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秋云,一片片缓缓地从远方飘过来。朵朵白云飘散在空中,把人的心搅地零碎。白云慢慢地堆积到一起,天也随之阴了下来。阴沉的云让本来零碎的心由不得阴郁起来。接着吹来阵阵秋风,冷风穿过深秋的夹衣,心微微地收紧。一群麻雀蹲在摇摆的树梢上低低鸣叫了几声,又抖落着小翅膀飞到不远的屋檐下面,一个个瞪着黑黑的小眼睛向外惊恐地翘望;一只孤雁徘徊在阴云下,发着嘶哑的凄叫,急切地寻找失散的雁群,只见它在空中盘旋了一会,然后迎着风的方向一阵猛飞,不久消失在远方;窗前几片落叶随风飘下,滑落在台阶前,又轻轻地抖动了几下身子,随风慢慢被卷落到院子的边角里。 秋雨夹裹在秋风里急切地落到地面。门前的小路和窗前的台阶慢慢被它打湿了。窗前梧桐树上留下的几片叶子在秋风中拖着树枝来回摇荡。它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水的滋润了,暗黄的表皮上露出了微微的裂纹。可今天面对着久违的细雨,却萎缩起来,任凭秋雨地敲打。记得三月间在春芽初露时,它们对春雨是怎样一种热切呀!急迫地用自己幼嫩的胸脯去拥抱到来的春雨,一个个张大嘴巴,吮吸着春雨的甘露。也记得在七月盛夏的一场暴风雨到来时,它们是以何样的昂扬去迎接这场生与死的洗礼啊!那是一场艰难的经历,它们中好多姊妹被暴风雨从树枝上撕扯下来,无情地抛到远处。可风雨过后,留下来的仍然挺起昂扬的头,迎着雨后的彩虹,露出自信的微笑。可能它们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看惯了春雨秋风,花开花落。也可能他们已经闻到了秋风和秋雨给他们将带来的那萧杀的信息。 我披上外衣,撑起雨伞,走出大门,消没到暮秋的细雨中。小巷尽处的田野,在密织的细雨里,已经被沉沉的雾霭所笼罩。透过雨的间隙,我看见田野里那些歪七竖八的玉米杆耷拉下头,没有一丝精神,对秋雨的滋润丝毫不去搭理。好多天前人们已经从它们怀中剥去了沉甸甸的玉米棒子,在衰暮的秋野里,雨对它们还有什么意义呢?它们等待的只是雨后那拦腰几节的粉碎,然后永远被掩埋在黑黑的沃土之中。记得几十天前,这里是何等的一派郁郁葱葱的旺盛景象啊!水在田边小渠里流淌,茁壮的玉米杆上伸展出乌绿的叶子,怀中拥抱着一粒粒珍珠般的玉米棒子,那是一个母亲何等的骄傲呀!可这才几天,竟是这样一番落魄的景象! 雨淅淅沥沥还在下着。我延着泥湿的小路,转过一个弯子,来到村东的荷塘边。几个月前我曾来到这里,水与天联在一起,周围的垂柳倒影在荷塘里耸起一周绿色的屏障。一朵朵翠绿的荷叶穿出水面,迎着和煦的阳光像伞儿一样张开,给荷塘的水面遮出一片片阴凉。荷叶有的大而敦厚,有的娇小玲珑;有的高高地耸在上面,遮挡阳光,有的矮矮地依偎在别的叶子的下面,偷偷地躲着太阳。一群鸭子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有的用它噗噗的小手轻轻的划水,身后留下层层涟漪;有的一头猛扎在水中,一阵沉默,抬起头则是满口的虫虾;有的头埋在翅膀下面,静静的打盹;还有的用口在梳理着自己的羽毛。真是一幅优美的风景画。 可此时的荷塘,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景致。天低沉地手向上一抅,似乎都能触摸到,沉沉地笼罩在荷塘的上面。那一圈围住荷塘的垂柳,把它和这个世界隔了开来。垂柳早已失去了春日的婀娜和夏日的多姿,在这寒风暮雨中,就像一位老妇人的花发散乱披在肩上,任凭雨水顺着自己的身子向下滴淌。在浓浓的雾色中,水面和天空已经分地不那么清楚,雨点滴打在水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小的涟漪。从水里穿出几枝孤单的荷枝,有些头上耷拉下来衰蔫的荷叶,有些就是一支孤杆孤零零地耸在水面上。 我无意识的继续向前走着,雨慢慢停了,天也高了许多。路边的小草在寒风里瑟瑟地摇着头。我蹲下身来,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株小草,口里喃喃地问它:你知道“一层秋雨一层凉吗?”你知道这阵阵寒风带给你的将是生命毁灭的悲怆消息吗?小草无语,依然卷缩在那里,不回答我。我摇摇头,暗暗笑自己痴。我又回过头来想,有人不是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当我看着树叶、柳条、荷叶和小草这些将在这一次轮回中要被毁灭的生命时,心里不由得发出了一阵冷笑,对它们来说,来年那些明媚的春光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空的阴云在翻滚着,寒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耳边不觉响起了“城南旧事”的主题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每次听到这首悲怆旋律的时候,我就在猜想李叔同先生这样认真的一个人,可能是他无法忍耐自然中这样的衰残悲杀,不能承受凄风悲雨对人心灵带来的摧残,最终才走上了这人间的超境。 写于2006年深秋 作者简介:卫红春,陕西蓝田人,毕业于西北大学计算机科学系,退休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