也有笑容了,坐在大门口纳凉,不时逗着她的大孙子玩。
  “你也该找对象了。”母亲对我说。
  “不急啊,妈。部队要28岁才能结婚,现在就是找了,也得等几年。”
  “侄子都这么大了,你这当哥的还没对象,怎么行啊?”母亲找理由劝我。
  “怎么不行啊,这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这里信用社有个女子,聪明能干,听说还没对象,找个人去说说,看能不能见个面。”母亲这么讲,我不好拒绝。不知是母亲早有安排呢,还是临时托人说的,我们很快就非正式见了面,女孩思维敏捷,很健谈。她家在县城,周日放假,她热情邀我去县城玩,说顺便去她家看看。看来她相中我了,但我没兴趣。可我母亲有兴趣,非要我去她家看看。去到她家,乍一见面,她父母挺热情。坐下之后,她妈便问东问西,像政审调查似的,令我不快,便把父亲过世、母亲心脏病、弟妹还小、家里生活困难的情况一股脑儿都说了,对方没兴趣再问了。
   我倒是暗自庆幸,因为我有自己心仪的女孩,不,是心仪的女兵。那个时候,双军人的夫妇被人羡慕,都穿军装,多光荣、多神气啊,收入也高,日子也比一般人要好过,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交一个穿军装的女朋友,有一个当解放军的妻子,多好哇。
   我心仪的女兵叫柳风,这个夏天还正在和我频密地通着信呢。
   认识柳风,也是一种缘分。部队移防莆田前,我们师部驻守在永安水电学校附近的山头上,她所在的103部队医院也在永安城关近郊,她是医院的电影放映员,我是独立二师的电影队长。我师在永安是级别最高的军队单位,大区电影站供给永安部队单位的影片,都由我部代为安排,我跟她每周都要打交道。她是南昌的,我是永新人,都是江西老表。一来二往,接触多了,彼此很有些好感,但也仅仅是好感而已,因为她是战士,不能谈恋爱。我虽提干了,岁数不大,也不着急找对象。我部队移防莆田,我们通过几封信,后来就断了。断了,有热心人给我介绍,也有个老首长的女儿主动向我伸出橄榄枝,但我缺乏回应热情。
   一天,组织科鲍干事路过我科门口,对我说:“小陈,你对象来信了。”我说:“别开国际玩笑了,我哪来的对象啊!”
   “你还保密啊,不是103医院的吗?”
   一听103医院,我怔了一下,问:“信在哪?”
   “值班室啊。”他这一说,我有些相信了。赶紧起身去值班室,一眼就看见值班室的大玻璃桌上放着几封信,我抓起来一封看,涓涓小字,挺秀气,很熟悉的笔迹,是她,真的是她,想不到中断通信一年多后,柳风给我来信了。我一阵兴奋、激动,心立即砰砰跳了起来。我手里拿着信,像贼似的赶紧溜出值班室,恰与此时走进值班室的杨科长撞了个满怀,差点把他的眼镜撞飞了,“科长,对不起。”我赶忙向他道歉。
   “这么高兴,是对象来信了吧?” 杨科长说。
   “不,是...是老乡。”我支吾其词,脸上有烧灼感,我知道自己脸红了。
   我没有回办公室,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躲在树下,高兴地读信。“队长:您好!”,她不知道我当干事了,一如我不知道她现在当了护士一样,她还像过去那样称呼我。她在信里高兴地告诉我,分别后她被送到军区后勤的护训队学习了一年,前些日子已经回到医院,分配在科室当护士,她说自己很开心,要我和她一起分享快乐。她还告诉我,因为和我通信,人家怀疑她谈恋爱,差点没能去护训队学习。中断通信一年多了,才给我揭晓个中原因,柳风,你可真憋得住啊,佩服!我笑了,乐了。心想现在好了,提干了,我们可大胆地通信了。
   柳风的信,我连读几遍,越读越高兴,我似乎从中读出了字面上没有的“提干了,我们可以谈恋爱了”的含义,但我又怕自作多情,回信时不敢对此有直接、明确的回应,只是反复对她说:“我为您感到高兴。”
   自此我们又恢复了书信往来,而且联系越来越频密。当然,彼此心里很清楚,我们频密的通信所为何事。  
   又通了两年信,说起来是在恋爱但还真没有多少言“情”谈“爱”的字眼。不是不想说不想写,怕啊!一怕羞涩,爱在心头口难开。二是怕写多了这些字眼,老是“情”呀“爱”的,怕她说我“小资情调”,这东西在强调“思想革命化”的年代,是绝对不能有的。为了表现自己的上进,我就多讲工作,少谈情爱,刻意压抑内心的激情。明明是“爱”,却淡化为“喜欢”,不敢袒露心中炽热的情感。有一回,我去了她那里,好久没见面,两人相见甚欢,都很高兴。走的时候,我们虽含情脉脉,却也只是规规矩矩地“握别”,不敢一拥一抱,更别说深情一吻了。今天的小年轻,或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就是这样。是傻、是憨、是羞,还是怕“小资情调”这个紧箍咒,抑或兼而有之,至今我也难说清楚。
   这次见面后,我就要回家探视母亲。她告诉我,他哥原先插队在我们永新乡下,现在县钢铁厂工作。
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情,她的哥哥就插队在我们村里。我跟妈妈提起柳风哥哥的名字,妈说:“他呀,刚来的时候,还在我家住过好长一段时间呐。”妈妈问我:“你怎么知道他?”我便说她妹妹也在部队,我们认识。我说这次想去钢厂看看她哥哥。老母亲很敏感,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说:“是要去看看人家,也请他回来走走。”后来,我去钢厂看望了他,他也跟我来家看望了我妈妈。我母亲很高兴,杀鸡、买菜,热情招待了他。
   在我们家住过,她哥哥对我家什么情况不了解啊,一个多病的老母,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经济拮据,家境不好、生活困难……这些大概不会成为我跟柳风关系的加分项,我的预感,很快就被证实了。这次探亲回部队后,我发现柳风给我的回信渐渐不准时了,按过往的频率我该收到回信的日子,常常收不到了。几个月之后就成了一种断续的、似有还无的状态。一九七三年七月,她两个多月没给我回信了。其时,她又在福州172部队医院进修,趁着八.一节放假,刘坤同志陪我去福州,约定晚上在172医院我战友郑治峰家跟她见面,我说我们年纪不小了,啪拖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到底怎么想,今天就直说了吧,没关系,什么结果我都有心理准备。她一直低头沉默不语,似是有苦衷,却又没勇气对我说。老是坐着、不说话也不是个事,我再次催问,她终于开口,吞吞吐吐地借口说她“身体不好,有先心病。”然后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她再说了,我明白了,她去意已决,心中没有了我。
   既然如此,我还说什么呢?我想自己既没有必要对她的“先心病”做出回应,也没有必要去探究其背后真正的原因,这一段似有却无的缘分已经无可挽回,该逝去的就让它逝去吧,我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响亮地对她说:“好吧,柳风,那就多保重!”听我这么说,柳风闭上眼睛,双手捧着低垂的头,一副痛苦状。此刻,本该痛苦的我,却表现得像是很潇洒。其实我很痛苦、内心很煎熬。当晚(七月三十一日),刘坤一直安慰我,并陪我一起住进了火车站的宾馆,我在床上碾转反侧,一夜没有合眼,毕竟她是我心仪已久的女孩,毕竟我们前后啪拖四个年头了,想起与她曾经的相识、相爱、相谈甚欢、相视而笑……心中就有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苦。
我回到部队,心里仍旧难过了数日。但我不能因为一个女兵就蔫巴了,我强迫自己尽快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又精神饱满地投入我的工作。当年十月,我被组织选送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政大学读列宁的《帝国主义论》一书。在北京,我给柳风写了今生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对我们之间这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作了一个情感和程序上的了结。
   这就是我的初恋,苦涩的、失败的、带点悲剧色彩的初恋。
   按理我的初恋故事至此该结束了,但其后还有两件与之关联的事,在这里说出来就当个后缀吧。
我记不清是一九七五还是七六年,廖树林同志来福州出差顺便看望了我,跟我说起他去南昌,专程去找过柳风,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找她,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廖是我的朋友、老乡(吉安市人)、也是我的兵,我任五团二连代理指导员时,他是我连里的战士。小廖懂声乐、会作曲、填词、二胡也拉得很好,是师宣传队的文艺骨干,早在我去二连代职前,我们就认识了。
   我说:“你去找人家干吗,她理你吗?”
   “打着你的旗号去看她,还能不理我,她还挺感动的。”小廖得意地说。
   “她的情况,想知道吗?”小廖吊我的胃口。
   “不想知道,没兴趣。”我故意这么说。
   “人家可是很想知道你的情况,我才说了几句话,她就急着问你的情况,我告诉她你上了军政大学,现在调到大区政治部工作、找了个老干部的子女结了婚,趁机给你吹了一通。”
   “你真是吃了饭没事干,谁叫你去干这种事?”我嗔怪他。
   小廖却说:“我就是要去气气她,有啥了不起,还不要你,我为你鸣不平。”
   “你真是瞎胡闹,恋爱自由,人家想找谁就找谁,我都不想这事了,你还耿耿于怀,替我去计较这种事情,太小鸡肚肠了,小廖啊,你没有出息。”
   “我讲你的情况,见她听得认真,我便替她惋惜。她说都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到从前。这话啥意思,是后悔吗?”
   “别瞎说了。”我打断他的话。

   三十年后——二零零六年九月底的一天,我在办公室突然接到柳风打来的一个电话。几十年彼此没联系,也没有她的消息,突然来电话,是告诉我她要来厦门了,希望能跟我见见面,说说话。我大感意外,不知她是从哪里打听到我的消息,既然她还记得我,到了厦门还想跟我见面、说话,我当然也乐意见见她,毕竟是初恋的情人,我尽地主之谊接待了她。在跟我的谈话中,她似乎有意要对当年放弃对我的“选择”,给我做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对我说:“当时医院的领导、亲戚朋友都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被弄得稀里糊涂的,唉,那时候......”
   她不嫁给我,并不欠我一个解释,当然她愿意解释,也表明了一种姿态。其实,真用不着解释了,这件事上,我早已不需要任何安慰了。我笑着打断她的话说:“好了,过去了的事就不提了。”听罢,她嫣然一笑,也就打住了。
   她在厦门呆了三天,临别那天的中午我为她饯行。我向来不会喝酒,哪怕一小杯葡萄酒就能让我红光满面,容光焕发,那天喝了一点小酒。离开酒桌,柳风见我满脸通红,笑盈盈对我说:“看来你这个老总,只会做事,不会喝酒。”大概怕我不胜酒力,走不稳当吧,她过来紧挽住我的左手,一起缓步往外走。谈过几年的恋爱,几十年间我们第一次有这样一个亲昵的动作,我说出来现在的年轻人怕是不会相信的。

         作者简介:陈耀光,1964年入伍,1989年10月退役。转业到地方后,在保险企业工作,于2007年退休。多年来有作品发表,散见于《中国保险》、《上海保险》、《福建金融》和《福州晚报》、《福建老年报》等报刊杂志。2015底开始网络写作,以远山谷、山谷的笔名在本站和《江山文学》发表散文、随笔和诗歌作品三百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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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 很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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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沙个人认证 | 2022-7-19 13:29: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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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之旅 | 2022-7-19 13:37: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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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文学 | 2022-7-19 13:38:1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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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谷 | 2022-7-20 09: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洛沙 发表于 2022-7-19 13:29
加分点赞,强力支持!

问好老师,谢谢鼓励,遥祝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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