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文学杯】征文【铁石散文】那年那月，那风雨飘摇.

显示全部楼层 · 2023-9-21 15:45:23

那年那月，那风雨飘摇

   一九九四年的那个夏天，是我的学生生涯中最后一个暑假，也是我最难忘的一段生活经历。
   多少年后，当打开这本尘封的日记，翻看着曾经随手写下的文字，总会又一次激活那渐行渐远的记忆：那个暑期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家乡东平湖近一个月的捕鱼生活了，通过一这次艰苦的劳动，我第一次饱尝了农村劳动者生活的艰辛，一天近三分之二的时间用在捕鱼上（休息的时间不到一天的三分之一），劳动强度之高侵扰着他们的健康，夏天湖水沤脚、烂手等也时常困扰着他们；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家乡农民的纯朴善良，我是一个文弱的学生，没有他们，我根本无法承担这沉重的体力劳动，劳动过程中，其实都是他们在默默地照顾着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收获的喜悦，每天攥着带着鱼腥味的票子，二十多天后，托着沉甸甸的七百多块钱时，一次又一次地念叨：“这是我自己挣的钱啊！”
   通过这次劳动，还了解了很多神奇的自然现象：晚上光着身子在湖里捕鱼，月光也能照黑人的皮肤；夜间露水露过的头发，用手摸上去涩涩的，让人难受；鱼的眼珠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竟一闪一闪地发着红光；“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很多东西都已经忘记了！不过，那些风雨飘摇的夜晚，那些惊心动魄的场景，还有那些一网又一网的接力中伸过来的大手，却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七月十七日第一天捕鱼，好兴奋
   西边的落日已经有一半没入水中，在余霞的浸染下，西面的湖水是红色的，头顶的云朵是红色的，远方的山是深红色的，湖面的白帆是粉红色的，人们的脸膛也红扑扑的，总之，一切都成了红色的海洋！
   我们八个人，我和海仁叔乘一只小渔船，其余六个人分乘两只大网船，就这样离开了喧嚣的码头，有说有笑地出发了。我是第一次打鱼，因此，既好奇，又兴奋。
   他们六个人、两条船并排连在一起，四把桨四个人划龙舟似的把船划得飞快，我划着小船在后面紧紧地跟着，说真的，我还真地感到有点紧张。
   划了一段时间后，海仁叔替下了我。坐在船头上，一阵湿润的风儿迎面扑来，顿觉舒服极了。看着远去的码头、村庄，看着从旁边飘过的白帆，竟然感到一种豪壮。
   不远处，绿色的水草地里飘来阵阵脉脉的清香，夹杂着一股湿热的浓浓的鱼腥味，那里边曾经是我们的乐园：粉红色的水葫芦花、白色的菱角花、紫色的鸡头米花点缀期间，就象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草原，又象在一个花园里。偶尔，探手拎起一棵菱角，摘下一个成熟的果实，剥开绿皮，露出白白的果仁，放进嘴里，一股鲜嫩嫩的甜丝丝的味道。菱角是浮在水面上的，底下水中有长长的根长在泥里，摘下果实，扔进水里，随它去了。鸡头米的叶子圆圆的，象荷叶，不过上面长满了刺，它的果实有拳头那么大，鸡头形状，也长满了刺，这大概是它的名字的来历吧！拨开稠密的水草，露出清清水，隐约可见一群群的小鱼游来游去，而小虾呢，则隐藏在水草里，从水里捧起一把水草离开水面，便有能见到这些活蹦乱跳小虾了。不时，亮水处跳起一条鲤鱼，溅起一圆圆的涟漪，慢慢扩散开去……
   那都是在没事的时候，现在没有这闲情逸致了！夜色袭来，模糊了周围一切。星星眨起了小眼，那是天庭为我们点的灯亮了吧；远处岸边的灯光，也星星点点的，像萤火虫似的。八个人的谈笑也渐渐被这夜色溶尽了，只有哗哗啦啦船桨拨水的声音。
   大概划出十多里，大船停下了，捕鱼的地方到了。我们也跟着停下，忙着穿渔衣、渔裤，这期间，他们已经把渔网放进水里。渔网大概有十米高、三百多米长，两只大船各装一半，然后一边往水里放网，一边向两边分开，各绕一个半圆后合拢，等着收网。两只大船重新并在一起，我们八个人分两伙在两只船上，每只船上的四个人又有不同的分工，一个人站在船头拉水面上的浮子，一个人在中间拉网片，另外两个人拉下面的绠，那架式就象拔河一样，慢慢地把网拢到两只船上来。看来，一晚上就这样一网接着一网拉了。
   上网的时候，月亮上来了，银光洒满了湖面。一网上来，白花花的鱼儿跳跃着，有鲫鱼、小白鲢、白串条，还有几条二斤多重的红尾鲤鱼，他们说，估计有二百多斤！
   几网下来，小船里已经足足有半船舱了，但我却没有了激情：手疼得简直要抓不住绠了，胳膊上的肌肉发酸发胀，喉咙干得咽口唾沫困难，连喘气都感到气短了！在上网的间隙，他们都吃起了随身带来的干粮，但我却吃不下，只喝了几口热水。
   凌晨两点左右，我和海仁叔重新上了装鱼的小船，让他们六人慢慢地再拉一网吧，我们要赶着去卖鱼。我先划着船，海仁叔蹲在船舱里挑鱼、分类。半小时后，他替下了我，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确实感到有点饿了，啃了一个馒头，又打了一会儿盹，到岸边的时候，东方已经发亮了。
   八点多钟，我提着沉甸甸的200多块钱，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地上岸了，我是记账的会计，他们往岸上卸网的时候，我已经把账算好了，今天不错，一个人分了35块钱，虽然累得很，但我望着自己的收获还是很开心。进村的时候，二婶说：“看你都快走不动了，恐怕这活你干不了吧，小心别累着！”我说：“没事！“回到家，一阵狼吞虎咽，倒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七月二十五日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夜
   下午出发的时候，天气有点阴，微风，大家都说，天气不太好，不要离岸太远了。在离岸四五里远的地方，打了两网，还不错！湖里有些暗，看看远处村里的灯光，星星点点的，风有些凉，有点要起风的感觉。
   晚上十点左右，当我们把第三网放下水的时候，风有些大了。当网收到一半时，海仁叔说：“你把小船先划到东边的芦苇里避避风吧，风要起大了！”那片芦苇荡大概有500米的距离，是离东岸不远的一片浅滩，当我顶着风艰难地进入那片芦苇荡把船推到浅滩上的时候，风已经把芦苇吹得哗啦啦地响了，周围黑乎乎的一片，阴森森的有些恐怖！
   西边就是广阔的水面，隐隐地，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大概已经收完网了吧！这时，远处的天空突然打了一个闪，插在水边拴船的竹篙顶部被风吹得呼呼地响，我真有些担心他们了！到水边这段距离虽然只有五百米，但大船顶着风过来，还是有些困难的，湖里的浪头大概有半米多高了吧！远远地，听见海仁叔喊着：“胜啊，把船停好，拴结实，这里风太大了！”我应着，已经隐约能看见两只大船的影子，听到了“哐当——哐当——”的划船时船桨的声音，以及“啪——啪——啪——”的大浪拍打船头的声音，他们顶着风浪艰难地向前行进前，大概不足二百米了吧！我焦急地看着他们，在这广阔的湖面上，两只大船像两片树叶在水上飘荡着，风更大了，雨点下来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船上四个人不停地划着船桨，后面还有两个人用篙撑着，两只船缓慢地向河边靠近着，靠近着……
   短短的一百多米的水面，在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大家终于在电闪雷鸣和狂风中到了河边，我跑过去，使劲地把锚拖到岸上，扎进了土里。还没等松口气，紧接着大雨  又来了，我们把船停好，用准备好的大塑料布盖住整个船，都躲进了船舱里。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雨声，紧张的心稍微平静了一点点儿……
   这是一次很危险的经历。他们说，在这样的风雨夜里，如果不及时到岸边，或被风刮到湖中间去，象我们这样的船，很有可能会被风浪打翻的，想想真有些后怕！
   凌晨1点左右，等风和雨稍稍小了点儿，我们就急着往回赶了，因为家里人肯定也担心得睡不着觉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七月二十七日确实很惊险和后怕
   这两天天气还是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家休息。
   今天，有人传着说前天晚上湖里有人出事了，有两个看箔（一种捕鱼的渔具）的人，由于大风来时没有及时回到岸上，船被打翻，淹死在湖里了！他们是常年生活在湖里的，水性都不错，出事的地方水也不太深，可是由于太大意，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没能逃过这一劫！
   在湖里挣点钱不容易，劳累不说，还要看天气，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靠近我们，我知道为什么逢年过节渔民们都要在船上贴上“船头无浪”的红纸条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八月六日为自己的坚持而自豪
   昨天晚上一直打得不太好，总共卖了九十多元，可是早晨两网竟打了近四百斤，卖了一百多元。看来，打鱼还真得讲究点科学道理，摸索着找规律，早上太阳露头的时候，打上几网，比晚上打得多了许多，是不是规律呢？
   其实有趣的事还真不少！早上打鱼的那片网地（水面），第一网打了二百多斤，同一块地接着打，第二网竟又上了一百多斤。真搞不清，就那么一块地方，一遍遍地打，怎么总还有呢？他们说，有句话叫“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也许有道理吧！
   在湖里捕鱼大概有二十天了吧，我真为自己能坚持这么久而自豪！
   渔民们的生活也确实太苦了，夏天白天太热，并且鱼只有夜间才出来活动，所以一般都在夜间摸黑干，从下午六点多出发，一直干到第二天八九点钟，十多个小时的“拔河比赛”，我都不知道每天是怎么熬过来了！
   其实，打上来的鱼挑拣分类也并不是好干的活，站着或蹲着几个小时，弄得人腰酸背痛，稍不注意，手还要被扎得流血，鱼儿乱跳，弄得胳膊上、腿上、脸上、头发上全是粘糊糊的小鱼或鱼鳞，全身都是鱼腥味，回家之前，跳动进水里洗个澡，还是洗不掉！

（图片来源于网络）

   八月十三日有目标，前面的路才不可怕
   转眼离开学只有六七天了，这几天每天都在对自己说：“不要再去了吧，该准备准备了！”可是，每天又都临时改变了主意，在心底默默地对自己说：“再干一天吧，挣个路费，赚点钱不容易！”可是，一连挣了几个路费，还想干，真是钱的诱惑吗？不，是我们的生活太苦了，父母太辛苦了！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我不知道将来面临的会是什么的工作，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锻炼，使我懂得了很多知识，明白了很多道理，同时，我也得感谢和我一块打鱼的叔叔、哥哥们，是他们的团结互助、不怕苦累、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感染着我，激励了我。我想，我将来会珍惜每一份工作，珍惜每一次机会，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会努力把工作干好！

（图片来源于网络）

   八月十八日告别这段生活，又要出发了
   最近饭量变得特别大，每天晚上能吃三四个大馒头，母亲说，干力气活，要多吃、吃好！母亲总是想法做最好的饭菜，今年青菜特别贵，每天的饭中除了几个鸡蛋外，总少不了鱼，这些天，煎鱼吃、炸鱼吃、炖鱼吃，有时还炸上一盘小虾，其实，再好的美味，吃的多了，也有吃够的时候！一个月下来，虽然脸变成了黑红色的，但体重竟增加了六七斤，身体也比以前强壮多了！
   一个月的捕鱼生涯就要结束了，我就要走了，下一年可能又要到一个新的地方去，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回头之间，我为自己能战胜自己、为自己的坚持和努力而骄傲！打鱼生活中，白天睡觉，晚上劳作，辛辛苦苦，风风雨雨，我的父辈们不知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为了填饱肚子，为了生活更好一些，为了让我们走出去，他们把生命燃烧在这没日没夜的劳作中……
   又一个晚霞映红了天空，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打鱼的人们又出发了，远方的水平线下，渔船轻轻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波痕……

   每一段苦难的经历都是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精神财富！转眼三十过去了，如今的孩子们，不再为上学的学费发愁，不再为谋生的劳作受苦，那些远离的风吹雨打的日子和生活，也成了现在城市里的孩子们无法想象的遥远的故事。生活在这样一个科技高速发展的和平年代，捕鱼也用上了现代化的工具，那些风雨飘摇的夜再也不会重现了！

（1994年日记，2023年9月16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