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中国传统文化里的24节气,喜欢那名儿——惊蛰、谷雨、小满、芒种、夏至、白露、小雪、大寒......没有一个名儿不是一首诗;没有一个名儿不是一幅画。那名儿里孕育着活脱脱的四季;那名儿里是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和赞美。那些个极为简单的字儿,包含了自然界里最美最让人陶醉的意味。
真正的美就是简单。
芒种是我最心仪的一个节气,单单一个“芒”字,就逗弄得我心痒痒,就会去想“针尖对麦芒”,就会联想到那一地绿茸茸,毛乎乎,冒着绿尖,旺盛的不得了的麦子。用手掌轻轻的一拨“诶呀,诶呀”,嘴轻噏,念叨着“好……”说不出的一种感受瞬间酥了全身去,忍不住的再去一拨,越拨,越痒痒,越痒痒就越舒服。
天气渐渐的躁了起来,几个太阳过后,我就开始嚷嚷让母亲翻箱,寻去年的裙子。太阳下,人头攒动起来,端午总是比芒种来的早。艾叶的清香,总是在清晨随着徐徐的凉风从门前的大堰塘里踱出来,像是散心。而我最喜欢的是凑在它的根部闻那股浓郁的叶香,不知为什么,就是那么好闻。小时候艾叶的香味让我着迷,还有就是奶奶打火机里的汽油味,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照例是三姑拿着自家包的粽子从家门口过,她要到集镇上去卖。那大大的5个一串的粽子像绿色的大荷包,塞一串给母亲时,母亲总念叨;“年年粽子包的这么大,蛮死了。”然后撇着嘴拿进屋里去了。此时的大马路俨然成了一条河,像快进的银幕,一批批人一辆辆车,水一样的流着。人是挑着箩筐,担着担子的,车是带杠的男式二八脚踏车,是女人们望尘莫及的,还有架子车——空的,等着去拉粪。剩下的手扶拖拉机则像怪兽,横冲直撞的叫嚣在带雾的晨曦中。水汽蒸腾的清晨沐浴在初升的阳光里,给人如梦似幻的感觉。
“快黄快割,快黄快割”当布谷一声赶似一声叫起来时,我就知道要放忙假喽。
“真是添乱,把人都忙死了,还放些孩子回来干嘛,是你们老师恐怕是自己要忙才放假的呢!”奶奶边说边迈着他的小脚,有节奏的在锅台边儿转来转去。
“闲死人了,死女子,快去把这饭给西面坡上你爸妈送去。”
那种经过高温烧制而成的黑色土罐,盛的满满的,稀糊糊的白米汤,一沓油饼,一缸子腌制的蒜薹。我偏偏在家不吃,而到地里和干活的大人一起吃。看他们大口大口的喝稀饭,大口大口的嚼饼子,现在回想才知道什么叫生活的“有滋有味”。
割好的麦子,平铺在地上。割麦子不难,难得是往回搬。奶奶说,那就叫“蚂蚁搬蛋,死慢”。爸爸用钎担挑起大大的两捆,而我和弟弟也不能空手而回,一人也抱上一小捆,其它帮忙的也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咬着牙,实实在在的整上一趟,担子放在他们浑厚而黝黑的肩膀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地与家相隔的那么远,劳作到最后的人们也都是将息不将息了。
忙到大晚上,麦子整整齐齐靠在自家房檐下。院子里,父亲端起一木盆水,赤着上身,站在房檐下,“哗哗哗”的洗起来。终于可以穿裙子了,洗刷完毕,母亲给我扔下一条半截小花裙。 夜幕下,徐徐的凉风里,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围着桌子吃奶奶蒸的洋芋,一人一碗,还要喝上一碗酸菜拌汤,"呲溜、呲溜"的吮吸声,此起彼伏。
剩下的就是抢地盘,碾麦子,那是母亲的事。每天早晨当我起来,公路就变成一块厚厚的面包,一眼望不到尽头呀。那时母亲还怀着小弟弟,肚子已经好大了,但她还是那样像个没事人一样,蹲在路边整理麦把。晚上当她在睡房洗澡的时候,我就会趴在门缝偷瞧,我太好奇大肚子是个什么样儿。有一次被母亲发现,她狠狠地斥责我“没神气”,我很羞愧,好几天都不敢正眼看母亲。
等到快收假的时候,各家各户的麦子也要入库了。分成上、中、下 三等,整整齐齐的分列在柜子里。哪个是蒸馍用的,哪个是用来包饺子的,哪种擀面有劲道,奶奶是生活的好把式从不会弄混。她常说:人活一辈子就应该像二十四节令一样,到了什么点儿就干什么事儿,这准不会错。”慢慢儿地,在奶奶的念叨下,我也渐渐生出了些世俗的情怀——总是在迷濛的朝雾里,凝冷的月光下而变得思绪万千。
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农人,肩上扛着锄头,趁着暮色,消失在烟雾缭绕处,我便知又到了蓄水耘田的时候了。要是在遇上不下雨,整晚整晚都能听到过路人说话咳嗽的声音,也能想到一望无边的田埂坝头上到处是一束一束从手电筒射出的亮光,像极了满天的繁星。要是有哪一晚爸爸也不在家,那我们便欣喜明天就有鳝鱼吃喽!
作 者 简 介:
杜杜,本名张娟。陕西安康汉水之滨人氏。半生平凡,于庸碌中战斗琐屑。用一支笔寻找救赎!2022年1月被巜西部文学》评为首批百名金牌写手。 2023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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