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随笔】洋槐花四

显示全部楼层 · 2024-4-30 18:25:25

                        洋槐花四

      九老婆像刮风似的来，也只是看了个结尾。她一天到黑手不闲人不停，等忙完了手头的活人家已经人走茶凉。只看见那女子的背影就知道是一个苗条的姑娘，低着头跟在一个中年妇女身后走着。那个中年妇女长得丰满，个头也高。她认不得是谁，因为她从上截岭下来的迟，人家已经出嫁了。一手提着一个红布包袱一手提着一个红布包着的木匣子。目送着向村西走过九女家房背后去，墙壁挡住了视线才收回目光，拧身向回走。时光荏苒，不知不觉下来已经十多年，她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
   自从李二走后，她的心情就久久难以平静。自己既年轻又漂亮总不能这样守寡下去，思来想去还是回娘家走一趟，和兄弟商量一下。咱是个女人家，经的事少见识也差，遇事有个人拿主意最好。想到此，取来笤子把身上扫了一遍，又拍打了一下，取来木梳梳顺头发，才闭门上锁，向后坡走来。羊肠小径尽是砂石，人向上走砂石向下滑，七寸小脚就更困难了，只能是爬着走。上了梁向南一拐不远就是豪家十子，这里居住着十来户人家，基本上都姓陈。来到门首正碰见兄弟从坡上回来，背着一捆柴放到地上，看见大姐回来就招呼上了：“大姐，回来了。快屋里坐。”陈金莲跟在兄弟身后移步进屋。“姐，你回来有啥事？”陈金莲不好意思地说：“得到了你哥的确实消息，在山西侯马战死了，梁东的李二不是迁到荆峪去了，他回来说沟下有一户人家死了妻子，想续娶，我拿不定主意，回来跟你商量。”
      兄弟媳妇坐在炕边做针线看见大姐回来：“大姐，回来了，坐。”说着溜下炕让座。
   “那户人家？情况咋样？”兄弟在盆子洗了手用粗布手巾擦着手问。兄弟比她年轻，有二十多点岁数，中等身材，人也白净，模样清秀，诚实忠厚。“听说他哥是保长。”建坤一听心头一震：“知道姐，荆保长的名字如雷贯耳，那可不是一般人物，姐，这门亲事办得。”建坤的心中打着小九九，要是姐的事情办成了，自己也能粘些光。如果能搬到下边住那该多好呀，省得在这穷山恶水费力气。弟妹端来一杯水放在笨栏子上。得到兄弟的支持金莲也就放了心，心头的雾霾被喜悦的风吹散了，面颊绽放出洋槐花似的笑脸。“建坤，既然你同意，姐就下去呀。”金莲话落步移走出门去，兄弟俩口送至村外：“姐，下坡小心点。”
      人逢喜事精神爽，回家的路上脚步也轻盈了许多。来到坡口再也不敢前行，人常说：上坡容易下坡难。脚下的滚豆沙子不容她站立起来，只能爬着向下溜。
      过了几天，李二又回来了，走进门就看见她春风满面的神态，不搭言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刚进门就开了口：“婶。”金莲兴光光地说：“老二，这次回来得吃上一顿饭。”李二知道上边的困难，更何况是一个女人家：“婶不用，吃是要吃，那也得吃他九哥的。咱上边吃的困难，还是给你省着吧。”金莲高兴的心情不但通过表情就连语气也表述出来，洋溢着欢快的感觉。尽管李二知道了结果但是还得问一问，有些事情也得商量商量。“婶，上次回来说的事情考虑的怎样？”“同意同意。”这话好像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争着跑出来的。“我为这事亲自回了趟娘家，和俺兄弟商量了一回。”语气似跳跃式的欢快。李二一听：“那就好，那就好。我下去给九哥回个话。不过你考虑好，看还有啥事么？”李二再次提醒。“事当然是有，我身边不是还有个孩子，年纪还小看能不能引下去。”语气有些平缓。李二一听这可是个大事，以前没有考虑到。“那我下去说合说合。”话毕起身动步下了山。
   上了山梁，看着自己的家，因为事情紧迫没时间回家看母亲，觉得良心不忍，自言自语地说：“妈。下次回家你娃一定看望你老人家。”
   李二前脚刚出门建坤就进了门：“姐，这人是谁？”“这就是梁东李二，搬到荆峪去了，是上来给姐说媒的。”金莲放下手头的活和兄弟说话。“你答应了吗？”建坤坐在脚地的板凳上问。“答应了，不过我还提出了一个问题。”金莲说。“啥问题？”建坤问。“就是照顾你外甥的事。”金莲说。“应该，这个应该。”建坤赞同着。姐，还有个事你能不能也提出来。”建坤试探着问。“啥事？”金莲看着兄弟心想能有啥事，我也就是丢心不下你外甥。“你兄弟我的事。”建坤看着金莲。“你有啥事？”金莲迷糊了，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看能不能把我也搬下去。”建坤终于说出了口。“这个。”金莲为难了，八字没见一撇就开口说这事也太着急了。不行，得事成了再慢慢来。“姐，你也知道生活在上边是个啥光景，出门就上坡，别说粮食连吃水都成问题。”建坤诉起苦来。金莲思想一会后说“这事得等我的事成了以后再提出，比较合适，现在有些早。”建坤一听姐说的有道理。“姐，你可得记在心上。”建坤提醒说。“那是当然，你就放心。”金莲欣然应诺。
   李二从岭上回来直接走进四宝家门，虽说是九哥的事，实际上是四哥一手操办的，所以就直接寻四宝来了。荆四宝可是个大忙人一天很少在家。走进门四嫂就说：“你哥出去收租子去了。”“俺哥没在，兄弟就回呀。”话刚落点就听见门外有人搭话：“哥回来了。”李二向门外看去，荆四宝身后跟着几个保丁，还有几个人背着空口袋和几袋子粮食。“李二你辛苦了。”荆四宝落座搭言，四嫂端着茶杯放在两人的面前。“四哥，收租子去了。”李二问。还不等荆四宝搭话，一个保丁就发了言：“四哥心肠太软了，好几家都没收上租子。”“哎，我一看满炕的精尻子娃，缺吃少穿的，能忍心说出口。干脆就免了吧。”荆四宝说。“四哥不但免了租子而且还反贴了粮食，给他们每家送去了半袋子。”一个保丁抢着说。李二说：“四哥的威望就是这样来的，哥，上边的事，”荆四宝一听暗示下人离去。看着保丁和下人离去说：“四哥，金莲婶有一个儿子想带下来，你看。”“带下来不行，以后难以相处，不过，我会照应的，就连婚姻也包在我身上。”荆四宝办事就是有魄力，李二打心眼里佩服。
      李二第三次上来，先到兄弟家走了一回，看望年迈的母亲，背了半袋子粮食放在脚地，和母亲说了一会话，才向金莲家走来，金莲很满意，就又提出了把兄弟搬下去的事。李二满口答应。他告诉了金莲上回说的事，四哥已经答应给予经济上的帮助，还说长大成人后定亲他也包了。尽管李二一口应承，金莲还是不放心，没见人家一句话你就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能顶用吗。李二也看出了金莲的意思笑着说：“婶，你放心只要我答应了的事四哥不会拒绝的。”“那就好，”金莲这才放了心。二人又商定了一些事情。
   李二回到荆峪沟，走进荆四宝家门，看见四哥正好从外边才回来，一尻子才坐下去就看见妹夫进了门，赶紧起身招呼：“老二，事情咋样？”李二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说：“就是按你说的那样，不过，还提出了一件事，我没等跟你商量就答应人家了。”四宝瞪着眼睛看着妹夫，啥事自作主张。“四哥，金莲提出要把她娘家兄弟也搬到咱下边来。”四哥笑了，答应就答应了，我当啥事。李二还说：南岸川一带有人欺负她娘家人的事。四宝一拳砸在桌子上说：“他敢。”
      过了几天，荆四宝引着妹夫李二，身上挎着盒子枪，身后跟着十几个保丁，每人身上都背着一杆长枪，走上了尤凤岭。枪上的红绸子被岭上的风吹起飘舞着，太阳照在荆四宝高大的身躯上，显得更加威武。一行人一路奔波来到豪家十字，陈建坤迎出门满脸陪笑：“哥，你们上来了，走到屋坐。”他认不得这些人，可是认得李二。李二说：“不坐了，走，你引路到南川转一回。”建坤明白就闭上门前边引路，妻子李秀珍挖野菜回来，看见来了这么多人，男人也跟着走了，吓得不知所措。正好建坤看见了妻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明白要告诉妻子，不能让她担心。就笑着来到妻子面前说：“这是沟下的四哥给咱到南川复仇去。”李秀珍才放了心，叮咛道：“可不敢把事情弄得太大了。”建坤笑着说：“这你就放心，四哥自有分寸。”说着就撵队伍去了。这次真是狐假虎威，他走在前边神里神气的样子引得李二和保丁们直想发笑。他们下了山进了村。保丁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挺胸昂头，露出一副威风烈烈的样子。村中看见的人知道这一行人是有来头的，一传十，十传百，不一时就惊动了南川的人们。特别惊动的是这一带的保长，不知道是啥时候惹怒了人家，寻上门来了。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安排家人准备酒席招待，自己率人出门迎接。
   荆四宝身着长袍，身材高大，八面威风地走在前头，身旁走着陈建坤和李老二，身后跟着十多个同样威武的保丁，身后的长枪在阳光下发出黑油油的光，荆四宝的短枪上的红绸子更是耀眼夺目。
      保长迎上前来一看是荆四宝，他们在县开会时见过面，同时也听过有关他的传闻，心中早已存着一种敬意。今天有缘来到门口要好好叙叙旧，疏通一下感情，以后也有个照应。“不知四哥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荆四宝一看这个人认识只是不太熟悉。就引着一行人走进了高门楼大院子，在主人的招呼下走进客厅，客厅里早已摆好了酒席。“四哥，不用客气，坐，家庭便宴。”荆四宝也不客气，走了这么多路肚子也有些松了，就坐了下去，李二和建坤也坐了下去，保丁们站成一排，没有保长一句话谁也不敢落座。主人说：“四哥让他们也坐下吧。”荆四宝一招手保丁才一一落座。下人们看着客人客气的样子保丁们规规矩矩的神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敬仰。
   席间主人问及这次来是有何贵干，荆四宝笑着说：“也没啥事。”主人感觉奇怪，没啥事这么兴师动众的。指着身边的建坤说：“这是我兄弟的内弟，你们这里有人曾数次欺负过他。”主人一听这还了得，身边的一个随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就走出门去。主人笑着说：“兄弟不知此事，要不是四哥今天说出，兄弟真不知晓。”不一时随从引来几个小青年，主人大喝一声：“还不跪下。”指着四宝说：“你们真是胆大包天，知道这是谁吗？这就是我经常给你们说的荆四宝，荆四哥，荆四大爷。”小子们一听荆四宝的大名个个面如土色，吓得磕头像捣蒜。“四大爷，小子们再也不敢也。”“滚。”主人大喝一声，小子们连滚带爬踉踉跄跄跑出院门。主人端起一杯酒向四宝敬酒：“四哥，这事怪我，兄弟平时管教不严，多有得罪。”四宝也举起一杯酒说道：“哪里哪里，不知者不为罪嘛。”
   荆四宝们酒足饭饱之后就起身告辞，主人一干人等送出村外。
   尤凤岭的山路上走着一行迎亲的和送亲的队伍，他们迤逦而行，人们相互拉着手还是有人跌倒，脚下的滚豆沙子就是罪魁祸首。金莲今天梳妆的特别漂亮，她的一双尖尖脚行走起来就十分困难，必须要两个人扶着才能行走。路笮坡陡只能是前边一个人拉着后边一个人撴着，好不容易才走完了这段艰难的路程。陈金莲已是汗流浃背，下了山来到荆山，早已等候在此的轿夫赶紧起身扶轿，众人放眼向沟下看去，繁花点点如锦绣，荆峪处处落白云。人们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目光迟迟收不回，心情激动已执迷。
   满坡遍岭的洋槐花白花花的耀人眼，金莲走得出了一身汗，在两个人的搀扶下站住了脚，看着荆峪沟的美景，洁白的槐花就像是她心灵的写照，善良、美丽、温柔，纯洁。谁要是订了这样的女人那真是享了八辈子福了。
   两个女人搀扶着她上了轿子，一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向沟下走来。
   一行人下了郭家阴坡过了尤家来到荆家大场，好大的场面，十几间大房的大场摆满了席面。几十保丁有的背着枪站岗，有的把枪放在一边帮着执事干活，客人们有坐在席上的也有站在圆圈说闲话的，娃们在集子道道捉迷藏。说话声吵闹声乱成一片。还是娃们的眼尖，看见从东边河渠路上走来一行人就喊叫起来：“新媳妇回来了，新媳妇回来了。”喊着跑着。娃们的喊声吸引了大人的目光，你拥我挤把目光全部投向迎亲队伍。到了场边落了轿，金莲在两个女人的搀扶下下了轿，一扭一扭地走着来简直就是扭秧歌，看得人傻了眼，苗条的身材，美丽的模样、婀娜的姿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不佩服李二这次办了件人事，把岭上的一枝花取回了荆峪沟。
   等候在门口的人们看见新亲到来，有人点燃了鞭炮，炮声响彻云霄，惊得树上的鸟儿四处乱飞，孩子们你争我抢拾鞭炮。白鹿原各保的保长和鹿走镇联的头头脑脑们也相继来到。开席的时候荆四宝当众宣布，凡是本保的人谁家有揭不开锅的可以在他家领一斗粮食，没有衣服穿的可以领一件上衣或裤子，他的声音被众人的叫好声所淹没。
      九老婆回到家，男人睡在炕边抽烟，她爬在耳边说：“老十家给老大定了个好媳妇。”老九耳背，她不耐其烦地说。老九也只是“嗯嗯”两声，不管是看戏回来还是看了场电影，同样都要爬在耳朵跟前讲说一遍。
   一袋烟抽完，荆瑰宝说了话，柜盖上有刘四送来的一封信，说是美田来的。荆瑰宝的一句话勾起了一段伤心事。
      九老婆下来的第二年，荆四宝家就发生了一件惨痛的事情。荆瑰宝的儿子和荆四宝的儿子都在村老爷庙上学。这天早上荆四宝的大女子荆凤早早就把兄弟荆宁田断起来和美田去上学，两个孩子刚走出门宁田感觉内急，就一前一后向房后走来。宁田圪蹴在地上大便，美田站在一旁看着。身后是几丈高的坡，坡上长着各种树木，坡头是庄稼地种着豌豆。这时，美田看见从坡上豌豆地下来一头猪把宁田拉走了。年幼的美田哪里知道不是猪而是狼，也就没有管事到学校来了。老师点名，宁田没有来，问美田，说宁田叫猪抓走了，老师意识到不好。又问黄家沟的学生说在路上见到宁田的书包和书散落一路。老师赶紧引着学生向后坡赶来，见到的和学生描述的一样，顺着书籍的方向撵来，上了坡来到坡上的地里，宁田已经被吃的只剩一只胳膊，狼在堰梁上撴着，舌头耷拉着，血从嘴里流躺着。
   事情虽说过去了好多年，但这块伤疤永远留在荆四宝的心里，当时妻子去世，跟前只有两个女子，就从丈家抱来了侄子，没想到让狼拉去了，成了荆四宝永远的痛，同时也成了荆瑰宝永远的痛。

作于2024年4月30日

作者简介：

李捧虎，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辑推荐，2014年有20多篇作品在榕树下获编辑推荐，并得到较好评价。2016年有十数篇作品被《西部文学》编辑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