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洋槐花十

显示全部楼层 · 2024-9-15 08:19:35

      荆峪沟的秋天几乎就没下雨，导致草木枯萎，庄稼减收，河渠断流。南北二岭的包谷几乎枯死，只有河道的庄稼在与干旱抗争中有了一点收成，也是人们浇出来的。学校门西边涝库沿子的水车一天到黑转个不停，担水的人川流不息。人们在地上修一道土渠，河渠架上梯子上边用木板和泥土箍成渠，流到地里人改着浇渠南的自留地。人老几辈的涝库的水虽说没干也下去了不少。人常说：干冬湿年。交上腊月，雪一场接着一场下个没完没了。据老人说，活了几十岁还没见过这种天气。路上的积雪还没消完就又下了，一下就是几天不见晴，既就白天晴了夜间又下了起来，一层一层越积越厚。晴天，白天温度高雪融化，到了晚上，遇上冷空气没有消完的雪水又结成冰，把个坡上沟底的野草树木装扮成玉树银花。学校门的古柏上没有一只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老鸦窝也被雪盖严了，压的树枝承受不了的弯折了。只有河渠的水没有结冰，两边的渠帮同样结成了冰凌。村北的房前屋后悬着一排上粗下细的冰凌一天天长一天天粗，村南阴冰雪融化的慢冰凌短而小，整个荆峪沟成了冰雕玉琢的世界。
   雪厚的没办法扫，各家各户门前也只是清理出仅一人能通行的窄道。每天早上起来就是把窄道上的雪用刮板或木锨向雪梁上堆积，两边的雪梁已经有半人高了。不怕冷的孩子们三五成群伸着小手抓着雪堆雪人，路两旁大门口大场到处可见孩子们堆成的各种雪人，形象各异，活龙活现和冰雕玉树相映成辉，成为荆峪沟的一道靓丽风景。
   前几场雪队长李老五还发动群众清扫南北坡的路，一天接一天地下，雪越来越厚实在没办法扫，只是把河渠路攻个道人能行走。路面是冰浮头再下些雪，人走上去不小心就是“嗵”的一跤，尻子墩是经常的事。
   下雪天，忙了一年年的社员们闲了下来，不是在饲养室或刘劲堂的屋子打牌丢方摆龙门阵就是听陈志清讲故事。天晴了三五成群寻太阳坡，村北的人在饲养室门仓库门晒暖暖，村南的人在荆魁宝家房东吃饭闲谝晒太阳。
      刚剃了头扎着白毛巾的李老二圪蹴在墙根下抽着旱烟，他的身旁是满嘴胡茬也噙着烟袋的生产队长李老五，依次是原来的抗战老兵现在给各队送通知的大个子刘四、原来的大队会计人称小诸葛的荆盈聚，从北岸赶来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事通陈志清也圪蹴在一旁。
      这时，心中欢喜面露笑容的荆老十从门前走来，过了墙爪头来到山墙背后，看见这里坐了不少人，就对大家说：“你几个都在。”大家的目光跟着声音看去，只见老十眉梢眼角都是笑。说着掏出一盒羊群烟，抽出几支给大家发着：“晚上请执事，都来早些，甭叫我跑路。”布满皱纹的黑堂脸下巴长着一颗黑痣见笑眼睛就挤成一条缝的李老五说：“忙去吧，不要你跑路。”荆老十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李老五，同时也感激着队上的每一位乡党，在他困难的时候，大家在老五的倡导下这家五块那家十块，把他的难题解决了。大家捐的不仅是钱而且是一颗滚烫的心，温暖着他温暖着一家人,在这个人爱人人帮人的社会中生活他感到温暖感到幸福。从此后，他很少上过集，爱吃嘴的习惯硬是改掉了，要不对不起大家。全上集也是给娃结婚买东西不去不行了，摊主看见了老主顾不停地喊叫扇播，他就是不动心。
   太阳慢慢地向西塬滚去温度也随之而降，寒冷的空气又来值班，白天消化的雪水慢慢收水了。
   寒气一阵阵地向着大地向着荆峪沟向着人们袭来，可是，荆老十家门口却热闹非凡，人们用锨铲镢头挖车子推，身上的汗水改变着寒冷的感觉。夕阳给北坡的玉枝银草上，给荆峪沟的树梢上，给劳动者的身上洒下了一层余晖。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和荆老十家一样，在刚入冬就开始扫刷。把屋里的家具搬到门口，然后用从四队尤家后坡砍来的竹子绑上长棍，把屋里的旮旯拐角齐齐地扫一遍，合一锅从小寨沟里挖来的白土盛在盆子漫墙，再把外边的盆盆罐罐家具搬回来。炕上的麦秸揽下来把炕底子扫净，放在脚地点着火烧，只听里边的跳蚤“蹦蹦”乱响。然后重新铺上新麦秸，有办法的换上新席，席都是西塬谢湾人来村中打的。再有办法的买上用竹眉编织的细凉席，大多数都是直接睡在粗席上。
   吃五豆、吃腊八、祭爷一步一步接近年关了，最忙的要算荆老十家，不但要扫刷屋子更重要的是把三间大房分成几个小间,从北坡挖些黄土合泥撒泥、干后再用白土刷几遍。东边靠前檐给老三荆雨阳扎磊了半间，西边的一间扎磊成前后两个半间，前边给老大荆雨涵，后边的半间给老二荆雨泽，前檐的东西两个小房子都在檐墙开了小门，后边的在屋内开了小门，东边后檐盘着锅头连炕和中间的一间通道相通。
   天黑了，门口也清理完了，雨涵端来一盆热水让大家洗手。老十从屋里出来拿着一盒烟发着，脸上的皱纹笑成弯弓，招呼大家屋里坐。脚地摆着几张荆兴阳做的从左邻右舍借来的几桌和小凳子，上了年纪的女人择菜洗菜，精明能干的年轻媳妇雪红、月红、梦涵、红芳帮忙切菜炒菜，银凤、玫红端菜。桌子上摆着八碟子菜分别是：忙前采摘晒干的人汉和灰蝶，从生产队豆腐坊端的豆腐，自己生的豆芽菜、自留地种的晒干的萝卜片、队上分的晒干的红薯片、洋芋丝、洋芋片。桌子蹲着一瓶绿豆酒和一个小酒盅。人们分别坐在小凳子上，夹着菜喝着酒说着话谈着笑。
   荆雨泽受父亲的指派，请来了户下的长辈德高望重原来的保长现在倒了霉的满头白发白须的荆四宝，商量安排执事。荆四宝坐在椅子上说，荆雨泽写。大家菜也吃了酒也喝了。荆雨泽写好了执事单，来到脚地当中说：“大家不要说话，听我给咱念执事单。”
   唧唧嘈嘈的声音听不见了，人们安静下来了，伸长耳朵听着自己的任务，各人领受了任务纷纷离坐向门外走去。荆老十来到门口叮咛大家路上滑，走路小心着。
   送走人们后，当年脚一弹半个白鹿原都动弹的荆四宝拄着拐杖慢慢拾起身子说：“兄弟，我也回去呀。”说着就拄着拐杖拔脚迈腿向门外走，被荆老十挡住了：“雨涵，把你伯送回去。”雨涵闻声而至，扶着老人一步一步踏着刚刚结成冰的小道向前走着，送老人上了廊檐进了大门，老人说：“雨涵，俺娃回去。”“伯，你慢慢走。”从大门到后边房还有一段路程，雨涵目送荆四宝进了院子才拧身离去，老人小心翼翼地向后边大房走去。
   人们行走在堆积着没膝高的雪的大路上，虽说没有月亮但雪是亮的，就像是进入战争年代的战壕。

   吃过早饭，荆兴阳和荆前良抬着方桌荆雨才拿着板凳来了。傻大个荆耀庭和门中的兄弟荆迈卢二个人拉扯着从二队陈永焕家租来的帆布帐子给四个角绑着绳，刘红和荆兴阳的兄弟荆兴民爬上梯子绑在房檐子下的椽头子上、房前的树上，怕帐子受力给中间绷了一条绳。
      分派给荆四宝的儿子荆月寒借筛子老碗，荆老八的儿子荆任胜借盆子借蒸碗，刘劲堂、刘四、赵先英几个掮着风匣推着锅提着小老笼来了。陈志清从他家掮来一个蒲篮，李老二用推车子推着一个甑，担任村支书的荆喜文一手提着甑篦一手搭在甑上扶着来了。荆兴阳带着几个青年人盘地雷，高灶子。
   大木行的把棚搭好了，十张桌凳摆满棚下。这十张八仙桌是人老几辈流传下来的，据说是荆喜文的老老爷做的，荆家的两大户掏的钱分家时分给了几家，有的两户一个，有的三户一个分别管理。流传了多少年就是木头朽了卯窍也不会松动。全是用伐了几年干到骨头里去了的德国槐做成的，木质坚硬受摔打。不但制作手艺高超而且工艺精美。凳子都是东家一条西家一个，也是人老几辈传下来的，腿与面连接的地方都雕有花形，每张桌子放四条凳子。地雷盘好了就是高灶子没办法盘，只等着遭子。这时，只会耍嘴皮子的荆盈聚的兄弟荆齐聚才吃力地掮着遭子来了。荆兴阳不高兴地说：“大，你做啥呢？就等你的遭子。”荆齐聚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说了一会话。”刘红的哑巴兄弟和荆兴阳的瓜蒌兄弟坐在地雷前烧火。

   蓝田县第一批师范学校毕业生现在的大队会计李老二的大儿子李斌虎，在一张八仙桌上铺着红纸折叠着，荆老十的二儿子教学先生荆雨泽在一旁拿着墨径在砚台里研磨墨水，纸叠好了墨也研好了，李斌虎挥毫泼墨，挥洒自如。荆雨泽在顶头起撴纸，有几个干完活的闲人站在一旁看着写字。写好了对联，又写好了执事单。
   李老五的老婆怪灵的母亲张会芳端着和好的浆糊放在桌子上，怪灵和荆雨养端着梯子贴对子。只见上联是：完成一双儿女事。下联是：了却两家父母心。横幅：喜气盈门。贴好了对子又把执事单贴在墙上。
   安排的工作做完了，闲下来的人们坐在八仙桌前围住陈志清讲故事，也有不爱听故事的围在另一张桌子上打扑克，还有在一旁抽烟说闲话的。
   新郎官荆雨涵从村东的四队请来了老教师礼宾先生张德善，看客洒草。走进棚人们纷纷打着招呼，只见他身材高大文质彬彬，频频向人们挥手致意点头回礼。
   男人闲下来了，女人却不得闲，她们择菜的择菜淘菜的淘菜，洗碟子洗碗洗盆子。老碗黑饭碗盆子大铁盆都是自己拿来或排家借来的，也有不愿给新的给旧的，舍不得好的给烂的，没有一家说不给的。做菜的是荆四宝的大女婿在西安人民大厦做饭的高厨，会做两下子菜手脚勤快的刘红帮忙，身边有几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在切菜。蒸饭的是荆盈聚，旁边站着腿有风湿病的想跟他学蒸饭的徒弟荆善举。
   天快黑了，光线暗了下来，忙着帮厨的刘红停止了切菜，从厨房走出来，雨涵把灯线拿来交给他，怪灵端来梯子刘红麻利的像个猴爬了上去。怪灵扶着梯子荆老八的三儿子荆胜任递线递灯泡。房檐下安了一个灯，棚下安了两个灯，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全部接好了。怪灵进屋开了闸，立时屋里一片明亮屋外棚下灯火辉煌。担任团支部书记的高中毕业生荆兴满学着看客，在席间来回招呼擦桌子摆板凳，准备开席。陈志清的故事没讲完停下了，打扑克的放下手中牌收摊了。执事纷纷入席坐定，白丽萍和银凤提着烧酒壶放在桌子上，荆兴民和怪灵端着木盘放着八碗菜来到席间，坐席的人从盘子取下放在桌子上。
   荆峪沟原大队会计因四不清撤换了的荆盈聚是蒸饭高手，不论谁家过事都会请他蒸饭。米饭蒸好了，揭开锅盖米的香气充盈整个席间，荆善举替换了他用木板子抄饭，荆盈聚站在一旁看着。怪灵、荆胜任端着饭盆子送到各个席上，腿脚麻利的荆兴阳提着装有黑饭碗的马提笼给各个席上撒着，端菜的荆卢迈和荆兴民先人一步给席间上了菜，人们拿着碗抄饭，说话声唧唧嘈嘈乱成一片。吃毕起席的人们站在一边抽烟说话，没坐席的客人和前来祝贺挂四吊子的青年们也纷纷入席，几个年轻的执事替换了怪灵、迈卢、兴民端菜端饭换盆子换菜。
   席坐毕后，上了年纪的执事和客人分别离去。年轻执事收碟子收碗擦桌子，妇女们洗碟子洗碗，一切收拾停当各自回去了，门口恢复了暂时的平静。

   到了后半夜雨涵叫来了哑巴和荆兴阳的三弟来烧火，荆盈聚先给甑里添些水，再把甑篦放进去，铺上馍布，用灶滤把泡在大盆里的米捞进甑里，盖上锅盖，做完这些事后才闲了下来。他的徒弟荆善举一直在跟前看着帮忙，两人接住雨涵递来的羊群烟坐在一旁说着话抽着烟。

      太阳已经挂在大场的戳天白树梢上了，派去接亲的怪灵、兴民和几个外队的青年坐了席后抬起早已准备好的花架子上路了，后边跟着荆大闷掮着一根大椽和傻大个拿着粗绳。他们的前边走着穿戴一新整整齐齐的新郎官荆雨涵，走过大场过了学校门越了涝池向小洼走去。在村里有各队清扫出的仅一人通行的小道，出了村就不好走了，一脚踏下去才能拔出另一只脚，没走上坡就大汗淋漓。
   上了小洼就是去鹿走沟的羊肠小道，路的北边是坡地，南边是一丈高的崖。路小雪厚还滑，不小心一脚踏空就滑到路下去了。“出溜”滑下去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笑声未落自己也滑下去了。好不容易走完了从小洼到鹿走沟这段路，到了鹿走沟坡塄子，看着就不敢走。刚抬脚迈步就“嗵”给一个尻子墩，没办法，只得放在地下往下溜，到了坡底就好走了。上坡虽说滑毕竟比下坡好走，只上了坡见走就到了鹿走镇。

   于芳家门口也搭着棚摆着桌子板凳，不过没有雨涵家的场面大，门口的客人乡党翘首以待，几个小孩眼尖，看见娶亲的队伍喊叫起来：“来了，来了，娶亲的队伍来了，奥，来了。”喊着跑着迎了上来，跟在抬花架子的队伍后边跑着。小伙们狼狈地走着来，有的身上还残留着雪痕，就是新郎也衣着不整。走进棚放下花架子，有人安排引到隔壁去了，递烟让茶，小伙们闲不住掏出扑克打了起来。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李捧虎，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推荐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