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有女兵就在原地留守待命。 来到格尔木以后,孙医生坚持每天为我们每个人测量体温,而且会做上详细的记录。他说,这些数字在平原可能意义不大,可在这几千米的高原上,这些数字就是生命的数字。有一次,他不小心打碎了一支体温计,他竟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我们看着孙医生,心里为有他这样的军医感到踏实。 可是,这里毕竟海拔四千多米,青藏高原也正以它桀骜不驯的姿态,向我们展示它的威力和不容接近的冷漠。 在你们的父亲出发整整一个月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前面传回。 两辆卡车在下山过程中,因制动被冻坏而操纵失灵,跌入谷底。而更糟糕的是其中一辆车上装运的是部队的生活物资,四十多人的生存受到威胁。 而格尔木除了我们别无其他,所有的车辆都已出动。三天时间了,救援的车队还在风雪交加的路上。一道紧急命令终于来了,我们也终于要踏上这条直通天际的生命之路。 红英姐把大家集合了起来,怀里抱着小龙。 同志们,咱们部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没有时间再等救援的车队了,现在,只有我们了,我们要拉运粮食进军唐古拉!没有车辆,我们就用骆驼!要在最快的时间里保证我们部队的粮食供应! 当天下午,我们就迎来了一批特殊的 “战友”。 附近的牧民知道我们急需骆驼运粮以后,赶着自家的骆驼都来到了我们的转运站。那些温顺可爱,憨态可掬的骆驼很听话的排成行,主人一声令下它们就都乖乖的卧在了地上。 一位老大爷从骆驼群中走了出来,他颤巍巍的握着红英姐的手。 解放军同志啊,大家伙知道你们需要骆驼运粮,我们就给你们送来了…说着,老人家有点老泪纵横,这些骆驼的上一辈啊,就是去年跟着慕将军运粮去西藏的那些骆驼,它们能闻出父辈的气息,它们能看见父辈的印迹,它们也能把粮运到西藏! 春雅赶忙上前帮红英姐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老人。 老大爷,谢谢您了!谢谢大家了!红英姐也有些激动,小龙哇哇哭了起来。 我走近一支体型较小的骆驼,摸着它光顺的皮毛,感觉很像厚实的毛毯。那骆驼忽然伸起细长的脖子转头向我,嘴里还啧啧有声的咀嚼着干草。我吓得退后了几步。 别怕,它们一般不伤人,一位脸庞黑红中年模样的驼工朝我递来一把干草,你试试,还可以喂它吃草。 我探着步子走到那骆驼跟前,握着干草的一头朝它嘴边喂。 那骆驼吃的很津津有味,好像那干草有着无可比拟的美味。驼工从里向外摸着那骆驼的耳朵,亲昵的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的说到,它的名字叫甲纳加日。 甲纳加日? 甲纳加日在藏语里是“旱地的长城”的意思,也是祈愿它能茁壮成长,带来好运。 那骆驼似乎对我并不反感,竟自己伸过脖子从我手里叼过剩余的干草。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还时不时地看看我,我也学着驼工的样子摸着它的耳朵。见它依然安静吃草,我甚至贴到它的耳朵边,我叫你昭觉好不好? 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一样,停了一下嘴里的美味,然后又很满意的继续大口吃草。 第二天一大早,二十只骆驼身上都扛上了五袋面粉,加上我们的口粮、骆驼的饲料、行李帐篷、除雪的耙子铁锹,驼峰陡然增高几倍,好壮观的阵容! 红英姐抱着嗷嗷待哺的小龙,站在队伍最前面,女兵运输队!出发! 和我们一起的还有那脸庞黑红的驼工,我特意跟在了昭觉的旁边。驼铃声声的队伍在朝向唐古拉,朝向我们的队伍,朝向你们的父亲走去。 早上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可这高原的天气就犹如小孩的脸,中午时分一场暴风雪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 一团乌云正在远处集结,驼工急忙示意红英姐停下队伍。 怎么了?我还在心里想着这天气还挺好。 驼工指着那远处逐渐黑下来的天空,紧张的说到,那叫黑脸云,别看离得远,不到十分钟这里就全是大雪纷飞,不过,来的快也去得快。 红英姐指挥队伍停下,用雨布把粮食盖好。 还没有到十分钟,太阳就变魔术一般不见了。天色暗的犹如黄昏一般,黑压压的云层像一群脱缰狂奔的野马穿过整个天空。忽然,一道闪电把天幕拉开,瞬间把天地照的通亮,雨点伴着雪花急速而至。 雪花不再漂亮,只有冰冷。 我们躲在雨布里,冻的会发抖。昭觉动了动身子,好像要我靠在它的身上,那细长浓密的毛里裹藏着骆驼暖暖的体温。 的确,如驼工所说,两三分钟的功夫,太阳又不知从哪钻了出来。 天空有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同志们,我们要加快速度了!红英姐扬手大声喊着,春雅则一路抱着小龙。 到达昆仑山脚下,已是出发的第三天。 我们支起简易的帐篷,生起了火。孙医生来往于每个帐篷里习惯的为每一个人测量体温。 红英姐一脸心事的抱着小龙坐在火旁挑动着火苗。 红英姐…我坐到她旁边。 她看看我,很勉强的笑了笑。 红英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除了隽主任…我朝着火苗里扔进一节干枝,小龙他还那么小,他能受得了吗。 红英姐深深的出了口气,玉兰,你说的也就是让我发愁的,所以,我想把小龙留下来。 留下来?我有点吃惊,身边茫茫戈壁哪有什么人家。 过了昆仑山在草原上应该会有村户,红英姐甩甩头发,小龙就只有先找人家放在那了,再往前走,我怕他…可我多想让文山能再看看小龙,再抱抱小龙,在家那会,他一会不见小龙就坐不住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看着红英姐怀里瞪大着眼睛,吱吱呀呀还不会说话的小龙,心里很是难受。 玉兰,红英姐拿着一段树枝拨弄着火苗,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能走到终点,红英姐忽的抬起了头,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小龙! 不会的!我有些急了,红英姐要带着我们到拉萨的! 红英姐微微笑起,火苗在欢快的跳动。 昆仑山,我们前进路途上面对的第一座雪山。 驼工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藏语,很虔诚的向着这巍巍雪山祈祷着什么。 我们也肃然站立,骆驼脖子上的铃铛被风吹得发出辽远的响声。 那雪上巍峨而立,冰霜覆盖,一股冷气西面而来。山顶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熠熠光辉,好像一颗明珠镶嵌在那里。可是,上山的路在哪? 这就是路!都在雪下面。驼工指着那茫茫一片,偶有一两块黑石露出的陡峭山坡。 我们就在一脚踩进去能没到膝盖的“路”上,一步步艰难向山顶跋涉。骆驼明显缓慢了速度,拖着厚重的物资每前进一步都是那么费劲,有时我们会帮着它拔出陷在雪地里的蹄子。到达山腰的时候,强烈的缺氧已经让有些骆驼喘得像抽风箱一样。我们也有些筋疲力尽了。 不能停!红英姐大口喘着气。 驼工几个跨步到红英姐跟前,示意她收声。原来这简单的一句人声都有可能震垮这山腰松软的积雪。 于是,红英姐用脸上的表情和不停的手势,鼓励大家继续前进。她和春雅两个人交换着抱小龙。 红英姐,小龙给我吧,我费力的走到红英姐跟前。 没事,有春雅就行了,等翻过山就好了。 旁边的春雅脸色有些苍白。 春雅,你还好吧,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我伸手摸在春雅的脸上。 春雅的嘴角挤出一丝笑,玉兰,我没事。 到山顶的时候,一只骆驼没有再站起来。它就那样倒在雪地上,咴儿咴儿的叫着,直到死去。昭觉站在它的旁边,俯身在那骆驼的耳朵旁轻轻磨蹭。驼工把那死去骆驼负载的面粉和干草、帐篷取下,又分担在了其他骆驼的身上。然后,为那没有比上眼睛的骆驼默默祈祷。 我牵着昭觉要朝山下走,它不肯。骆驼抽出鞭子,它仍是呆呆看着那倒下的骆驼。我轻轻梳理着它脖子上的毛发,昭觉,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们还要救人,还要赶路,走吧。那时我的眼泪早已止不住了,骆驼间的脉脉温情让我感动。昭觉最终挪动了,走出没有十米远,它还恋恋不舍的回头。 站在山顶看似近在咫尺的唐古拉山,我们何时才能走到你的跟前啊? 那高耸入云的山峦回以沉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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