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蕤随笔】“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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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狼”
(一)

黄河，以母亲的身份给两岸所域起了名字，东岸的叫河东，西岸的叫河西。

河西因为河西走廊而久负盛名。南屯村就在河西走廊的中部，却普通得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一九七五年五月的一天，一声婴儿啼哭，给这默默的、平常的村子，涂上了传奇色彩，因为，小女婴的白眼珠格外明亮，眸子乌黑聚神，长长的睫毛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弯曲修长，整个皮肤黄里泛黑，宛如紫葡萄的肉。为此，她的母亲给她取名为白眼狼”。

逐渐地、在不知不觉中，由这个名字，演绎岀一段坚毅、果敢和爱恨颠倒的故事。

“白眼狼”的家庭，是一个传统的、普通的农民家庭，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因为娇惯，总有这样或那样的身体不适，加之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父母将更多的关注和资源给了哥哥。为了不让“白眼狼”受到冷落，母亲决定将她送到姥姥家抚养。

姥姥眉清目秀，天生的额宽体胖，秉性坚强，为人和善，干事条理清晰，又做得一手好茶饭。

姥姥家也在乡下，“白眼狼”耳濡目染，做为一个农村女人的朴实耐劳，热情淳厚，她在姥姥的呵护下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每当回忆起那段日子，“白眼狼”总是心存感激。姥姥用她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教会了“白眼狼”许多生活的技能。从简单的洗筷子，洗碗到复杂的缝补衣服，再到必须的农活，姥姥还常常给她讲一些古老的传说和故事，那些故事中充满了智慧和勇气，让“白眼狼”从小就懂得了女人的生存之道和女人的独立。

(二)

十岁的那年，“白眼狼”回到了父母身边。尽管家里的经济条件，环境条件都不理想，但她在姥姥家学到的一切，让她在家里显得格外自信。她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地赢得了家人的认可，尤其是父亲，从眼睛里流出的爱，尽是湿漉漉的愧疚，以至一串一串地挂满了脸颊。

父亲是一位老军人，意志坚强，浓眉大眼，面阔把个“善”(像羊一样温顺，每天微笑着，把两个小酒窝高高挂起)字完美地解析给所有的人。

在“白眼狼”成长的过程中，她的父亲是至尊至爱的人，也是给她勇敢的人。

风雨催促着她不断成长，她渐渐地意识到，“白眼狼”，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带着一丝不祥，但她坚信，自己就是一朵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牵牛花，充满坚韧与美丽。

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她跟随父亲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扫地、喂牲口、帮父亲做饭，样样都得心应手。而到了田间，她更能干，锄地、拔草、收割，从不喊累。

尽管生活艰辛，她的学习从未落下。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认真地复习白天学到的知识，预习第二天的课程。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们对她赞不绝口。终于，在初三毕业那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张掖师范学校，成为了南屯村里的第二个师范生，她的哥哥是第一个。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捉弄人，家中的经济条件让他们的生活费成了问题。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她的生活费只有哥哥的一半。她省吃俭用，恨不得把每一分钱分成两半用，在师范的四年中，她的着装打扮，始终朴素，以至在校园里，是一抹独特的风景。

师范毕业后，周围的人，似乎早已忘却了“白眼狼”这个名字，但这个人，却在赞叹和遗憾中(那年师范已经不分配工作了)，成了一名农村小学教师。然而，哥哥的结婚又给她带来了新的压力。她不仅要上班，还要听令妈妈，给哥哥、嫂子做饭，因为在妈妈眼里，哥哥和嫂子是包分配的正式工作，而她是临聘工作。这是个错误而又危险的思想和做法，但在妈妈、哥哥和嫂子眼里，这一切似乎是应该的。

那时侯，农村的做饭，生火，擀面，调汤，炒菜，并不容易，但她得益于姥姥的调教，提刀推杖，信手捻来，色、相和味俱佳。

她为了拿到更多的课時费，每天七节课，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时间久了，她感觉现状，离她的人生目标越来越远，最终，依然决然，离开仅以谁持生计的工作，在张掖市的一家五星级国际酒店，成为一名美工。

在新的环境里，她找到了新的自我，重新开启追求人生的马力，也用自己的努力和坚持证明着。这一切也成了她心中的信念，激励着她不断前行。

可是妈妈，不愿提及这些，生怕别人说女儿在酒店干的不是正经的活，更是生气这些，没人侍候她的儿子和儿媳妇了，终究不知自己，逐渐给家庭埋下了祸苗。

(三)

在张掖这座繁华的城市，华裕五星级酒店，它不仅是游客们的避风港，也是许多像“白眼狼”这样普通女孩的炼狱。

她从美工转到营销，开始做团队接待工作，工资待遇颇为丰厚，可是，从清晨六点到深夜十二点，甚至通宵，她几乎没有一刻停歇。这样的工作量对她来说，五年来已经养成习惯。

凡事日子久了，才能看清面目，不例外，渐渐地，酒店也让她看清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人和事，她工作着，不安，忧郁，甚至恐惧，时时打扰着她的心绪，她也发现，这里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酒店里的客人形形色色，有的友好，有的冷漠，有的会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甚至侮辱，她看在眼里，就怕某一天，灾难落到自己的头上。

她也知道，这份工作不仅仅是体力上的付出，更是心理上的煎熬。

暖春刚去，炎夏初到，华裕酒店里，五湖四海的游人，络绎不绝，电梯内清凉无比，随着一声铃响，一位胸带党徽，衣冠整齐的中年人，进得电梯，单手扶住电梯墙壁，几分醉意，竟想占她的“便宜”，他哪里知道，她叫“白眼狼”。

“啪”的一声，中年人泛红的脸上四条青色指印，那人长出一口气，饿狗一样盯着她的工牌直到走出电梯，还不忘“嗯”一声。

她拨通了男友的电话，“我在酒店干不成了。”委屈得只剩下哭泣。

她曾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导游，带领游客探索这座城市的美丽。但现实总是如此残酷。

没有了工作，她的情绪没有了温度，幸好，在男友的帮助下，从未停止过努力，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

(四)

爱情常常被世俗的眼光所左右。“白眼狼”的男友，中等身材，浓浓的胡须，少言善思，一个敦厚、真诚的人，阳光、月色交替催促，她们到论嫁的时刻，可是，在她母亲的眼中，男友，似乎并不符合岳母对理想女婿的标准。然而，只有她知道，他不仅是一个能够撑起家庭责任的好男人，更是一个具有超强断人识物能力的导师。

“白眼狼”不知，男友从哪里就断出，她能学习法律，抱着试试的态度，终于，她在第二年考取律师资格证。记得那天夜里，他弹了好多欢快的钢琴曲。

母亲总是在她们相处时，表现出不满，觉得她的未婚夫太过老实，不懂得在人前表现自己。

“你看他，总是那么木讷，连句漂亮话都不会说。”母亲曾这样抱怨道。

每当听到这些话，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母亲根本无法看到，他的敦厚和不演戏，其实，他才是靠嘴吃饭的人(曾是一位歌剧演员，现在是一位高中音乐老师)，他才拥有最珍贵的品质。

记得第一次带他回家见父母时，他显得有些紧张，但依然礼貌地向父母问好，并送上了自己亲手写的书法作品，作为见面礼。那幅字写的是“家和万事兴”，笔法流畅自然，透着一股宁静、相融的力量。

然而，母亲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哪能比得上一箱牛奶实惠，便将它放在了一边，如同不存在的废物。

事实上，她的未婚夫不仅擅长书法，还精通多种乐器。他常常在闲暇时弹奏钢琴，那悠扬的旋律仿佛能洗涤她心灵的尘埃。每当她感到疲惫或心情低落时，他总会为她弹上一曲，让她在音乐的海洋中找到慰藉。此外，他还是一位出色的诗人，时常会写下一些动人的诗句，记录下她们生活中的点滴美好。那些诗句虽然简单，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让她深深地为之感动。

然而，母亲并不了解这些，只看到表面的东西，忽略了他内在的才华与魅力。每当她提起这个话题时，她都忍不住想要反驳母亲：“你根本不了解他！他是那么优秀，只是你不肯花时间去发现罢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了坚持自己的选择。因为她深知，真正的幸福并不在于外在的光环，而在于内心的契合与理解。她的未婚夫虽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善于言辞，但他用行动证明了他对她的爱与关怀。无论是日常琐事还是重大决策，他总是以一种默默无闻的方式支持着她，让她感受到无尽的温暖与力量。尽管母亲依然对她们的结合心存疑虑。但在她的心中，他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存在，是那个能够与她共度一生的完美伴侣。

那年九月二十六日，他邀请了市最有名的音乐家，以音乐会形式，为她们举办了婚礼，据说在张掖市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新郎演唱了《冰凉的小手》，掌声不断，新娘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歌声，感动哭了。

可是，新娘虚伪的母亲，因为没有被邀请出头露面，便给她记下了一笔不孝的债。

她，就这样在和谐的音乐声中，自己出嫁了自己。

(五)

母亲偷空在亲戚家有目的地转着，逢至大节小令烫个头，再打扮一番，继续转着:

“儿子又有了媳妇，又有了孩子，媳妇是教育学院的，每月工资上万了，丫头今天又开庭去了，老头子在家忙超着……”

其实，这是一种“砸锅”的表现，常常引得别人的嫉妒、羡慕和恨。时间久了，对子女不利，对家庭不利，对自己更不利。

而在母亲看来，所有的美好都应该与她很亲切，所有的美好都汇聚于她的周围。可是，她哪里知道，福气是可以消耗殆尽。福气本来就内敛害羞，经不起如此之地折腾。

也许，是遭别人嫉妒，也许，是被人挂念。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这份平静，也打碎了这块美好。

父亲在一个小小的手术后。突发心肌梗死，住进了ICU。那一刻，她的世界仿佛瞬间凝固，她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如纸。一种本能，希望父亲有坚强的意志。

当医生告诉她们，父亲的情况非常危急。那一刻，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嘴唇不停地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曾经那个逢人就夸耀家庭幸福的母亲，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和孤单。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他还好好的……”

哥哥默默地握住母亲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慰，但他的眼神中同样流露出深深的担忧。她们都知道，父亲的病情不容乐观，而这个家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接下来的日子里，医院成了她们的第二个家。每天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看着父亲在ICU里与病魔抗争，她们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中。

尽管如此，她们依然没有放弃希望。每一次探视时，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最新的诊断结果，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们。几天后，医生告诉她们，父亲的病情不容乐观，准备后事吧。听到这个消息，母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母亲，才真正意识到，生活中的美好是多么脆弱和短暂。那些看似理所当然的幸福，可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活着的人，只能选择坚强，因为这是她们唯一能够给予彼此的力量。

(六)

接连八天时间，来医院探望父亲的亲戚朋友，无奈地接受着，母亲认真地介绍:“教育学院的，儿媳妇……”

本来，关爱的看望，被母亲燃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和看不见的烟。

医生的每一次要求，母亲一步一步地要求着女儿，从未落下过，仿佛女儿是一个取之不尽的钱袋，而女儿的身体和心灵却在不断的付出中逐渐枯竭。

不是女儿不愿意，而是拿命在夺命，和阎王爷夺着父亲的命。

女儿前两天刚做完妇科手术，几乎要累倒了，但母亲的言行，诠释出，没有什么大事。依然不依不饶，甚至指责她:“真是不孝的白眼狼。”

一句话，如同子弹击倒了女儿，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献祭的代价在母亲的眼中，女儿仿佛是一个无条件奉献的祭品。她的一切都被视为理所当然，而她的疲惫、痛苦和委屈却被视而不见。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榨干的柠檬，再也挤不出一滴汁水。

然而，在这无尽的索取背后，女儿也开始反思自己的处境。她意识到，一味的牺牲并不能换来真正的理解和关爱。

在这场心灵的献祭中，女儿逐渐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与尊重。她不再愿意成为那个默默承受一切的祭品，而是希望能够找到一种更加平衡的生活方式，让自己在关爱家人的同时，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