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莫紫枫 于 2015-4-4 10:53 编辑
沙场被落日的红霞笼罩,细沙温软、和煦地享受着宁静,同一份浪漫不亚于在海滩上。凤彤瘦弱的影子被烤红,长长地印在她身后的沙滩上。二十年来,只要是这个季节,还是傍晚时分,她一定会来沙场,这是她和初恋定情的地方。 夕阳又沉了沉,暗淡了天际间的红色。凤彤没有理会这些,她只想多呆一会儿,她将手里的照片摆在细沙上,照片里是她年轻时的模样:袅袅婷婷地侧影、一袭长裙被夕阳染红,背景就是这片沙滩。凤彤抬起眼眸,眼角有几条浅淡的鱼尾纹,时间太匆匆,景色没有多大的改观,人却以芳华不在。 那年,凤彤才二十二岁,在沙场做记车号的工作,也就这样认识了吴洋,吴洋是沙场主之一。那时沙场生意正火,吴洋的父亲和几家合包一处空场地,然后交给吴洋负责管理。吴洋人很老实,没有生意人的油滑,比同龄人又多几分成熟。凤彤第一眼看到吴洋就开始喜欢,沙场都在夜间出沙子,因为晚上跑大车交警才不会管,所以夜班很多,给年轻人也制造出很多的机会。 凤彤和吴洋开始恋爱就在这片沙场上,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傍晚时到达,凌晨才带着疲倦下班。吴洋晚上各处走走,监督出沙子的情况。凤彤只负责记录来往拉沙子的车号,月底按照车号算钱。沙场车多、人多,忙碌的高峰是晚九点后,机器的轰鸣声和司机们笑闹声混淆一片,有时候凤彤也要大声呼喝,叫停一些准备偷跑的车辆。凤彤泼辣干练,比起吴洋的文弱,她到很像沙场主,时间久了,吴洋对凤彤有一份信任和依恋。 吴洋虽然是沙场主,但家境并不富裕,因为不富裕父亲才借钱,和人合伙开沙场,这都是为了吴洋的将来。凤彤渐渐爱上吴洋,她喜欢吴洋身上的单纯和爱心,他没有年轻人的浮躁,却比年轻人多出一份担当。吴洋在凤彤的攻势下是被动的,他还说不出爱情的缘由,但和凤彤一起是开心的。 沙场的傍晚是属于他俩的,他们一起去享受落日,在披着晚霞的沙坑边上说笑。吴洋眼里的凤彤,渐渐成为他心坎上的一道风景,他按下相机的快门,记录下最美的凤彤,人生中最惬意的时刻也定格在那时。那一天,他们正式开始恋爱。此后,沙场的晚霞里总跳跃着欢乐的音符。 他们正式结婚是在二年后,凭着沙场的分红,吴洋家翻盖了原有的破旧瓦房,崭新的三间大平房宽敞明亮,他在这里迎娶了多情的凤彤。 婚后的凤彤泡在幸福的蜜饯里,吴洋不再让她去沙场上夜班,她也惯例每天陪吴洋到沙场,然后两人一起享受海滩一样的浪漫,等到开工的时候,吴洋再送她回家。 凤彤就在一夜的憧憬中,在晨曦里迎候吴洋下班回到爱巢。她会端过一盆热水,驱散吴洋的疲劳,然后热腾腾的早点开启他因熬夜而萎靡的食欲。等吴洋吃饱、洗簌后,再躺进温暖的被窝酣睡,凤彤再蹑手蹑脚地开始她一天的活计,她包揽所有的家务,因爱吴洋,更爱他的父母。 吴洋的父亲在杀猪厂工作,母亲多病且腿有残疾。吴洋是独子,母亲生下他落下风湿,最终成病,只能扶着东西慢慢挪移。从凤彤进门,完全卸去她身上的家务,心情畅快,人就强壮了。凤彤很尊重婆婆,因她是吴洋的母亲,更因她是慈爱的老人。 吴洋的母亲年轻的时候,跟着他父亲吃了不少苦。家境一直不好,所以六亲疏远。从开沙场后,家里的亲属多起来,吴洋的舅舅也时常来家串门。凤彤也不小看这山沟沟里来的舅公公,临走时总大包小裹的带礼物。婆婆看儿媳妇这样带自己的兄弟,当然高兴,越上年纪的人,越喜欢娘家人多些,所以吴洋的舅舅十天半月就来一次。 这是个炎热的夏天,热得蝉在树上聒噪不停。舅舅刚喝过酒,准备起身回家。凤彤留着他,说等凉快些再走,其实,她不放心喝酒的舅舅在路上的安全。婆婆也留着弟弟,让他醒酒再走,舅舅闹着酒疯,谁也拦不住的势头。下夜班刚睡不久的吴洋被吵醒,他穿着睡衣走出卧房,舅舅见到吴洋,立马骑上吴洋摩托车后座,吵着让吴洋送他。吴洋见舅舅酒醉成这样,就答应送他回家。凤彤和母亲坚决反对,骑摩托车到舅舅家要二个小时,吴洋才下夜班,才小睡了一会儿,人没有缓过来乏。吴洋固执地上了摩托车,凤彤和母亲苦劝着,让他去洗洗脸再去,吴洋没有理会妻子和母亲,他发动了摩托车,载着舅舅‘上路了’。 吴洋在通往舅舅家的国道上,被飞驰而过的大车晃了一下,立把不稳,直冲上了树,人落地时头就垂了下来,舅舅被甩出去成了植物人,摩托车当场报废。 消息下午才传过来,凤彤像落入深水的溺水者,手在空中抓舞,半张开的嘴一张一翕,没发出一点声音。吴洋的母亲颤抖着、摸索着身边的东西走到院子里,她手拍着院墙大哭,向天不停地求救。 吴洋死了,他把痛苦都留给他最亲的人。老年丧子,新婚成寡,这是世间上最难承受的磨难。凤彤没有给吴洋送葬,也没见过他最后一面,她突然失忆了,剪切掉吴洋出事的那段,她安静地睡在新婚的大床上,凤彤说吴洋去舅舅家了,她睡醒吴洋就会像每天一样,顶着晨曦的清爽回家。她不知道迎来多少个清晨,而每个清晨都没有吴洋的影子,在吴洋百天的祭日,凤彤终于清醒,正视了不可挽回的事实。 她起早站在院落中,目视大道的方向不动,身后已经憔悴的母亲陪伴着她。突然,凤彤转过身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在胸前,她冲母亲说道:“吴洋死了!”说完就蹲在地上,抱着膝头哇哇地痛哭起来。 母亲为了凤彤能解脱出痛苦,带着她回娘家住。不久,公公也卖掉宅子,带着婆婆回了老家,脱离不开的伤痛只能避开。 夜幕悄悄压下来,黑夜吞噬了凤彤的影子,空间只有细弱的抽泣声。一阵风刮来,卷走了沙滩上的照片。凤彤自己熬过了二十年的思念,不幸罹患上恶性肌瘤,已经是晚期,她的人生时光已是不多。 此时的沙场只是一个被抛弃的空场地,如火如荼的生意已经成为历史,再有人挖掘沙子是要被判刑的。在静美的夕阳里只留下一段曾经最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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