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weihongchun 于 2024-11-18 23:57 编辑
在那个年代一个家庭成分的变化,就意味着这个家庭命运的颠覆性改变。意味着从此之后,所有的招工、升学与你这个家庭无缘;意味着酷暑严冬,全村大街小巷的卫生清扫将是你家戴着帽子那位义不容辞的责任;意味着大小运动批斗陪斗将是他的宿命;意味着你家的子女在上学的报名表的家庭出身一栏上要写上“地主”两字,并因此而低人一等。能够想象像向理哥这样心傲自尊,学识满腹,家庭骤然出现的变故会让他情何以堪! 此时的村子已处在喧嚣的运动之中。显眼处的墙面上已经贴满了那个年月特有的标语口号,工作组动员一批年轻的四清积极分子在忙碌地整理七家漏划地主的材料,几个四不清干部很长时间已被隔离审查,村里三天两头开着各种大会小会,年迈的父亲和几个四类分子每次都要在会场边上靠墙站一排低头认罪,长时间的摆遭与辱没,向理哥的父亲更加沉默寡言,他背驼得更厉害了。到了运动中后期,从周围的村子不时传来四不清干部上吊、跳井等让人不寒而栗的讯息。喧闹的运动改变了他的家庭,并又一次改变他的命运。 四清运动还没有结束,接着又是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当时十多岁懵懂的我不知文革为何事,涉世不深的向理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也悻悻兮不知其所以然。广播里传来了接见红卫兵时嘈杂喧闹的声音,电影上播出了天安门广场上那激荡狂热的场面,大字报在县门的照壁子上和县政府门前贴得铺天盖地。县委书记孙步治、副书记吴衍等一批县委和县政府领导被游街批斗,在城关中学的大操场上召开万人大会,在大会上这些县上领导胸前挂着大牌子,头带纸糊的高帽子在台前向激昂的革命群众低头认罪。在由西安通向陕南的长坪公路上出现了一队队打着旗帜,背着背包、水壶、干粮,穿着绿军装,戴着红卫兵袖章的串联队伍。没过多久街道上出现了大批年轻人相互辩论的激烈场面,我当时穿梭在辩论人群中并听不懂他们辩论的内容,但那种慷慨激昂近乎狂癫的精神状态,指手挥臂相互指责的肢体动作时隔多年之后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随着运动的深入,县上出现了“八八”和“五一六”两派组织,两派都号称忠于毛主席,但他们却相互攻击、水火不容。开始只是通过写大字报,相互辩论来表达双方的不同观点,不久街道上出现了棍棒相殴的恶性暴力事件。冲突还在继续升温,县武装部的枪药库被抢,武斗组织拥有了枪支弹药。起初“五一六”占据着县城,“八八”派采用农村包围县城的军事路线,把队伍撤到东岭三官庙一带。有一晚上县城枪声大作,子弹在天空中穿飞,照明弹把县城照得通明,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八八”派打进了县城,“五一六”连夜撤退到白鹿原上。“八八”派进驻县城后,县城呈现出了战争影片中才能看到的场面。“八八”派的总部设在县委,县委门口早晚站着持枪的岗哨,县委门前的城墙垛子上搭起了哨楼,一挺机关枪正对着我们村子的方向,街道上经常出现迈着整齐步伐的持枪队伍,一辆深绿色吉普车载着身佩手枪的“八八”派政委郭政权不时从县委门前穿出转一个弯子,屁股拖着一股浓烟,消失在街道的人群中。武斗使得整个国家陷入混乱状态,县城也不时的会出现枪声四起、街道戒严、商铺关门的森严恐怖场面,堡子一度也陷入惊恐之中。
作者简介:卫红春,陕西蓝田人,毕业于西北大学计算机科学系,高校软件工程专业退休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