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雨短篇小说集】 消失的村庄

                                                                              消失的村庄



   从楼体高过那堵土墙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小明了。虽然小明经常可以自由出入的那个豁口，早已被他家的人用工地上的砖块垒起来了。但是，站在比小明家平房高出许多的大楼上，依旧可以洞悉他家后院的一切。
   那是典型的庄户人家的后院，院子里有有两棵不太高大的树，碗口粗的桐树上拴着一条大白狗。比桐树粗一些的洋槐树上拴着黑色的小明。几乎一样粗细的铁链，一根套在狗的 脖子上，另一根套在小明的脚脖子上。大白狗实在不想和小明抱在一起的时候，小明就会坐在自己的窝棚前，用黑漆漆的双手将那些铁链拘过头顶，然后傻笑着突然撒手。当听见铁链落地时的声响，他就会极为开心地大叫起来。这种叫声曾经一度让雷杰感到可怖，特别是在深夜里，这种声音就会让雷杰想起关在铁笼子里嚎叫的大猩猩。

  大白狗还爬在那个豁口的下面，百般无聊地用上翻的白眼看着在脚手架上劳作的人们。常常有和 狗一样无聊的家伙，想再一次寻找无聊的乐子。又一块砖头或者石子落在了大白狗的旁边，大白狗立刻警觉地站起来，再一次走到那个熟悉的物体边，它嗅了一下那个 冰冷的东西，觉得它不可能是馒头后就又爬回了原来的地方。如果小明还在的话，他绝对会捡起那个突然掉落的玩具，兴奋地嗷嗷乱叫起来。只要小明一叫唤，那条狗就会立刻摇起尾巴来。雷杰知道这是动物特有的条件反射，只要那个女人给小明扔馒头了，狗就会有吃的东西了。遇见吃的东西，狗总会用尾巴表示欢迎。但是现在小明不见了，那条狗还记得馒头落地的声音。对于这样的乐子，雷杰没有任何兴趣。就算是真正的馒头，他也不敢再扔进那个被铁链磨得寸草不生的院子里去了。雷杰永远记得自己被那个女人大骂的情形。
“看你妈的X，没事干就XX去······”那女人在狗叫声中突然出现了。她冲着站在墙外的雷杰破口大骂，那种失去理智的样子，就像雷杰窥视了她最难以启齿的隐私。雷杰和其他人挨骂的人不一样，他原本是想给小明一块馒头吃的。在一片哄笑声中，雷杰像小偷一样逃走了。从那以后，雷杰再也不敢靠近那个院子了。
  那是一个即将被楼宇淹没的村子，在城市文明不断扩张的脚步下，那片葱绿色的村子像一个被高楼踩在脚下的一片叶子。听别人说，自己所在的这个工地没有被开发前，那个名叫小明的弱智男孩，会经常拖着长长的铁链，爬出那个豁口来玩。那时候，这块地上满是杂草个小灌木。小明的家人也不怕 别人会发现自己家又这样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那时候，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还都是种地的乡下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失去土地被包围起来之后，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读被转正成了文明的城里人。文明人当让不愿意自己的身上又明显的污点了。想到这一点，雷杰就觉得自己应该被那样骂。这样一想，他就不再难过了。

  七月的流火让坐落在山南面的县城变成了真是的蒸笼，傍晚正闷热的时候，广场就是最热闹的去处。洗过澡之后，雷杰一身短衣短裤出现在广场前的街道上。火一样燃烧在西边的云彩还没有褪色，街道两边的夜市就已经开始忙碌了。小贩们在叫卖之余，总会放一段时尚的音乐来招揽过客的注意。这个夏季最时尚的歌曲无疑就是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的主题歌了。
  世上只有 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听到这首歌时，雷杰就会想起自己年幼的儿子。他看看远处的夕阳，心想；现在正是妻子做晚饭的时候了吧！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妻子如果忙得没有办法抱孩子，她就会在门前大喊起来；“木头，木头。来帮我抱孩子呀！”只要听见 有人叫自己，木头总会在很短得时间内出现那个呼唤者得眼前。当然木头来帮忙也不是白地，只要一块水果糖或者一块饼干，木头就会是每个孩子最可靠得保姆了。木头和小明一样也是弱智，木头和雷杰一样大了。但是他却只喜欢和小孩子玩，如果又小孩手里拿一块糖对木头说；木头，学个驴打滚就给你糖吃。木头就会马上爬在地上翻滚起来。有时候他还会像模像样地学两嗓子驴叫唤呢！和小明不一样得是；木头可以穿着开裆裤满世界乱跑。如果他裤裆实在有碍大家得眼光了，村里就会有人拿一块糖和一条穿旧的裤子对木头说；换掉裤子就 给糖吃。只要看见好吃的，木头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村里人大都是用好吃的东西换木头替自己家干一些简单得活。但是木头最大得乐趣还是 抱孩子。就像学驴打滚 和驴叫唤那样，木头似乎对哄孩子睡觉又着天生的灵性，再难缠得小孩，只要到了木头怀里，很快就会爬在木头的肩膀上甜甜地睡去。
  不管是谁让木头学驴叫唤，不管是谁让木头脱衣服洗澡。木头妈从来不当一回事，就算是她看见了木头学驴打滚的时候，她也只是乐呵呵地看着，等着。等别人能不能也给自己一点什么东西吃。有时候看见木头不管不顾地吃完手里得东西，她也会很伤心地哭起来。那样子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子没有孝心一样。

  “羊肉水饺，羊肉大葱的水饺出锅啦！”突然的叫卖声将雷杰的眼神牵了过去。雷杰摸摸自己的口袋，心里说；大热的天，吃这种东西会上火的。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小男孩从卖水饺的灶台后被扔了出来。那个小男孩嗷嗷地叫着爬向路牙下的排水沟。嗡！随着黑压压的苍蝇飞了起来。雷杰看见他已经爬在排水沟上面喝了起那些泔水来。看见他一条腿上被铁链 磨出来的伤疤，雷杰一下子想起来；这不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小明 吗！在别人厌恶的目光下，雷杰走到小明旁边拉起了他。小明似乎是渴极了，他再一次想爬下去。但是他油腻腻的胳膊却被雷杰死死地抓住 了。
  “嗷，嗷呜。嗷·····”小明竭斯底里地吼起来。
  雷杰环顾四周，发现有些人已经围了上来。那些欣赏般的眼神就像，看见一个流氓在调戏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眼神，雷杰 立刻想起了那个女人骂自己的言语。只是这些不出声的 眼神更让雷杰觉得 浑身 冰冷。他连忙把自己才买来的一瓶饮料塞到小明的手里。他多么希望小明的开怀畅饮能洗刷自己的罪行啊！但是让雷杰没有想到的是；小明竟然狂叫着将那瓶橙汁照着自己的面门摔了过来。距离那么近，雷杰根本没有来的及躲闪。他只觉得一片粉红色的东西将自己 和世界完全 隔开了。
“嗡······！”笑声从四面八方向雷杰涌过来。那声音穿过《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歌声，乱糟糟的，像苍蝇。雷杰不敢再看那些眼神和小明了，他也没有办法再看见了。他低着头飞快地逃走了，就像一只被驱离苍蝇。

  回到 工地之后，雷杰再也不敢去看那个院子了，他只希望那个院子连同那个即将被淹没的村子早点消失。消失在城市扩张的脚步里，消失在自己记忆里。

  
  

版主的小说先分享至西部文学网微博了！

很有思想性的一篇   {:soso_e142:}{:soso_e160:}

看完，心里又惊，又痛，又恨，又无奈{:soso_e178:}

渴望村庄是温暖的，却又渴望被现实灼伤的人情冷暖都随村庄消失，致敬蝶雨对这一切赤裸裸的呈现和痛惜。

问好，欣赏，

白鹿放歌 发表于 2015-4-20 17:13
版主的小说先分享至西部文学网微博了！

欢迎版主，谢谢分享！

徐玉虎 发表于 2015-4-20 17:15
村庄的消逝，引起了作者的反思和阵痛。于是，蝶雨构思了这篇小说。

欢迎老师，这是二十几年前的一篇旧作了。看到你那个书名，我就修改了一下发出来！

徐玉虎 发表于 2015-4-20 17:16
作者的笔下，有两个弱智的孩子，这两个孩子代表着村庄的什么？大家认真思考一下。愚昧。冷漠还是……

谢谢老师赏析解读！

徐玉虎 发表于 2015-4-20 17:20
蝶雨的小说总是把一副让人留恋的村庄画面呈现给大家，让人读着，有些亲切而厚重的感觉，欣赏蝶雨的小说，先 ...

谢谢老师支持！问好老师！

顺其自然 发表于 2015-4-20 17:48
很有思想性的一篇

欢迎版主赏析点评！晚上好

蓝禾禾 发表于 2015-4-20 17:56
看完，心里又惊，又痛，又恨，又无奈

欢迎蓝版，晚上好！

蓝禾禾 发表于 2015-4-20 18:01
渴望村庄是温暖的，却又渴望被现实灼伤的人情冷暖都随村庄消失，致敬蝶雨对这一切赤裸裸的呈现和痛惜。

人总是在矛盾中生活，当得到 某些东西的时候，总会失去另一些值得留恋的东西！

蓝禾禾 发表于 2015-4-20 18:01
问好，欣赏，

禾禾晚上好！

水菱 发表于 2015-4-20 20:57
令人心痛的一幕幕。这是农村的弱势群体，没有关爱，只有冷漠和无奈包围着，但愿爱能洗涤那些扭曲的灵魂。
...

欢迎水菱，谢谢阅读！

寒秋 发表于 2015-4-21 15:59
老师好！你的小说已被推至西部文学微博

谢谢推荐，对了！千万别称呼我老师，我还在学习阶段！

无以匹敌的乡土情结！

落英云烟 发表于 2015-4-21 20:04
无以匹敌的乡土情结！

朋友过誉了，欢迎朋友来西部耕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