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慧娃子朝一道山梁上去得远了,艾雪琳笑问丈夫:“我还当你老挂在嘴上的慧娃子有多漂亮呢,也就那样!” “看你说得夸张的!我提过她几回嘛?咋就成了老挂在嘴上了?!” “反正你总是提过。”艾雪琳看了丈夫一眼,想了想又说:“慧娃子她儿子不在了,心里头不知道都难过成啥了,脸上咋看不出来呢?” 张家山笑了笑说:“慧娃子确实挺坚强的。不过也多亏她娃多,当年生了一儿一女后,又躲出去生了个儿子。所以她承受力强一些,毕竟一个娃不在了,还有两个娃。要是像城里一样,只有一个娃,出了这个意外,还真是天都塌了。可是不管咋说,心里再苦都得过日子吧?所以不可能整天都愁眉苦脸吧?” 艾雪琳便又说:“你这人才没彩得很!你都知道慧娃子心里难过!她叫你明儿去喝酒,你就答应啊?” 张家山笑了笑说:“我这儿的人爱作礼,说话客气。人家只是说个客套话,你还当真了?” 令张家山没想到的是,慧娃子说的并不是客套话。第二日一大早,她的二儿子王彦华就登门请他和艾雪琳了。 慧娃子家的这场酒,她男人王世贵竟然喝得有点大了。张家山因为工作需要,早已练就了八两不醉的酒量,不过,也多少有些带上了。于是,两个大男人也不避讳他们的女人都在场,便说起醉话来了。 王世贵把张家山的手攥住说:“山娃,按道理,我得随着慧娃子叫你山娃哥。但是咱俩是老同学,我还比你大一些,所以咱就谁都不叫谁哥,没意见吧?” 张家山笑了笑说:“咱弟兄两个,啥意见不意见的,咱就直接叫名字,谁也不充大。” 王世贵也一笑说:“那好,咱说了就有了!”突然又说:“山娃,你知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我差一点都把你杀了!” “啊?你要杀我?”张家山猛吃一惊。
慧娃子看了她男人一眼后,也小声跟艾雪琳说:“姐,你别笑话,我娃他爸平时爱灌个猫尿,但是酒量又不行。你看,又胡说开了!” 王世贵也看了妻子一眼,说:“谁胡说了?我跟老同学多年不见了,真情流露,你知道不?我当年为啥要提个镰刀往下院子扑,还不是因为你和秀慧!” “还说没胡说,把我都给扯上了!”慧娃子又小声跟艾雪琳说。 一旁,王世贵仍将张家山的手攥着,继续说道:“……说起来也丢人,当时也年轻,就为了一句闲话,慧娃子跟我就闹了几年别扭。后来有一天,我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是你回来了,我心里一下子火就起来了,镰刀一提就往出扑……” 容娃子瞪了丈夫一眼,呵斥道:“王世贵!你咋不嫌丢人呢?当年还嫌把人没丢够?现在又胡说啥呢嘛?娃都在跟前,也不嫌娃听了笑话!” 王世贵嘿嘿一笑说:“我当故事讲呢!” 艾雪琳也说:“荣娃子,就叫你爱人说吧,他还讲得蛮有趣,咱都权当是听故事呢!” 王世贵向艾雪琳竖起了大拇指:“看,还是大地方来的人明事理!”接着便继续讲起来: 他扑到半路上,刚好碰到一个放羊娃。那放羊娃见他举着镰刀,嘴里只个骂,还跑得多快,吓得飞起来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喊:“王世贵要杀人了!”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扑出来了几个干小伙子,才把他拢挂住,把他的刀夺了。一问缘由,才知道他是把消息听岔了,回来的是冯家的山娃子,而不是张家的山娃子。 说到这儿,他又嘿嘿一笑:“山娃,多亏你那时候没回来,要不,我就把乱子董齐了,咱俩今儿就没办法坐在这儿喝酒了。” 张家山讪笑一下说:“年轻时候嘛,谁没冲动过?” 艾雪琳却笑问:“王世贵,你咋说话说个半截子,我听得稀里糊涂的。当初你为啥就要去杀张家山呢?咱当故事听,你就讲完整嘛。” 王世贵又笑了笑说:“说起来话就长了——”
由于他跟慧娃子结婚的时候,山娃已经上大学去了,容娃子就说她准备给山娃寄点喜糖过去。他说,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寄吧。谁知道慧娃子把喜糖寄出去以后,过了一段时间,只要邮递员到他们村里来了,她就要撵多远跑去问有没有她的信?后来终于有一日,她等信的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那时候,她都已经跑去问过邮递员六七回了。 王世贵心想慧娃子当姑娘时候那些相好的姐妹中,已经出嫁的也都嫁得不远,没出嫁的又都还在村子里,谁给她写信啊?所以就怀疑她是在等哪个男人的信,当然也想到了有可能是等张家山的信,但是心里不确定,就有些窝火地问她。慧娃子没有隐瞒,说她就是在等山娃哥的信,又说她就是想知道他收到喜糖没有,没有别的啥意思。王世贵如何能信她呢?便骂了她,随后两人就闹起别扭来。 后来尽管两人又说开话了,但是心里的别扭还在。等王世贵要拿镰刀杀张家山的事被当初阻拦他的那几个后生传播开来后,他们两口子的别扭就闹得更不可收拾了。慧娃子一度还想跟王世贵散伙。还是王世贵他妈给慧娃子说了几回软话,慧娃子才不再提散伙的话。 “原来还有这么个事啊?”艾雪琳笑道,“这么一说,家山还真是没福!没看慧娃子多好一个人!……王世贵,你也就知足吧!” 张家山也讪笑一下说:“咋弄个这事呢?我当初一点都不知道……”
虽然当初的这档子事王世贵是当做趣事来讲的。但是张家山也因此有了话把子落在艾雪琳嘴里。她动不动就会提一下。 因此,当和家表妈坐够了,起身离去后,艾雪琳便笑着跟丈夫说:“哎,家山,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要是你当初娶了慧娃子,现在也有孙子和外孙子了!” 她婆婆笑问:“我耳朵背,只听你两个说慧娃子,慧娃子咋了?是不是她又想叫彦华把他大娃过继到彦奇名下?” 张家山他兄弟媳妇笑着大声说:“不是,妈耳朵还真是背!艾姐说了那么一大串,你就只听到了慧娃子三个字!” 婆婆说:“我也是眼气人家和家,儿女都在门跟前。说呢,慧娃子这几年对她娘家也确实把心尽了。……” 正说话间,一个声音从房山豁过来了:“我说我耳朵咋烧呼呼的呢,原来是表婶在说我的坏话呢!” 大家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却是慧娃子抱着一个婴儿过来了。张家山他母亲便说:“慧娃子,刚咋没跟你妈一路过来晒太阳呢?你妈刚走……” 慧娃子笑道:“我也才到我妈屋没一根烟功夫。听我妈说,我山娃哥跟我姐回来了,所以我就赶紧过来……” 艾雪琳和张家山早已站起身来,跟她打了招呼。艾雪琳更是跟她寒暄起来。后来,张家山他母亲又问:“慧娃子,你抱的这是彦华的娃呢,还是艳梅的娃?” 慧娃子笑道:“艳梅说是初六过了才回娘家。这是彦华的二娃子。” 张家山的母亲又问:“彦华的大娃没跟你一路下来?” “来了,来了,跟我兄弟那几个孙子在一块疯得耍呢。” 少倾,山墙东边响起了一声喊:“婆,我爸说了,要到我大伯坟上去呢,叫你也一路去。” 慧娃子应了一声,又跟张家山等人打了招呼,抱着孙子匆匆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墙后面,张家山他妈突然叹了口气说:“人家和家一屋的碎娃,天天吱哩哇啦的,热闹得不行,我到啥时候才能抱上重孙子呢?” 她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竟都没接她的话茬。 阳光金黄金黄的,撒了一场院。一丝风也没有,便格外的暖和,张家山竟被晒出了些许睡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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