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松小说】洋槐花十五

显示全部楼层 · 2025-2-19 13:27:25

   李老五家新庄基在村北，门前是一丈高的塄，房后是二丈高的崖，崖上边就是荒有坡。解放前是李老二从丈哥荆老八手里买的，是李老二用勤劳的汗水浇灌养肥的土地，解放后收归集体。下边是从北岭下来的路，路上有一道渠，渠的西边也就是黄有坡下边是荆老四家的祖坟，荆老四的前妻张银环就葬在这里。坟地的下边是一片地，自把庄基规划这里后，就把下边那片地起了，荆老四家的祖坟也就暴露出来，荆老四的儿子只得把坟迁走。
   在坡下与房后留有一片空地，长满了杂草和构树，德国槐。惠雪带着一双褪了色的白线手套，正在挥着镢头挖地。旁边的大树枝上挂着脱下来的衣裳，身上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褪了色的衫子，地下的构树盘根错节，她用力刨着用手使劲拉着，头上的汗珠跌到了地上。做活产生的热量使她美丽的苹果脸更加红润。身后是挖起的深褐色土地，前边是丛生的构树杂草，身边放着挖下来的构树和根。
   构树根系异常发达，不几年就印出好大一片，根的繁殖是它的主要途径，主根刨掉了毛细根还能继续繁殖。种子是一种米黄色的球体，也可繁殖。皮有韧性，人们往往剥下来合绳，所以惠雪挖的很吃力。

      人在吃力地挖着，脑子里的东西也在忙碌地活动，回放着初婚初夜的情景。闹洞房的青年们走后，洞房内只有她和秋学。墙上贴有青年们送的四吊子，大红喜字，胖娃娃画。床上是新被新褥新枕头。她铺好被褥，坐在了床上，秋学也脱了鞋坐了上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就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惠雪用羞涩的眼光看着秋学，眼睛告诉她，秋学有些急不可耐，但还是强烈克制着。秋学虽说是个男人，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女人。两人互相欣赏，两双眼睛闪耀着贪婪的光芒。一个貌美如花，一个潘安在世。放射出的磁场产生出巨大的吸引力，对方的美貌就像是一根棍子，搅动得平静的心翻起了波澜，浑身的血管在膨胀，血液循环在加快。
   屋里都是些不会言语的东西，箱子、柜、凳子还有墙上的画。灯灭了，夜色掩盖了一切。只有被褥接触到她俩的身体，可是任何感觉都没有，只是狂热地翻动着，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毕竟是初夜，惠雪有些害羞，内心再激动也难冲破羞涩的束缚。秋学尽可能地调动双方的激情，他知道，只有两人的性欲达到极致时生的孩子才会聪明。惠雪自成少女后，从没接触过男人，初夜的恐慌，咋样也消除不了。对性生活的未知和陌生是加剧恐慌的成因。怪灵也是初次，但身体的炙热与冲动，把羞涩驱赶得一干二净。尽管做了努力，激奋的心情裹挟着胆怯，惠雪还是不能达到高潮。

   虽然说过去了多年，但现在想起来仍然腼腆的像个姑娘，脸上的苹果色换成了害臊的羞色。好像刚刚做过的事一样，唯恐被人知道心中的秘密，向着周围看了眼，只有树梢轻轻地摇摆，远处传来几声鸟儿的叫声，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阵风吹过身上有点凉意，坡上的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散，像一把降落伞在空中飘舞。
   汗水浸湿了衣衫，也浸湿了脚下的土地。从崖下后门口传来婆婆的叫声：“惠，到饭时了，还不做饭。”她回过头向崖下看去说：“回来了。”婆婆说：“你就是个狠活，做起活来就把做饭忘了。”惠雪掮起镢头，从树上取了衣裳，从房西走下坡回到屋。裤腿上沾满了鬼刺，它随着人或其它动物把种子传播到各处。把镢头放在门口，拿着衣裳走进厦子，褪去手套，这时才看见她的手粗糙的像树皮，整体结构粗、大、短。来到大房舀了一勺水倒进脸盆，洗了手脸，就开始舀面搋面。
      五老婆坐在炕栏抽烟。

   李老五从地里回来了，放下锄头，在惠雪洗过手的盆里倒了一瓢水洗了手，装上一袋烟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抽了起来。他整天乐哈哈的，不管在外还是对内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空中吊棒槌四岸不撞。他对现在的家庭和局面是满意的，特别是二儿子李秋学，不但入了党而且还是村上的决策人物，烟气带着心情向着空中飘散。最让他省心的是秋学娶了个好媳妇，人长的心疼还勤快，一天到黑就没有空闲时间，有时还起急起熬半夜，纺线织布做家务，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穿的烂也不怕人笑话，只是有了门户才在浮头套上件新衣裳。

   惠雪忙着做饭，又要搋面擀面又要烧锅。五老婆恰恰相反照眼不盯，她有着慈禧的威仪，坐在炕栏子上一言不发，抽着烟，惠雪心中常存着三分惧怕。但是她的外表替代不了内心世界，实际上她的心是善良的，看着惠雪忙了地里忙家里，心中不由升起高兴与同情，高兴的是怪灵娶了个好媳妇，是个过日子的娃。同情的是太辛苦了，穿的朴素人还不闲，看在眼里怜在心中。
   其实惠雪也是人咋能不知道乏呢？只是她心中有股力量源于跟了个要人有人要心眼有心眼的好男人，这是她获取力量的源泉。当她困乏的时候坐下来休息一会，就又接着干，每当想起男人的时候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暖流，是上帝的恩赐，是父母的慧眼，也是自家的福分。
   这时从西边厦子传来女婴的哭声，正在厦子玩耍的大女子和二女子跑来喊叫说：“妈。娃叫唤。”惠雪赶紧放下正擀的面，向厦子走来，两个女子紧随其后。小孩哭的很伤心，抱着喂奶也不吃，只是个哭。“妈，快过来，我看娃不像是饿了。”惠雪的喊声钻进了五老婆的耳朵，五老婆溜下炕拿着烟袋走了进来，看娃哭的情形确实不像是饿了：“得是把娃森了。”让惠雪把娃放在床上，把抽过烟的热烟锅扣在娃的蒂眼上，捂着，捂了一会哭声减弱了，慢慢地睡着了。
      娃睡着了，惠雪仍然接着擀面，添水烧锅。五老婆给娃身上盖了一件衣裳，走出厦子，回到炕边从扫子上折了一根细竹棍通着烟袋锅，通一会吹一阵，吹一阵通一会。
      惠雪把饭舀好调好，端着碗来到门口双手递给李老五：“爸，吃饭。”李老五放下烟锅在地上磕了几下，别在腰间，接住碗吃起饭来。惠雪走进门来到案边给五老婆也调好端到笨栏子跟前，五老婆接住碗，惠雪才来到锅头跟前端起碗坐在灶火吃。
   五老婆吃完饭，放下碗说：“有空了，给娃缝一个裹兜，把娃肚子护住。”“行，我晚上就缝，瞎女子睡觉爱蹬，把被子就蹬脱了。”惠雪饭也吃完了。
   五老婆说：“秋学咋还不回来。”“大队一天事多，不是开会就是做账，我把面丢着，回来就给他下。”惠雪说。“一天有啥事，忙的都不按时吃饭。”五老婆放下碗说。“听你娃说育龄妇女要放环。”惠雪吃完了饭放下碗说。“成了啥事？把婆娘要娃给管住了，东头你玉兰婶要抓了八个娃也没人管。”五老婆模样有些不高兴。“在那个科学不发达的年代，人们没有办法控制生育，只要怀上就得生，不过，医学落后，成活率是很低的。”惠雪给老人讲道理。“女人就是生儿育女的工具，管的个宽。”老婆正发牢遭，秋学回来了，接住话题说：“这几年人口增长太快了，国民经济跟不上，国家是从宏观调控着眼，人口过多养活不起呀。”儿子说的这些老婆子也听不懂，下了炕走出门在门口拾掇菜地。李老五吃完饭，走进门把碗放在案上，拿上锄头又下地去了。

   惠雪放下碗又烧起锅来，给男人下面。怪灵坐在板凳上，取出一支烟点着抽了起来。惠雪问：“在大队都忙的啥？”“这一度的主要工作就是计划生育，统计育龄妇女，摸底调查，登记造册，说服教育去做节育手术。”惠雪知道最少一个最多两个，自己也跑不脱，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男人就是再在大队，也不能违反政策，心中不由得有些犯难。没想到怪灵下面的几句话就触动了她的心。“咱也三个孩子了，必须节育，要是一节育就没有生娃子的希望了。问题难就难在生女子没有娃子的育龄妇女，四队的尤先生四胎都是女子，劝了几次都做不通工作，把教学的饭碗都丢了，现在回家种地去了。”怪灵接住惠雪端来的饭碗说：“我跟你商量，把咱的三女子给人，要不就要放环，想生就没希望了。”惠雪一听心中就像是戳了一攮子：“不行，绝对不行。”正在门口地里做活的五老婆听见儿子两口子吵起来了，走进门怒视着惠雪说：“平时看你都懂得人理待道，在这事上就不懂道理了，没想到你心咋就这么狠毒的，想叫俺李家断后。”实际上她也说的是违心话。
   “妈，我是舍不得，女儿是妈身上的一块肉，要是你能舍得吗？”惠雪眼泪直打转，声音低沉地说。五老婆被惠雪的话噎住了改变了语气说：“那有啥办法，总比绝后强。”惠雪不言语了，忧愁挂在脸上掮着镢头上后坡挖地去了。

   看着惠雪离去，怪灵和母亲暗暗商议：“妈，你看咋办？”“你先打听好，谁家抱娃，那天惠雪不在家时抱走。”五老婆老谋深算地说。

      晴空万里，终南山的脉络看得一清二楚，西塬的两个墓疙瘩也清晰可见。北岭头上，上了年纪的李老五、陈志清、李老二三个人坐下来歇火，太阳沐浴着他们的身体和饱经风霜的脸庞。深似沟壑的皱纹显得异常清晰，那是岁月刻下的印记，那是人生的音符，记录着艰辛和苦难。陈志清叹声说道：“人生短暂很，你两咋样？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没想到已经老了。”老五附和着说：“是呀，我也有同样的感觉，咋能不老呢？你来的时候你家麦卢才几岁，现在都结了婚，孙子都多大了。”“人从生到死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李老二也跟着叹息道。“争多论少没用，创家立业啥也不顶，就是皇上能咋？还不是照样死嘛，死后穿上金镂玉衣也是没有用的。不论是伟人还是凡人，生存的价值就是推动社会的进步和发展。”陈志清说。“听说你家怪灵当了村长，韩为计划生育工作不力被上边撤换了。”李老二问。“四队尤先生为计划生育大队要开销他的教师，韩不愿意，结果就换掉了。”陈志清也说。李老五说：“你听谁胡说，人家上边招工，韩到闫河水泥厂上班去了。”“奥，原来是这么回事，韩这人有本事就是没文化，要是有文化早就干大了。陈安阳教学就是韩安插进去的。”陈志清说。李老二说：“这话有些道理，韩是俺上边马家人，尤先生的姐就嫁到俺上边了。安阳他姑就是老九的妻子，还是我说的媒，才把她兄弟一家搬下来的，人常说胳膊离捶近，都是俺上边的。”三个人歇了会就动弹了，土地下放，地分到各家各户，他三人是给自家做地里活。李老五虽然说仍然是队长，但管不了事，社员有了自主权，他也只是个形式，只是负责上边有个啥政策村上开个会，布置个啥任务，下来就没有啥事了。

   太阳偏西了，余晖染红了西边天际，也染红了云朵。李老五走出地向着北边地里的李老二陈志清喊叫着：“大叔李二，你两回走。”两人闻声走出地，三人会同向坡下走来。几个人下了坡来到李老五家门口，听见屋里传来惠雪的哭声，不知道发生了啥事？李老五走进门，放下镢头，看见老婆坐在炕边抽烟，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就没有过问。

   惠雪爬在床上，被子接收了泪水，声音有些沙哑，心里就像是被谁割去了一块肉。原来，怪灵李秋学托他住队时的一个朋友，现在在县医院工作的张俊海，打听大寨村的一个光杆想抱娃，就引着来了，正好惠雪不在家。在后坡做活的惠雪，估摸孩子应该饿了，就回来给娃喂奶，结果，走进厦子一看炕上是空的，孩子不见了，明白了是怎回事，立时就昏倒在地，人事不省。五老婆一看事色不好，在门口叫来了隔壁的银凤，扎人中才救了过来。

      一连几天听不见惠雪的哭声，声音沙哑，泪水流干，不吃不喝，脸上的苹果色不见了，人也憔悴了许多，额骨明显地鼓起来，脸塌陷下去了，披头散发，眼皮肿胀。自惠雪到屋就一直没有下厨的五老婆只得动起手来，表面的慈禧威仪不见了，出来换班的却是慈善。她也是女人，她能理解一个女人失去儿女的心情，心中充满了内疚和同情。是她和儿子商量背着惠雪把孩子抱走的，她对不起惠雪，想用行为来补偿自己的过失，打了一个荷包蛋，端到厦子来。把碗放在柜盖上，来到炕边拉着惠雪的手说：“惠，想开些，妈给你打了个荷包蛋，俺娃挣的吃了。”惠雪像个木头人没有知觉也没有反应，被老婆拉了起来，木呆呆地坐着，两眼无光。老婆把碗端着来她还是无动于衷，看在眼中痛在心里，怪自己狠心，不就是想延续一下香火吗？不是计划生育谁愿意把亲骨肉给人呢。老婆用勺子舀了一蛋喂到惠雪嘴里，惠雪不吃，开口说话了：“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说着下了床，喊着“我要我的孩子”跑出门去，没走上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五老婆赶紧撵出门，喊来银凤，二人扶着回了屋。

   李老五每次从地里回来，总是惠雪把饭做好端到跟前递到手里。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对惠雪的打击，他是目睹其状心如刀割。自己是个外头大（duo）人不好劝说，有时妻子做好了饭他吃些，有时回来饭没人做就摸一蛋馍喝口水又下地去了。虽说队上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自家屋里的事总少不了考虑。

   怪灵虽说接任了村长有了一定的权力，自家的问题却解决不了，为了延续香火背着妻子把娃给了人，气得妻子神志不清，别说生孩子就是过日子都成了问题。这几天他一直困扰着怎么解决，办法是想出来了，可是，怕就怕老支书荆喜文，这个人原则性强，一根筋，要想干违背原则的事他先通不过。

   有的人可以指挥千军万马，有的人只能冲锋陷阵，有的人能当老板，有的人只能给人干当下手。怪灵李秋学就是那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自从住队回来当上了村会计，就在官场游刃有余。不几年就高居村长之位，把支书哄得在他尻子后边团团转，卖了还跟着数钱。适逢改革开放怪灵更是如鱼得水，每天除了干好村上的事情外，回到家里，围着大方桌上的图纸，不是用铅笔划就是用尺子量，思虑一阵画一会量一下，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在他心目中有一个激荡着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能中个百万大奖，为了这个渺茫的希望就大量地买彩票，甚至不惜惠雪卖鸡蛋的零钱也被他用去，为了目标去努力去奋斗。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李捧虎，笔名：挺直的松,男，1961年6月14日出生于陕西省蓝田县前卫镇凫峪村三组。1969年在本村上小学，1974年上初中，1976年初中毕业，一直务农为业。1978年到引岱工地当民工。在小寨沟打洞子，在营盘梁上修渠道，三道水修水库。从渠上回来后，在队上当会计，参加农业生产。分社后，卖过老鼠药，收过破烂，后又游于学校当书馆。承包了村西一片地种菜。1995年8月在村开商店至今。2009年10月进入平安保险公司，2010年8月退出。2009年11月接任蓝田移动前卫片区渠道经理。在保险公司曾2次荣获“优秀学员”。在移动业务中2次荣获 “优秀农村代办点”。一次荣获“优秀渠道经理”。2011年4月加入陕西诗词书画音乐研究会，2012年2月19日加入蓝田县作家协会，并有多篇作品在《蓝田文学》《榕树下》《西部文学》等刊物或平台发表。
自幼爱好文学，在保险公司时因思想波动大而提笔写作，用以表述自己的心情，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先学着写诗，后改学写小小说。2013年开始写小小说，在榕树下发表作品，有3篇作品获榕树下编推荐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