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06:30
李二胡哪里想到何长青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他跟何长青谈妥之后,又将此事扩大到支委会。支委会成员在会上都没说什么,只表态同意,还都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李二胡,也看着何长青。等会议结束以后,何长青心里就有了一股怪怪的滋味。在心里感叹,现在的人啊,领导说一字是一横,二字是二横他信,再说四字是四横他都信。甚至领导说一百字是一百横,千字是一千横他都点头称是,以表示对领导的忠心耿耿。现在他才开始后悔没深入考虑,根本没想到会闹出乱子和怒火来。此时他感到许多事想想容易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和下棋、打杖一样,别人不会按你想的举步。他感到有些恐惧,心怦怦地跳着,觉着事态越来越险恶,却不知道险恶究竟在哪里?他清楚地知道,此时如果轻举妄动,弄不好会似豆腐垫桌腿,白折腾不说,更为严重的是说不定还会像炒韭菜搁葱,连自己也可能白搭进去!受损害的只能是自己。他想,一定要沉住气儿,稳住神儿,被动地任事态继续发展,静观其变。他半眯着眼,向旁边人要了一支烟,坐在那里闷头抽着。他脚下已经扔了一地烟头。
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心想,嗬,够壮观的,真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回有热闹看啦。遗憾的是,李二胡和何长青再也没有疯狂,让人们很扫兴。这也不能埋怨李二胡和何长青,他们不只是没有这个胆子,还想到了一个俗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人们的沉默仿佛激起了金明的愤怒,他环顾四周,见在坐的许多党员听得津津有味,目光都注视着他,想听听他还要说什么,一点儿没有让他歇嘴不说的意思。他理不短,嘴不软,也不想过分显摆他的神奇性,而是以相当激烈的言辞又接着说:“我在一年多里,发表了十来篇论文,让南山二中这所学校伴随着我的名字飞扬天下。而我们在坐的有些党员,为了让学生家长逢年过节送礼,为了让学生在课外到自已的补习班补习赚钱,不择手段地对学生威逼、利诱,在社会上造成了极为恶劣影响,这样的人你们没想到除名,却要将我除名。”
他好像有一肚子怨气,满嘴话犹如悬河泻水,滔滔不绝,没遮没拦,任性所为,每句话像颗愤怒的子弹,直射那些人心脏:“去年学校着火时,你们都在哪里?我因救火作为优秀共产党员上了报纸,短短几个月,我一直走得小心翼翼,没干任何违反党纪的事,今天你们就要将我除名?共产党在二中是什么组织?是先进组织?今天会议中,有哪个党员敢说是讲党性?你们连人性都没有。你们谁敢说是在维护党的利益?你们是在拿党性开玩笑,是恶作剧,是亵渎共产党!是把共产党当你们家后院!”
金明的声音——余音——在会议室里静静地盘旋,人们静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也许还有人等待李二胡、何长青发话,那就有好戏看了。
李二胡没话,何长青没话,在场所有人都没话。都静静地坐着。但他们脑子没闲着……
金明每句话都像一把利剑,直刺那伙人心房。他感觉到今天不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出,倒是对那伙人发了慈悲。他今天是爽快了一回,慷慨陈词真像投石入水,激起了人们心中波澜。人们开眼了,见了大阵势了。今天人们眼里看到了另一个金明——振振有词,长篇大论,思维敏捷,颇有雄辩力。
人们的轻浮因此受了震憾,个个心悦诚服,心中满含着难以言表的话语,眼里闪着佩服的光芒。没有人料到平时有些书呆子气的金明真的敢这么胆大妄为,人们愕然了,发愣地看着他。很多人反倒佩服他磊落胸怀。他两道浓眉和一双大眼睛显得英气逼人,目光中充满着挑衅和不屑。那难以超越的兴奋若狂的状态,标志着他生命的激越。那是一个人最为狂热、最为兴奋,把一切都置之度外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此时他巴不得有人敢当面幸灾乐祸地谴责他狂妄自大,他就可以奋起反击,多出一口郁闷在心头的恶气,心里会感到更舒畅些。
可就是没有人再言声儿。
没有人敢!
倒是很多人被感动了。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些想法,由别人代言了,说出来了,深刻了,所以让他们有了人生最美好的感觉——感动。
有人感慨是,好的文学作品就是这样。
……自己是怎么离开会场的?他不知道。他的脑子处在一片空白中,他不知道今天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当他回过神,确实明白过来他所面临的严峻问题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眼下他应该做什么。
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快到县委,这是他此时所拥抱的希望,希望县委能保住他的政治生命。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校门,带着愤愤不平的情绪往县委走,他想直接去找县委书记。
几个月前,他也找过县委书记。那时他是为了争取那个“省优”,而现在又去找,是怕被撸掉“党籍”。一会儿是争着要得到什么,一会儿又怕被撸掉什么。
难道人生就是如此。
他见到县委书记,礼貌地问候了一下。人家也很客气,让他坐下,像看透了他心思一样,让他有什么话慢慢说。他很理智,长话短说,向书记谈起事情经过。书记平静,举止像往常那样冷峻,从容不迫地边看桌上文件,边听金明叙述。金明说完,见书记还在看文件。他心想,难道自己这个政治生命的大大的句号,还比不上他看文件的那个小小的逗号。书记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开了口:“你冷静一下,找组织部谈谈,我给个电话。”
从书记办公室一出来,他发现身后有人影一闪,回过头去看,那人影已经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了。他心里疑惑,同时也好奇,想弄清楚那人到底是谁。他快步退回到楼梯口,人早已不见了影踪。他楞了一下,又一点也不慌,上二层来到组织部,一位文质彬彬的副部长接待了他。他没有寒暄,不讲客套,直截了当地说要缴党费。副部长心存芥蒂,好像金明是个霉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金明从他脸上读出了他的心事,觉着他和县委书记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像县委书记那么从容镇定,现在只想听他怎么表态。
“党费你应该给你们学校支部缴,”副部长一脸严肃地说,“我们这里不收。”
尽管话说得毫不客气,可金明也不会被对方唬住,他很坦然地迎住对方的眼光,以实相告:“是支部不收,我才来这里缴的。”
“如果是这样,你也要去找教育系统党委。”副部长依然一脸严肃,“是个程序问题。”
金明理正不怕官,心正不怕天,脸涨得通红,浑身血液似乎又一下子冲到头顶,冲上眼珠子。他怒发冲冠,正想狠狠发作一番,但他的脑海里蓦然地闪过一个念头,胸间的狂潮一下子退了。尽量和颜悦色地说;“他们都是一路的。”他本想说:“他们管这个,他们是穿着连裆裤的,是同一个利益链条合作伙伴,他们是一路的,上级保护下级,下级给上级办事、送礼,如果管岂不是挖自己墙角?”那个念头使他觉得面对党的领导机关不能放肆,一旦引起反感,不仅与事无补,反而会事与愿违。便咽了一口唾沫,将正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斩头去尾挑着说了一句。后来的事情变化证明,他的理智和克制是对的。可话语间掩饰不住感情,突然又有种豁出去的冲动,把话说到极至:“县委书记叫我来找你们,我是信任你们的,我要给你们缴党费。如果你们也不收,我也不为难你们,但要你们知道,”他又一语顶天,“我明天就上北京到中南海给党中央缴!”
话一出口,办公室里气氛顿时冷却下来,在场人都用一种奇怪目光注视他,谁也不吭一声,出现了长达五分钟之久的沉默。
副部长听了金明劈头盖脸的话,反倒不由地动了情,起了怜悯心,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把阶级斗争那一套搬出来。”沉寂片刻,还是副部长先开口,他用低沉而严峻的语调说,“你先坐下,消消气,平静下,不要急,等我们研究研究,好吧?”说完,这位副部长又吩咐一位年轻女干部给金明倒杯水,闪身离开了。
隔壁的部长办公室里,副部长把情况向部长做了汇报。部长觉得这是破天荒的事情,颇具滑稽和讥讽意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二中党支部出此下策也不是明显违反党章,只是这做法是否合乎党性和党的一贯作风的问题。
分明是在整人。
他是个思维很清晰的人,知道如果不收这党费,年轻人若有胆量真上北京,就惊天动地了。他强烈地感到事态的严重,思前想后,最后还是亲自过来打了圆场,破例收下了金明八个月党费。
金明轻松地呼出一口长气。
此时正好有到组织部来办事的两个人走出办公室,金明眼睛一亮,快走了几步,鬼祟地在后尾随着,惹得办公室的人们一楞。这人简直奇了怪了!那个又在楼梯角一闪一闪地窥视他的人没看见他出来,就没有躲闪。金明看得清清楚楚,竟然是本校的一位教师党员。心说,这简直是个特务,怎么自己刚到县委,就被他跟踪了。当他走近时,那人愣了一下,来不及躲闪了,有点儿尴尬,尴尬也没办法,只好扭头转身,一溜儿小跑。片刻后,传来了“噼啪,噼啪”有东西掉下去的声音,紧跟着的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他走过去到了楼梯口,看到了这样一幕:有位年轻漂亮的女干部表情变着形,气呼呼地站在那里,那位鬼头鬼脑的教师党员正狼狈地拾捡着撒落在地上的文件。他经过时,毫无表情地笑了笑。
他觉得今天的事仿佛是在演电影一样,自己当然是主角,到了哪里都有不同角色的人做配角。
他下到一楼,准备返回学校去。想不到在楼道里与出差回来的的余晓欣迎面相逢。余晓欣热情地把金明邀请到了办公室,他们在无拘无束、亲昵的气氛中交谈着。
“哎,老同学,”余晓欣问,“最近又有什么大作问世啊!”
金明茫然地望眼余晓欣:“唉,问世又能这样?”
余晓欣没有回答,而是关切:“哎,你来县委又有什么事情呢?”又问,“上次的那个材料报上去了嘛?”
金明摸摸脑袋,苦笑一下,说:“唉,叫人家耍了,以后嘛,什么荣誉都与我无缘啦!”
“你也真是,那段时间我太忙啦,没和你把事合计好,”余晓欣深感惋惜,“你要知道,那是个绝好机会,那个奖项要硬件,要实力,其他人拿什么和你争?”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07:48
金明仰起头,感慨:“评上了又有什么用?”
“我说嘛,你一天钻到书堆里啦,不懂拉,如果横竖把那个奖项拿到手,好事会一个接着一个找你。你看那几个省劳模来到县委,谁不尊敬,主动问候,连书记见了都另眼相看。”
“别人也劝我,让我找门子,托路子,或者直接给领导送点礼,不就得了。我想来想去,送点儿礼不算什么,甚至希望借此机会和领导把关系搞好点儿,改善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可我怎么也迈不出这一步。我觉得凡事最开始的做法说关键,一旦形成了惯例,就是想改也改不过来。”余晓欣本想劝金明凡事想开点,该送的时候就得送,又想如果这时候这样说,太无趣了,就没吭一声,听金明继续说,“我觉得那事主要是在地区科协,是地区科协决定推荐我,单位盖章只是走走形式,要送也只能事后,给地区科协的有关人送点什么,感谢一下人家。还有个问题,如果我担心学校领导不给盖章就先送礼,这样我即使拿到了奖,自己心里不会踏实,要承受改变自己信念的失落与困惑。人家也会戳我脊梁骨——背叛了自己的生活原则呀!”
是的,送点礼物,这是中国人办事的首要条件,并不是说送点礼物就能把事办成。
要看多大的事。
学校里,人们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点礼物,一是可以联络感情,有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领导手高一下就办了;二是想让领导在日常工作中特意关照,不刁难、不找茬,更不会拿你当出气筒;三是感到底气足了起来,可以不受同事们的歧视。一旦有人和你叫板,你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和对手较劲。因为有领导在背后为你撑腰。如果是,你想办大点儿事,靠这点礼物是不行的。如评定职称、提拔重用、调整岗位……
人们对给领导送礼物、送钱都已经习以为常,这本来是潜规则。但总有人甚至公开说给领导送这送那。让人们讨厌、让人们很生气的是,有的领导收了别人礼物也就罢了,竟然还经常在公开场合大言不惭地说,他不拿别人一针一线……
余晓欣对这些很清楚,他对金明说:“谁也不愿意给领导送礼,但现实明摆着,有的人想通了,甚至已经学会了主动“被潜规则”,主动适应无处不在的潜规则,有时潜规则反而成了真正的能达到目的的、有效率的规则,一帆风顺,前程似锦;有的人想不通,究竟送还是不送?一直陷在一种矛盾之中,一种极为痛苦的矛盾之中,并且要为此矛盾一辈子。”
余晓欣看金明半天不吭声,神情恍惚不安,又关切地问,“哎,今天你来县委有什么事?”
金明抬眼望了望余晓欣,神色黯然地嘟囔了一句:“共产党不要我啦。”
“你说什么?”余晓欣霍地站起来,惊恐地盯着金明的脸。
“罪名有两条,”金明没好气地说,“一是我用不正当手段争名誉,二是八个月未缴党费。”
“哎呀,现在争名誉算什么?”余晓欣干笑两声,“就算有些冒进,但你行的是大道呀,没错的。忘了缴党费,组织上该提个醒。哎,他们催过你吗?”
“没有,当我知道好长时间没缴啦,去找人家,不收嘞!”金明说,“今天李二胡召开党员会,已表决通过啦,所有的人都同意将我清除出党。刚才,我找书记、组织部长就为这事儿。”
余晓欣苦笑一下,义愤填膺:“这样的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亏他还是个党的支部书记。这玩笑开大啦,以为共产党是他们家后院,可以为所欲为呀,党章里是有明确规定,可党章里规定多着啦,对党员教育哪里去啦,党的思想工作哪里去啦。再说,所有人都一个意见,那一定是假的,是事先安排的。不过,这也引发你思考许多问题呀!”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接一句,“这简直开的是国际玩笑。”
“组织部已经把我党费收啦。”
余晓欣虽然松了口气,却认为自己有责任劝劝老同学,要警告一下老同学,让其知道目前的处境很危险,不想眼看着老同学倒霉。他深思熟虑后说:“唉,根据你说的情况,他们早就盯上你了,所谓党费问题只是他们的一个局。既然他们下这么大的本,你想到的他们都想到了,他们还会报复的,会耍出更凶狠,更毒辣的手段。”
金明听出这话里有话。过了好久,他才说:“真有人要害我,别说开除我的党籍了,就是往我碗里放老鼠药,我也防不胜防!”
余晓欣说:“既然想到了这一步,依我看,他们还会有新花招的。人常说,不怕被贼偷,就怕被贼惦记着。你现在没事,他们就不动声色,布好局等着你上钩是一定的。你一个人怎么力敌那么多人?你既没有求全之道,又没有反抗之道。你不吃这一套,他们会想出别的办法来,给你准备另一套。算了,你不能总伸着头叫人家这么砍,退一步海阔天空,干脆调到三中算了,不要呆在那里怄气,也省得你心里常常打鼓。”
金明知道余晓欣是为他好,怕他掉以轻心。但他觉得自己主动调离,就像战场上当逃兵一样。所以他说:“我哪也不去,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他和李二胡、何长青之间有一条无形的壕沟,布满了荆棘和地雷,也布满了怨恨与惆怅,难以逾越的。
余晓欣叹了口气说:“你想不来。”
金明说:“我又不傻。”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08:15
余晓欣说:“他们也不笨。”又叹了口气说继续说:“我在县委工作,听到见到的怪事多着嘞!有的基层领导没有理政本事和为官操守,就靠玩点很小儿科东西,就知道拿老百姓一手。但有时候,秤砣虽小,力拨千斤;微风聚一起,就能成台风力量。要不,现在上访、告状的人比以前多啦,共产党就是让这些人给遭践啦。”
“我还真没听说其它单位有这些事。”
“你在学校里当然知道的少。就是少数人,影响也很坏呀!这些人手中权不大,还当不上贪官,业务上外行,整人却是内行。他们身怀欺压老百姓的绝技,事事处处给老百姓添堵,玩来玩去就那套把戏。最近党中央在反腐问题上有新举措,从制度上下功夫,既打老虎,又打欺压老百姓的苍蝇。”
“我还有点想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竟如此冷漠,那么多党员,竟没有一个人挺直腰杆捍卫党性,站出来主持正义,却任他们为所欲为。难道人心都被狗吃了吗?”
“从古至今,秀才有几个是硬骨头?造反的有几个?他们一有点事就扛不住,啥规矩都不讲,净想洗清自己,当缩头乌龟,把事往别人身上推。我今天从报纸上看到,有位艺术大学的教授,搞“学色交易”,厚颜无耻,斯文扫地,凭自己手中招考研究生面试打分的那点权力,与一名报考本校的女生,暗行苟合之事,答应帮其顺利过关。不料,女考生没有金榜题名,而是名落孙山。她声泪俱下,找教授闹事,甚至威胁说要公开到学校讨说法。这位大学教授见势不妙,竟然向组织自曝隐情,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历次运动中也一样,就有许多文人为自保,纷纷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甚至搜肠刮肚地寻找材料攻击同僚。今天的知识分子中,有放弃道德底线的,但更多的是在奖罚机制和极权主义下的无奈和麻木,缺乏的是敢于较真的勇气。现在像谭嗣同那样‘我自横刀朝天笑’的人,像鲁迅那样‘我以我血荐轩辕’的人,宁可牺牲自己绝不苟且偷生的人,是极少极少啦,我看你能算一个吧!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而现在是人人都没有责任,人人都推卸责任。许多人趋炎附势,对恶势力视而不见,随波逐流,忍辱负重,成为愚蠢、可笑的势利小人,跟风跑啊!还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天天等着看好戏!你没听人这样说,现在有些当官的不是变坏的,而是让手下人惯坏了的。没有一些人抬轿子,那些当官的要整人寸步难行啊。还有种说法,现在的人太老实、太善良、太好领导了,那些个专横和贪婪的领导就是在人们老实和善良这样肥沃的土壤滋生出来的。你还是要自重呀,遇到天大事,得学会忍和退,忍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谁说金明没有知己?这不就有了吗?
在二中他遭遇惊涛骇浪,和老同学一起依旧温暖。可以倾吐内心不幸和悲哀,享受谈话乐趣和无私友情。他们有说不完的开心话,真是人逢知己话就长。他红润脸庞上浮现出喜悦笑容。直到往回走了好一阵子,他还禁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颇为感慨有人说过的一句话:人在烦闷的时候,只有老同学能够走进你的骨肉,让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同学之道的珍罕性。是所有的老同学吗?不!是真正的没有利害关系的同学。
在二中教师当中,也并不是没有人同情金明,他们中许多人对校领导做法也深恶痛绝,只是迫于领导的淫威,一见到金明,就表现出无地自容的神情…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12:15
27. 笑对挫折
那天晚饭后,金明走在与往日一模一样的街道上。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表情千姿百态。他的表情呢?愁眉苦脸,内心深处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他走着走着,看到了一位本校的教师,犹豫着要不要跟人家打个招呼。由于离得远,还怕人家听不到。就在他迟疑的时刻,突然又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这是个让他热血翻腾的身影……
他不仅孤寂,还心里憋闷。心里有憋闷的人总想把自己的苦水倒一倒,总想和一个人谈谈自己的苦闷。但这应该是一个适当的人。
就眼前的这个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人家也发现了他,两人互相凝视了好几分钟。他叫了声“魏老师”,没有问魏老师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魏老师怔怔地站在那里,紧张地向周围张望了下,确定周围没有自己同事出现以后,心里才觉得妥当些,低低“嗯”了一声。金明感觉到有话要说。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附近人迹罕见的窄巷。
顺便说说金明和魏老师的一段往事。
那是金明参加工作不久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学生的母亲是魏老师以前的学生。她心里一直在犹豫,该不该给孩子转学呢?这个问题在脑中翻滚的那天起,就让她心神不定,废食不安,感到生活失去了颜色,变得黯淡无光,人也明显地消瘦下去。
儿子和班主任金老师的关系僵僵的,有隔阂了。金老师在儿子面前不再一言九鼎。儿子反感金老师,居然暗暗跟金老师较着劲。
应该说,发生在老师和学生之间的矛盾,老师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她想找金老师沟通去,不知是什么原因,举不了步,更感到见了面不知说什么好。她先做儿子的工作。没等她怎么说,儿子竟然满腹牢噪,很委屈,嘴里不住地说老师身上的毛病,大部分是教育方法的问题。老师被说得没丁点儿园丁对花朵的感情。说完,一个劲儿地摇晃着妈妈的胳膊,反反复复地说:“我要转学,我要转学……”
她茫然了,攒起心劲,反复思量着。对金老师的做法全然无法接受,心生成见自不必说。还觉得金老师太不像话,怎么为人师表呢?这样的老师还是离远点好!心里这么想,但没有在儿子面前妄言表态,因为转学也不是三天两早晨的事。这期间,儿子有她这靠山,和老师的较劲会变得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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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12:59
她很伤脑筋,苦恼不已。
她双手突然蒙住了脸,哭了。她很焦急,比焦急更让人闹心的,是不知道怎么办?
想一想,办法当然会有的。
她来找魏老师,一古脑儿将事情的原委说给魏老师听,居然将以往涌到嘴边咽下去不说的话,也禁不住地吐出了口。她那么诚恳,不管怎样,魏老师都是难以拒绝的啊!
“这个时候,对你而言,”魏老师对她说,“重要的是如何消除儿子与老师的隔阂。”
她点点头,无语。
“要让他知道,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像爸爸妈妈那样,把他捧作皇帝的。”魏老师话锋一转,“再说,班里学生多了,老师就是想那样也做不到啊。”
“我就觉得老师的教育方法是有问题的。”她说。
魏老师沉默了,慢慢站了起来,又坐了下去。
“作为孩子的母亲,遇事一定要冷静,过完暑假就是初三了,这时候转学对孩子的学习很不利。如果老师的教育方法确实有些不妥,你也不能跟老师睹气。”魏老师想了一会深情地说,“儿子遭遇一次挫折,该让他接受教训,受到教育才是。”
她稍有明了,尚有不解:“我该怎么办呢?”
“你可以单独找老师聊聊,听取老师对你儿子的意见,了解他在学校里的表现,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说完又接一句,“也让老师了解了解你儿子。”
她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原来的想法像旋风一样涌上来又翻下去。
和金老师诚恳婉转地聊过后,她温和地把老师指出来的存在于儿子身上的毛病,一条一条地摆出来,心平气和地和儿子理论。儿子开始争辩不休,渐渐地无语,居然扑闪着大眼睛,异乎寻常地听着。犹如有一道灿烂阳光深深射进了一颗混沌的心灵。
她说完,高兴地笑了。发现儿子哭丧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暗淡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亮光。
后来,金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去找魏老师表达谢意。魏老师却是一个劲地夸金老师工作责任心强。觉着这个年轻人就是工作方法上有些简单,那是缺乏经验的缘故。他就趁热打铁,和金明进行了长谈,对金明触动不小。
以后,魏老师便经常关心金明,两人来往也多了起来。
眼下,魏老师感到像金明这样的年轻人并不多。虽然学校里,社会各行各业,不乏许多优秀青年,但像金明这样在极端艰难条件下的人生奋斗,时下是罕见的。今天,他见金明愁眉苦脸的样子,便产生无限同情,但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他。到小巷深处,瞅瞅四下没人,才盘算着对愁眉紧锁、忐忑不安的金明说几句温暖话语。他先问了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使金明平静下情绪,又沉稳中略带激愤地缓缓说道:“小金老师,我知道这些天你心里难过,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是眼瞅着你一步一步陷入目前处境而一筹莫展,因为我没回天之力,只能气在心里。知道你心里憋屈,想尽力帮你克制,希望你每次痛苦都是最后一次。可我一个普通教师帮不了你,只是要告诉你,千万不要往窄处想啊!这校园里表面上满园春色,暗地里……
唉,不说了!我就担心你脸上刚强,心里头不知藏什么念头呀!最怕你把工作上的情绪转到生活中,沉不住气,看不清路,干出傻事来。你是个真正的人才,你好好工作,搞你研究,谁也剥夺不了的。现在睁眼说瞎话的人多了,你还真听他们的?”
魏老师盯着金明看,金明也盯着魏老师看。没等魏老师继续说下去,金明便插话,一股脑地将自己心里憋屈的苦闷倒了出来。魏老师听着,点着头,待金明话音刚一停顿,他眼里便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接着说:“你说的这些不光是我知道,学校老师们也都清楚着呢,都一直在想,都一直在看,也都看在眼里了。但人们又装着没看见。这不是说,人们对领导的所作所为没看法,而是没办法。也许是话到了嘴边,没有说出口。现在人都愿意跟风、自保,不愿陷入是非,和领导顶牛。”
说到这里,魏老师的眼圈儿红了,他沉吟了片刻。他知道现在人们都不敢和领导顶牛,一顶就生仇,再顶就出事,这样的例子太多了。该原谅那些古往今来所有深知怨情而闭口的人,他们敌不过那种强权,也担不起“同党”等随时可以扣在头上的帽子。他又沉吟了一下,采用思维转移法避开这些不愉快的话题,“我当教师四十年来,到头来还是个教师。一个教师面对许许多多学生,仿佛在灵魂之间来来回回,有滋有味,让我感到很踏实。因为我培养出很多学生,有成就的学生也不少。有一点你要知道,出众的人往往会遭遇不幸。凡有成就的这些学生,都备尝艰辛,历经坎坷,都有心里堵得气都上不来的时候,没有一帆风顺的。你好好想想,让别人理解你是很困难的。事情不在于别人怎样看待,关键是我们做的事情有没有价值。要干番事业,就是要忍受比普通人更多痛苦,要承受更多压力啊!有这样心境,你一定会成功的。我也遇到过许多有才干的人,像你这样杰出的人还未遇到过,你有种最可贵的也是很多人没有的精神,你是在艰幸生活中炼成的一块金子啊!谁能埋没了你?你要干大事,成大才,要有铁一样的韧性,要永远记住我一句话,笑对所有挫折!把困难和挫折当成你成功的垫脚石!只有这样,才会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挫折给人带来的痛苦。你也不要找后悔药吃,人生不会总是那么痛苦。你年轻有的是机会,要有自强不息的精神。不要轻易地改变自己,不要半途而废,一定要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否则会使自己的人生变成一团碎片。朝前看吧,小金老师!”
虽然魏老师金玉良言,经历之语,体验之情,让金明听得句句入耳,字字在心,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但金明不可能感受到魏老师已经感受到的一切。当他同魏老师那饱含着真诚、关切、希望的打动人心灵的目光相遇时,顿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眼珠子也活泛起来了。他沉吟半晌才说:“魏老师,谢谢您,我会好好地想您说过的话。”
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对于处在危难之处的金明来说,没有什么能有比得上有人对他的关怀更重要了……
魏老师从金明的话里,看到了这个青年人的朝气,笑在脸上,喜在心头。他再也找不出来别的话题,又说了些宽慰的话,看到远处有人走来,告了别扭头走了。金明茫然地望着魏老师的背影,默默地跟在后面走,等那背影混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再找不见了,他才停下脚步。
魏老师是个多么和蔼可亲、令他愉快的人啊,把困难和挫折当成成功的垫脚石!几年里,如果没有像魏老师这样一些老前辈的热忱之心和宽厚之情,所给予他的百般关切,激励他不失做人的信心和勇气,帮助他克服精神的危机,清理紊乱思绪,使他寒心回暖,他的情况不知要坏到什么地步呢,他根本无法挺过那惊心动魄的岁月。后来在金明教师生涯中,碰到了很多像魏老师这样善良不屑与丑恶现象同流合污的人,对他们那洋溢着的关怀和爱意,以及那直透人心的善良目光的照耀,金明的内心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
近段时间,他的思想有点乱,有时拿起一本数学书看一会儿就心不在焉了。所以他除了搞好正常的教学工作,就开始阅读其它类书籍。他读这些书津津有味,才感到数学书是那么枯燥乏味。
他阅读了《毛泽东传》、《爱因斯坦传》、《居里夫人传》等人物传记,从这些书中他体会到伟人一生都充满那么多艰辛,经历了那么多艰难困苦的磨砺。他们在艰难时刻那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不可动摇的决心,孜孜不倦的学习,对困厄视而不见,重大时刻的镇定自若深深感动着他,那些英雄魂魄的精神,在他体内血液里沸腾着……他要学习伟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求索伟人成功的方法和规律,百折不回地前行……
他还从许多人物传记中感悟到,尽管伟人所处时代、生活道路、贡献大小有所不同,但成长的过程都历经种种磨难:或家境贫寒,或幼失弧恃,或身躯残疾,或环境艰苦,或蒙受冤屈,或倍受压抑、凌辱、妒嫉……但这些都没有摧垮他们追求理想、砥砺进取的精神支柱,反而磨练了意志、砥砺了思想,激励他们自强不息,逆流而上。他们在人生的大舞台上,都因为奋斗而把自己的生活演绎得精彩纷呈。勿庸置疑,他们战胜逆境而成长起来,离不开社会条件和其它力量,但最终还是要通过个人奋发努力,刻苦磨练。
他有诸多感悟。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他耳畔还回响着魏老师那句话“笑对所有挫折”,那是多么深刻的道理,一直在他脑子里闪闪发亮!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14:08
魏老师像中国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已被严酷的现实折磨得没了锋芒、没了棱角。但是他们不管是什么时侯,不管遇上了什么打击、障碍、困难和挫折,他们的目光都始终向前看,总是迈步前行,从未向别人提起自己所受的苦难委屈,只是十分宽容地接受着一切。是的,一个人事业上取得成功的过程,实质上就是不断战胜挫折的过程。出现挫折,有人徘徊不前,半途而废;有人唉声叹气,激流勇退;有人惊慌恐惧,从此颓废。这些都会给人带来莫大的困惑和痛苦,但它们也应是迈向成功的阶梯。因为挫折是对人意志的严峻考验,在挫折中更能锻炼人的意志。一个人遭受挫折,身处逆境时,是对他意志力和气质优劣的最好检验。有坚强意志,便会有高昂的斗志与持久的忍耐力。白杨从一株幼苗长成参天大树,在它成长的岁月里,要经受无数袭击,烈日炎烤,最终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成长为一棵高大挺拔、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人生旅程不正如同一棵树的生长过程——经历无数挫折后才能走向成功。
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初中毕业后,由于家贫而无力供养他进入高中继续学习,于是他回家里帮父亲经营小杂货店,利用业余时间进修数学,走上了自学成才的艰难道路。无怪乎他这样说:“国外有人问我什么学历,我总说,最高学历就初中,金坛县立初级中学毕业。问我什么文凭,我说,一张文凭,初中毕业文凭,此外,没有了。”他从事杂货店工作时,因埋头于数学常常误事,多次受父亲斥责,要求他撕掉那些“天书”。1928年,华罗庚到金坛中学担任会计工作不久,不幸身患伤寒卧床半年,左腿致残。但他始终没有被生活难倒,没有被病残吓倒,倾注全部心血,顽强刻苦自学,不知疲倦地进行数学理论研究。最终取得丰硕成果,为我国科学事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是曹雪芹身处逆境中写成的。他亲身经历了显赫了达百年之久的官僚贵族家庭的急剧败落,看到了封建统治阶级的盛衰轮替以及无可挽救的命运,冒着被充军、流放、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危险,于穷困潦倒,忍受饥饿,倍受欺凌中,终于写出了那部令世人称颂不已的巨著《红楼梦》。
大发明家爱迪生经过6000余次艰难的试验,最终发明电灯,照亮了整个世界。他说:“对电灯问题,钻研最久,试验最苦,从未灰心,不信它试验不成!失败和成功对我一样有价值。”
人生像流水一般,有时是那么平展,有时又那么曲折。
金明那坚强的性格不可屈服于挫折,反而挺起了一个陕北男儿的脊梁。他觉得这些挫折虽然使自己失去了许多宝贵光阴,给他以沉重打击,但也磨练了他的意志,使他更加成熟,并培养了他许多优秀品格,为他日后攀登数学教育科学研究的高峰奠定了坚不可摧的基础。后来他有了个明显变化,变得沉默寡言,除教学工作,不大接触人们和社会了。
他居然和许多人一样,也喜欢音乐。他和许多音乐爱好者一样,心中有一首美好的曲子。那独有的美妙的旋律,让他沉迷其中。听那跳动的音符,是多么欢快,是多么流畅。让他的思想,在那美妙动人的音符间,任意驰骋;让他的思绪,任意流泻;让他的思绪,随着那美妙的旋律闪烁。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空前的喜悦。不是平和的喜悦,而是一种狂喜;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内心中生长出来的。
他心中的一首美好曲子是《赛马》。
一个静夜里,他坐了下来,直了直腰,定了定神,奏起了二胡独奏曲《赛马》。那活泼、欢畅的曲调夹着跳动的音符,似从他的心头飘然而出。旋律时而快,时而慢,多数是马蹄那清脆的奔跑声……
他一边演奏着从心灵中流淌出来的旋律,一边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光,渐渐闭上了眼睛……仿佛飞到那美丽的大草原上去了。
美丽的大草原,一碧千里。一群肥壮的牛羊,有的低头寻觅嫩草,边走边啃;有的半卧半躺,消食晒阳;有的交手撮背,传递友情。远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像披着轻纱的姑娘,又像是绣在草原上的巨幅图案。多美啊!
瞧!在那萋萋青草中的毡房旁边,那么多人,那么多匹膘肥身健的骏马,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赛马。
枪声“呯”地一响,所有的骏马齐头并进,飞快冲向终点……马上的人不停地舞动着手中的马鞭……人们欢呼着。他仿佛也成了一个呐喊助威的人……
一个个音符依然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乐曲变得平缓了,柔和了……变得急促了,激昂了……
美妙悠扬的旋律像一只温暖绵软的上帝之手,托着他的心叶在抚慰。抚慰着他忧郁的情绪,浮躁的灵魂。让他看到了在烦恼和痛苦荆棘丛生之中的那一点亮色,净化着他的心灵,呼唤着他心中的美。他仿佛感到了大自然的和谐,感到了天地间的万物都在这跳动的音符中一齐欢歌。霎时间,他觉得世界上的万物都是那么有灵性,那么美好——回归了自然的人生之美。
怎么停了?原来,曲终了。他睁开双眼。他还没有如梦方醒,那悠扬美妙的旋律,居然还在他心中荡漾。难怪有人说,一首好的曲子,能动人心弦,催人奋发。
《赛马》,他心中的一首曲子!
它是闪烁浩瀚天际的一颗耀眼的星星,在人类最高贵的艺术——音乐史上永远发出清晰如玉的光芒!
他丝毫不怀疑,一首曲子竟然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千万人为之动容,为之感动,为之震撼;他丝毫不怀疑,一首曲子竟然能引起人的大脑的一系列幻想,使人的思维发散得很远很远,如天马行空,任意驰骋;他丝毫不怀疑,一首曲子就是生命的律动,就是心灵的感应,让心灵得到滋养,让情操得到陶冶;他丝毫不怀疑,一首曲子竟然能让人有一颗超凡脱俗的心,让人们在生命过程中找到心灵的支撑点,找到生命的曙光;他丝毫不怀疑,一首曲子竟然能让人的精神火花迸发出来,让人的烦恼随着音乐旋律而渐渐地消失,就有了振奋精神的力量;他丝毫不怀疑,一首曲子像风一样径直吹进生命里,裹挟着人的情感,或者长风浩浩,或雄风萧萧,能奏响一曲高亢的生命之歌!
他的思想境界在升华。他怎么能想到,他怎么会知道,那伙人的脑子也不闲着,也思想着一个什么曲子。不久就有大祸降临,让他揪心裂肺……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16:17
28. 望天兴叹
金明没想到会在何长青办公室门口碰巧遇到徐智。
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徐智在这个地方见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和徐智见面没有话可说。没有话说若遇见了就觉得尴尬。他每天坐办公室里时,人们好像都在忙着改作业、备课,没以前那大侃长聊的气氛。徐智也和大家一样,与金明没一句闲话,今天见金明仿佛压根没见着,像云南的老虎与内蒙古的骆驼,不认不识似的。是什么原因?金明感到纳闷。
“徐智,晓欣说找你有事。”
“知道了。”
徐智巴巴结结地回了一句,口气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说完转身走了,把金明搞得一头雾水,似乎还打了一个寒噤。他歪着头站在原地没动,没去追徐智。
金明不明白徐智今天的反常举动究竟是什么原因,就想试探一下。有一次,他将正要出门的徐智堵在办公室里,一个劲地说余晓欣等同学的事。果然像他想象的,徐智立即不安起来,几次想闪身离开,都被他拉住了。等办公室里又进来一个教师,徐智像蹲了几年班房获得释放一样跑了。金明才知道自己和徐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望着徐智的背影,突然觉得徐智很可怜,也很可恶,真有点瞧不起这个老同学了。
他觉着自己众叛亲离了。
的确,金明这些年除了工作,就搞他的研究,他哪里知道社会复杂的一面。有这么一说,当今社会人有三类,善于做事的,善于做人的和善于做鬼的。金明是善于做事的,见天里想工作,想把工作做好,想把事情处理好。徐智呢?在道义人格上他是小人,在投机钻营上他是大师。他从参加工作起,没有认认真真一天工作过。他有自知之明,凭教学永远不是金明的对手,与强者相争,须付出双倍还多的努力。他思忖着,自己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他审时度势,知道凭教学当上校长的人没几个,在任校长多是中专或高中学历,也有些连初中都没有毕业。他感觉,学历高的、教学工作出色的往往性情执拗,思维横平竖直,不善于搞见机行事、赶巧的行政工作。所以,徐智今天的表现出乎金明的意料,是可以想见的。但金明有些不解,几次想问他,一转念又忍了。
是金明太敏感了?
不!二中的许多教师见天都像徐智一样,胆小如惊弓之鸟,不敢讨论这事,生怕把别人身上虱子放到自己头上。总之一句话,就是谁也不敢说金明的事,说了,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自己有害无利。这时候的金明的确还不知道“山雨欲来”,他只注意到眼皮底下的事情。明显变化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往来了,谁见了他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他一下子好像变成孤家寡人了,喧闹办公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校园里不断有人从他身边走马灯似地掠过或迎面碰上,竟没有一个人和他打招呼,怕被人认为鱼找鱼虾找虾,臭味相投。
大家都惟恐避之不及。
在校外遇见同事,他问候人家一声,人家像过去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一颗心已怦怦直跳,左一下儿看,右一下儿看,没发现“可疑”人,也只心惊胆战地点点头,没一句闲话和半点儿玩笑,便不再与他搭讪。人人都处在极度惊恐之中,怕遭受池鱼之殃。学校召开教职工大会时,人们看见他都有些毛骨悚然,仿佛像躲避瘟疫一样不敢接近他。他旁边的位子常是空着,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他坐在那里,对开会内容不大注意,他注意也没有用,基本上与他无关。但他脑子眼睛不闲着,似乎从人们无言的神色中感到了对他的同情和忧虑,多少还可能窥见人们的人品,觉得纵然浊浪排空,也难泯灭人的良知,还觉得有一种无言的心里沟通。的确,有些老教师表示了同情与担忧,替胆大妄为的他捏一把汗。大会上发言的几位党员回忆起那惊心动魄一幕,都心有余悸,好长一段时间惊魂未定。
不管怎么说,他觉得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他隔成孤身,非常气闷。已到了“上穹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一派“举目无亲”的境界了……他认为,除魏老师等几个教师是正直和有骨气的人以外,他对其他所有人通通反感,再也分不清哪些是与何长青、李二胡同流合污给他制造痛苦的人,哪些是迫于淫威胆小怕事的人,以至对以前和他关系密切的人也感到不满。
人们钦佩他,又害怕他。他使人们产生了一种宗教般的敬畏。
一天他去邮局,迎面遇到了学校的郑老师,郑老师用警疑的目光瞧瞧四周后,转溜到他身边,说:“金老师,能帮个忙吗?”
“你尽管说,尽管说。”金明连忙。
郑老师又瞧瞧四周后,嘟囔了一句:“以后我们见面就行同路人吧!”说完就扭过头一转身,像一条放归大海的鱼一样很快消失在茫茫人海里。金明顿时哑口无言,尴尬无比地站在原地,怅然地望着郑老师远去的背影。他心里很不高兴,不高兴也没办法。这种冷漠的离弃感甚于搞研究带给他的辛劳和折磨。
他从邮局墨绿色的门里出来,还没走几步,又遇到了学校的常老师,双方点头招呼了一下就走开了。他凭着智慧和经验思忖,常老师今天表情为什么有些木然?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发现常老师也停下脚步,在不远处望着他。他走进附近小巷深处,不由得回头瞧瞧,发现常老师尾随而来。他愕然了,他又停下脚步,蓦然回首,问:“常老师,你有事吗?”只见常老师扭头张望一下,那样子也活像地下党接头似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战战兢兢地说:“金老师,人家叫我整天盯你,我是不会那样干的,”说完闪身走了。以后他便注意到,他周围,有几只贼一样的眼睛盯他,窥视他的一举一动。这些人肩负着“神圣”使命——发现金明有什么异常,立刻向何长青、李二胡报告。
人们不难设想,对金明的进一步处理也许已指日可待。
不过,在指日可待的这一天尚未降临之前,有人凭借经验和想象喜不自胜地对他的将来进行了推测。有说他在二中呆不下去的;有说他像拉了弦的手榴弹,任何一所学校都不会要他这样的人;有的幸灾乐祸的人胸有成竹地说,绝对有戏,等着瞧吧!
能够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如常地生活,的的确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处理,金明并没有去多想。眼下,他似乎处在一种无乐趣可言,很少有生气盎然,真正活跃的景况。他羡慕在大千世界里快快乐乐生活着的小鸟。他感到面临的形势很严峻,而且还在继续严峻,但不知道最后会严峻到何等地步。走过人生的无数坎坷,他知道人的脚步往往不由自己定。一个人只能把握此时此刻,而不能说彼时彼刻要如何。人世间的千变万化,冥冥中那许多看不见想不到的恩怨,一个人面对意想不到的现实时不知所措……他分明已感到自己越来越孤独和寂寞,越来越多疑,他自渐形秽,内心十分敏感。即使是别人很正常的某句话、某个眼神或某个举动,他都感觉像遭了暗算似的。
有一天他上完课,径直来到操场,身后是道长长影子,那空荡荡的操场让他更显孤单,如入无人之境,他惊呆了,神志麻木了,孤伶伶站在那里,仿佛周围一片空寂,没有希望,没有安慰,没有感觉。他的心收紧了,打着可怕的冷战。以后日子里,这种巨大又潜在的心理暗示依然未能减弱。一种无限忧伤的感情常常涌上他的心头。他开始觉得自己生存空间被别人挤占了,生活激情日趋渐冷,需要援助,无论精神上的还是情感上的都需要。他想和什么人谈谈那些早已流逝但永远不能忘却的往事。因为人不是机器,要是周围环境不允许他襟怀坦白、畅所欲言的话,人就不会生气勃勃了!
突然,金明额头上感到一滴凉意,下雨了,抬头向空中望去,太阳已经躲进来云里,云影投在了地上,空气凉爽起来,身旁的小树摇动了。风,来了。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地落下来。金明浑身湿透,衣服紧贴在皮肤上,狼狈得像只落汤鸡。他没想到,额头上感到的那一滴凉意,竟预兆出这般风雨……
晚饭后,雨已经停了。金明一反常态,不想呆在家里,就在街上走,遇到熟人就主动跟人家打个招呼。当人家有心和他攀谈时,他也无所顾虑地将心里的苦水给人家倒倒。有的人耐心倾听,还送上劝慰。有的人一听就烦,推托记起了什么重要事,扬长而去,不管不顾他的尴尬……
一天又一天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渐渐抵挡了他烦闷中的思前想后。老师是学生的镜子呀!那些生龙活虎的学生们好像发现了老师露脸上的痛苦,他们心里也堵得慌,一下子变得听话了,不添乱了,乖乖地做个好学生。
不说金明的忧伤、痛苦和尴尬,单说何长青校长在最近段时间里同样日子不大好过。
他因病最近很少吸烟,想戒烟了。有时点着一支烟后,让它慢慢地燃尽,有时吸上几口,觉得自己的心境要用支烟来调节一下。他此时又点燃一支香烟,猛吸几口,若有所思地向上吐出去。他眼瞅着徐徐向上的烟圈,仿佛像是核爆炸产生的蘑菇云。
他见天坐办公室里一声不吭,眼微微闭起,像坐禅,其实脑子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心说,有些时候,权力怎么那样无力?是的,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旦群众奋起跟他们抗争,击垮他们时,才知道真正靠山是群众,才想起过去常说的“鱼水关系”。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金明身上。
好在这次只惹恼了金明一个人。如果像有的单位领导平时肆无忌惮地得罪人,这时候人们就会一哇声出来跟你叫板。就金明一个人也让何长青烦透了。他瞧着金明那似乎坚不可摧、神气活现、一副沾沾自喜的得意模样,追悔莫及,十分狼狈,像丢了盔卸了甲似的。他尴尬心境苦不堪言。感到一颗头有两个那么大,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他的形象憔悴了些,两眼都一圈褐色乌斑,他觉得自己从那天起就脸不脸,鼻子不鼻子的了。事情是自己上赶着寻的,怨不得天,尤不得人。他成了人家笑料。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痛恨李二胡这诡异主意。虽然党务上事情由李二胡负责,可以排除他是这事件的主谋,却不能排除他对这事件所要承担的责任。他心里隐隐作痛,哪里想到金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有时感到金明看他的目光像要把自己穿个洞似的。他再三思忖,这次没有抓住金明的“七寸”,反倒扫了自己的威信,搅了自己的好局。此时他感到对金明至今是盲人摸象,雾里看花,依旧是白纸一张,经验全无。对他这样一个校长来说,连一个教师都没办法,负面效应之大不言自明。想到这里他骂了我一句粗话,抱怨老天爷为何要让自己遇上金明。
接下去,何长青很自然地走到操场。正在那里打打闹闹的几个学生看到他,就马上躲开了。这几个学生是因为上课捣乱而被老师撵出教室的。大概是觉得校长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一会儿又钻出来继续先前的快乐。何长青在操场上站了一会,便一反常态,又走起来。他不是往办公室走,而是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走。那几个学生感到好奇,跟在何长青身后绕了几圈后,感到没趣,就不走了,剩下何长青,一直走到下课铃响起来,才停下来。
回到办公室,何长青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是不是这李二胡心怀叵测,是否中了李二胡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计。他坐在沙发上,漫漫喝着杯中茶,越来越感觉出其中的苦涩。他没有品茶兴致,却有骑在老虎背上,不好轻易下来的感觉。此时,他根本不去理会挨整人在苦难中忍受煎熬的状态……
他感到自己以往的那些手段,全都派不上了用场。像手里抓个刺猬一样,整天烦躁不安,有时会无缘无故地和人怄气。也无心周旋于香风粉脂之中。有人请示汇报工作,他张口结舌,支吾其词,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几乎没有心思考虑学校日常工作了,学校一度时期似乎乱了套。还有些不知趣的人这时候来找他办什么事,让他更烦。烦也没办法,总是想着怎样撒谎、园谎打发人们。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19:04
他这一生经历了无数苦恼事,哪一件也没有眼前的事叫他这么苦恼……苦恼啊!
他很焦急,比焦急更让人闹心的是产生了被打败的感觉,但不甘心这样败下阵来。感到这事刻不容缓,缓一天就意味着自己要承受更多的苦难。这样想,他就愈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怕性。可终未想出个什么绝妙措施来,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但他还是在想,在想办法,想尽快的改变这种局面。
局面不久就改变了。
是这样改变的。
有一天,赵长水跟几个酒肉朋友喝完酒回到家里,很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一声长叹,心里不免涌出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愁容满面。
晚上,赵长水往床上一仰,摆出个“大”字。但他毫无睡意。他妻子提起几个话题,他都心不在焉地应答着。妻子瞧他这样子,心疼,就伸手往他身上摸索。赵长水接受着她的抚爱,也还报她以抚爱,甚至也把手伸过来。
妻子试了几次不见起色,就对赵长水说:“你没有兴趣,我就不勉强了。”说罢把他的手推开,抱了枕头睡在另一头。
第二天,妻子在厨房切菜,刀竟然切在了手指上,流了很多血。何长青知道后焦急万分。想不到,事后妻子对他说,手指是她故意切的,为了提醒他,对家里事多操心些,学校又不是咱家开的。有那么多领导,为什么你一个人操心。
“什么?”何长青甚惊。
这一惊也提醒了他。
对!
赶快去找李二胡书记!
现在就去!
事到如今,一分一秒都是宝贵的。
他想找李二胡拿主意,不光是因为看到李二胡也拉着个脸儿,跟个小毛驴似的,还因为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就该同舟共济。他忧心忡忡地来到李二胡办公室,开门见山:“唉,我们拿金明没辙了,再也无颜面对大家呀,以后怎么开展工作呢?”
李二胡的苦恼与何长青比起来是半斤对八两。他还在那次“清党”的余悸中惊魂未定,的确也焦头烂额,如同热锅上蚂蚁。本想露把脸,结果现了把大眼。那次党员会后,他像被从一列高速运行的火车推下来,整个大地都失去了平衡,强烈的震荡之后是深深的失落。没等何长青继续说下去,他马上板起了脸,气急败坏地说:“我也急得快要上房揭瓦了呀,这事儿真邪行了,金明底气壮得跟天似的,喝江水说海话——没边没沿儿,什么都敢干,多深坑他都敢往下跳,不会有消停时候。以前我还真看走了眼,什么千里马,真是一匹害群之马。我早就说过,金明是个‘雷’,一不小心就会踩爆的。”
说完,李二胡请何长青抽烟,何长青摇摇头,摆手说不用了,要抽自己来。他掏出自己的烟点着了,斜了李二胡一眼,说道:“这样下去,谁以后一拔份儿、一崛起,就和我们叫板,那我们只能是一个劲儿地说好话认栽的份儿了。哎呀,李书记,今天咱们谁也不要藏着掩着,这次得快想个万全之策啊!”何长青觉得以前接二连三的事真有点像不倒瓮,按下去又竖起来,反而摇摆得更厉害了。
李二胡做出了真诚状,说:“我这几天夜里老是做噩梦,凡事能够再三,不能再四,昨晚上是第五次做噩梦了,无论如何这次要把事情办透彻些,对这样人是不能用钝刀子割肉。”说罢,飞快地扫了一眼何长青,又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得对,如果我们再不收拾他,他可就蹬鼻子上脸了。干脆把他的职停了,现在实行的是校长聘任制,你有这个职权的。”
听李二胡的话,何长青似乎悟到了什么,感到惊恐万状,他心有余悸地说:“这倒是个办法,对咱们来说像卖肉的切豆腐,不在话下。过去的刘少奇、彭德怀这些开国元勋不都一下子就打倒了,金明那几篇一文不值的论文算什么?问题在于这是一个不守游戏规则的人,咱们永远这也跟不上他的点。再说了,那些学生会不依不饶,一百多学生闹起来,背后又有二百多家长撑腰,咱拿什么镇台子呀!”
他太了解金明在学生中的威望了,那些单纯的学生总是对有本事的老师十分敬重。金明在三尺讲台下没一点老师的架子,和学生打成一片。他还听说,金明经常帮助关心那些生活困难的学生。这样建立起来的师生关系决不是你校长一句解聘的话就能解聘的。
想到这里,他摘下眼镜,双手捂住脑袋,连连叹气:“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何长青哀叹自己,几乎穷途末路了。
“这样下去总不是,总不是个办法呀!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事也不妙呀!得毕其功于一役,给他上狠的,设个局、唱出戏,挖个地缝让他钻进去,还二中一个朗郎乾坤。”李二胡看到他那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皱皱眉头,肚子里的坏水冒了出来。
何长青郁郁寡欢地望着李二胡,想离开他,但他最后这句话对自己有着极大诱惑力,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想起一张还没有出的牌,此时还不能或不愿意离开他。于是他来了精神,不失时机,耐下性子,反客为主地给李二胡茶杯里添点水,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循循善诱:“李书记,咱们可是鞭炮两头点——响到一块来了!不管怎么着,我们现在缺少的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办法,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了办法,眼下这危局就能解开!你看能不能这样,局长和你是老同学,可以无话不说。这次我们得借力,借教育局的力,看局里有什么办法,最好是调出去,这既名正言顺,还免得再鸡飞狗跳墙!”
何长青几乎在一刹那,想到了这着很传统的起死回生的妙棋——组织措施。他喝下一口茶,平和一下胸中怒气,似乎有点无可奈何地又说,“教育局办这事像放牛的拾柴禾,捎带着就办了。要让咱们解决,那是手提鱼蓝子,避不得腥啊。”
“我也觉得应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李二胡豪情万丈地说罢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这句话,摸了摸下巴接着说,“可要调出去,太离谱了吧?现在不像以前了。”他感到何长青的这个主意好说好,但来得突然了,叫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思忖,现在一切都变了,这样的事如同海底捞月,天上摘星,想得到办不到啊!现在人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根本不是“文革”那个时代,像买回来个盆盆,想把它放到哪里都行。那时候,李二胡是一个在校学生,他和同学们一道听毛主席的话,不上课还仍然呆在学校里,成为一群不再读书的读书人,一群目无老师的伪学生。于是他们也随着大流,按照当时的形势行事,浩浩荡荡地跟着走,整个儿迷迷瞪瞪,在报纸电台的指导下批来斗去,竟然还看谁最厉害最出格。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敢于把学校图书馆那些看不懂的天书统统搬到操场上放一把火烧掉,敢于把自己的拳头抡圆打到以往自己最敬畏的老师头上,甚至棍棒拳脚相加……后来,那些对造反派的种种强硬行动看着不顺眼的教师被统统流放到了偏远的山区学校教书……那都是历史了,眼下的老百姓不是你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的,要干得冠冕堂皇,大面上能过得去。不过,此时他那么说是因为内心深处还有自己的小算盘。
听见何长青说:“那么,我的想法不切实际吗?”
李二胡便做出推心置腹的表情:“不是不切实际,而是不谋而合。路子虽然对了,这个套怎么下呢?这出戏怎么唱呢?再说,学校里你是一把手,你这个风不吹,我这个草怎么动?”
何长青听着不大入耳,他实指望李二胡和他齐心协力,不料,到这时候了,他没有就坡下驴,耍滑头还要拐个弯,拿自己一把,倒真是一个钉子一个眼啊。他眉头一皱又耐心开导李二胡:“李书记呀,你是个明白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办不到的。事在人为嘛,干任何事情都得学会借力呀!这叫借杆子套马呀!”停片刻,李二胡还没有回话,仍然一脸认真地等着何长青开口说话。李二胡的这种不合作态度使何长青百般无奈,大为恼火。但恼火归恼火,他还不能对李二胡发火,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徐智从门外进来,见何长青也在打了个招呼,就用怪怪的目光看着李二胡。
等何长青走了,李二胡对徐智说,昨天夜里我突然想起毛主席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于是就反复对自己说,徐智年轻,一定要好好栽培他。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20:13
徐智对李二胡这些话不感兴趣,直截了当地问他,我这次提拔有没有希望?
李二胡说,你不要整体都想这事,要等机会。
徐智说,我控制不住自己。
李二胡说,想是可以想,可老想着提拔有什么用。
徐智说,不由得要想。
李二胡说,这是所有想被提拔的人的心病,我能理解。
二人正在说话,已经离开的何长青突然转回来了。
何长青刚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托着腮想了想。他突然头一昂,咯噔一下,恍然醒悟,知道有一个俗语现在最管用了。没有予哪有取呀!自己聪明一世,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犯糊涂呀!该是两害相称取其轻呀!事情的脉络是清楚了。但他不能点破这件事,要改变口气,软下来。
等徐智走了,何长青将李二胡盯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说,“我想起来了,你前些日子给我说提拔徐智的事,你就着手起草文件上报教育局,请求批准吧。”
李二胡的高兴自不必说,竟然得了大赦令一般。这正是他热心的,求之不得的。何长青也从李二胡那得意劲头上,感到了一句话可以开人心窍,挖肉补疮这一招灵光,一下子让自己失落感荡然无存,似乎还有了成就感。他如释重负,精神大振。尽管这不是他绝妙如意的算盘。
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这个办法让李二胡高兴得不得了了。他眉开眼笑地说:“何校长呀,你和我想的一样,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让人变鬼。不过,这事成与不成还单说着呢,但这也是没路可走的一条路,不想八辈子远了,像猴儿戴帽子唱戏,想起一出是一出。这着是否险棋,搏后才知胜负。总之,这回没万一了,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他给灭了,看他再大胆一回!”说完,他站起来,身子一挺一挺地在脚地上转了个圈,露出一脸坏笑。
何长青听李二胡这么一说,长出一口气,不由得心花怒放,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踏实了。他大拇指一翘:“你开窍了。”
从李二胡办公室出来,何长青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踏实了些。但他心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次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真要再像上次那样,自己官就当到头了。他还想到了一点,这次的所有行动要隐蔽,没有隐蔽性就不会有突然性,没有突然性就不会像打仗一样出奇制胜!
这是大手笔呀!
眼前这个“敌人”太强大了!
何长青离开好久了,李二胡仍激动个没完。他又一次感到自己在二中是个举足轻重、有智有谋的人物,连何长青都感到头疼的问题,他李二胡一下子就解决了。另外,他还高兴的是一箭双雕,既除了自己心腹之患,又让自己心想事成——提拔徐智到领导岗位。他几年来的頽丧情绪神奇地得到了改观。按说,还是何长青的大将风度成就了李二胡的好事。
眼前的一切,金明没时间去想,似乎风平浪静,但他眼前常常浮现出那天徐智从何长青门里出来后见到他的神情……隐隐约约感到,他的事没完,下一步还有事情要发生,也许会是灾难即将来临。
不仅是来得快,而且来得残酷。
暑假来临前,徐智的任命文件下来了,他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他踏实了,舒服了,不知道自己性啥了。他走起路来身子一挺一挺,好不自在。过好久,他才清醒过来。而教育局下面的这个文件让徐智的老同学金明也是过好久好久好久才清醒过来……
城区各中、小学:
为响应党中央关于“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号召,特抽调一批年轻骨干教师赴农村支教,为期三年。任务完成后,重返原工作单位。
其实各校抽调教师名单已确定,金明支教的学校是上平则中学。
徐智担任教导副主任是二中许多人没想到的,但金明被抽调赴农村支教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们早就预料他会受到某种惩罚的。当然,这里不是说他要受到法律的惩罚,因为他没有触犯法律。而是他“犯上”,“犯上”的惩罚往往比法律的惩罚更严酷。因为这没有什么条律的限制。话说回来,这也是一个老一套的无耻伎俩,是一些领导排除异己下属惯用的。也许人们认为这正是应了古今中外的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俗理:当个人面对组织,下级面对上级,两者之间发生抵触和抗衡时,首先付出代价的是个人和下级。因为你就处于那么一个框架之中,人家居高临下地可以瓮中捉鳖,你想挣脱,能挣脱得了吗?又犹如人们比喻的,无论是瓶子碰石头,还是石头碰瓶子,吃亏的总是瓶子。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20:46
上下五千年永远如此,而无须惊诧,只有当一个人能心平气和地将这些潜通则潜真理照单全部接收时,你才能以较广阔的视野去看待千变万化的事物和斑斓丰富的文化现象。
什么是工作需要?简直是鬼话一句,充其量“工作需要”算上个中性词。它可以给你高官厚禄,也可以进行素质逆淘汰,甚至给你制造灾难……金明万万没想到的是,领导这一手之奸诈,之毒辣,之可怕,好比床底下支张弓——暗箭伤人。学校又多了个极具说服力的例子——跟领导叫板,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
何长青校长在教师大会上宣读这个文件时侯,校长架子十足,脸冷冰冰的,死板板的。
那一瞬间,轰!金明脑子像扔进了颗原子弹,整个身心都被炸成了灰,连思维、情感、意识也都变成了粉尘在空中飘浮……升沉……他根本没有看到带着不同神色向他聚集过来的眼睛,心中的的那座精神殿堂已频临崩溃边缘。这是他想到的最坏一种情况呀!他当时大闹会场,又找县委书记,心中就莫名产生过一种恐惧——现实是严酷的。结果,他在冥冥中的恐惧,眼瞅着变成事实……以山崩海啸的强权方式向他袭来。
他想起,舅舅半年前的深深一叹:“你性情刚烈,才华横溢,能避免祸事吗?”
什么叫万念俱灰?大概就这样吧?这些人天良完全泯灭,其恶行丑举与他在文学作品中看到过的丑恶大不一样,它是活生生的,伴有种种难以想象的细节,令人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死!
他想到了!
还想到了自缢身亡的毛英才。
想到了毛英才,就想到了像毛英才那样死了,除了让人们觉得可怜,更觉得可悲、可笑,还有什么意义呢?
甚至,以死相拼而不让那些人安生的愚蠢念头也产生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失去理智,失去平常人心态。经过沉痛思考后,那脑海中汹涌的感情波涛,集中到了理智的闸门,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依然站在了时代精神的高度。心想,尊严和生命比起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尊严可以找回来,生命呢?人生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泪水抑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金明泪汪汪的眼睛望着苍天,祈问苍天。
他的命运之神呢?
这时侯,天地间狂风怒吼,乌云滚滚。风推着云,云卷着风,仿佛乌云张开黑色的羽翼向大地扑来,接着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
现实啊,真是冷酷无情,竟把这样一位敢于顶天立地的人折磨到如此地步,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伤心落泪的……
有人落泪,但也有人兴高采烈了。这些人之所以兴高采烈,是因为他们不去想,要把何长青、李二胡这些腐败无能的领导撵下台,必须有人赴汤蹈火,而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认为,金明这小子完了。还感慨,人这一生难过的不外乎两关,一是重大挫折,二是不劳而获。他们经常认为,金明和他们一样,每天吃饭、睡觉、上课,怎么会一下子发表了那么多论文?分明是不劳而获的。这次的“发配”挫折又让这小子等上了,觉着金明这一关是难过的,肯定没救了。何长青和李二胡则想象,金明或者暴跳如雷,或者再撕开脸面找教育局的麻烦,大吵大闹,或者揭出内幕让他们难堪。
他大大出乎了他们所料。
绝望的反面正是希望,历史却常常为绝望的人赋予新的希望。
活着就有希望。在金明心目中,还有力量支持,一种坚韧的力量,如同一面迎风的旗帜猎猎飘扬着。因为有这种力量,古老的中华民族才能够历经磨难而绵延不绝,生生不息;因为有这种力量,正义就必然会奋勇崛起,迸发出更加昂扬天地的旺盛活力!对金明来说,还有一样东西丝毫没有磨灭,有一种至高无上的东西依然屹立着,也是他永远的“主题”——数学教育科学研究。这才是他真正的太阳,让他看到了人类生活真谛,永远温暖地照耀着他的人生道路。他感到肩负着的使命未完成之前,是不能离开这个世界的……
眼下他的力量无法对抗那股巨大的恶势力,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尊严和自信心都只能被屈辱所代替。这么一想,那飘浮的思绪粉尘渐渐地重新聚合起来,意识艰难地回复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洞开一角,你就从黑暗的包围中走出来了,就有了力量、信心,就能跨越鸿沟,抵达彼岸的世界。
严峻的现实生活最能教育人。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22:50
他接受了既成事实,自然而然地克服了随之而来的所有不幸,没有继续把人生的力气浪费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只有向这不可避免的命运屈服,咬紧牙根,狠着心肠硬挺着活下去。这是他人生思想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由于长年的痛苦,他终于对痛苦有了种兴味,从中找到了种苦涩的乐观——任何痛苦都会随之带来点好处的。他突然觉得了农村的好处。那是纵情驰骋,释放压力的自由天地,感官可以跟着宇宙所有气息而震动。他还觉得毕竟让自己远离这痛苦的伤心之地,使自己产生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二中那惊弓之鸟一般的生活结束了,也许未来的这段经历,对自己学术上的成长颇为重要。
说实在话,金明也留恋城市的生活、工作,同时他又寄希望于农村那鲜活幸福的美景……朦胧中,眼前展开了一幅如同人间仙景一样的图画来……投入大自然的怀抱,比城里安宁,可以修身养性,呼吸新鲜空气,聆听鸟儿清脆的歌声。感觉累了的话,在那小溪边,用清凉的溪水洗把脸,躺下来,睡个安静午觉。没有人吵你,没有人打扰你。他感觉飞到了适合自己栖息的林子,在那自由国度里和想象的领域里,任意地倘徉和遨游……远离烦恼,远离何长青、李二胡这些以整人为人生最高目标和最大乐趣的共产党的败类——“四人帮”的残渣余孽;远离那些没有一点做人风骨——溜官害民的同事,他也有些自慰,因此而获得了精神解脱和神秘的欢乐!
金明深情地眷恋着的是那些和他朝夕相处,让他满心欢喜的学生们,有什么办法呢?也有几个学生家长为他鸣不平,支持他去上访、告状。金明回答,那是不会有结果的。家长说,就是不把他车整翻了,也要让他坐不稳当。可金明心里清楚着呢,南山那几个出名的上访、告状专业户,多年来基本上都是毫无结果。他能去当告状专业户吗?能把整个冰山托起吗?所谓的真理已经成了他们那伙人手里的面团,按他们的需要任意拿捏的时候,你有什么道理好讲。难怪民间有这样的说法,上级监督太远,下级监督太险,同级监督太难,纪检监督太短,法律监督太晚……有些人对领导的胡作非为默认,就是因为没有力量也耗不起时间走那漫长曲折、碰了一鼻子灰又一鼻子灰的上访路。金明也一样,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折腾了。何况支教是工作需要,谁能说工作需要不对呢!更何况这样的决定上得书见得人,冠冕堂皇,整你也让你说不出任何理由来反驳,只好吃哑巴亏。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金明似乎已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态。他想到那句经常被人们挂嘴边的最劝人的话,顺其自然。
事至今日,他意已决。他怀着一颗愤怒、受伤的自尊心,终于要告别整天都在灿烂而喧闹的城市,离开二中,离开他心爱的学生,奔向广阔天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那天地究竟什么样呢?他一片茫然。仿佛在这茫然中便一无羁绊,让他深怀美好的自由之感,像有了自己的世界,便可以自己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地飞翔。仿佛和过去那些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人一样……农村是一个吸引他的好去处。
从未体验过的生活即将开始,当然这也是生活。他觉得是不能埋怨生活的,什么样的生活都是一种财富。面对即将迎来的生活,他生命中最为珍贵,最迷人,最富有魅力的三年时光,要在什么样的艰难情形下度过呢,将要去怎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呢?他有些伤感,又有点新奇。他的思维陷入深远的冥冥之中……他心已经飞向崭新的生活,已经寄希望于未来,在新天地里,在安静的环境里,思考人生,梳理思想,平静心情,还要修补好一颗破碎的心。
金明就这样,万般无奈下,乐观地面对苦难,去承受苦难。
其实,许多人承受苦难也不过如此罢了。
而不像有些文学作品中把有些人说成是为了什么理想去心甘情愿地承受苦难,还在作者的笔下夸大了那种苦难……一切苦难成为历史之后,他发现自己经历的并不只是苦难,精神却以另一种形式在痛苦的世界得到升华。他的人生也因这苦难而具备了多种含义。这是后话。眼下他心想,过去那些事不管怎样在他的心灵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痕,但他是一个理智健全的人,总能够面对现实。因为人不能掉头重返过去,总得迈步前行。
金明下乡支教的事情,他的学生们也知道了。
学校放假那天,本没有好心绪的金明来教室召开最后一次班会,也算告别。学生们的心绪也被震动了,看上去一个个心情十分沉郁,像丢了魂似的。
金明话语里带着苦涩:“……我要到农村支教啦,这是响应政府的号召。你们再有一年就初中毕业啦……大家要珍惜宝贵的时间,我还是那句老话,任何时候对自己不要放松,好好学习……”
学生们仿佛看到了老师所藏着的许多凄凉的神情——迷乱、不安、痛苦欲绝。他们想到老师落到如此悲惨境地,眼睛里都闪着泪花子。金明看到学生们个个沮丧消沉的样子,满教室一片无精打采、情绪低落的景象,泪珠子也在他的眼睛里滚动了,盈满了他那双饱经忧虑的眼睛。接下来便是一个感动天感动地的场面。
一阵极其短暂的安静之后,高小虎突然站起来:“金老师,听说是因为你得罪了校长,惩罚你去农村的呀!”这话使得本来寂静无声的教室一下子充进了好多兴奋空气,仿佛像胀得鼓鼓的气球一样,猛地炸了。
学生们的愤慨个个交织在脸上。教室里开始骚动起来,先是桌凳不满地响起来,“铛铛”一声,一个桌子倒了,有一个学生怒气冲天,暴跳如雷地在狂吼着:“金老师,我们就不让你走,你还当我们老师,看他校长能怎么样?”
还有几个学生霍地站起来,愤愤不平地响应:“金老师,你这么好的老师,让他们这样遭践,我们想不通呀!”
“金老师,你这样的老师,我们到哪儿寻去呀!”
“金老师每天那么辛苦,校长眼睛连个缝缝都不开,是人吗?”
“不让那些瞎心眼老师去农村,怎会让金老师去呀!”
……
站在讲台上的金明感觉自己身子抖了一下,赶紧摆了摆手,让大伙静下来,以缓和的口吻说:“同学们,请不要这样,不要说了……”然而他的闪烁其词,再次被学生们的怒吼淹没了。
“走,我们找县长去,看这世道有没有个说理的地方。”
……
哭声,叫骂声,乱哄哄的吼声,是必然合奏了。对校长的卑鄙行径,学生们怒不可遏,高小虎等几个学生索性站起来了,所有学生站起来了,要往外走。他们难受啊!从内心深处说,他们难受的不仅是金老师被“发配”到农村去吃苦受罪,更让他们伤心和愤怒的是,金老师走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小小年纪,就觉得咀嚼到了“命运”的滋味。
教室里乱极了。
悲愤场面足以让铁石心肠的人为之动容。
眼看着学生们要做老师不能做的事,去找县长……
金明先是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是呆望着大家。试问普天之下,谁是最可爱的人,难道仅指战士?不,还有这些天真可爱的学生,是他们真挚、深切的尊师爱师感情!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23:12
接下来,他望着这些和他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天真、活泼的同学们,顷刻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像涌泉一般地从指缝里淌出来了……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的样时刻和场景,是很难体会这心如刀割的感受的。同学们的这些话,让他有了人生最美好的感觉——感动,他终身难忘。在忍受痛苦方面,现实已经把他千锤百炼,他虽然有许多深刻而动人的想法,也有许多诚挚而严峻的意念,内心隐隐地感到一种恐惧,一阵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促使他激昂的热血冷却。他知道,任事态发展下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金明看着学生们,学生们也盯着看他。
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一声:“你们听着,我现在还是不是你们老师?如果是,你们什么也不说了,听我句话好吗?”
教室里顿时一片死寂。好久好久,学生们才醒过神来,睁着一双双飘忽不定的眼睛,听金老师缓缓地、低声地,然而是发自肺腑地说:“同学们,我不可能永远和大家在一起,离开大家后,学校还会派和我一样的老师来教你们的。大家放心,我到农村还是教书,那里也有和你们一样的孩子等着我呀?要听老师的话,你们是未成年人,不要想那些不属于你们想的事情,不要给老师添乱了,要把心用在学习上啊!你们好好学习岂不是明智些,而且是对老师最好的安慰啊!”
还有许多倾心而深沉的嘱托、引导和号召,想以最奔放的感情,最有感染力的方式,易于为学生所接受的例证,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但他说不出来了。过好一会儿,他才抑制住内心的悲哀,说:“鼓掌欢送老师。”
全班同学愣怔片刻,几乎一同鼓起掌,掌声好响好响……
读者看到这里,感到了吗?有一种感情叫忠诚,有一种情怀叫悲壮,有一种泪水叫感动,有一种承诺叫使命……金明像往日一样,坚强乐观地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用全部纯洁而高尚的感情,捍卫着学校的尊严,教育的神圣,谱写着爱的普通也是最伟大的篇章……
他身上有着多么可贵的闪光素质啊!
开完班会,他回数学组办公室,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一手拿起自己用了几年的瓷水杯,另只手抓起一块抹布,心不在焉地来回抹着瓷杯上的灰尘。不料,手一滑,杯子哐当一声掉地上了,跟着的是碎裂声……他心里为那个杯子好一阵难过。当他拿了扫帚和簸箕清扫散落地上的碎瓷片时,就像书上写的那样,那稀里哗啦的声音让他听起来居然有难以名状的爽快,也不禁感到好笑。几年后,他想起自己无意打碎水杯的感觉,就像书上写的那样,似乎是他人生的一个分水岭,标志着他的一个时代——悲惨岁月的结束,恶运不可能持续很久,不会永远罩在他头上。生活就像自然,有阳春,也有金秋;有酷暑,也有寒冬。当人们失去一些东西后,会有新东西从另外地方找回来。世上事常常就这样,彼消此长,历史的变数啊!
总有一个个崭新世界诞生,充满新奇美丽,让他时时处在感激之中。这是书上没有写到的,他的这些情况只有作者继续写来……
这里发人深省的是,金明两年多来,勤勤恳恳,默默奉献,把青春、梦想、欢乐和痛苦都化作了春霖秋露,深深地融进了祖国的教育事业中,在教学和教育科学研究中取得了丰硕成果,令世人瞩目,人们到处传颂他的名师风采,赞语飘飞。他一切的付出,正是为了花朵的绚丽,色彩的斑斓,星星的璀璨,然而他自己却一次又一次落得个谗言不绝,惨遭迫害,受尽凌辱,使他在生活中成了个渺小无力的人物,甚至让他到了绝望边缘,把青春挥洒在苦斗与呐喊声中。一些人眼里,他似乎一错再错,落下人生一个又个闪失。当中有个人因素,被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久久陷在一种无以自拔的思绪里,经历痛彻失望,渺茫希望,最后坦然地接受弱小者挣扎的过程。尽管他有时失去理智,有些狂热言行……仍不失为基础教育改革和发展中的楷模,也许是最具时代特色的楷模。他那神奇表现,那闪光足印,在人们言谈中,记忆里,生生不息,广为流传。让那些和他一样的年轻教师都不敢骄傲,不敢怠慢,只有咬紧牙关地去发奋图强的份儿。
社会不能回避自己的责任,要让阳光照亮每个角落。知识是宝贵的,掌握知识的人是宝中之宝。承认知识重要,须承认人才重要。
国以才立,业以才兴。一个国家只有人才辈出,群英荟萃,才能兴旺发达,繁荣昌盛。一所学校,没有集合一群优秀教师,整个国家没有集合一群杰出教师,能培养出中华民族优秀子孙——人才吗?中华民族强大生命力不正是由于有许多像金明这样的杰出人才吗?人才的成长,不仅靠个人努力,还要凭靠政府的爱护。只有这样,才能在全社会形成尊重人才,爱惜人才,人人争做发现千里马的伯乐喜人局面,让痛苦、挫折、悲哀,甚至绝望和轻生,远离他们。避免他们付出巨大代价去克服前进道路上的“泥石流”;避免他们为干番事业,追求种理想,向往种境界,在不经意中陷入那辽阔而不知深浅的泥潭,满腹苦水,回肠荡气,在苦难中呻吟,发出江水般的呜咽及长江巨浪般的反抗精神,演义一首首壮曲悲歌……这些民族精英之才,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拳拳之爱和赤子之心,该是为太阳底下最神圣、最壮丽事业而燃烧!
尤其是,我们国家处在法制尚不完善,体制还不健全的时代里,种种卑劣和丑恶行径无孔不入,来摧残国家栋梁——人才。这里告诉大家一个不争的事实,真正的人才是敢于较真的。如果一个民族缺乏较真,人人都一脑子雾水,趋炎附势,没有人同背逆我们进步的丑恶存在抗争,历史的车轮还会前进吗……
神色严峻的历史老人经常无言地给人们上课……天是塌不下来的,但民族素质上不去,明天事业谁去开创,共和国来之不易的大业谁来继承?因此,对人才特别保护应提到议事日程中来。
一个国家的人才,好比矿藏里的黄金。要牢固树立人才资源是第一资源的概念,让每个人才在社会波澜壮阔大变革中,迎接挑战,去创造辉煌与未来,成为社会永世不竭的动力。
像南山这样一些人才匮乏的地方,经常高喊人才奇缺,人才难得,另方面却压制、迫害冒出来的敢于较真的杰出人才。国家花上巨资培养的人才,却是因个人发泄私愤,遭到了惨无人性的迫害和打击,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让他们久久难别愁绪,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甚至常常伴有破釜沉舟的自我毁灭感,让他们在满世界发出的声音是声声叹息,将心浸泡在恐惧和怨恨里,让他们带着种悲壮激情,在一条万般艰难的道路上进行人生搏斗,上演着一场场弱小者被压迫而挣扎起来的悲剧。更令人失望的是,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活生生地发生了,又有多少人能想到?又有多少人深信不疑呢?而此时让他们感到党的关怀、党的伟大光荣正确是那么渺茫,那么遥远!这是个既严肃又神圣的话题,这样的史实应当装进社会档案里,成为全社会关注的一大课题——我们社会发展到今天,应该避免这些不幸……如果真的让那些大气魄、大才华的人站在领导岗位,那些小人就不敢捣蛋了!
而最令人遗憾的是,金明党籍仍保留着,关于他党内除名的支部上报材料,加上教育系统党委审查报告、同意支部意见的材料,至今仍保存在组织部档案里,还没个顺理成章的圆满结果。然而,任何存在都有合理性和必然性。我们换个话题来说,现在机制太僵化,正常办事的渠道不畅通或被堵塞,拖你一年两年是常有事。但机遇不可错过,有人知道不正当途径获得的路子却畅通无阻,于是就走旁门拐道,要讨巧、行贿。这时,行贿的钱就成了僵化机制的润滑剂。还有的人厚着脸皮软磨硬泡,甚至有的人为了把事办成,不大注重扒下脸皮做鞋穿的事儿。渐渐有人认识和习惯了,习以为常了,觉得这才叫顺理成章。也许有人说,这说法过分了。但你平常稍留点心,便会发现社会上不乏这样的例子。
二中上演的这出“清党”恶作剧和金明被发配农村的事,心如明镜的公众不仅感到这是人间的悲哀,使人听起来痛彻肺腑,还觉得荒唐可笑!
简直怪的出奇!
觉得他们的愚行蠢举是对社会公众智商的侮辱!
也是对社会公正力量的挑战!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8:23:59
本帖最后由 榆林人 于 2015-5-24 18:25 编辑
所以这消息跑得比以往任何消息跑得都快,二中的领导怎么瞒也瞒不住,转眼就在人们嘴里吐进吐出,风靡一时,无人不知了。先是在南山县城的学校、机关单位里被人们当笑料,后来传到农村,传到外县,传得很远很远,而且每经一人,都要添枝加叶,把金明的苦难转化成为自己心灵的感受,进行想象加工润色,所以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离板儿,添加了好多演义的色彩……
话语无脚走千里呀!
人们对那些参与迫害金明的个别领导发出了阵阵嗔怒和嘲讽,让他们个个脸红,直不起腰,抬不起头,惊恐万状……有关领导在人们心目中形象已跌入谷底。也许这几个领导认为这是对他们的侮辱,这可以理解的,谁愿意让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呢?不过,知情人认为前面说的很多是事实,他们就算心里不舒服,也不能不承认,倒觉得他们愚蠢到了极点,永远都不会想到中国人是最会书写和记录历史的,罪孽深重的人和时代杰出人物一样,都将被文人们添油加醋地写进历史当中,是要让后人们读起来感到生动、有趣,拨动他们勃勃向上的心灵。
也许有些读者看不下去了,认为上面这段是假设吧,现在人都麻木了,谁还为别人的事发怒?怒要伤肝,谁愿得肝病呢?然而却是事实。社会上那许许多多丑事、坏事、恶事,以及见不得人的事和十恶不赦的事,往往都是在一个个响亮耀眼且高尚虔诚的名分下干出来的。
殊不知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还有没有这么令人恐怖,令人愤恨,令人发指,令人惊心动魄的“闹剧”。尤其是这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已拨乱反正,二中党支部的二十多位党员大都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经历过真理标准问题讨论,竟没个人站出来,说句捍卫党性的话。上级党的纪检组织不知忙什么,竟没有对二中党支部这样肆意践踏党性,残酷迫害忘我地为党工作、进取的真正共产党员的“清党”恶作剧,做出点点正确的回应——不光是没有实际行动,甚至连敷衍一下都没有。
李二胡说,纪检委还应该支持二中党支部执行党的纪律。
何长青说,纪检委管大案要案,而不会插手这普通教师党员的小案。
对于这种局面最不容易忍的不是学校的那些教师,而是学生家长。学校里有的老教师说金明没犯什么错误,即便是犯错误,做个检查就行了,为什么要将他党内除名,还要发配到乡下。有的学生家长却说,要是真的将金老师发配到乡下,并被党内除名,便是天理不容了。
对于一个中学教师来说,不甘居中游——拥有轻松的友谊和时空,又没有他人过高的期待,没有太多的压力,更没有更多的恐惧和失望,却是一跃而起从事“出人头地”的数学教育科学研究,
能够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成为名扬天下的学者,谁也知道,这是极不容易极不容易的,太难了太难了。而要摧毁他却是那么容易那么容易,那么简单那么简单——教育局的几个白纸黑字。
这就是人们看到的一个现实。
这就是金明面对的一个现实。
我们不能过多地来埋怨社会,不是因为没有用,也不是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而是应如何来思考这个社会……
像有些家长鼓动的,去上访?
上访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玩就不玩了。上访是一种强迫性的行走,只要你迈出左腿,你就必然迈出右腿,然后又是左腿,又是右腿,在县城到市,到省城京城之间辗转。
能有收获吗?
金明因为论文评奖的事找赵主任,碰了一鼻子灰;因为“省优”找县委书记,只得到了一张让他找不着北的条子;至于说,他的党内除名问题,也上访了,没有任何结果;这次去上访,哼,他可能连一张好脸子都看不到。
一个上级领导的好脸子就那么容易看到?总得有个由头。
难道金明就这样被催毁了吗?
他还能再爬起来吗?这是许多人担心的问题。
金明让二中领导这么七弄八弄的,他把苦日子过到头了吗?
金明仍然是金明!
我们也记得,这位非凡的年轻人,在过去一次一次极端艰难中没有倒下过,而是鼓起勇气前行,奋斗不已。所以,他改变环境后,变得大有作为,迅速走上广阔的生活大道,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第一部完)
海上清风
发表于 2015-5-24 21:00:22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4 17:55
因不熟悉有点冒昧,文友的作品一定拜读!
惭愧,俺在学写,不登大雅。写个乐趣。问周末好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5-26 12:02:35
靖悼侯m 发表于 2015-5-25 02:24
非常高兴遇到这么好的帖子 谢谢
谢谢文友的支持和鼓励,以后多交流!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6-2 07:02:31
第二部博爱 29. 支教第一天 状如雄鸡独立的中国版图上,有一块硕大无比的高原——黄土高原。南山县上坪则镇就位于黄土高原千山万壑的褶皱中。这是一快很贫瘠的地方。镇政府所在地距县城不远也不近,有百公里。每天早晨有一辆小面包车从上坪则出发,载着乡亲们进城,几个小时后,乡亲们办完了事,又乘车返回。车在县城外一个停车场里停着,其他有去南山的客人也都要在这儿乘车。 停车场里黑压压地有许多人。除了人头攒动,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汽车的发动机声、喇叭声,响成一片。 金明乘坐一辆机动三轮车,车厢里放着他的铺盖卷和简单的行李,进入了这个闹哄哄的人海里了。 许多年以后,金明还忘不了那天的情景。 没有锣鼓,没有红旗,没有听到激昂的歌声,没一个人来欢送,没叮点儿过去知识青年奔赴广阔天地景象。他就这么,怀着一种悲壮,一种孤怜,一身凄凉的心情,带许多人遗憾,要离县城了。一股泪流从他压抑的心中迸涌而出——对苦难无奈,从心灵中流淌出来……他很不自在地站着,心已昏睡,消沉在人生冷漠梦境里。 这是金明人生道路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 竟然还有太阳。 嘎!嘎!头上传来大雁叫声。人字形雁群在蔚蓝色天空飞着,弛向南方,大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迹印子。它们还依依不舍地向下望那辽阔大地。 嘀!嘀!一辆半新不旧的吉普车缓缓开进车场,车里下来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看上去气宇轩昂,给人一副行伍人气魄。 他的出现引起四周人的注目。 他目光炯炯有神,急惶惶地在人群中转悠着,东张西望着,似乎在寻觅什么人。他眼前一亮,玻璃上镶嵌“上坪则”三个字的面包车映入了眼帘——车前面伫立的金明与他的目光对视了。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金明,大步流星地走去,拉金明双手,喜出望外地说:“金老师,昨天听镇政府教育干事说,你要来我们镇支教了,我今天正好也回镇上,顺便把你接上。” 对金明来说,这个人像是从天而降! 他愣了一下,蓦地想起来了,眼前站着的就是以往来过他们办公室几次的学生家长,叫罗成,担任上坪则乡乡长。 他客气地说:“罗乡长,您忙吧,我坐班车就行嘞。” 站一旁司机插话:“罗乡长现在担任书记了,原来的乡改成镇建制了。” “应该叫罗书记了。”金明说完,就瞧见司机忙把他行李搬到车上,他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感激:“谢谢您们啦。” 吉普车晃晃悠悠开动的时候,金明眼泪盈盈。 他眼泪也许有两种含义:一是愧疚,对不起那些期盼他的学生;二是痛苦,觉得自己竞是如此命运…… 他没有一点办法。 严峻的现实把他赶上了这条通往乡村的路。 顺便提一提。和金明一起下乡支教的三十多个教师,全部是从位于城区的各中小学拔出来的。其中绝大部分人并不像教育局文件中所称的骨干教师。实际上可以分为这么三类人。一类是和金明一样——学校领导难驾驭害头疼的;另一类人是想着到了农村后请长假——做生意或在社会上干其他自己喜欢的工作;第三类人是想图个清闲——农村里学生少活动少,还可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显然,第一类是被迫下乡,后两类人则是主动要求的。 可谓几人欢乐几人愁! 至于说,这批下乡支教的教师下去,到了所要工作的学校,那就另一回事。 农村学校真的缺教师吗? 不! 人浮于事! 每年数以百计的大中专毕业生一刀切被分配到农村,充实到教学岗位,当然其中不乏有人一天也不去农村工作。那也得在农村挂名。 再说“骨干”,那只是冠冕堂皇的话。 简直是胡扯! 除了金明这样的‘骨干’,哪个学校学校愿意让自己的骨干教师为别的学校卖力!不用说,这批“骨干”教师下乡支教,大部分没正儿八经上几天课,是很自然事情。 这些情况金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眼下,他坐车上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他感到心酸不已。 山风轻轻地吹着,吉普车在弯弯曲曲、坎坷不平公路上急弛着,很考验司机的手艺。金明隔车窗望去,看到了生机盎然令人赏心悦目的情景,顺着山势的溪流,时而宽,时而窄,时而缓,时而急。溪水清澈见底,哪怕一根水草,一粒沙石,一条游鱼都可以一一数清。除他们这吉普车在公路急驰,四野无人。 罗书记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看看坐后排的金明的表情。 金明看窗外的风景。 罗书记知道金明有心事,但金明不说,他也不好问。他想找点儿其他什么话题,却找不出。沉寂好长时间,还是找点儿话。他抱着现实主义态度对金明说:“金老师,你在二中的情况我听说了,我知道你现在想不通,想不通也没办法,来不及弥补。你一定要把思想放开朗。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按发生的来。在这里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不要客气啊!” 罗书记的热情话语像股热流温暖着金明的心,让他的身心有了轻松愉快的感觉。他没有吭声,点点头。 前面是赵家峁村,车子吱的一声慢下来,司机讲了个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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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2 07:03:02
这个村里有个叫赵大牛的年轻人,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带着刚娶的媳妇,想进城逛逛。行至城郊一个弯道处,被执勤的交警挡在路边。当一个交警对其没有缴纳养路费的违章行为做罚款处里时,大牛说:“没钱。” 交警说:“我没有问你有没有钱,是叫你缴钱。” “反正是没钱。” “没钱?那就把摩托车扣了。”交警不耐烦了。 “凭什么要缴养路费?”大牛理直气壮。 另一个交警觉得大牛的问题又好气又好笑,打趣道:“你摩托车如果不公路上走,就不用缴了。” 法子不是想出来的,都是逼出来的。 大牛咬住嘴唇,没吭一声,“刷”地从包里取出大绳,在摩托车的两个轮子上挽了几下,胳膊往绳匮子里一套,摩托车就骑在了他身上,他招乎一声媳妇,“快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个交警怔怔地站在那里,瞧着大牛和他媳妇俩的背影……奇了怪了!相视着苦笑了笑,没一点儿脾气。 司机讲完,自己先笑了,罗书记也笑了。金明此刻虽然心情不好,但他觉得事情怪得出奇有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没有作声。 司机实事求是:“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大牛,乡里人平时忙,农闲时有了事进城才骑摩托车上路。所以他们觉得和城里人一样缴纳养路费亏大了。” 罗书记很有感慨:“看来,费改税势在必行。” 司机接嘴:“就是,如果改的慢了,大牛的摩托骑人这事传扬出去,以后人们骑摩托车进城,遇交警检查,乡里人没钱,有的是力气,心眼儿活,来个摩托骑人……那成什么事了,让老外听说了,会笑掉大牙的。” 司机说完,又是自己先笑了,罗书记也笑了笑。金明忍不住也笑了笑,心里凝结的紧张气氛顿然松驰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金明问:“哎,罗书记,还有多远?” 罗书记伸手指了指,说:“拐过前面这个山峁,就可以看见学校了。” 顺罗书记手指方向,金明视线被一片绿荫荫树林吸引住了,隐隐约约地显露了出来——几排整齐窑洞。 这不是他的世外桃园,是他将要工作和生活三年的地方。他人生的黄金岁月将在这里度过。 吉普车驶进上坪则中学,整个校园立即呈现眼底。不大校园里,地面虽然坑坑洼洼,还算整洁。有七八间教室和几排窑洞,有个像农民打麦场似的简易操场上安一副破旧篮球架和一副双杠。最为奇妙的是操场西南角还保存几间旧房子,是留着作为学校发展的见证。当校园里发出朗朗读书声时才偶尔划破院中寂静。汽车停在校长室门前,他们下了车。校长室里走出个看上去不太讲究的人。宽脸盘,身体肥胖,挺个圆肚皮,面部略带和蔼的微笑,一副讨人喜欢的面孔。 “这是高校长”,罗书记喜笑颜开地把他们相互作了介绍,“这是来支教的金明老师。”他们握手,进校长室,互相礼让着落座。 水烧开了,高校长不慌不忙地给在坐各位上了茶,也坐下来。他上下打量着金明,笑嘻嘻地说:“听说金老师水平很高啊!” 罗书记微笑着点点头,也赞扬:“金老师是南山县有名的才子,能来咱们学校支教,咱们学校也有些光彩。”又语重心长,“哎,高校长,你要爱惜这个人才呀!” 罗书记这么说,金明倒有些不好意思,自谦道:“过奖了,我的缺点也不少哩。” 高校长带着愉快笑容谦和地对罗书记说:“你尽管放心,我自己水平低,但我很在意也喜欢水平高的人,如果学校里教师都水平低,不管下多少功夫,教出来的学生肯定都是些糊涂蛋。”说完,他转脸对金明说:“哎,金老师城里长大的,刚来对农村生活有些不惯,有困难不要客气,尽咱们条件给你解决。” 这朴实无华的话语,金明听了觉得皮肤下面血液流动得汹涌澎湃,一下子感到有人承认自己,关心自己,是多么幸福。 又进来几位老师,一个个笑容可掬,与金明握手寒暄,和颜悦色,气氛相当亲热。 金明发现这里的人们看他的眼神和以前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大不一样了,他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便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高校长给金明初步印象是忠厚老实,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射出深邃而慈祥光芒。他一副诚实相,穿着朴素。瞧瞧他那额前皱纹,仿佛快到退休的人了。明显地从他头发质地上感到时间和生命的流逝。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他自称自己水平不高,在学校“领导层”中实属罕见。 病态的社会机制和病态的社会资源必然会导致某些单位里,庸才领导着有才华的,甚至领导大批有才华的人。庸才领导往往不务正业,拉帮结派,以巩固自己权力、地位为己任,整个单位被拉得紧紧兮兮。这种人大都是凭着过去资历上来的,打老远就是什么长了,东调西调,总挂着个长字。而下面人都比他们行,有知识、有水平、有能力,从各方面都看不惯他搞的那一套,相信自己来干一定比他干得更好,常常会伴有陪太子读书感觉。但是他铁一样压在上面,你有办法吗?当你才华、业务大放光芒时,这庸才领导还会像看门狗急了一样,咬你几口。 金明后来渐渐知道,高校长是个平庸领导,但他与何长青、李二胡不一样。他用自己对教育事业的热爱化做春风,轻轻地吹遍校园的每个角落。面对办学条件较差的农村中学,他事事亲临,任劳任怨,日常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向镇上、教育局要经费,经常出席各种会议,办各种交涉,争各种利益,迎来送往。学生宿舍门窗坏了,教室桌凳坏了,由他亲手修好。每天晚上值周教师查完学生宿舍,他还不放心地再看一眼。教师灶和学生灶他都事事操心。学校几亩菜地是由他亲自带领师生精耕细作。可以说,学校里杂七杂八事,都在他的念叨中,他干起来,像个家庭主妇收拾杯盘狼藉桌子一样,充满经验和才华。他见天忙个不停,用他自己的话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这样一个天地里,有水平、有能力、有才华人能不服气吗?你能干得好这个校长吗?这样,一个人能力和水平就从难以预料的角度产生了……--另一种智慧,另一种伟大。 就在金明到达上坪则中学的当天晚上,学校会议室里,顶棚上挂盏大吊灯,显得通亮。中间放置的大长桌上摆几瓶烧酒,摆着从镇上小饭馆里叫来的几碟凉菜,再有几个灌满茶水的暖壶。位于黄土高坡上贫瘠荒凉的山区学校,凡来尊贵客人,就按这样的礼数来招待。 教职工陆陆续续都来了。 金明到来,使得整个会议室有了光辉,叫人满目生辉。 高校长来了,他环顾下会议室,知道人齐了,喜笑颜开,他的开场白振振有词:“今天就一个主题,欢迎金老师到咱学校支教。金老师是咱们县高水平教师,在外面杂志上发表很多文章,在二中就是个好教师嘛,教过咱书记女儿。”他又一改腔调地嘱咐,“哎,大家听着,从今往后教学上有什么疑难问题,就向金老师请教。哦,金老师嘛,不要客气,多给大家指点指点,过些日子专门安排金老师搞几个讲座,让大家也长长本事啊!”高校长温和话语,几乎让金明掉下眼泪来,这是他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尊崇的字眼对他水平在会议上给予肯定评价。 高校长停片刻,喝口茶,接着说:“金老师城里长大的,刚来咱学校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咱们都招呼着。”他咳嗽了一声,喝口茶,又说,“下面请金老师讲话。” 金明思想上没有准备,瞧瞧大家,迟疑片刻,站起来面有难色地说:“我没有什么说的,我觉得大家很了不起,长年这里工作,真不容易,我刚来这里,以后有不周到地方,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坐下了。 金明对面坐着一位留剪发头的年轻女教师,看上去容貌秀丽,楚楚动人。那双微笑的眼睛纯洁中带有稚气,沉静中含有深情。她从地区师专毕业后被分配在这里任教。今天在这里遇到了金明这样一个人物产生点儿好奇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她两眼总是频频不断瞅着金明,从眼神里看得出她有些紧张和不安,仿佛整个灵魂停留在他容貌、声调和举止上了。金明经不住她的一瞅,不禁愣了一下,目光凝视着她不动了。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楞,就是一辈子的缘。 直到许多年以后,俩人回忆起这情景,还都在惊异心灵感应的奇迹。她就像宗教神话中上帝所派来天使——呵护着他……似乎合该是一份缘。有缘修得同船度。一男一女的姻缘是前世里修来的,今世里兑现的。这是金明后来在床上搂住这个天使几次三番这么说道过的。 坐金明旁边一位青年男教师发现了他们专注的神情,脸上露出了心慌意乱神色。 难说高校长有没有注意到这些,此时他斟着酒,喜滋滋地对大家说:“我先代表学校给金老师敬两杯。”说完接过教导处陈主任递过来放着两杯酒的碟子。 金明以前不大喝酒,高校长敬酒让他犯了难。盛情难却,这么热烈场面让他激动了,端起酒杯痛痛快快地将两杯酒都干了,又瞧瞧大家,恭敬:“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人们看到他喝下第二杯酒后耳根红了,知道他没有酒量。高校长看着金明,想说什么,却又舔舔嘴唇,忍住了。当地有个习惯,凡接待客人,自己人不得相互敬酒,一致对外。似乎是表示热情周到,怕客人受了冷落。老师们己感到金明没甚酒量,再有几杯下肚会找不着北,又见高校长把他当作宝贝似的,今天破了规矩,谁也再没有嚷嚷着给他敬酒,生怕对他失敬。 酒过三巡,人们开始猜拳喝酒,会议室像开锅似的,顿时热闹了起来,纷纷相互举杯,共赏喜悦美酒。酒场上也少不了有人大呼小叫,挤鼻子弄眼,拍桌子骂骂咧咧,甚至捏着对方鼻子楞灌。就要这样,没有人一个劲儿地劝酒,没有人一个劲儿地端着杯子和你叫板,叫酒场吗? 尽管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有人捂嘴强忍着坐那里,但还是洋溢欢天喜地和热闹非凡的气氛。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们,这时候,才让他们有一脸笑容,激起他们内心一阵阵骚动和欢乐。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6-2 07:03:27
无论当学生还是当教师,金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眼下,他不大喜欢这种气氛,若是在别的场合,他早就烦了,兴许就佛袖而去。可是,今天他得老老实实坐这里,还不能露出一点儿不耐烦表情。因为今天他是主角,不喜欢也没办法,只能坐那里,显得很拘谨。 高校长则和金明大不一样,他好酒。论起酒量,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到底有多大量,反正是和心情有关。他今天心情好,就一个劲儿地和几个好酒的教师争个不休,都没少喝。 酒一喝多了,情绪就高昂,话自然多,想法也多。就有人突然笑着提议:“请高校长来一曲,大家欢迎不欢迎?” 人们都起哄,鼓起掌来,个个眉开眼笑:“欢迎,欢迎。” 高校长经不起大家的热烈欢迎,酒精的作用下,有些飘飘然了。他兴奋,脸微微发红,兴致很高。他瞧一眼金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晃晃脑袋,竟然张开嘴巴,手舞足蹈,拿腔拿调地唱了起来—— 山里生,山里长,山里人生来爱唱歌, 肚里山歌有千万,三天三夜唱不完; 春天唱,舂生芽,夏天里唱起凉风刮, 秋天唱起庄户熟,冬天一唱冰河淌。 四季山曲不离口,庄户人越唱越快活。 许多老师忍俊不禁。开怀大笑。高校长唱得兴起,头得意地一拐,没等教师们起哄,扯着嗓子,又醉心唱起来了—— 羊个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容易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上哟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那话儿招一招手。 瞭见那村村哟瞭不见人, 我泪个蛋蛋泡在沙蒿蒿林。 歌声、欢笑声在空气中荡漾,穿过窗户飞向无垠的夜空,在那苍凉的黄土沟壑间飘零…… 高校长唱得很投入,很动情,眼睛半合着,而且底气足,顶到了脑门上,抓住了陕北民歌的魂,博得了满堂喝彩。金明没有鼓掌,坐那里发呆……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使人们感到,在它深处,还藏着另个世界——忧伤世界。 这首信天游是陕北民歌精华,是陕北先民从心灵自然流淌出来的对苦难无奈的歌。体现陕北黄土高原过去那沉郁苍凉、恢宏的悲壮美。 金明到后来才渐渐有点儿明白,唱民歌其实是一种习性,物质生活的极端匮乏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人们在面对艰难困苦或者生活枯燥无味、寂寞无聊时,有一种传统的“死鬼儿作乐”的喜剧精神,常常表现一种无奈的求变通的情绪,唱唱民歌便心里好受些。可以稀释生活中的苦难。那吼亮了的音调,把一声声苦闷渲泄,把心灵的忧伤淋漓尽致地释放,也把一阵阵痛快释放,求得心灵上的自解、自慰、自嘲、自乐,省的愁眉苦脸。这也是一种对人生的豁达和洞明,对美的追求。 再后来,他还惊讶地发现,落后闭塞的环境反而刺激了人们爱幻想的天性,人们随意地把眼前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一山一氺、一星一月信手沾来,即兴而歌,使得陕北民歌简直就成了个富矿,流传在民间的有近万首。多是酸中带野、野中有爱、爱中有情,来表达男欢女爱的。语言平淡不绚烂,朴实不粉饰,自然不雕琢,直截了当。如同一个平常问候,一个正当要求一样,惟妙惟肖,活龙活现,随便吞吐于唇齿间,在高低短长间形成了自由疏散的韵律。唱出了陕北人豁达、质朴、豪爽的性格,唱出了陕北人的直率、和蔼、谆厚的气质,唱出了陕北人的幸福和希望,像奔腾的黄河源远流长,经久不衰地飘荡在陕北的山山洼洼、沟沟岔岔。在陕北人心中有着永恒的魅力,让你对黄土地有着无法割舍的眷恋。 源流可一直上溯到远古时期。 漫长历史发展过程中,经历风云变幻,沧海桑田,各种劳动号子、仪式歌经民间艺人千百年的不断筛选和丰富,不断保留与变异,才衍生形成包括山曲、酒曲、酸曲、劳动号子、仪式歌、小调、社火歌等体裁在内的,具有黄土高源文化特色和陕北古朴、淳厚,以及艺术光彩令后人惊叹的、真正意义上的陕北民歌。 封建社会,由于民歌为那些士大夫所不耻,故以文字形式流传下来的陕北民歌只是凤毛麟角,多数被小视为村夫小唱,深藏于陕北的民众之中,流传陕北的民众之口,虽经百年而不鸣,虽历千年而难成书。到了本世纪三十年代,毛泽东率领中国工农红军到陕北后,成立民歌研究会,一批专业文艺工作者热情澎湃地改编出一大批优秀的革命民歌,陕北民歌这株山野奇葩充满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崭露头角,破天荒地登上艺术殿堂。从此,陕北民歌在时代演进中展示魅力,创作活动也被推到前所未有的新阶段,在中国大地上蓬勃发展,成为中国民间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灿夺目的明珠,最终成为全人类的一笔精神财富,为世人所享用。如《黄河大合唱》、《军民大生产》、《绣金匾》等都是由“骑马调”等陕北民歌改编而成。响彻五洲四海的中华民族魂歌曲《东方红》就是利用原民歌“白马调”,由民歌手李有源等填入新词后诞生的。难怪美国著名记者斯诺在《西行漫记》中这样感叹:走向陕北,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中华民族文化! 热闹非凡的欢迎酒会结束了,金明回到学校特意安排的宿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呆坐一会儿,拿起一本书,刚翻开,就听到“咚咚、咚咚”的敲门声。 “金老师,你睡了没有?” “没有,哦,是高校长。”他感到喜出望外,说着就开门将高校长迎进宿舍。 高校长今天一见到金明,就感到这个年轻人不仅有心事,而且心事重重。这很自然,那些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他也不好问这问那。他进门坐下后,喝了口茶,凝视金明一会儿,面对那双忧伤眼睛,心里充满同情和温暖,一下子悟出了症结所在,便苦口婆心:“唉,你二中的事我听说了,知道你背后有好多故事,知道你心里堵一口气。这世上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啊!你想出人头地,有人总想在秃头上找虱子,鸡蛋里挑骨头啊!唉,人啊,不就这么回事吗?功过是非让别人去评判吧!不要太上心了。你是个明白事的人,把世事看开些,总有云开雾散时候呀!人活一生,难免起落沉浮,都得经历许多愁肠事啊,光把眼睛盯伤疤上是干不成事业的;人嘛,总要忘记那些过去伤心的事,那些不愉快的、痛苦的事,这样才能过日子,好好活着。你说啊,人为什么会摔倒,就是要让你摔倒会自己爬起来。”他停片刻,清清嗓子,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是个好老师,是个难得人才,你搞研究到任何时候也没错。那些成果也不是三天两天搞出来的,像江里的浪花——不是吹的,是长线放远风筝——下过大工夫的。你的情况有人详细给我介绍过,你心里难受就把话说出来,那怕哭也行。其实,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一辈子总要赶上些沟沟坎坎,这没什么,一咬牙就过去了。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你,你这个人的最大问题就是不善于点点滴滴地把那些情绪处理掉,你不能只认自己理,要学习邓小平豁达,放得下,拿得起,举泰山如茶几,倒三次还站起来,终于笑到底。你也一样,以前虽说是在走背字,可这背字也不会一直走下去,人生什么时侯都有可能出现转机。农村工作不太忙,清静,既不受时间限制,又不受空间束缚,对你来说,像鱼归大海。你不蒸馒头争口气,好好搞你研究,就像五更天赶路,会越走越亮的。我看得出来,你根本不是池中之物,早晚得远走高飞。”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6-2 07:04:01
高校长话很软,理却硬,不容置辩,都是一片诚心话,金明感到了融融的暖意,心旷神怡,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心中升起一种遇到知音的快慰。他非常兴奋,点点头说:“太谢谢您了。高校长,我们虽然今天才见面,可我相信自己眼睛不会错,您与何长青和李二胡不是一路人,是个实干家,到农村支教能遇您,算我幸运。今后,工作中有什么问题,您不要客气,直截了当指出来吧。”金明想,这高校长是个实在人,肯替人着想,很难得。他心里想着,嘴里也就溜出话来。 高校长放下手中茶杯,亲切而严肃地看着金明,语重心长:“也许是我这人嘴太笨,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我世事的经验多的多,说话也爱讲实际。我帮不了你大忙,学校就这条件。唉,农村学校太穷,学生少,杂费收得低,是靠向局里、镇上要钱过日子。我在教育上三十来年了,先民办教师,后转公办教师,又干十来年校长,是个没多大出息的平庸之辈,但我特别喜欢人才。以前分配来的大学生,工作两三年,干得刚入渠道,就蒸发了。我们现在是求贤若渴呀!你是个人才,这里最缺乏你这样的人,不管你在这待多久,我都会喜欢的,决不会给你研究添堵添乱。” 金明听高校长肺腑之言,他心灵创痛一时得到慰贴和平复。他激动得眼泪盈盈,立刻就想向高校长哭叙一番自己不幸遭遇,好像一座千年火山要爆发了,仿佛要把长期积压在心底委曲、烦恼和痛苦全部倾泻出来,简直不能控制自己情绪了。他想哭,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是他没有哭,咬紧牙关将泪压回肚里。他徒然想到的是自己刚来这里,已经夜深人静。金明这细微变化,被高校长瞧眼里,知道他一番话在金明心里掀起了狂涛巨浪……过一会儿,金明用双手握住高校长的手很动情:“我决不会辜负您对我期望,不会半途而废,一定要拼出个样子让大家看!” 高校长说:“你将来把学问做大了,闲下来能惦记我,我就满足了。” 金明让高校长说中了心事,被高校长真诚和坦率深深打动,他说:“我一定要在数学教育科学研究这条道走下去,走得很远很远,让您有一天看到我的成功。” 与高校长谈话很轻松,用不着考虑下一句说什么,他们谈了很久很久。高校长觉得与金明才是初识,交请还不深,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白,也不能谈得太深。于是扭转话题,给金明讲了许多当地民情风俗和趣闻。金明感到一乡一俗,乡风处处异。他还感到,高校长每说事都拉理,让人听了觉得意味深长。他心一下子暖透了,突然像小孩一样,脸色由阴转晴,觉得这上坪则中学是最可爱学校,高校长是世界上最好的校长。 高校长则觉得金明不大爱说话,他问一句,金明答一句。他滔滔不绝时,金明静静地听着,显得很拘谨。他实在闹不明白这么乖的年轻人怎么会是个闹事的主儿。他又看到金明的脸上出现了笑容,听到金明说:“遇上你是我人生一大转折。” “为什么?”高校长疑惑地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金明说。 高校长点点头,没有吭声。 金明今天还感到高校长有个奇异本事。好些当地发生的事从高校长嘴里说出来就是幽默、笑话,而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也许就是唠叨、废话。有点像草,牛吃了变成白色的奶,马吃了却变成黄色的粪球。他以后渐渐知道,高校长不仅善于在不动声色中讲幽默、笑话,还能够将幽默、笑话推向极至,忽然又峰回路转归复常态,而且那种分寸感掌握得极微妙恰当,从不过头。此时他对高校长讲的一个笑话中的“驴公道”有疑问。他以前知道有个驴子的典故。有个赶驴的人逢驴子不肯走时,就把一串胡萝卜挂驴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让驴子以为走前一步,萝卜就能到嘴。还知道许多单位里,上司驾驭下属往往用的就是这招,很灵光的。 他忍不住问高校长:“你刚才说张公道,李公道,驴公道,这句话我也听别人说过,不知道什么意思?” 高校长抿嘴笑笑:“我们当地有个说法,一个人赶头驴,驴饿了,这个人不愿将驴赶到自家庄稼地里,而是赶到别人家庄稼地里,让它吃个够。如果这个人坐视不管,那么这头驴就会在别人家庄稼地吃会儿,又到自家庄稼地吃会儿,所以说驴公道。” 金明听了觉得话丑理端。他似乎又明白了许多。他知道陕北历史上就穷,因为驴体质健壮,性情温顺,耐力强,好养,陕北的驴就多了起来。耕地用驴,一圈儿一圈儿地拉磨用驴,交通工具亦以驴为主,人们对驴就喜爱起来。张嘴出口“驴日的”未必是骂人,“驷马难追”说成驷驴难追不算出错。这样说来,讲公道用驴做比喻就不足为怪了。 往远说,当年拿破仑带领他的东征军长途跋涉时下过一道令:“让学者和驴子走在中间!”这到著名的“十字令”说明拿破仑不仅爱惜人才,而且喜好他的驴子。这是一道多么有力而具有远见卓识的命令!学者是赢得战争胜利不可或缺的力量,驴子是当时战争中最重要的运输工具。从中可以知道拿破仑为什么会雄心勃勃地去征服世界! 往后说,社会上讨论人生观时,金明又听高校长讲了一个关于“驴”生态度的幽默笑话,很有意味。说一头老驴掉进一个垃圾坑里。坑很深,老驴爬不上来。主人懒的管它,老驴一时也放弃了求生希望,任人们把垃圾倒在他身上。有一天,老驴改变生存态度,它每天把人们倒的垃圾踩到脚下,并从垃圾中吞吃残羹来维持生命。垃圾越积越高,终于有一天老驴回到地面,获得新生。 再往后说,金明在上坪则还观看过一场赛驴活动。活动中除了跑驴走驴驮驴趣味骑驴之外。最引人眼球的是夫妻赶驴,是当地闻名的老艺人赵大万和他的老搭当马兰花表演的。 夫赶妻骑,一会似兄妹,一会如恋人,一会跳跃,一会亲呢,一会踢你,扭跳腾挪,哭笑卧躲,嬉戏逗趣,诙谐幽默。 再过一会儿,那酸格溜溜甜,甜格溜溜酸的民歌,夫妻俩人无拘无束、无遮无拦地唱开了。 妻唱:“骑上毛驴打上个伞,慢慢寻个漂亮汉。” 夫唱:“赶上个毛驴举起了鞭,爱上个妹妹口张圆。” …… 关于驴的神奇,就让伟大的民间艺术家们去评述吧!我们现在仍然叙述我们的生活故事。 与高校长这次畅怀叙谈引起金明强烈震动,坚定他有些动摇的决心。他觉得头脑格外清醒、镇定,心里更加开阔、托底,对高校长产生由衷地敬佩。面对这位敞开胸怀以诚相待的长者,他觉得真是人间最温馨乐事。几年来一直堵在眼前的一片朦胧云雾,突然蒸发了,使他看见生活无比广阔的地平线……有鲁迅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境界了。耳边想起不知谁说过的话:一个人随年龄增长,如不结交新朋友,他就会发现只剩下孤身一人。 人应当不断修补自己友谊。 金明一天就过样过去了,似乎有点儿累了。他仍坚持看会儿书,撑不住了,拉开被窝,脱一半衣服就躺下了,没洗脸,也没洗脚。眼睛一闭,困神并没有旋即把他带入梦乡,白天种种印象纷至沓来…… 他深切感到过去那无比艰辛岁月让他没有感受到成功荣耀,他似乎为自己今天这从未有过的善待和礼遇,感到了人生温馨,感到人生的支柱也一寸寸复苏,犹如一个人在沼泽地带树林中跋涉很久,突然一片干爽草地展现在面前。他渴望工作,重新投入到教学与研究中,只有这样,生活才更为充实。也只有这样才能回击对他残酷迫害和无情打击的披着共产党外衣的无耻之徒! 金明后来才渐渐明白,他用自己的青春冲动和沸腾热血挥洒着豪迈的人生的同时,他那张扬的个性注定有大起大落的命运。过去对教育事业近乎狂热的那份情怀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教育事业的一份成熟执着的爱。就像第一篇论文被评为最差的论文而改变了金明的人生一样,这次支教再次改变了他的命运。在他来到上坪则镇后,那红润健康面孔和一窗明亮清朗心境,以及教学和科研中的辉煌成就,在人们的嘴里源源不断地翻吐,无论到了哪里他都能被人刮目相看,叫人铭记。他最为精致情操和最隽永机智不断交织地在这个天地里展示……鲜活的、美丽的、生机勃勃的。同样,这里各式各样人,形形色色的形象在他心灵中间展示了一幕幕多姿多彩戏剧。 金明不知道,他参加上坪则中学欢迎酒会的时候,他的两位老同学余晓欣和徐智远在城里一小饭馆……
榆林人
发表于 2015-6-2 07:05:17
30. 飞不到一起 世事好比一把梯,有人上去有人下来。 金明被流放农村了,徐智堂而皇之地登上教导副主任位子。两个昔日同窗好友一个懊悔痛苦,另个庆幸得意;原来金明在徐智面前常常自以为是,现在徐智和金明一比是自命不凡。似一在天之南一在天之北了。他们完全不同命运让余晓欣感到意外和震惊,久久不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徐智提拔是他意料中事。金明过去许多事情他是清楚的,始终认为他这位同学是个不俗之人,智慧超群,尤具特殊才干,身上有种奇异的气质,若发挥得当,一定能成大事的;品德上没什么问题,决不惹事生非,徒生事端;心眼直,有意见摆桌面上,明打明地提出来,像八月十五月亮正大光明;非常容易情绪化,有点“犟”,认死理;有自己坚持和信念,固执且不轻易妥协。 难道他教学和教育科学研究中可歌可泣拼搏精神和辉煌成就,还不足以遮掩这点可怜又可悲的个性吗? 想到这里,顿时让他感到如此恐怖和震颤!太可怕了,狼心狗肺,手段够毒够狠够绝!教育者都要惨遭迫害、铲除,这学校是个教育人地方吗?他不禁想起1933年世界最伟大科学家爱因斯坦在他祖国德国,因为采取憎恶的、不妥协态度,被迫流亡时的情景…… 难怪县委几个不得志老干事眼瞅着后来者像砌墙砖头,一个个居上,心里一沉,总结这样句顺口溜:“重用了趋炎附势的,提拔了请客送礼的,苦了脚踏实地的,整了不识时务的。”由于顺口溜顺口不顺“耳”,在社会上传得沸沸扬扬,他们个个没勇气承认自己是顺口溜原创,顺口溜出处永远是个谜。 最令他感到遗憾的是,有些农村工作的教师早已心不在焉,见天琢磨着如何回城,托人情、找关系、送礼。金明却是……金明啊金明,千不该万不该啊,你何苦要写那些时下不吃香、没用而惹祸的论文呢? 他感到愧疚,真的很难过,却知道没有办法挽回。恨不能立即飞到上坪则中学问个究竟,却不敢去面对金明。他一直试图解开老同学心中疙瘩,却找不到能说服老同学理由,竟一直没和老同学有过次倾心交谈。他一时找不到主意,脑子乱得如同一团烂麻…… 他也猜想,徐智在金明的问题上肯定没处好,是否使坏他拿不准。他早就想和徐智挑得明明的谈一次,从侧面了解一下金明在学校里的情况,也让徐智帮帮金明,不帮也不要处坏。但他想,徐智表面上说一堆“我怎还能”的哄人话,背过他余晓欣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现在,他不得和徐智摊一次牌。 徐智接到余晓欣的电话后,心里也清楚余晓欣叫他去是谈金明的事。他不想去,不想去却不能不去,余晓欣对他来说是关键人物。他一放下电话,便直奔小饭馆。余晓欣还没有来。他坐饭馆临窗的一个椅子上,诚惶诚恐地等余晓欣出现,不时还冒着雨,出门去翅首张望远处,想像着余晓欣的如期而至。 余晓欣来的时候,徐智叫的酒菜已摆桌子上了。他们面对面边喝酒,边聊着。 “徐智,我再问你,金明支教事你为什么当时不给我说?”余晓欣几杯酒下肚,有醉意,说话时弧疑地盯视着对方,语气明摆着对他们之间友谊表示怀疑,挑战似的。 徐智的嘻皮笑脸顿时一扫而光,异常不安起来,但他不甘示弱,更加振振有词:“应该是他给你说呀。” 余晓欣感到他们之间关系不像过去那么热乎了。心想,金明能说什么,伤心话烂肚子里都不会说出来,有痛苦却能把它藏在心底独自承受。他张嘴:“咱们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啊!” “哼,老同学,他是咎由自取。”徐智话音里已露出鄙视意味。 余晓欣十分厌恶徐智的这种口气,抑制不住了内心激动,质问:“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咎由自取?这话要让你们校长听了,心里一定是热乎乎的。我倒觉得你在这件事上挺不够意思的” 徐智不满地睁大了眼睛:“我怎么了?我倒想听听我怎么不够意思了?” 余晓欣冷冷地问:“你说,在金明蒙受冤枉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站出来帮他呀,连良心和友谊都不要了?” 徐智见势不妙,忙装好人:“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这年头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我也试图制止过他,不要和人家较劲,可他就是不听,还较个没完,最后还较起了真。” “这我知道,”余晓欣说这句话时,心里却感到不舒服。因为他常常觉得金明就是没有真格儿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人往高处走无可非议,问题就出在水往低处流。本来嘛,水的低流是一种自然现象。如果能把一些人的低三下四看作是水的低流一样,许多社会现象也就是自然现象,那就见怪不怪了。但眼下的事他仍觉得怪,他仍一副正颜厉色不依不饶,“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权力,我想知道这次支教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人,一个被提拔重用,而另一个却是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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