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平散文】喜事耍房(二十)
喜事耍房(二十)“噼啪、噼啪”的鞭炮声响起来了,这穷乡僻壤寂静的山村,让鞭炮声震醒了。在农村下乡了一年多了,碰上结婚喜事这还是第一次,大嫂家空旷的大院子,摆整齐了桌椅板凳,几乎把村里所有人家的桌櫈都借来了。泥瓦
匠盘起两口大灶膛,灶膛旁就是吊着得新宰杀的猪肉,村子里的人也都赶来帮忙了,煞是热闹,切菜的妇女,蒸馍的大汉,悠悠然升腾起来的一股股炊烟,很快飘荡在崖畔,氤氲在酸枣树枝下,弥漫到整个村庄,整个山峦,让我也头一次感到贫穷的山区还有这么喜庆热闹的日子。
新郎是程家老三程金贵,也是村上文化水平最高的青年人,他在耀县中学读完高中,属于返乡知青,比我们初中生年龄要大,文化水平也高,我们称三哥。三哥也时不时地给耀县文化馆帮帮忙,他的挚友同学分到了文化馆 。这次三哥结婚他同学也专程来参加他的婚礼,是一个长相排场的有志青年。
新娘是郑家老五郑淑霞,小名莹娃,平时与我们知青一块劳动,一块说笑,对知青也很热情,在村里也算是当年的村花了,这桩婚姻是村上两个有名望大家族的势力结合,农村靠婚姻的联姻来扩大和巩固自己的家族势力。程~郑的结合无疑是最好的诠释。
在那饥饿的年代,婚姻嫁娶是一次大饱口福的机会,喜庆的场面更是让我们下乡知青了解农村风俗的时光,那婚亊中并不丰富的筵席往往让人更加关注,那垂涎欲滴的倒是那猪肉咋做,看到那猪肉被做成条子肉、方子肉、炸成丸子、切成肉块和肉丝,真让人涎水翻江倒海,上来了咽下去,咽下去又上来。在帮忙的过程中,常见厨师切肉,切着切着往嘴里放一块,让人恨并羡慕着,恨他不地道老偷吃,羡慕他饱了口福饱了肚。农村人办喜事全村人都要来帮忙的,红案白案分的清,弄菜的、做饭的、擀面的、蒸馍的,男女老少难得聚在一起,边干活边嬉闹,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也让我见识了山乡结婚的场面。
那时山区婚礼很简单,新娘子接来,要发些小红包,小孩们哄抢着红包,抢到便撕开,我正纳闷,只见撕开后里面包的居然还有胡萝卜片片,可见那时候人之可怜,包个红包还带骗小孩的。红包包的顶多是分分硬币钱,就这还有一部份假的胡萝卜片冒充,可小孩们并不在意有假,继续抢着、撕着、起哄着…。直到村长开始宣读结婚证书,大家才安静下来,结婚证书念完,双方家长接受新郎新娘叩拜,并掏出手帕里包的红包,估计也就几十块钱吧!那时拿出几十元已相当不容易了。一个鸡蛋卖5分钱,10元钱可买200个鸡蛋,相当于一只鸡一年下的蛋,这点钱对贫穷山区算是天大的数了。从新娘陪过来的嫁妆看,也就是棉被、脸盆、暖水瓶等简简单单,但色彩都是大红大紫,新娘是小姐妹和三哥迎着、陪伴着走来的,別说汽车接了,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好在很近,几分钟就可以走到,好在人都不计较,贫穷让人之间也少去了许多事。
鞭炮再响,开始入席吃饭,山区农村婚席八人一桌,七八桌同时开,一个四方桌八人坐定。都在盼望着上硬菜,但是先上来的都是豆芽、豆腐、莲菜蔬菜之类,菜上来即很快被吃光,人们用“襒字碗”喝着老酒,用高粱酿出来的酒,互相干着,“襒字碗”碗口大,盛不了多少酒,人又称“三球碗”,因为,‘’还没盛呢满球列,还没端呢洒球列,还没喝呢完球列‘’,用这种碗招待客人,除了说明主人勤俭持家外,还不丢面子,也隐喻地告诉客人点到为止。
硬菜最后上,碗里面凡有四方肉块、条子肉、肉丸子之类,均是八个,一人一个,不能多吃,谁若多吃,必有另一人吃不上,这时,就有人指责,“哪个乌鸦嘴又偷吃列”,这种行为在农村是被人笑话的,被人指责的。所以在席间,一人夹一条肉、一块肉、一个肉丸子很守规矩,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肉碗下铺垫的大多是土豆、红薯之类,肉不够,土豆凑也算不错了,最后肉碗的汤汁也被馍沾得干干净净。不象现在的婚宴剩一大堆,那时山区的婚席几乎不剩下任何菜肴,可以说吃光喝尽。
农村入席分长幼,长辈先入席,吃完一拨再换一拨,席中的内容都一样,好不容易轮到我们知青上桌子了,我这从不喝酒的,居然也来者不拒,我在城里从不吃肥肉的,现在只剩下狼吞虎咽了,而且,只感觉不够,婚席中是我们下乡生涯中难得几次能够暂时吃饱、吃荤的机会,大家都不肯放过,那种被饥饿折磨出来的吃相肯定是不雅观的。金贵在耀县文化馆的同学显然要有风度的多,每次吃肉都是最后一个夹,并且还谦让一番,这让我们从精神上感到自惭形秽,但饥饿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响地叫,忍不住的涎水也让我们无法矜持和优雅。无法抗拒猪肉的巨大吸引,很快,我们的餐桌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一桌“美味佳肴”,金贵同学平静地看着我们打扫着残羹剩饭的窘样,情不自禁地叹道“娃们太苦列”。虽说我们同属知青的范畴,但他优雅的举止,谦谦君子之风,仍长久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总想,人在饥寒交迫中也能保持谦让之风是多么的不易。
农村的婚席是流水席,吃一拨走一拨,再换一拨接着吃。农村人结婚行礼,当时大约一家五毛钱,我们知青大约一~二毛钱,所以,不吃个昏天黑地好像划不来似的,这结婚的人与吃席的人熟不熟识都无所谓了,反正全村人都能来吃了,从老者到孩童,从中午一直吃到黄昏,这才算偃旗息鼓,下一个节目又开始了,闹洞房耍媳妇,这可是农村结婚的重头戏,对我们知青来讲,是一次有关男女性方面的直接教育,书本上的一切关于性爱的知识和描写,都没有农村耍媳妇这样大胆放肆,这样直白无礼,却又这般自然而然。
耍媳妇开始了,人们狂喊着叫嚣着,荷尔蒙在刺激着年轻农民,一些平日里矫揉造作的蔫不叽叽的人,这时也都来了精神。闹房开始了,老一套吃喜糖,一根绳子拴个糖块吊着,新郎新娘嘴对嘴吃,你推我攘就是要一对新人碰嘴碰脸,让这些闹房的人满意是不可能的,他们的要求总是达不到,有人开始教唱歌了,新媳妇必须跟着学唱,“哥哥是个犁呀,妹妹是个渠呀,哥哥的犁要犁妹妹的渠,妹妹的渠让哥哥的犁来犁一犁”。年轻人唱一句,新媳妇要跟着学唱一句,没唱对或者唱的不好,新郎的头上就要挨打,扫帚疙瘩,细棍子打的新郎嚎嚎叫。这时的人们又叫嚷着下一个节目,摸豆豆,手快的小伙抓来一小把绿豆从新娘衣领前贴身放了进去,新郎要用手伸到新娘的前胸衣领里面去摸,至少要摸到五个来,新郎为避免挨打,只能伸手摸豆豆,可这五个小绿豆落在女人的腰部了,新娘只好多解两个上衣扣,就这新郎还是难以达到要求,又是一阵狂喊乱打,新郎新娘不停的发烟,不停的告饶。
但这些耍房的农村青壮年们,注定要在这一晚上尽情地释放平日对性的压抑和可能积累下来的“报复”,他们不停地变化着节目,并趁着人群的骚乱和煤油灯光的晃动,你摸一下屁股,他摸一下胸脯,这时的新娘是出了奇的宽容,我一直不理解这种近乎于犯罪的行为这时怎么都可以得到宽容,新娘好像被生活压迫得无法逃避的女人,又突然大方地面对这一群平日都很有界线的村民们。
一个个节目变着法折磨着新郎新娘,但他们并不气恼,有时或许还是一种荣耀,农村耍房越热闹说明人缘关系越好,一旦谁家洞房人少冷清了反而不好。
这会,几个年轻小伙把新娘抬着平放到长凳上,这时新娘的衣衫已经不整齐了,两个乳房时隐时现,但她也并不生气,几个小伙又把新郎抬起,叠压在新娘身上,还找来绳子将两人捆了捆,必须头对头,嘴对嘴。然后拿起扫把打新郎屁股,打一下,动一下,看新郎动的不厉害,竟然有人找来一根针,扎一下,动一下,新郎最后挨不起针扎了,告饶说,我自己动,这又引起一阵淫邪的笑声。
我们知青去看耍房,也仅仅是看热闹,顶多在他们弄不住新郎的时候,被喊叫着搭搭手,但农村闹房的粗鲁和直白,把“性”通过一个个节目一层层展示出来,还是给了我们知青不小的震撼,他们闹房的肆无忌惮以及新郎新娘的容忍克制,倒使得这一过程不显得太过污秽,相反,当看到女人雪白的乳峰时,倒是给世俗的人们一个洁白素雅的世界,也给了这些一辈子在农村劳作的人们有限的疯狂和快乐。
农村闹房,也讲个因果报应,没结婚的后生不可过分,否则,轮到弄你洞房的时候,会加倍偿还于你的,这一茬一茬的结婚闹洞房,就这样内容代代加码了。天地就这么大,谁也躲不过,“别看你今天闹的欢,小心将来拉青丹”。所以,看起来很过分的耍房,也有着人性本身的一种对性的渴求,在这种嬉戏里,打闹中,传递着性的知识,这一课就在这种欢声笑语中完成了,也给我们知青上了一堂生动的性教育课程。随着耍房人们的散去,月光也悄悄地退隐到山谷后面去了,一对新人完成了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升华,一夜的嬉闹随着第二天初升的太阳,人们又重新回到辛苦的劳作之中,新郎新娘也从此退却了“新装”。
生活在继续,一场欢乐过后,两个大家族相互间改变了称呼,两家人变成一家人了,其它人又回归原有的平静,不同的是,一个新的生命己经开始酝酿在这生生不息的广阔天地里了。
李建平
河北,湖北人氏,教授级高级工程师,老三届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从事建筑设计工作,并创建陕西建筑能源专业委员会,担任学会主任,并曾任《陕西建筑设计》、《建筑能源》内部刊物总编,发表专业论文200余篇,并编写有《浮云朵朵》、《思念妈妈》等,工作之余写作散文、诗歌、随笔、评论等,文章见于《陕西日报》、《西安晚报》、《西安日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法制周报》等刊物,对历史的追忆,对灵魂的注解,让老知青又用文章诠释演绎一曲悲壮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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