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星月夜 于 2015-4-17 11:04 编辑
五月的阳光真好!该绿的都绿了,包括田五那双放着绿光的眼睛。他不是好色,只是为了上树掏鸟蛋,才无意间看见任二寡妇擦身子。任二寡妇也是无意间扭过身子来,惊得田五从树上跌落下来,蛋清糊了一屁股,他一瘸一跛地钻进树后的玉米地。
任二寡妇沐浴着五月的阳光,赤裸着上身,露着一对白生生的乳房,像一对展翅欲飞的鸽子。毛巾飞溅的水花激醒了屋檐下熟睡的花猫,前爪一撑,后爪一蹬,蹿出了针线篮子。
准确的日子是五月初九。十五年前的这一天,村后的矿山里一声巨响,任二被埋在了乱石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弥留之际,任二只留下一句话:“五月九,垂杨柳,哥哥妹妹亲口口!”任二死了,任二寡妇不信。她死死攥着任二的手不放,直到入殓的最后时刻才被田五掰开。
任二寡妇叫柳叶,是任二从山外带回来的。那一年她18岁,俊俏的模样灿若山花。她和任二相跟着进了村子,一边走一边拽着发梢在手指上缠绕,羞答答地像一只绵羊。一群野小子前呼后拥地围跟过来,眼睛鼓成了山核桃,大声叫嚷着:“羞羞羞,拉手手,任二领来个花媳妇!”任二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根,抓起一把黄土扬了领头的大个子一脸,呛得他眯眼弯腰,“呸呸呸”地直朝地上吐。惹得柳叶咯咯地笑出声来。任二喝道:“这是人家的干妹子!”
任二遇见柳叶的时候是个冬天。大雪封山,矿山歇工。任二闲不下,窝在山里心慌。他去找田五一块儿出山找活,田五摇摇头,背对着任二,留下一串密麻麻的脚印。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任二在去柳家镇的路上发现了冻僵的柳叶,乱蓬蓬的头发,青紫色的脸上布满冻疮。他脱下羊皮袄将她盖上,搂在怀里暖了整整一天。她渐渐地苏醒了,嘴巴里哈着热乎气,对着任二的耳朵,用极微弱的声音说,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走?任二心软,没有抛下她。你叫什么名字?柳叶。家在哪?没有家。任二啥都明白了。
转眼间,天空飞着腊月的雪。任二要回家过年了,柳叶说要跟着他一起回。任二说,暂时还不行。他把挣来的钱留够盘缠,其余给了柳叶。她说,任二人好,愿意嫁给他。任二红着脸说太突然,还是先认个妹子吧!他要她在柳家镇等着,春天里来接她。柳叶的泪冻成了冰花花,任二消失在飞舞的雪花里。
刚出了正月,矿山就又开工了。任二却没有了时间出山,直等到五月,才赶到了柳家镇。那天初九,阳光和煦,柳絮飘飞,像腊月的雪一样。柳叶又见到任二,在一排柳树下。她要任二拉着她的手,任二将手紧缩在袖筒里。浑身僵得像个木头人,她强扭过他的头,将一对朱唇贴在任二的嘴上。任二哆嗦成一团,却又贪婪地吮吸。
回村路过九曲河,她说要洗澡,任二将她带到了最隐蔽的望夫峡。他给她讲了关于峡的爱情传说,但并没有看她洗澡。她洗完了,和任二相跟着进了村子,遇见了田五领着的一群野小子……
大个子田五第一次见到柳叶,就暗自喜欢上她。他想,既然是干妹子,那她就不属于任二。只要任二一上矿,他就透过狭细的门缝往里窥,瞳孔随着柳叶左旋右转。他恨做门的木匠手艺太巧,只留下这么一线缝儿;他也恨自己,没有勇气和她正脸面对,将话儿挑明。他憋屈得想捶门,却被背后伸来的一双大手拧住脖颈,甩到了门对面的玉米地里。他起身没有看清人影,却发现了那颗老槐树。田五是多么机灵的人啊!树下的路人问:“田五啊!在树上干嘛?”“嗷—嗷—,鸟蛋,鸟蛋!”不多久,他就把那树爬得溜光顺滑的。任二和柳叶结婚的当天,他对着月亮靠着树,坐了一晚上,骂任二是个骗子。回家的时候,听见好色的马栓蹲在村口的石磨上夸嘴,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面着南墙站一排,柳叶的屁股我最眼熟。话音未落,就被田五一脚踢翻在地。
任二和柳叶结婚了,田五也就不再爬树了。直到柳叶流产的消息飞进田五耳朵,他才又重操旧业。那树上的鸟儿也真格的争气,田五每一回爬树,他都不会空着手。他将一颗颗鸟蛋放在任二家门口的柴堆上,远远地隐在玉米地里,痴痴地望见柳叶一脸的惊喜,他幸福地笑了。男大当婚,父亲为此将愁眉缩成一疙瘩,可他的心里只装着柳叶。
任二死后,田五还爬不爬树,没有人知晓。人们只传说,任二的死是因为引线燃得太快。但柳叶不信,田五也不信,柳叶凭直觉,田五凭经验。
任二入殓的时候,田五流着泪说,死都死了,再也活不了了!他用力掰开柳叶的手。
任二离开的十五年里,每逢五月初九,柳叶都要擦擦身子,用这样特殊的祭礼祭奠任二。出奇的是每一个五月初九,阳光都是那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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