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在漫长的岁月里忘掉自己的病，忍不住经常想自己的病。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非常的屈，怎么会贪上这么个病。 眼里便有了泪水…… 不想似乎吃不饭，睡不着觉 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 他又有了心病。藏在胸中，日渐沉重，折磨着他。 也成了白颖的心病。轮着她长久地踌躇了。 她不愿再仅仅是多陪陪他，说一些病来不由人等安慰之类的话语；不愿再仅仅当他的开心果，让他心情快快好起来。 有那么一天，她极认真极认真地对她说：“在病的起点和终点之间，无论什么病人总希望找到一条线段，想让自己的病一下子好起来。然而，这两点之间，有且只有一条线段，却有着无数条曲线。很多时候，我们找到的不是那条最短的线段，而是我们无法接受的曲线。就是说，一个病人往往要面对一个艰难曲折的疗养过程。” 他沉吟半晌，渐有所悟，对他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是有一个艰难曲折的疗养过程，这就是我要面对的人生。” “你不怪我班门弄斧吧？” 他说：“不，你说的太好了，我豁然开朗。不仅是病，这样的事例太多了。这是我要面对的人生。” 白颖不满意了，她说：“你怎么只说你自己，你说说，我对你怎样？”说完这句话又感到害羞，脸都红了。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你这些日子这么照顾我。”他慌忙说，自己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顾一切笑吟吟地顺着问：“哎，怎么感谢我嘞？” “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等我病好了，请你到城里最好食堂吃饭。”金明不由得睁大欢快眼睛，半真半假地说。 白颖禁不住乐了，也半真半假地和他开玩笑：“那便宜你了。” 金明认真了：“你说呗。” “哎呀，今天我不想说。”白颖极力忍住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幸福微笑。 二人沉默很久很久。白颖正在竭力思索着寻找话题的时候，却忽然想起个问题：“你常给学生讲那么多道理，他们能听得懂吗？” “我不在乎他们能听懂多少，而是对他们将来能有所影响。能引领他们、提升他们、激活他们的想像力，打开他们思想的细胞、智慧的源泉、创造的法门。我认为，现在这个时代，你想方设法给学生专门讲大道理，收效甚微，还会有种逆反心里。很多道理要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明白才好。” 依照这种思维，一个教师可以在日常工作中捕捉到多少引领、提升、激活学生智慧的机会啊！ “你说，什么样文章才能发表啊？”白颖又把话题转到金明学术研究上来了。 “文章要写的新颖,美妙,这才能触动主编,让他产生冲动,便把文章编到杂志里了”。 “哦，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搞研究要读很多书吗？” “当然了，要读大量书呢？” “那我也没少读书，常想着写点什么，就是没有激情。” 金明滔滔不绝，热情洋溢地把这个问题大谈一遍：“想在学术上取得成就，需要有一些豪气和壮志。首先要摆脱世俗偏见。一个人在学习、工作当中，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有想法就写出来，要勇敢地写。写出来不满意就扔掉，满意就是成功。不能只认为投寄出去发表了才算成功。最可怕的是不敢想，不敢写，迈不开成功第一步。要知道科学就是在肯定正确与否定不正确的矛盾运动中波浪式地发展的。当一个难题解决以后，又会有许多问题展现你面前，科学研究就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 “那也不是提笔就写，得有灵感呀？”她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插了一句。 “一个人在研究中的灵感或创作中的灵感怎么来的，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著名科学家钱学森说，‘灵感是人的观察体验在头脑中的飞跃。’还有一位科学家说：‘灵感是对顽强劳动而获得的奖赏，决不是坐等可以得来的。如果说，科学上的发现有什么偶然机遇的话，那么这种偶然的机遇只能给那些学有素养的人，给那些善于独立思考的人，而不会给懒汉。’有本书是这样说的，灵感需要一瞬间爆发，灵感是迸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其实，灵感不只是个瞬间行动，更是一个过程。我的灵感主要还是从教学实践中，从对一个个数学难题的钻研中，从研读大量的有关书籍、杂志中得来的。怎么得来的呢？打个比方，就像空气和水，一旦某种感动沉淀下来，终有一天，灵感就会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我觉得整个过程中读书方法很重要。我特别欣赏由著名数学家华罗庚总结出的一种读书方法。他认为，读书做学问，要经过‘从薄到厚’，再‘从厚到薄’的学习过程。‘由薄到厚’就是在读书的时候，要经过斟字酌句，不懂环节加上注解，甚至写在小纸条上夹在书里，书就厚了。由厚到薄就是把读到的东西咀嚼消化，融会贯通，领悟其关键、本质、基本核心，这样一来，书似乎‘由厚变薄’了，愈读透彻，就愈有薄的感觉。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要注重积累。常言道，积沙成塔，集腋成裘；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河……平时努力像十月怀胎，灵感出现像一朝分娩。” 他越说越顺畅，越说越激动，仿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实在太需要一个人让自己说说心里话了。他继续说：“人类历史上，大凡著名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以及军事家、政治家等等，无不同时是哲学家。他们都是站哲理高度，进行观察和思考的。因为哲学是更本质、更普遍科学，把握住它，便可以高屋建瓴，势如破竹，深入本质，切中要害……搞研究人没有哲学思想，是难出成果的。” 就这样，他讲起来，口若悬河，津津乐道，像万人大会上演说家一样，侃个没完，往往收不住，别人想插话也难。他总想说一鸣惊人，满堂喝彩的东西，像格言谚语那样隽永。他滔滔长谈，总显得那么句句入耳。白颖听得很认真，比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课还入神，佩服得连自己问什么都忘了，不禁笑了。这个意想不到微笑的光辉立刻冲散漂浮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谜雾…… 上完了课夹着教案和课本正从金明宿舍门前经过的柳老师，想找金明聊一聊，可就在他准备敲门的一刹那，那扬起的手就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拉住了。他透过窗户看到白颖眼中闪烁着的奇异光彩，脸上洋溢着似水的柔情。他来上坪则一年多了，还没有见过她这么精神焕发。他这下才都明白了，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概念：没戏了！ 白颖回到宿舍，感到胸口和额头像火烧似发烫。她完全沉浸在未来憧憬中……她想象力仿佛非常敏捷，刹那间便从爱慕跳到恋爱，再从恋爱跳到结婚。她忽然想起以前从什么书中看到的一句话：“爱情是感受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这天晚上，白颖心里感到又甜蜜又酸涩，很想找人倾诉一下，但在学校里，能和他交流内心秘密的有谁呢？她只好怀着无以名状的心情，在日记中写道： 他病了，高校长让我去照顾，我心里高兴极了，看你还理不理我了。 高校长为什么偏偏让我去呢？在做媒吗？ 他看我了，那双大眼睛里似乎多种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呢？我也说不清楚。 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我钟情的男人了。实在有点按捺不住，想向他表达人们常常难以启齿的爱字，哪怕遭到拒绝了，也好，至少自己也许会安静下来。 还是不行。 不是怕他拒绝了，是怕他认为我是个轻浮人。我从内心上说，我对生活是严肃的，心是不易打动的。 知道我对他好，是心里话吗？ 我茫然了。 为什么老想着他呢？难道爱上个人就没有自我了吗？ 白颖算是领教了爱情的滋味，哪里像书里说的那么美好，好比是螺旋桨，搅得你老是团团打转，常常像个怪物难为着人们——闹不清自己在干些什么，说些什么，晕头转向，吃不下，喝不下,睡不好，不应该做的事情做了，该做的事偏偏忘了。 到目前为止，她对自己钟爱到什么程度，钟爱是否合乎情理，还拿不准呢？ 她突然顿悟，爱情不是索取，不是施舍，而是衷心地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正是这爱情力量，她分担着金明苦痛，索性天天无微不至地照顾起了金明的生活。她感到，金明有了病，还不停的工作、研究，是有点不惜疼自己。应该让他把研究的事放一放，不能太劳累了。但觉得自己虽然今天说了许多话，也许一点儿作用不起。他想到了一个能起作用的人。
37. 胆大就忘了害怕 “喂，你哪里？”高校长拿起电话，问对方。 “哦，什么事？”他知道是局里电话。 “好，明白啦，明早九时教育局礼堂，参加‘普九’会议。” 教育局礼堂里，主席台上悬挂着“南山县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动员大会”大红横幅。台下坐着县属各中小学的书记、校长，以及农村各乡镇教育干事和中小学校长，还有社会各界人士。 主席台正中坐着的县委书记正情绪高昂地做动员报告。 “……同志们！到本世纪末，全国基本普及九年义务教育，是提高全民素质，适应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需要的基础性工程，县属各中小学，各乡镇，应对自己薄弱环节逐项进行分析，切实采取有效解决措施。一定要加强初中教育改革力度，把加强初中教师队伍建设，作为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关键环节认真抓好。” 他继续说：“同志们！关系我县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具有战略意义的‘普九’事业，实施中困难很多，我们任重道远。要加强时代紧迫感和历史责任感，振奋精神，克服困难，创造条件，真抓实干，还要坚持实事求是态度。我们相信，在各级组织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下，经过全县广大人民群众共同努力，我县‘普九’目标就一定能按期实现……” 全场响起雷鸣般掌声！ 当天晚上，教育招待所的简陋客房里，高校长和其它乡镇中学几个校长散坐不同的部位，大侃长聊。 校长甲迫不及待：“高校长，听说二中金明老师到你校支教，哎，你说这人水平真的怎样？” 有人提起金老师，高校长便眉飞色舞，赞不绝口：“干了几十年教育，从没见过这么有水平的教师。学生最爱听他课啦。学校业务学习会上，他讲起来根是根，叶是叶，有条有理，大家都爱听。他又是打比方，又是做手势，一套一套的，丝丝入扣，语惊四座，入骨三分，教师们个个听得入神、咋舌。” 高校长怀着一种多么自豪而又充满神奇感的心情啊！他嘴角挂上一丝微笑，喝口茶，见有些人扑闪着眼睛直发楞，便带着一种愉快地追忆的喜悦，老道而富有感情地介绍起来：“金老师对教学手段与技巧都好像烂熟在心，讲起来头头是道。有次会议我要金老师讲讲课堂上怎样讲解例题，他说，‘很多老师讲解例题时，注重讲清楚解法每一步，而没有讲出解法酝酿过程，怎么想出这个方法？为什么要往这里想？如果老师引导学生把这些问题都弄得水落石出，就能收到举一反三效果。否则，学生对这道题解法理解了，掌握了，再换道题呢？因为自己不会想，只能是望而生畏了。’他一边举些生活中的生动、形象的例子来说明问题，还喜欢一边比划动作，一会儿耸肩，一会儿摊手，把数学题目深藏的那共性和差异挖得有眉有目，可说可道。大家听了对金老师赞口不绝，纷纷点头称是，简直无法比拟。” 按说，讲解例题本来是数学教学中的重点，许多教师便是依此来突破教学内容中的难点。而用高校长的话来说，那对金明似乎就没有难度，就那么地简单，更是让他讲的那么透彻，把那么深奥的东西一语道破，让在场的校长们听得直发楞。高校长见状清了清嗓子，又接几句：“我说话没一点儿夸大,绝没有添枝加叶。教师们得了指点，以后教学也有模有样了。” “哦，果然十二分人才，人中之龙啊！”校长惊喜。 校长乙说：“哎呀，太精彩了，有时间请到我们学校讲讲。”又说，“哎，听说这个人爱闹事，半年前二中还打算把他清除出党呢？” 校长丙瞅了校长乙一眼，哈哈大笑：“这么稀奇事，谁不知道。二中李书记和我一起工作过，他什么人，他的戏我看多了。这人身上有股鬼气，爱走旁门左道，见人哈哈一笑，可办事的时候下得手，心像块铁一样硬。就是他才唱那出清党恶作剧呢？大‘革’文化‘命’时，被当时的公社临时抽调搞运动。公社的一位领导给他布置了一个艰巨任务，就是往倒整制一个死硬的老干部。他问怎么个整法。人家说，法子你自己想，整的这个死硬分子低头认罪，就算完成了任务，还突击吸收他入党。他苦思冥想，法子终于有了。当时正是数九寒天，他让这个老干部赤脚站院里冰滩上，头顶一盆水。这位老干部当然不情愿，不情愿也没办法，因为李二胡他手执一根棒子。李二胡不仅手执一根棒子，嘴里还念念有词：‘你就是一滩冰，我也要把你化成水……’” 危言耸听罢？ 并不。这个故事反映了一个时代。那时，像李二胡这样的人，为了自己人生得意，惨无人道地无端凌辱殴打一些老干部、老教师，甚至连国家主席共和国老帅也受遭秧。他们被接二连三的审查、改造、横扫和非人的折磨，够写多少部真实而令当今年轻人看来是荒诞不可思议的故事！在坐的校长大部分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他们心里当然清楚，对李二胡那时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奇怪。
高校长当然也不奇怪，他摆摆手说：“你说的那是历史。我听说，前几年李二胡刚调到二中担任书记时，和校长搞不到一起。校长觉得他常常碍事，很多事不让他插手，他怒不可遏，觉着这么大一个学校，总不能你校长一个人‘总理‘着，这不是太霸道了吗？于是他多次向上级党组织反映，答复是，现在实行的是校长责任制。他大不满意，仍然不死心，比共产党还共产党,几次开会前领大伙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呢。他常说，在中国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是共产党天下，我们二中又没在另个天底下……他搞的那个清党悪作剧也完全是闲出来的”说完，哈哈大笑，笑的喷出了一口茶，不由得俯下身去。 大家也像得了无穷乐趣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高校长的话，也让我们想到了人生观的问题。一个现实中的人要过现实的生活，不要想过从前的生活，也不要想过未来的生活。若是过从前的生活，就会落伍，若要过未来的生活，就要与人群隔离。可见，李二胡的落伍和金明在二中时期的与人群隔离，乃自然不过事情了。 言归正传。 高校长笑个不停地说：“他这人像喝狼奶长大的,心不但黑，胆子挺大。在农村，把学校当他家开店。进了城，把共产党当他家后院。” 校长甲：“你们说，上面会当个事吗？” 校长丙叹了口气，又老道而又富有感情地说：“凡事不宜走极端，因为物极必反。他这事干的有点儿出圈了，迟早会东窗事发的。不然的话，人们都把共产党当成自家的后院，目无党纪国法，可以为所欲为啦。” 高校长说：“二中是何校长说了算呀！” 校长丙说：“对呀，但他是书记，党务上的帐只能和他算呀！”停了片刻，又说，“唉，这个李二胡呀，喜欢的就是与人斗，好像比玩女人还过瘾。” 校长乙说:”是呀，我听说在家里，他妻子也受尽他的折磨和钳制。” 高校长嘲讽：“他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那是胆子大啦，把害怕给忘啦。” 校长丁说：“这人也太狂了，真是不可一世。” 校长丙说：“西方国家有句谚语，上帝想让谁灭亡，就先让他发狂。”又接着说，“我看他像养在猪圈里的猪,少不了挨一刀。我估摸着，督导室又要添个督导员了。” 校长乙说：“他恐怕不情愿去呢？” 高校长说：“共产党还能管他情愿不情愿呢？蒋介石当年情愿到台湾去吗？”
38. 白颖的一片痴情 转眼到了冬天。 金明在王院长精心治疗下，在白颖知疼知热呵护下，也凭着他顽强毅力，有了个变化明显的感觉出来了，他的腿脚越来越灵便了，而且变得满脸有色。 金明宿舍里，高校长兴高采烈地说：“金老师，你这病好得真快呀！” 金明感动地瞥一眼坐一边的白颖，眉开眼笑：“这次白老师可尽心尽力了，还常常安慰我。” “是高校长安排的。”白颖说。她脸上浮起微笑，一个为他而流露的微笑。 高校长望眼白颖，单从她那情不自禁、闪闪发亮的眼睛，就看出她爱对金明的那点儿意思。高校长俏然一笑，说道：“难道你不想吗？”停了片刻，又朝着金明，“哎，白老师是个好人，很不错的，难得呀！” 白颖没想到自己和金明的事高校长早就知道了，脸微微泛红，没有吭声。 金明时而望望高校长，时而望望白颖，手往脸上一抹，抹出个笑容来，慌得连说：“我知道白老师是个好人。” 白颖让那股按捺不住的生气从微笑中流露出来，带着童稚般羞却，俏皮打趣：“哎，金老师呀，你说我是好人，那谁是坏人嘞。我可不是光想听你说好人两个字。” “白老师就是嘴不饶人。”高校长也是个灵醒人，已经听出他俩话有点儿不投机，跑调了。为了给金明开脱，他像是个驾驶员，打个方向盘，急忙扭转话题，“金老师，我听说类风湿病是难根治的，你怎么就好得这么利索呢？我感到纳闷，先不会是误诊吧？” 金明一本正经：“我看了些这方面书，我的病就是类风湿病，虽然是个麻烦病，由于初起，好治一些。” 高校长盯着金明，也一本正经：“那我知道有些病人也是初起，治两三年，花上万元，病没有好，还严重了，关节都变了形。” 金明接着说：“这，是个麻烦病，所以治疗办法应该是综合的，漫长的，不像外科大夫一刀下去就能把病治好。我觉得人身体不是铁打的，铁打的是人的精神，人的灵魂。我有个信念——病一定要治好，有种战胜病魔的勇气，这种勇气和信念，在我身心产生强大信念，从而增强身体组织自然恢复力，调节了精气神。还有一点是不能乱用药，多注意食物滋养。” 高校长听了喜笑颜开：“这话，倒真有点斤两，合着医理呀！” 白颖眼睛意味深长地闪闪发亮，她接上高校长话茬笑盈盈地说：“哎呀，金老师，我怎么发现什么样问题，经你一分析，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有质量了。” 金明没有接白颖的话茬，而是缓慢而激动地说：“我以前因为忙，没点儿功夫琢磨别的。生病以后算是有了闲，能静静地想许多问题，这也是一件让人很享受的事。医学我原来一窍不通，这次和医生谈多了，看几本书，就懂点常识。我觉得一个人战胜病魔的过程，更是和病魔较量的过程，当然是勇者胜嘞！像有人说过的，病魔像弹簧，你硬它就软，你软它就硬，讲得就是这理。”
金明那丰富见解和精辟语言，吸引着白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感到金明每句话都向她现出新的魅力,闪现出新的精神光辉!她突然头一昂，说道：“你说得真有道理啊，让我想起这样一个典故：瑞典一个富豪人家生下个女儿。然而不久，孩子突然患了种无法解释的瘫痪症，丧失了走路能力。 有一次，女孩和家人乘船旅行。船长太太给女孩讲船上有只“天堂鸟”。女孩被这只鸟的描述迷住了，想亲眼看看。于是，保姆把女孩留甲板上，自己去找船长。女孩耐不住了性子，要求船上的服务生立刻带她去看看天堂鸟。 奇迹发生了，女孩因过度渴望，竟忘我地拉住服务生的手，慢慢地走了起来。 女孩病痊愈了！ 也许是，有了童年时忘我战胜疾病的经历，女孩长大后，忘我地投入文学创作中，最后成为第一位获诺贝尔奖女性——茜尔玛拉格萝芙。” 金明觉得白颖讲的这个故事很有哲理，也明白白颖讲这个故事是想让他不仅忘记疾病，还忘记那些恩恩怨怨。他这样一想，觉着忘我常常是走向成功的一条捷径，达到忘我境界，人们常常超越自身束缚，多了安心，多了顺畅，释放最大能量，奇迹就会出现在眼前。他看看白颖，见白颖似乎是在专心地等着他拿什么好听的话来辉映她。 “人是要靠超越来建筑自己的高度，超越中，忘我难，但也最起效果。”他顿了片刻又说，“我最近看了一篇报道，是关于张海迪的。她战胜病魔寻得幸福快乐，就拥有这自己培植的心灵与意志。” 白颖和金明你一套我一套，一点儿没有住口的意思。闲着的高校长仿佛看出点儿他们眉和眼了，心里对他们每句话和脸上表情都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在场会对他们情意有股压力，不想呆这里碍眼了，知趣地轻轻地把门带上，悄然离开了。 金明和白颖默默相对坐着。他已经多次感受到和金明独处的温馨。她崇拜金明，迷恋金明。她目光有些异样，打量起他来，注目不移。他感觉到了，那双明澈、诚实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他脸上现出宁静快乐的微笑。他们半天没说什么，二人天地里一片沉寂。金明也体味到了和白颖在一起的温馨和甜蜜，表露出来。白颖看出来了。如在满满的水杯里又加上滴水，顷刻就要溢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憋了半天的白颖突然终于坐立不安了，耳热、羞涩，心跳得厉害，这是种极其奇异的心跳。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她嗓子像哑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太紧张了，紧张得受不了了。那生动姿态和眼里隐藏的火焰，已活灵活现在他面前展示着，她开始感觉到坐这里要忍受难以名状的煎熬。 熬不下去了，想说出来，但没有说。这是她昨晚就翻来覆去地想过的一个问题。她不止一次听人说，爱是不能说出来的。如佛家所言，不可说，不可说，一说便是错。但是她觉得眼下如果把她对所爱的人的一片钟爱之情再隐藏起来，她俩就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彼此距离多么的近，伸的多么长，总合不拢的。会失去与他喜结良缘的机会；会把她的心撕成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填补的裂口！ 她终于鼓起勇气，从自己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仿佛沉甸甸的信，毅然递到金明面前，用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他，又略带几分羞涩：“这……都写在上面……” 在白颖火辣辣的目光下，金明接住信，便乱了阵脚，脸红的有些发烫……直到白颖转身走了，他才回过神来，急不可耐地开始读信中内容： 这是一个落叶缤纷的季节，该收获的已经收获了，雁儿带着无限眷恋，边回头看，边往南飞。然而，这一切与菊花无关，只要它觉得积蓄足够力量，觉得美，就要绽放，没人责备它晚开，却有人赞扬它侠骨与妩媚。 我爱上了他，要打开爱的闸门，让所有爱，奔涌而至…… 还想说，我仰慕他！我人生开始于见到他那一天。他一举一动，他说话，深深地吸引着我。他赐于我那种神秘幻想，是我从没梦想到的，让我生活中多了美妙！ 每当看到他眼神，我就想到一个词——静水深流。每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他，便感到人生中一切厚实的，靠得住的东西。 他可曾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侯，他就像我多少次在梦中出现的人一样，刹那间出现在我面前。我惊呆了。怎么和梦中想像的那么相似！ 冥冥天意? 命中注定? 他神情，他忧郁哀怨的眼神，一下子震撼了我的心灵。 他爱我吗？他聪明肚肠就想不出说句爱我的词句吗？ 想不出。 一句奉承我的话都没有说过啊！ 我内心充满了矛盾。我知道，我对于他过份流露情爱，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困扰。其实他不必如此的，我不要求他会爱我，他爱不爱我是他的事，就像我爱他是我的事一样。我真的是很喜欢爱一个人的那种感觉，不需要索取，不需要回报，只是全心地享受着这种心灵风景般的境界。 他并不是深不可测，而是清澈见底。他的思想，他的情感像水流中的鱼儿、水草一样，清晰可见，但走近他的路很难找，仿佛是一条荆棘密布的羊肠小道……我不敢奢求很多，像漂浮的白云，偶儿靠他怀里一会儿，呼吸到他气息，就够了，心满意足了。 他，才华横溢，许多人为之钦佩。 他，负有崇高使命，我不能，也没有理由幻想而累及他有一丝劳苦与忧虑。 我，对他有意义吗？能要得起他吗？能走进他的世界吗？能陪伴他永不分离吗？ 我想过，像泥土收容落叶，他随时可以说“行”；像秋风扫落叶般，他随时可以说“不”。 问世间，情为何物？谁能告诉他呢？他能给怎样答案呢？ 金明一下子惊呆了。 清秀的笔迹，深切动人的语言，字字句句表达了对他的一往情深万般牵挂，犹如一颗一颗的小石子，丁丁咚咚地在潭水里激起了一圈一圈美丽的涟漪。 他的心情有说不出美妙，一抹幸福的甜蜜飞上脸颊，仿佛一切烦忧和痛苦都转瞬即逝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也是应了“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这句话。白颖这一认真，金明就有点儿怕了。他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办呢？ 她可爱吗？非常可爱！她的面容在他眼前浮现，金明承认自己还是爱他的。 那逝去的往事像碗底豆子，历历在目。白颖对他的热情，他那颗极为脆弱、敏感的心怎么会感觉不到呢？以往白颖那双清澈的眼睛瞧过他无数次，可是每一次那会说话的双眸传递的不仅仅是友爱、关切、赞许、仰慕乃至纯洁女性的缕缕情丝和寸寸密意。他还经历了那尚未被知晓的爱情的难以言表的日子，还有那期待之中的神圣话语羞于启齿的时刻。早已体会出白颖的可人之处，她是那么样的真，那么样地纯，那么样地善良，那么样地美。他的潜意识里特别需要一种温柔女性的关怀。下乡以来，白颖对他的关怀，让他很开心，是她那轻松话语激起他心中希望，让他的坏心绪一天天地好起来。他在她那里寻找到一种温暖，常常让他幸福得像小孩一样。 今天，他又从那情意浓浓的信中，一种罕见的心灵坦露中，感觉到了被爱，对他一往情深，使他感到那份儿荣幸和喜悦是妙不可言的。他浑身炽热，她对他有吸引力。无论年龄和那苦难经历，都让他渴望异性温情，渴望面对一个知心人倾诉心事，帮他理清时常困绕他的纷乱思绪。 眼下，他的心灵就像一扇窗，窗户打开，阳光就照射进来了。他初次尝到了被一位纯洁可爱而又对他一往情深的异性所爱的无比乐趣。他情不自禁，无法想像还有比她更美丽，更娇艳动人的天使。巨大的感情潮水在他胸膛里澎湃起来。他欣喜地感到以前只在小说里看到过的魅力，现在这一切他都全部真实地体验到了。爱情——一种脱俗超俗的力量，敲响他新生活钟声。在他想象中，白颖仿佛已变成他未来贤内助，终日在他迷惘的眼睛前面展现的是关于她的幻景——作为他十分敬爱的妻子，以及作为他孩子的慈母时的情景。他认为她是给他带来欢乐和幸福的天使。他要很快向白颖表露他心迹，除了爱，还…… 往日的不幸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他内心感慨万端，时不时想起逝去的峥嵘岁月里感受的痛苦和忧伤……他感到上帝待人还是公平的，在他生活中不仅有忧伤和痛苦，还让他得到份美妙绝伦的爱情。 他心里一热，脸也烧起来。在日记中他写下这样一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39. 恋爱 信交给金明，白颖心头像搬掉一块大石头，心里不禁十分畅快，但脸色倒变得忧郁起来。 信是一天深夜写的。 那天晚自习下了，她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打算去找金明明打明地谈谈。可当她见到金明时，立马就打消了念头，因为金明虽然没有冷落她，但说话却是语无伦次，东拉西扯的，有时不吭一声，眼睛直直地，似乎沉浸在思考之中。她心里不时感到烦躁起来，坐不下去了。回到宿舍，她的心情久久…… 生活崭新的一页即将揭开了，她期待着有个轰轰烈烈的开幕式。首先想到金明会回信的。等啊，等啊，渐渐开始焦急，终于白等了。这个人太惜墨如金的原因，还是有别的什么。很快，她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在每天上课、下课间，目睹他英姿勃勃的身影，心里有点儿知足，还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心想，既然风平浪静的海洋底下会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金明那平静的心情…… 她哪里知道，金明脑子这时侯也一点不闲，也在想，想不明白白颖为什么会爱上自己，他把自己身上的全部优点都拿出来想了想，感到底气不足。于是便想着快点儿和白颖谈谈自己的想法。但他觉得干一件事总得有个理由。 一天，金明刚上完课，从教室返回宿舍，阳光明显是照着他的，他有种恍惚的感觉。当他经过校长室时，高校长透过玻璃看见了他，便叫；“哎，金老师，有你信。”他进去翻翻，找到自己的信，拆开一看是一本杂志的用稿通知。他还看到了白颖的信，是她的家信。他顿时萌生念头，觉得找到一个令人折服的理由,拿了信，心情如同一名初临战场的新兵，往白颖宿舍走，给她带颗热腾腾的心…… 见了白颖，他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时刻倒想不起说什么了，但内心的骚动让他坐立不安，浑身的血液不由得沸沸扬扬…… 太安静了！静得叫人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有些羞涩地红着脸，眼睛一闪一闪地瞧着白颖，过足足有五分钟，才兴奋地说：“白老师，信我看了，你是满世界第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忘记的！我也喜欢你，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想和你做永远的好朋友，不知这是不是爱情？哎，我看的小说少，情为何物，我也朦朦胧胧的……” 说着说着，迷茫地望着她。显而易见，那封信带给了他不安。 整天心里烦躁不安的白颖，面对终于盼来了的金明，兴奋的难以自抑。她皱起眉头，满脸飞红，无言以对，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他。这足以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金明早已把白颖当做倾吐心曲对象，此刻把他的心情披肝露胆地和盘托出：“你对我的爱，让我太激动了，有种春雨润物的感觉。那天看了信，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人世间的美好。也是你，创造个全新的我，让我感到温情、温润。还有罗书记、高校长、王院长他们，都让我感受到人世间温暖，让我真正感到了阳光的照耀，在我眼前显现出新世界！” 白颖愣愣地看着金明。看到了一道阳光真的从窗外射进来，照在金明额头上。她突然发现金明是相当认真的，其言字字情真意切，远远地超过她的想像。她眼泪盈盈，模糊了双眸，喘着粗气，百感交集！不敢正视他，极度地兴奋，心里洋溢着幸福感。她不由得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似乎没有感觉。沉寂片刻，他怔怔地看着白颖，继续说：“我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希望你能帮帮我，管管我。”他说着抽回手，又反握住白颖的手，说：“我也很想像现在这样，轻轻地握着你的手，直到我们老了那一天。但我要问问你，你是否认认真真地想过，你爱我什么？我能给你什么？我不得不把我的情况向你和盘托出。我这个人变数太多，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刚觉得自己是个名扬天下的学者，却一下子又让人家“流放”到这里。这些你想过没有？不错，我发表了十几篇论文，有些名气，有些成果不久问世，但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赏识呢？无论从哪方面揣度，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从我来说，当然愿意照顾你一生，让你快乐。但我知道自己做起来很难很难。你真要和这样一个开始生活，那苦恼将会是无尽的。你会苦脑，我也会苦恼，那时的苦恼就要比现在的苦恼不知要苦恼多少倍！我知道有一个人比我更爱你，更会疼你，更愿意让你一生快乐，这个人就是柳老师！” 白颖听金明苦乐参半的诉说，感到金明虽然是个理想主义者，但在具体问题上又很现实。她的目光一时出现迷离神色。片刻后，她内心深处对他的爱又唤醒了她，感到对他的爱是坚决的。凭着文学作品里看到的那点寻求爱的智慧和勇气，她紧盯猛追，遇阻不退，一步一步地靠近金明。她一往深情地说：“哎呀，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纯洁我没有想到过，也没有梦见过。柳老师人品倒不坏，一年多了，他苦思冥想，让我渐生好感，还想慢慢打开感情门缝，竟然还让我感动过。我也有过预感，以后自己再也不会遇上对自己这么死心踏地、爱得天昏地暗的人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无法爱他！因为我觉得他太平凡了，身上有情趣的地方太少了，没有一点儿锋芒。”
对于柳老师来说，金明虽然接触不多，但也有类似的感觉，白颖这样说只不过是替金明证实了感觉。 白颖见金明没有回嘴，继续说：“一个男人要的是每一天跟每一天不一样，每一分每一秒要有新出现。你有很多方面远远超过我想象。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等待你出现已经很久，很久了。也许是十年前，也许更早。虽然我们在这里相逢，但我们早在梦里见过了。你的出现，是生活对我长久虔诚期待的回报。我对你爱，上可以问天，下可以问地，中间可以问心。我爱你什么？爱你全部，你知道吗？你具有种惊人罕见的品质。这种品质不是谁教你的，是长时间养育出来的。我最佩服就是种种困难重压没有倒下的人——你这样的人。你没有像有些人，轻浮的随风飘来飘去，被不断扑过来的诱惑牵着鼻子走，蹉跎青春年华；见天无所适从，只管看花样不断翻新的电视节目，迷上那些只有情节没有情怀的东西浪费大量时间，自我陶醉，更有甚者还会受其感染而陶醉于花前月下。蓦然回首，才发觉眼前荒原一片……而你是个荣辱不惊、很有毅力的人，你定力不是比一般人强一星半点儿！你选择一条人世间最苦的路，也是精神最苦的路，肩负人世间最崇高使命——科学研究，过着的更是人世最受煎熬的日子——忧伤痛苦。今天，更让我知道你还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你，就是我日思夜盼的白马王子。” 看着眼前白颖柔媚的眼神，听着她那甜美话语，很难让他无动于衷。金明心里已经明白，白颖爱的不是柳老师，而是他！当白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中闪烁着难以克制的光辉，像火一样燃烧着他全身…… 一切都静下来了，那两颗年轻而火热的心好象来自遥远天边…… 金明终于离开了，他像获得新生一般容光焕发，心头荡漾着无比欢欣情绪…… 这一天余下时间里，白颖沉浸在那欢愉回味之中。她相信自己，知道金明是爱自己的。他没有那种表达爱情的强烈冲动，而是把这种热烈冲动变成种责任感。她甚至觉得，这种没有用言行表达出来的爱，才是人世间最美好、最真挚的爱。 第二天，也是。 第三天，也是。 她有些后悔了，让他太急着走了，那匆匆忙忙地，太不够充实她的回味了。犹如一个人无意间到一个陌生、美丽的地方，总希望跑遍整个地方，渴望着看个够。 第五天，她沉静下来了。她思忖着，她要的不是一时，而是一生呀！ 也不知怎么搞的，满脑子都他，连做梦都见到他。每天上课，下课，见了他，却有点儿紧张，不自在，还害羞呢？她把感情依附在金明身上，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爱人。她已经深深地陷下去了。她脑子里开始编织未来家庭生活的美好花环…… 她虽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时时刻刻想着两个人能够在一起，但又怕在一起了，让人家说三道四，反受不了。她心里清楚，他心里也清楚，那是种说不出的甜蜜味道。他们不愿让别人把他们那种平静而神秘的幸福打破。 在人生花季里，最美好花朵自然是爱情这朵令人神往、令人陶醉的花朵了。 一朵花在含苞欲放的时候，不应当摘的，否则这朵花就不会吐露芬芳，也不会结出累累硕果的。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他俩反目了。这事要怪，还是要怪一位学生，这个学生在她和他之间添了堵……带来不悦，带来疑团，带来烦恼。
40. 不能苦孩子 王强。 这一天晚饭后，他走出校园，站不远的小山坡上…… 远处的高坡上，金明举目眺望着…… 天色晚了，太阳余晖躲得无影无踪了，月亮仍然没有露脸，近处房屋、树木都由清晰变模糊了…… 远处飘来了上晚自习的预备铃声，金明收回了沸腾的思绪，转过身，往校园走。突然，他看到有个学生耷拉着脑袋，来回踱步。走近一看，是班里的学生。 他关切：“王强，快上晚自习了，咱们回去吧。” 王强：“老师……”语塞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再没有出声，满脸愁容地垂下头。 “你病了？” 王强摇摇头。 “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 “那是怎么了？” “……”又语塞了。 “最近，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情绪不大好。不论怎样，还是要好好学习啊！你是个有前途的学生，千万不能耽搁学习呀！” “老师我不上学了。” “什么？”金明迷惑地看着王强。 “老师。”王强像受了委屈似地，把头伏在他胸脯上，半天哽咽着没有说话。 金明认为王强不上学太可惜了，他定了定神，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能影响你上学呀！古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等你将来后悔了，就再也没有读书机会了。” 王强如实说：“我，我欠学校的学费和书费没办法交啦。” “怎么回事？”金明问。 王强说：“今天，我娘到医院瞧病，医生说是个麻烦病，要花好多钱才能治好。” “什么病？”金明追问。 王强说：“听大夫说是类风湿病，现在走路要人扶着。” “噢，这是个麻烦病，可也是能治好的呀。你学费和书费我帮你想办法，你就不要管了。这书嘛，你还是一定要念呀！” 他觉得懊恼，自己实在愧为人师，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学生。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一种油然而生的恻隐之心唤起了他对王强的关爱…… 接下来便是同学们忙乎的时候了。 初一（2）班教室里，班长手捧着小纸箱，静静地走着，走着，所到之处，同学们们都静静地掏钱，把钱塞入纸箱中。没有话语，但眼中却包含着同学们的灼热与希望，可以感受到同学们那心潮的激动和汹涌……用自己稚嫩的双手播撒着明天的希望，是对社会真善美的呼唤,对美丽人生的向往。最后，台上两位同学打开箱子，清点全部捐款，贰佰捌拾元。他们将钱交给了站一旁的金老师。 目睹这动人场面和一张张关切的脸，王强情不自禁，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感受到了平时傻乎乎的同学们多么的高尚，自己所处的社会多么美好！他深深地懂得世界上最可贵的是人们美好的心灵，是人们闪闪发光的思想！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对自己向来很抠的金老师叫他来到了宿舍，拉开抽屉，取出壹百元，和同学们的捐款一起都交给了他，说：“把这带上先回去瞧瞧你娘，就说是同学们一片心意，让她想办法把病治好。”停片刻又说，“明天下午上完课，我去你家，看看你娘。” 王强家里，看上去黑乎乎的，堆满杂物的屋子里发出一股难闻味。搁桌子上的盆里盛着水煮白菜，冰锅冷灶的，光景十分惨淡，没有一点儿活气。一堆烂被褥占了很大一个炕面，王强娘躺在那堆被褥里，王强大（爸）蹲脚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原来王强家里的日子凑合着能过，王强娘这个不约而至的麻烦病不仅给他家里一个惊吓，而且让他家里陷入困境，陷入到无限的苦恼之中。医疗费和药费越来越贵，让这穷家薄业的人简直看不起了病。王强娘感到自己活着没意思，还拖累人。王强大心事重重，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当的窝囊透顶。 人不怕受苦，最怕的是没有盼头，没有希望。因为没有希望、没有盼头的生活是最糟糕的生活。就在他们愁得不行愁得没法子的时候，王强回来了。他将同学和老师的捐款交给了娘。这个没见多少世面的农村妇女竟然觉得这好像是做梦。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出现在她面前呢？到乡医院没钱人家一眼不瞧，少一分钱不给你付药。她只好买了点止疼药，匆匆回家，不再想治病的事……可孩子把钱放在她手里的的确确是事实，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过好半天，她激动得热泪盈眶，说：“强子，你遇上好人嘞，金老师我听说啦，是读过大书、识大道理的人，是个大场面人。唉，这书你一定要念，我和你大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就是讨饭也要让你念书。” 山路弯弯曲曲，还窄巴巴的，路面坑坑洼洼。沿途植被稀疏，沙土漫道，金明骑着自行车实实在在费了好大一把子劲才到了王家峁村口。他停下歇着，也在想，王强家在哪里呢？当他看到有个中年妇女正在井台上打水，就上前问了路，径直向王强家走去。 王强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来了，出门见是金老师，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甜蜜笑容，激动地喊：“金老师。” 王强大也出来招呼金老师，他们将金老师恭恭敬敬地迎进家里。 “娘，金老师来看您了。” “大嫂，您好！”看到王强娘吃力地支起身子，又说，“我是王强的老师，不是外人呀，您好好躺着。”说着将包里的水果取出，放坑沿上。 王强娘眼里含一汪泪水，用干枯的手指指，声音涩涩：“这屋子窄小，您将就着坐。”
金明坐炕沿上后，环顾一下，愕然了。他根本没想到，改革的深入，开放的扩大，已十几年了，怎么这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有生活这样极度贫困、家道烂囊囊的农民。他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心灵深处有种被强烈震撼的感觉…… 他的到来，给王强一家增添无限温暖，无限力量。 王强娘揉揉眼睛，良久，才说：“金老师，我不知说什么好嘞？”说着不出声了，已经是眼泪盈盈。 金明感到难过，此时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他语重心长：“你家的困难我知道了，同学们也知道了，将自己零花钱捐一点。这点钱也解决不了大问题。我听说，政府有救济款，你们可申请一下，我也帮你们想想办法。哎，王强是个很有前途的孩子，你们要好好培养啊！” 金明说得情真意切，王强娘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她说：“金老师，你这话在理上，说到我们心窝里了，知道愁也是白搭，得想法子。今天，就冲着你今天来家里这番话，我们也决不让强子退学。俗话说，不怕穷了家里，只怕蠢了儿女。我们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啊！”又对王强说，“金老师的话是金玉良言，你要牢记。” 这个辛酸不已的家庭强烈地感染了金明。 他看着大嫂实在可怜，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面对这样贫困交加的家庭，他觉得无论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他从兜里把自己所有钱掏出来，放在了大嫂身边。 王强娘心里热乎乎的，泪珠子啪啪掉了下来。 金明见状，忙劝：“大嫂，你不要这样，老师和同学们帮王强是让你笑呀！” 金明要返回学校了，王强娘说她知道金老师忙，就让王强把脚地上堆着的红薯用塑料袋装些，往金老师包里一放。金明顿时心里一震，眼圈红了，没吭一声，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酸楚。乡下人心太重了，总有着朴素感恩的心情，不管自己多难，还不忘回报有恩于她们的人。 金明一路往回走，一个很大的问号闪现在脑海。有些人一旦当官，欲望种子便扎根于心田，会长出浮躁的叶，开出虚荣的花，结出贪婪的果。他们心安理得地坐着公家的小车，住着公家的小楼，明打明地大把侵吞公款，进行权钱交易，权色交易，成天海吃海喝，花钱不掂量，三天两头儿上电视，三月两月出趟国，与吃饭看病都成问题的生生不息的穷苦农民——王强一家所形成的天地悬殊，难道这就是他们在党旗下的宣誓？是他们挂在嘴上的社会责任感？是他们应该为之奋斗的理想……关心少年儿童失学问题，不仅仅是个“希望工程”，而应成为每位教育工作者和社会各届人士经常思考的问题，不应该成为社会“盲点”。 这天起，他多份牵挂，多份心事，不时地给予王强经济上资助。直至后来不当班主任，还一如既往地记挂着王强。班里同学们也节约每一分零用钱，源源不断地供应王强同学在学习上、生活上的开支。汇流成溪，聚沙成塔，终于有了神奇的功效。王强的困难解决了，学习信心有了。以后日子里，王强同学快活的像只小鸟，眼神里洋溢幸福，充满智慧。他感恩，以各门功课优异成绩，报答师生们深情厚意。 金明帮助王强家的事情，白颖知道了。她纳闷了。她听说城里一中，学生调个好座位，家长要给班主任送几百元，甚至上千元，金明怎么会这么傻呢？ 她怀着闷闷不乐的心情来到了金明宿舍，若有所思地静坐片刻，然后木纳着脸问：“听说你们班王强家里有困难？” “他母亲患类风湿病，”他说，“很严重，瞧病花了很多钱。” “那你是不是给了他钱？”她责问。 他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脑子里嗡嗡直响，白颖啊白颖，想不到你竟会说出这样话来！ 脑子里乱哄哄的金明，对白颖怨恨起来了。他双手抱头，胳膊支桌子上，心里嘀咕：“自己无力扭转世风，也没有能力去帮助更多人摆脱苦难，从来也没有动过那脑筋。但王强是班里好学生，酷爱读书，要失了学，就像割舍自己身上的肉一样难受，才想到帮他呀！事后感到很欣慰。以前自己病魔缠身时，很多人都给予精神上支持和实际帮助，也是在你白颖无微不至的呵护下，痊愈了吗？这叫投桃报李呀！” 沉寂片刻。 她看到他满脸不高兴，提高了嗓音：“我这是为你呀，你工资不高，要买书，又订杂志，你自己都很紧张啊！” 金明想说，我是他老师，我不帮他会感到无地自容！但是这样慷慨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说不出口。过好一阵子，他才轻轻地说：“我就是想帮他。” “那你是救世主呀！你真缺心眼啊!” 他惊讶地看着她，像看个陌生人一样，嘴唇颤动半天才说：“我真不知道，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刹时，白颖心里像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涌上心头。 她内心抑郁，一团悲戚阴云遮挡眼前，泪水一下子模糊她双眼，低下头，咬住嘴唇，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她绝望了，一字一句：“你，不识好歹！” 金明见白颖真的恼了，而且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才知道她真的误会了，于是想耐着性子解释。可是白颖不想听他的解释，说完，扭头就走。 可是，人的感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世界上最难解释的一种现象…… 比如说，痛苦就是爱情无法逃避的影子。白颖感觉到了，她甚至感到自己心上人不喜欢自己，这对于恋爱中女性来说，也许是最大悲哀。在一瞬间甚至鼓起超越摆脱的勇气，想把金明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但似乎不那么容易。脑子里这么一想，眼泪却忍不住往外冒。不知怎么的，他的形象、声音、话语……甚至感到了爱情不是放风筝，想放就放，想收就收。那颗埋在心底的情种哪里能泯灭？情感一经付出，犹如水珠融入大海，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晚上，她正批改作文，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来了！ 他来了！ 嘭！嘭！嘭！ 她心里一震，站起身来，迟疑地，缓缓地朝门走去，但没有急于开门……
金明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考女人。他似乎现在才明白“女人”两字的含义是那么丰富！丰富得让男人无法捉摸！让他有种渴望真切地把握却无法捕捉到的感觉。其实，生活中有太多没有解的方程式，世界本来就充满奥妙，女人只是其中一个谜！搞成今天这样子，金明有点儿伤心。不过他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虽说他对白颖很失望——尤其是今天她为王强的事拂袖而去令他不满。但他也不想彼此之间搞得这么僵，不管怎么说，她有恩于自己啊！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人生最重要的时候，给他关怀，给他意想不到的温暖，弥合他几多心灵创伤，带走他几多惆怅，给他重新面对未来的勇气！总是以最大满足抚慰和充实他心灵!让他永远不会忘记，白颖曾经怎样给他一度灰色生活带来阳光，带来春意的，让他享受最纯洁的人生之欢乐!还用她那女性心灵带给他新的丰富的源泉，激发他身上的灵感。 可是，自己，又曾怎样对待她呢？ 他除了工作之外，一直埋头稿自己的研究，而从来没有去想着为她做点儿什么，当然也没有做什么。想起来，真有点愧疚。现在两人竟搞成僵局，这当然令金明十分伤心。但他深信，一旦白颖冷静下来，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一说，向来通情达理的她肯定会理解他的。不仅理解他，而且还会赞赏，这是肯定的。 一定会和好如初！ 金明想的没错，白颖何偿不这样呢？不久就理解了他，是对一个男人的理解，也是对他事业的理解。 人生就是如此难以料定！ 后来想起来，幸亏白颖理解了他。但她当时心里的确也乱极了，想着想着，老是觉得心口堵堵的，眼睛涩涩的，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很想大哭一场，哭它个海啸山摇，天昏地暗。那为何而哭？为爱，为被爱？那还是为什么？她有些伤感，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尝到了恋爱的苦药，欢乐变成了烦恼。甚至这样想，再见到金明就做出一副冷淡的神态，表示对他已经无所谓了。当她的心平静下来后，尤其一见了金明，以前那种种设想即刻化为乌有，怨气变成了柔情。 真是前世欠了他似的。 她每晚躺在床上后，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出许许多多和金明在一起的生动画面，让他每个角落都闪闪发光。一幕一幕的，像放电影一般浮现在她眼前。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和金明的这段日子，每一句话，每一举动，每一细节，真是段美好时光。她的初恋、激情，都永久地留在那段青春的回忆中。 几天以后，她心潮平静一些，竭力使自己恢复到常态中来。她再没有为此而难过，她知道金明就这样个人，他那坚定深沉的性格，认定的事情，是不容别人说长道短的。虽然金明没有理解她，还指责了她，但还是割不断她对他的爱。他是那么有灵性，却又是那么纯朴；那么坚毅，却又是那么善良。她深知金明的价值，他在她的心头，永远是一团珍爱的情愫，任何精妙绝伦的语言都难以……不知怎么的，她竟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观点——爱情从来就不公平，谁先爱了，谁就认输了；谁爱的深，谁就输的多！ 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要理解另一个人是多么不容易呀！ 她理解了他。不仅是因为爱，更是因为她知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的，女人的世界是男人，男人的世界还是世界——一个更大的世界。她也看得出来，金明对她更是真爱，发自心灵深处的爱，不能显露是因为他有种忘我精神。她想到了一句古话，天有大爱而无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金明心中有至爱而无语！是的，他满怀着博爱——爱数学、爱教育、爱学生，爱这个辉煌灿烂的世界…… 博爱无疆！ 他的一腔热血和一颗赤诚的心，全部贯注在教学工作和教育科学研究上。在神圣的教育工作中收获了快乐，在艰辛的研究中体验人生幸福。永不疲倦的追求和创造已成为他人生幸福的不竭源泉。他还有比鸟飞的更远的梦想，比花开得更美的情感，比星闪的更亮的智慧，更有个坚不可摧信念。她白天在屋里走来走去，晚上睡前想来想去，终于发现自己的魂还在他身上…… 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 她感到这种爱情是美丽的，神秘的，崇高的，热烈的，表面上淡如清水，深沉明澈而不兴波澜，内心却像熊熊炉火在燃烧。她为他感到自豪,也希望人们都赞美他。她又感到这种爱情能经得起考验，遇见风不会飘走，遇见雨不会沉沦，遇见火不会成灰。 永恒的爱！
终于续上了，一口气看到这，累！佩服！{:soso_e179:}期待更多后续！:)
蓦然回首 发表于 2015-7-4 20:30
终于续上了，一口气看到这，累！佩服！期待更多后续！
谢谢文友的特别特别关注，问好祝福，祝夏安！
徐玉虎 发表于 2015-7-4 20:54
读起来很亲切，毕竟是教育题材。榆林辛苦了。
谢谢你文友的特别支持和鼓励，问好，祝夏安！
41. 婚姻 白颖喜欢金明，高校长早已看出端倪。 有一天，高校长在镇政府参加了“普九”工作会议。散了会，他便急匆匆地来到罗书记办公室，烦躁不安地说：“罗书记，有个事我想几天了，今天给您汇报一下。” “什么事？”罗书记急切地问。 “唉，就是金老师和白老师的事。”高校长叹了口气说。 “你说什么？”罗书记不解地问。 “罗书记，您这会忙不忙？”高校长神秘地低声说。 “不忙，你慢慢说。”罗书记平静缓和地说。 高校长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干一杯茶，竟像干杯酒似的面色红润了。然后说：“金老师到学校不久，有教师就对他另眼相看，向我反映，说他也突然动起人间凡心，和白老师常来常往。以后金老师病了，我出于多方面考虑，让白老师去照顾他。在某些人眼里，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常规，我想不到的是这两个咋就悄悄地好上了呢？有人看见白老师有时很晚从金老师宿舍出来。按说，这年月人心不古，对这种事该宽容一些。但学校是育人心灵的地方，为人师表嘛！所以对教师要求比一般人高些严些，不兴电影电视里那一套。更何况他们都到惹人注目的年龄。唉，学校里人多嘴杂，没有的事人们有时候还编出事来爵舌头。就有人一度议论过他们的长长短短。虽然没说他们有什么出边的事，但我还是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影响金老师似锦前程，以及他俩幸福和名誉啊！” 高校长用心良苦，毋庸置疑，罗书记付之一笑，问：“两人工作怎样？” “工作上都很认真，都很敬业的。” “你觉得两人般配吗？”罗书记继续问。 高校长想了想，回答：“哎，般配，天造一对，地造一双，郎才女貌嘞！是桩多么美好姻缘啊！就是因为他们般配，我才给他们牵线，让他们一个照顾一个嘞！” “他们相互喜欢吗？” 高校长微笑着说：“这点是肯定的。其实我早已看出白老师那一点儿心思了。”停了一下，又说，“我听说金老师也常找白老师。” 罗书记听了，也觉得是桩美意，担心这对有情人难成眷属，沉吟下说：“那好，你就给他们撮合撮合，年龄也都不小了，争取早点把事办成。镇政府也有两个干部元旦结婚，要不就安排一起，给他们搞个集体婚礼，咱们也和城里学学，热闹热闹，大伙乐和乐和。”他又沉吟片刻，惟恐这桩好事节外生枝，接着说，“高校长，这事你得动动脑筋，金老师虽然喜欢白老师，但我知道他不会把这事搁心上，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境界，属算盘珠的，不拔不转。男的不上心，不求爱，女的羞羞达达谈情，难以启齿说爱，没人好好撮合，就如同那窗户纸——不戳不透，事情会耽搁的。高校长呀，你要知道，金老师不仅仅是我们这里的宝贝，更是国家的宝贵财富，他的研究成果已经引起国家有关方面重视了。哎，你知道吗？” 听罗书记这样说，高校长觉得自己可以为金明做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也乐于奉献自己的热情与爱心。下一步，不仅是给他们当天使的份儿，来来回回地给他们传信儿，还得脑子急速地运转起来想法子。他说：“知道嘞！罗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事办好，你等着好消息吧！” 高校长的话让人听起来似乎感到他们婚事已成定局，只是大喜佳期未定罢了…… 当天晚上高校长就来到金明宿舍，明明白白向金明提起与白颖的事，问金明是个到底是个啥态度，并且只要金明一句话，白颖那边的事他包了。 想了半天，金明只好把跟白颖闹别扭的事对高校长说了。高校长那眼珠一转悠，计上心头。对金明说，得一下子解开你们心里的疙瘩，然后谈婚论嫁，连着就办喜事。 这可是金明求之不得呀！ 这也是白颖求之不得呀！ 元旦晚上，镇政府礼堂里，挂满灯笼、纸花，一条条五颜六色的纸环组成各种形状的彩链，悬在人们头顶，地板上也落满了红红绿绿纸屑儿。欢乐的礼堂传来欢乐的歌声——“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从音箱里传出，轻柔地弥散在空气中。 好一派热闹景象。 整个礼堂洋溢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气氛。镇政府的干部个个满面春风在张罗着，学校的老师都怀着十分愉悦的心情来了，其它单位的人也兴致勃勃地来了，附近的村民怀着乡里人真挚的情感，也兴趣盎然地来了。 有两位干部衣冠楚楚地分别立礼堂门口两边，满面笑容，和进来的人们点头微笑，表示欢迎光临。人们满心好奇、翘首以待欢天喜地的观看这场无比新鲜的热闹景致，为金明与白颖和另外两对夫妇祝福。 十来张大圆桌铺上雪白台布，桌上摆满了瓜子、大红枣、水果、香烟和茶水等，十来个人围坐一圈。有嗑瓜子，有吃红枣……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都沉浸在欢乐和美好的气氛中。 一位干部关掉录音机，音乐戛然而止，礼堂里一片沉寂。李镇长作为司仪大步流星走上主席台，脸上堆着笑容宣布：“婚礼开始，请新郎新娘入场。” 音响里播出婚礼进行曲。三对新郎分别拥着戴礼花，打扮得非常漂亮的三位新娘。他们的头上、身上都落满红红绿绿的纸屑儿，都兴高采烈地慢步入场。金明和白颖在最前面。白颖新烫了头发，束着一条红丝带，一直系到耳根，拢住了弯曲的发卷儿。 礼堂里立刻掀起一阵欢愉的喧哗和骚乱。有的年轻人竟然指指划划喊叫着。 “请新郎新娘向全体来宾一鞠躬。”他们面向台下来宾一起鞠躬。 “请新郎新娘向主婚人二鞠躬。”他们转身向罗书记鞠躬。 “请新郎新娘相互三鞠躬。”三对新郎、新娘分别相互鞠躬。 “下面请主婚人罗书记致辞。”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镇三对青年大喜的日子，也是我们镇上一件大喜事。在这里我们为他们喜结良缘，表示最热烈的祝贺……预祝他们今后的日子里，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一同走向未来。”罗书记话音乍落，礼堂里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掌声过后，李镇长喜笑颜开地说：“下面请新郎、新娘表演精彩节目。” 一对表演“吃苹果”，用线绳吊着一颗苹果，两人只用嘴去吃。苹果没有吃上，他们的嘴吃在一起……一些站着的人们踮脚昂首目不暇接地瞧着，一些人大呼小叫着，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那精彩表演，逗得人们阵阵喝彩，每一桌围坐的来宾都开怀大笑。 另一对夫妻声情并茂地合唱一首“敖包相会”。 轮到了金明夫妇。金明神采飞扬地表演二胡独奏。他的演奏绝非一流，然而却节奏鲜明，悦耳动听。让人们感到了音乐是从高尚的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 集体婚礼灯红酒绿，让人们大开眼界，每个人都很高兴。人一高兴，就会想到来点助兴的东西。比如喝酒，什么的，可是晚宴上人们都已经沾了酒。 就跟事先安排的一样。突然间，锣鼓喧天，唢呐声声。罗书记、李镇长和一些干部撑起伞头，打开彩扇，一同随心所欲、不管不顾地扭起陕北大秧歌。礼堂里立刻形成了一条七彩的长河。许多来观看的村民也捺不住性子紧跟在后面，拧晃起来。还有一些小孩子竟然手舞足蹈跑到队伍中捣乱起来……那才叫精彩、打眼儿，刺激呀，感染人啊！ 热烈狂躁的陕北大秧歌把集体婚礼推向高潮，使整个礼堂笑闹声和喝彩声汇成了一片狂欢的海洋，让人们如梦似幻，不知身在何处。 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陕北大秧歌源远流长，历史上曾称之为“阳歌”，明显地与陕北先民对太阳的赞颂、敬畏、祈祷及希冀有关。而陕北大秧歌中核心角色“伞头”所擎的“日照”，则分明是对“日”崇拜的一种衍变物。整个秧歌舞蹈的表演内容和风格都十足体现了黄土地带的那种热烈骄健、豪迈、拙朴的阳刚之美。连其基本动作“扭”、“摆”、“走”，与陕北人日常劳作生活特点也不无一定关系，是陕北人农耕劳作生活的典型艺术概括，是用自己文化来表现自己的生活，是一种贯穿今古的美的意识的体现，是一种强大生命力的张扬，是陕北先民们最初、最基本的精神活动和图腾崇拜的反映。后来人们的舞姿不断变化，队列的花样不断翻新，尽情发挥，想着舞出心灵的美好。 金明的宿舍就是洞房。虽然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一件像样的家具，但摆放的整齐，揩抹干净了，又临时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看起来还蛮像个样子。显得喜气、大方。炕上，白颖依偎在金明的怀里，金明靠着叠好的被子半躺着，还全身心地沉浸在幸福之中。自从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他第一次感到为人的尊贵。他和白颖激动地说个没完。 金明第一句话：“由于仓促，没准备什么，太寒酸，让你受委屈了。” 白颖深情地说：“只要有你，就算有了内容，那些形式就不重要了。” 白颖又端详了半天金明，说：“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从你看我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 金明：“这我不明白了，你说说看。” 白颖想了又想，实在找不出让她几句话就能概括出来的意思，只好眼皮一抬，双眉一展，笑咪咪地说：“今天保密，以后再告诉你。” “用不着保密了，我说出来你看对不对。”他对白颖说，“是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我心里有你，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你说的不错。”白颖说罢，再没说什么。她还有自己的心事，觉得金明在今天的婚礼上虽然神采依依，但没有显露出兴高采烈的笑容，让他觉得怪没劲的。这时，她的脑子里主意开始往外冒了，伸手嗝吱了金明的痒处，顿时，金明被嗝吱的笑了起来。这样，就开启了他们的这样一个话题，金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金明吗？” “说说，我想知道。” “是因为我妈生我的时侯，医生说我是今天生，结果是明天生下来的，所以就叫金明。” “是你编的吧？”白颖问。 “不，是真的。” “不，是你编的。” “这……”金明失声笑起来，觉得拿她没办法，只好又问，“你说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是没钱。” “不对。” “最怕有病。” “还不对。” “那我不知道啦，哎，你说呗。” “孤独，人世间最受折磨的也是孤独。” “噢！” “几年啦，我除了工作，就是研究，选择一条艰难困苦的道路，舍弃人世间的许多美好东西。虽然是在未知领域中探索，让我常常感到新奇，天天在期盼，却也饱受着孤独的煎熬，有时会感到无以名状的忧伤，就像一条毒蛇在吞噬着我的心。把自己弄得苦海无边，在生活中又无法获得拯救。然而，我论文发表了，成果问世了，让我摆脱了孤独，有个精彩的瞬间，有了许多人难以理解的喜悦和幸福。瞬间过后又是无穷无尽的孤独。所以呀，我非常渴望一种温暖，一种柔情，一个可心合意的避风港，过上有人疼、被人爱的平静、幸福的日子,有数不尽的欢乐向我倾泻，使我周围变成一座乐园。当我的研究难以进行下去，非常苦闷时；进展顺利，欣喜若狂时，都能得到安慰和体贴。”他激动地说着，说着，“我下乡以来，你给我安慰和体贴，让我富有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研究的灵感。”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有很多很多痛苦，太需要爱的抚慰、爱的慰贴和爱的滋润。我想好好爱你，让你的心里亮起来，没有痛苦。” “有你的爱，我心里就明亮，就没有痛苦，我心里非常感激你呀！” “哎呀，你和我结婚是为感激我呀，我可不想听感激两个字”。白颖有些不乐意。 “不，是爱，是真心爱你。”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但不想听你说感激我的话。” “可我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啊！你要知道，你给我的不仅仅是爱，更是给我人生注入了新的活力。” 白颖变被动为主动，热辣地问：“我愿意要你一颗心，你愿意毫无保留地给我吗？” 她盼望着的是他立即掏出水果刀来指着自己的胸膛说：“我现在就把心剜出来交给你！”可是却等来这么一句，“你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当然是真话。” “那么，坦白地告诉你，我的心只能给你一半。” “一半，那一半留给谁？如果你连这起码的一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爱我？” “别生气，听我说，男人的心不能都给女人，我只能把一半儿给你，另一半给……” “给谁？” “给数学，给事业。” “那你和数学结婚吧？” “我说的是大实话呀，能够做到什么，才说什么。我听人们常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所以说，一个男人要是真的把心给妻子一半，就足够了，你要那么多干什么？你知道吗，这心可长得跟拳头似的，整个要来，它会打你的！” 白颖一下子被逗笑了。她也感到自己真可怜！是世界上唯一同意只要丈夫半颗心的女人了！以后，她就体验到了只要丈夫半颗心的滋味了！她不甘心地又问：“哎，你以后干不干家务活？”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宁愿听假话。” 金明只好顺着她来：“每天我把家拾掇得干干净净，饭做好一碗一碗端你面前。你衣服脏了一扔，我搓搓柔柔，干净啦！一切都尽力安排妥帖，保证把你伺候的开开心心”。 这假话，白颖感动的眼圈红了。以后金明对她稍有点儿细小关怀，都能使她感动不已，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让她常常感到奇怪。自己怎么变得这样没出息？ 眼下她看到金明的脸也红了，就调侃：“你显然没学会说谎，一说谎就脸红。不过我没想到你的心也蛮细的呀！说话也一下子变得这么乖巧”。说完又问，“你今天怎么了，千言万语一下就涌上了心头？” “我也觉得怪，可我记得你也有一次。” “我。”白颖楞了一下，问：“什么时间？” “一九九七年秋季的一个晚上……” 白颖打断：“你不要再说了。” “我就觉得咱俩有缘，”金明笑嘻嘻地说，“要不然我怎么会从城里跑到乡下来找你？” “下乡可不是你自己愿意的。”白颖回嘴。 说完，她很快发现，金明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 白颖的记忆中，知道她当时的话过了头，让心爱的人不高兴了。 她要让自己心爱的人高兴起来。当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上去抱住心爱的人，顾不得了充斥全身的一阵阵颤栗…… 许久，白颖回过了神，说，“我是跟你逗着玩呢，你怎么这么不经逗。”又问金明，“我好看吗?” “岂止好看，漂亮呀!” “你幸福吗？我要你说实话。” 金明点点头：“幸福，幸福。”说着，从上到下抚摸着白颖，摸得痴情，俯身亲着。白颖像一只轻盈的乳燕，迎合着…… “亲爱的，咱们，下一步，该做点儿，什么了？” 白颖听了金明吞吞吐吐的这句话，知道他是想那美好的事情了，她感到自己浑身开始燃烧，微微地扬起了头，轻轻地说：“你，你想得寸进尺了？” 金明不知怎么的，又吞吞吐吐：“不，不，听你的。” 白颖一听，凉了一下，但她还想调动爱人的情绪，回嘴：“不想看我的吗？” 金明摸摸脑门，做高兴状：“想！” 多年以后，金明还忘不了白颖在新婚之夜，为了让他高兴起来，表演了歌舞《花儿与少年》的情景。那天夜里，脚地变成了舞台，白颖两手各拿起一本杂志，捲喇叭状做彩扇，他拉起了二胡，白颖得意地跳起了，唱开了： 春季里吗到了这， 迎舂花儿开，迎舂花儿开， 年呀轻的个女儿呀， 踩呀踩青来呀，小呀哥哥！ 小呀哥哥呀，哥哥呀，
手拖手儿来…… 42. 永远的爱 温馨的家庭生活一日日过去，婚后的金明获得了心灵宁静，与白颖恩恩爱爱，伉丽情深，有说不尽的温暖和甜蜜，心情愉快的像天天都是节日。在同事眼里，他们是花好月圆、美美满满的一对。每天晚饭后，他们常常充满喜悦心情，走出校园，沐着春风，看流云，叙心事，读晚霞，一起欣赏这秀丽景色,领略大自然风光。白颖虽然对金明十分称心，但她感到有个问题迫在眉睫。这里毕竟交通不便，生活条件艰苦，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哪里能比得上城里呢？她这样想着，心里莫名其妙地就有几分不安。 可是，金明不这么想。 有一天黄昏，附近村民屋顶上的袅袅炊烟飘向天空，远处的小山变成了一团乌黑。金明夫妇俩还在学校背后小山坡散步。晚风吹拂着这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他们谈兴正浓。白颖忍不住问：“咱们在这还能呆多久？” “我还有两年半嘛？”金明答。 白颖问：“那我呢？” “你……”语塞了。 “原来我想后半年调进城，现在有了你，我进了城，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呀！还是咱俩后半年都进城。”白颖循循善诱，“我知道你也有办法，只要你愿意求人就一定能成。” 金明对白颖的话无动于衷，他不愿为逃离农村去求人，而且他也不觉得呆在农村有多可怕，有多么苦。那么多人生活在农村我为什么不可以呢？而且他还有个说法：“我觉得这里很安静，工作不忙，适合我的研究工作。又有罗书记、高校长他们罩着，我可以悠然闲适地搞研究。进了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金明以前常听人说，要适应这个时代的千变万化所带来的挑战，没有政界的人做靠山是很难生存和发展的。但他从不相信。今天的话语生活已迫使他弄明白点儿这个理了。现在就像进入了港湾的船——遇不到风浪了；像给自己打了个桩，谁也妄想搬你，想搬也搬不动你，搬不倒你；没人乐意给你眼睛里扎刺，那是犯上作乱。他心里就像五月的阳光照耀一般，亮堂堂，暖洋洋。又像插上了翅膀，有了自己的天空。 白颖心里一阵阵失落，想说点儿什么，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想，怎么能放得下心丢下金明自己一个人进城呢？日子再苦，两个人好歹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她抬起头来凝视着金明，多么渴望将他的生活自然而然的融进自己的生活方式里去啊!过了好一会儿，白颖忽然想起了什么，朝金明推了一把：“你还欠我一顿饭呢，好像是在城里最好的饭馆吧，你怎么连提也不提了？” 金明摸了摸后脑勺子，一脸无辜：“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装糊涂是不是?仔细想想，想起来没有?” “哦……想不起了。” “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下，在你生病的时候……” 金明挠挠头皮，说：“想起来了，我说过的，明天就去。” “这就对了，明天我有事走不开，这顿饭你欠着。你明天上完课，进城买些生活用品，再买什么你想着点儿，看着办吧。” 白颖很乐意让金明进城去，是想让他散散心、解解闷，放松放松。还有个自身的因素，就是近日内她越来越觉着嘴馋了…… 一辆面包车在那弯弯曲曲的公路上行驶着，车上人很多，那无数脑袋就像摆在水果滩上的水果，挨挨挤挤的。谁想转个身都难。许多人疲乏不堪，呼吸困难而急促，胸口就像被什么堵塞了似的憋闷。一程路下来，会感到比干几个小时活都累，感到非常难受，甚至想无端端地发火。 说的也是。车突然车转了个弯，车上的人不由得拥挤了一下，也就有两个人吵了起来。 一张嘴不依不饶地大发脾气，说：“你踩我脚了，眼长哪了。” “人这么多，眼长在哪里，我也看不到你的蹄子？”另一张嘴不以为然地回敬说。 一张嘴恼怒地说：“你把嘴打扫干净点，占了便宜还有理了。” “你怎么开口就喷大粪，”另一张嘴蛮不讲理，“就踩你了，你还想怎样？” 一张嘴忍不住地说：“你踩了我的脚，还耍流氓？” 另一张嘴气急败坏地说：“你说我流氓，说的对，我就是流氓。”说完，便像疯了一样往过来扑，一个直拳打过来，还念台词般说着，“打你这狗日的，打你这狗日的……” 这时，金明站出来管事了，他觉得此时劝说是一点用都没有，就用手挡住了拳头，也挨了他一下子。 车里的人这才纷纷解劝，算啦，算啦，乡里乡亲的，多大的事儿啊，值得怎么闹吗？ 被踩的人说，谁跟你们是乡亲呢？ 就是说，他是城里人。 金明探头探脑地打量那人，真的像是城里人。 车子晃晃悠悠继续前行着，终于使上了大公路。 南山县城隐约可见。 汽车徐徐前行，进停车场。 街道熙熙攘攘，行人很多，个个行色匆匆，好像每个人都在忙着什么大事情。金明肩挂着黑色旅行包，东看看，西瞧瞧，像是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穿梭着。他脸上也因走得发热而容光焕发。他走到百货大楼门前时，看到许多顾客川流不息地走进走出。 “老板，你好！”有人对着金明的背问，十足的生意人口气。 金明转过了身：“陈军。” 陈军才知道，他在茫茫人海中寻觅的一个老板模样的人，竟然是他的老同学，眼里闪出惊异的的神色。他们好久没见了，金明听说陈军离开了报社，和朋友经营一家商店。他对老同学不甘守清贫而下海也能理解。他们都觉得对方变化很多。陈军对金明是分外亲热，笑盈盈地迎上来和他握手，亲切地说：“听说您学问做大了，成大名人了，同学们到处夸你呀，如雷贯耳啊！” “咱们是老同学，你还这么油嘴滑舌。哎，你现在还经营你的商店？” 陈军说：“不嘞，那传统生意人挤人，人踩人，累死人，赚点儿小钱。” 金明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儿，便问：“你现在什么地方得意？” “我做着一种全新概念的营销工作，只要业余时间和自己的朋友走动走动，与他们分享和推广一个好产品，就能赚钱。无需资金，没有风险，还可以获得不在职收入。”陈军又问，“你说这个生意好不好？” “好是好。”金明还没完全听懂他的话，心想，既无需资金，没风险，又能赚钱，当然是个好生意。 “当然好啦，眼下这个生意在南山热闹得很啊！对了，现在去见我朋友好吗？” “好，好。”金明本来有事不想去，但老同学开了口，他不好意思拒绝。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事情说来挺新鲜的，他有点好奇。
他们一边走着，陈军一边不住的前后张望，还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不着边际让金明感觉又是循循善诱的话，金明越听越糊涂，什么也没记住。他们来到一座大酒店负一层礼堂里。台上，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女孩正热情洋溢地讲着什么，台下有一百多听众。一瞬间，金明瞧着这女孩有点儿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陈军挥手指指：“她是我朋友，也是我老师嘞！” 金明的心情忽然变得郁闷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片刻过后，他说：“她多大了，是你朋友，还你老师？”他说着还不停地向台上张望着。 陈军静静地考虑了一分钟，答辩似地说：“哎呀，金明，你学问再大，却没有大到这嘞。朋友是没有年龄界限的。她怎么不能是我老师嘞。你太传统，总认为长者为师，能者为师。现在是信息时代，先知先觉者为师嘞，你知道吗？” 金明露出敬佩神色，说：“噢，你说得有道理啊！” 这时，全场爆发出一片热烈掌声。女孩讲完了，她看见金明和陈军两人，走下台，径直走到金明面前，笑嘻嘻地和他握手，说：“金老师好！” 金明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四目相视，默默无言。猛然想起来了，他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嘴唇嚅动：“怎么会是……” “我是陈小霞，半年前还是你学生，”那女孩眼睛直直地反问，“怎就不认识啦？” 他拍拍自己脑袋，吃惊地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他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神色，不是高兴而是惊奇。 陈小霞望着他侃侃而谈：“金老师，你离开二中后不知怎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精打采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老师讲五句有三句没听见。有一次，因为一件小事，新来的班主任大做文章，想整我嘞。我说啦，要是金老师就不会这样，惹得老师生了气，打了我。唉，我受不了，就不念书啦。” “你家长同意吗？” 陈小霞支支吾吾：“我离开学校后，每天仍按时上学，到放学时间我再回家。我爸我妈知道时，我已离校一个月了。他们去找老师、校长。校长说：“我已被除名啦。” 金明心中掠过一些怜悯，尽量语气平和：“哎，小霞，你现在正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龄，知道吗？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小霞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是空气，好像他的话语，是被风吹来的一些无所谓的杂音。他理解小霞此时的心情，毕竟已经离开学校半年多了，半年中她经历了多少事情？但他不能眼看着这个学生走下坡路，还拿出十二分耐心劝道：“你如果失去现在的学习机会，会后悔一辈子的。” 老师的话小霞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茫然地瞧金老师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金老师，在这里我认识许多年轻朋友，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发掘了人生乐趣。我要给自己打好基础，将来……老师说了，每天只需要花四个小时，沟通一个朋友，一年下来就可以赚几十万元。” 噢，金明明白了。 他的心猛地像被什么戳了一下，隐隐作痛。他摆摆手，反唇相讥：“天底下的钱都掉路上，等着你去捡啊！再说啦，好赚的钱都烫手，你知道吗？何况我也难以想像你用什么办法赚那几十万元。”他又一转话题，“哎，我告诉你，人生的基础是教育，社会发展的基础也是教育，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是基础，你知道吗？” 站在一旁的陈军一看金明对他们的“事业”不感兴趣，还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对金明也不感兴趣了，还觉得讨厌。他尖刻地瞧金明一眼，带着责备的口气：“你怎么登了鼻子就上脸呀！陈小霞老师已经出社会啦，她的选择是她自己的事！” 金明叹口气说：“你说的对，每个人选择的人生道路本来应该受到尊重。”又反诘，“陈军，我问你，咱们是同学，她是我的学生，却是你的老师，你说这是什么选择啊！” 陈小霞正在上演的悲剧，对学校，对社会是种亵渎。金明感到自己作为她的老师，决不能让这出悲剧演下去！他深入思考着陈小霞的情况，确信可以说服她的家长和本人，使她尽快重返学校。 与两人告辞后,他从酒店出来了，落日的余辉洒落在大街上。他看看表，六点一刻。他想到了去新华书店。不仅是因为新华书店门还开着，还是考虑到这个时候陈小露家里一定在吃饭，吃饭的时候进行家访是不适宜的。当他赶过去买了几本书出来时，远处电报大楼的七点钟声悠悠地随风飘了来，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他趁着朦朦胧胧的暮色，又自然而然地向陈小霞家走去。说实在话，陈小霞的事跟他可以说没有关系了，他完全可以无视她的存在。可是，当陈小霞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仍觉得小霞还是他的学生，并且这个学生过去是把学习看得至高无上的，本来是个很有前途的学生。眼下，她的影子无时不在他心中，不能弃之不管。如同医生疼爱一个不幸患上传染病的健壮的孩子。离陈小霞的家越近，他心上的内疚感越沉重。 小霞的家在一座普通的居民四合院里，家里的陈设很简朴。以前他家访时去过，但时间久了，再等上七拐八拐的，几经打听，才找到了她家。小霞不在家，她父母对金明的突如其来感到惊讶。金明说明来意，小霞母亲才十分着急地说：“小霞书念不成了，在家呆着不行，搞这营销感觉不是什么生意，可有什么办法呢？” 金明陈述自己想法：“我现在虽然不教陈小霞了，但她永远是我的学生，这事我管定啦。你们不要急，我今天晚上去他们工作室，让他们也配合我们劝说小霞离开那里。因为小霞是未成年人，所以这事他们也有责任哩。” 这番话，说得小霞母亲有点感动，但还是摇摇头，很难为情地说：“离开啦，又上哪去，唉。” “上学呀！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了。” 小霞母亲点点头：“是该上学。”，又苍茫地说，“那学校又不是咱家开的，想念就念，不想念就不念了？” 金明诚恳：“我想过啦，小霞半年功课几乎没上，让她到三中插班念初二吧！我想想办法吧。” 他这次进城，为了陈小霞的事，把很多事都耽搁了。谁都知道，他就这样个人，上了心的事，不论多么地难，多么地烦，他都会想出点子来，拿出法子来，而且热情奔放，竭尽所能去办成。 谈何容易！ 几年以后，金明回想起这件事，觉得当时他只能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令他遗憾的是，结果让他更加明白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 从陈小霞家出来，天已经黑透了。街市已经稀有人迹。然而夜气很清爽，街上的一盏盏路灯照出了一圈又一圈淡淡光晕。他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大放光明，那是个十字路口，摆夜市卖小吃的地方，一派热闹非凡景象。摊主们临时拉起一个个电灯泡闪烁红的晕光，整个夜市映照得红彤彤的。 夜市虽然拥挤、脏乱、粗糙，却蕴含生命力，有一股蒸腾勃发的草莽气息，给城市生活带来了别一样情调。金明在吃食摊前漫漫地走着，瞧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听着摊主们此起彼伏的不断吆喝，才感觉肚子有点儿饿。晚饭还没有吃呢？他走到一个卖稀饭摊前，老板正忙乎着，看来生意不错。他要碗稀饭，两个肉夹馍。他东张西望，好个欢愉的夜晚，好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使他察觉到有一种强烈地被生活吸引住的情绪，感受到一点人生的味道。 很快，稀饭端上来了，他喝了一口，不热，有甜味；肉夹馍端上来了，他咬了一口，馍有点凉，肥肉多。他吃的很潦草，匆匆忙忙就打发了。付了钱就掉屁股走人。 夜深了，他又来到陈军他们的工作室，这里与学校的教室没大异样，靠墙一圈沙发，中间几排桌凳，墙上挂满了色彩不同、大小不一、质地各异的锦旗和标语。陈军正滔滔不绝地给一个女青年讲着什么，见到金明进来，有几分紧张，感到莫名其妙，不由得睁大了吃惊的眼睛：“怎么，你来有事？” “怎么？”金明问，“没事就不能来吗？” “我是说你总那样忙。” “我刚才到陈小霞家去了，她的父母亲已决定让她重新回到学校上学去。” “你，你……” 金明又向他陈述自己的想法，陈军仍毫不动心。他想指责金明，还没等说出来，金明接着说：“陈小霞不满17周岁，是未成年人，正是依法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你们如果接纳她在这里参加营销活动，是违法的。” 乘他俩只顾说话，那女青年悄悄地溜了。
陈军来气了，他费老鼻子劲钓的一个人不见了，顿时感到金明太可恨了。他阴沉着脸说：“金明，真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你。早上出门时我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果然，真的碰上了你。”又有些惶恐地说，“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可……” 金明打断：“算了，这事就这么着吧。” 陈军点了点头。 金明又一转话题：“我想问你个事，你为什么离开报社呢？” 陈军叹了口气，只好把离开地区日报社的事以实相告。 “那次你的事迹见报后，你们学校领导们专程来报社找麻烦，说情况失实，在学校有负面影响。为此，报社领导在记者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我。会后，我据理力争。我说，新闻报道只要基本事实清楚就行了，如果像警察侦破案件那样，还叫新闻吗？再说，以前有严重失实的新闻报道谁追究过责任？领导说我不适合当记者。我一气之下，留职停薪离开了报社，和朋友合伙开了个文具店。由于没实力，没有社会中跌打滚爬的经验，所倚靠的，仅仅是颇有见地的谈吐，没办法与那些俗不可耐的奸商竞争，生意日渐惨淡，半年后就扛不住了各种开支，关了门。” 陈军继续说：“后来，又受聘XXX报社记者，其实是个广告员，是靠抓住一些机关单位的‘黑短’拉广告。这里边也有学问。每次行动前都要精打细算，周密地思考行动计划，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末了还要思索着怎么自圆其说，太费神了。先做几个还顺利，人家怕曝光，乖乖地出了钱。俗话说，久走夜路总是有碰上鬼的时候呀！事情终于败露了。遇上个乡镇书记，这是个胆大不怕事的主儿，钱刚到手就被他一下子给套住了，差点蹲了大狱。庆幸的是对方最后也不想把事情弄大，找了个下的台阶，草草收了场。” 金明听着，听着，若有所思地想想，问：“在哪个乡镇？” “上坪则。” 金明发愣了。感叹道，这世界原来很小！竟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像有人说的，只要有缘，一不小心就会碰在一起。眼下他无言，不知是遗憾还是愧对。 陈军又抿嘴笑笑：“我也常想着当老师的好来，工作稳定，整天忙忙碌碌，很充实。可我觉得一个人把人生短暂而宝贵的青春消磨在三尺讲台愣是一种浪费，人应该活的轻松自在，做自己愿意做的事。但是事与愿违，我现在一天到晚奋斗来奋斗去的，感到也很俗气，很空虚。”说到这里，他眼睛直直的，茫茫然的。 金明看到陈军的样子，关心地建议：“你现在是留职停薪，这么风风火火的漂泊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干脆你再回学校当老师吧。咱们这一级同学有几个出去的，又回到了学校。” 陈军没说出一句话来。 命运往往就是如此——有的人一顺百顺，有的人事事不顺。 命运弄人啊！ 让人们有多少悲哀与心酸！ 与陈军的这次不期邂逅，金明感慨万端。是啊，世态万千，各有活法，谁都想拥有自己的一片绿地，把日子过得滋润些，他的同学们都在社会的大潮中各自寻找自己的归宿。大部分人还在教书——感到教师职业会越来越受到人们的羡慕。另一些人则不愿意固守在三尺讲台打发着东升西落的日子，毫不犹豫地放下教鞭。没有机会，就自己创造条件，即使一无所获，却能潇洒地走一回。他们离开学校，想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施展才华，想把自己的人生演绎的精彩纷呈……未来什么样子，难以料定。 对于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有点儿理想、追求，不能横加指责的。作为年轻人自己来说，重要的是你的追求必须是可行的、正当的。对于正当的追求，也千万不能通过歪门邪道去实现。否则会让你蒙受磨难，甚至毁你一生。是这样的。这里想告诫大家的是，理想也好，追求也罢，你得有充分的心里准备。没有心里准备，来不及思索，你也许会像大海上遇到暴风雨的远航的小船，突然间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把你掀到了岸上，何去何从，你将一脸茫然。 说来说去，路还得自己走。接下来依然述说我们的生活故事。 天朦朦亮了。 静寂了一个夜晚的城市开始了新的喧闹。环卫工人开始清扫马路了，晨炼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上了街头，有几个老人拎着鸟笼子晃晃悠悠地走着。马路上响起公交车的喇叭声。 城市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金明经过一夜高枕无忧的休息之后，精神焕发。清晨，他缓缓地走在大街上，目不暇接，东瞧瞧、西看看，进了一家刚刚开门的百货商店。商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他左右顾盼，挑了些锅、碗、瓢、盆等灶具，付了钱，让营业员混装在一纸箱里，提着就往南门外的停车场走。 回到学校，一进门，白颖问：“东西都买啦？” 金明大眼睛眨眨，迟疑一下，回答：“都买了。” 白颖打开纸箱，猛一怔，来气了，嘴里嘟嘟嚷嚷：“我叫你买的那些蔬菜和水果，还有些零食呢？” “……”金明语塞。 白颖不停地唠叨着：“唉，你昨天是怎么给我说的呀，你的两耳朵是为谁长的，你怎么连增加人体维生素的蔬菜都忘了买，连我爱吃的零食水果都忘了买，你还怎么爱我呀。” “本来我是要买的，可街上遇到个老同学，没管住自己。”金明怔了一会，猛然很认真地又说，“哎，你应该给我写个清单呀。” 白颖瞪了他一眼说：“你说什么？让我给你写清单，你木头啊，猪脑子呀，智商低到零了！”说着，她感到哭笑不得，最后还是不由得扑哧地笑了，金明也笑了，片刻后，白颖又说，“像你这种人，还就得写清单呀！” 尽管金明这次进城没有买那些她好吃的零食，她感到很失望，也很委屈，但金明能够愉快地度过一天也是她最感到欣慰的。 生活在继续,太阳每天在升起。伴随着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金明感到自己好久没有论文发表了，就像断了片的电影一样。又像鱼儿搁浅在岸上，让他处在彷徨迷惑中，心里一直不安宁，似乎感到爱情和事业，就像鱼和熊掌一样不可皆得。他和普通男人一样，灵魂中有对爱的依恋，乃至顺从，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好好过日子。他却又和普通男人不一样，灵魂中更多更深的是对事业的无限追求，不满足现状，永远不服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又想起自己为了教育科学研究，所舍弃的许许多多美好的东西，在那峥嵘岁月里，所历经的磨难，所付出的沉重的代价，心灵上的一次又一次的创伤。他坐办公桌前，翻自己发表的论文刊物，历历在目，每到此刻，他不是沾沾自喜于以往的辉煌，而是重新唤起他的信念，再次鼓起了他的勇气，再次修正了他的人生轨迹……能让这一切如烟而逝吗？能沉迷于家庭的恩恩爱爱吗？能陶醉在一种叫他新奇的幸福之中吗？ 不！ 要让热烈的爱情使自己的精神闪闪发光，回到原来的轨迹上。他又心无旁念，仍然一如既往地投入到数学教育科学研究——充满智慧，充满力量，充满希望，开创更加辉煌的明天！
43. 导航的灯 他又像鱼儿回到了水里，他的才华又重新绽放…… 研究又成了他的寄托、慰藉、快乐的惟一的所在处。他感到希望是生命的源泉，在或远或近地牵引着他走下去，充实和否定着他自己。 学校放寒假了，金明给自己没有放假。他研读着刚买的几本新书和新到几本学术刊物，重温了自己发表的那些论文，还将自己未能发表的文章底稿翻阅着，重新审视自己的研究成果，总结失败教训。他知道，一个人的成功、能力和经验，往往是从失败中取得的。从一本数学史方面的书中，他感悟到，数学对于许多学生来讲，似乎只是一种刻板定义、公式的堆砌，给人一种死的感觉，而数学史是一块蕴藏着巨大精神财富的宝地。如果结合教学内容，让学生了解数学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竖起的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里程碑；让学生明白数学是人类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承载着思考发展起来的，沿着历史年轮寻觅数学足迹，也是探寻人类发展的历史；让学生看到数学家们艰苦、曲折的经历所绘成的一幅幅生动画面，他们会觉得数学教材里的那些知识，也都有着一部部催人泪下的史诗。 “源头茫味虽难觅，汗水奔流喜不休。” 具有强大生命力的，融汇了众多数学家的思想所形成的数学思维方法，正是学生渴求已久的甘霖，必将给学生的心灵点燃起一盏盏导航的灯。当学生的思维真正插上能在自由创造的王国里博击长空的翅膀时，教育才是真正发挥应有的功能。 他提出了重视数学史教育的几个观点，文才飞扬，一气呵成，撰写了“心灵中点燃一盏盏导航的灯——数学史的教育功能。”文中指出，数学史作为研究数学本身历史的一门学科，它可以阐述数学发展的历史过程及研究成果，叙述数学家如何在迷雾中探索前进，它在讲史的过程中充分揭示具有重要价值的数学概念及数学方法的来龙去脉和本质特征。文中具体指出了数学史的教育功能及其表现。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数学的历史是从事数学工作的人创造的，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祖国。通过学习数学史，将会看到自己的祖先是如何在数学领域中为民族的奋起而做出卓越贡献，看到他们为了数学在人类发展中的影响，将数学这门科学通俗解析，让大众感受到数学的作用和乐趣，觉得数学是多么令人倾慕的女神。翻开数学家的传记，我们都不难发现，他们为数学科学的发展而长期刻苦钻研的坚定的事业心和不为名利、不畏艰险的献身精神。 其次，在数学发展的历史上，一些成果的形成往往是许多数学家，甚至是几代数学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在探究这些成果的过程中，其数学方法五彩缤纷，有的从不同角度进行考虑，有的用不同手段突破关键。在学史的过程中，人们能深刻地领悟这些数学方法。 最后，我们从现代许多数学家的成长道路看，他们在中、小学都曾遇到过良师的启迪。往往由于一个古算名题或者一个数学难题，点燃他们的思维火花，激起了他们对数学的浓厚兴趣，从而立下攻克数学难题的宏愿。著名数学家陈景润在中学读书时，老师向他和同学们讲了“哥德巴赫猜想”的难题，从而使他树立了摘取这颗“数学皇冠上名珠”的远大抱负，终于取得了辉煌的成就。 数学史的教育功能是不容忽视的。这一点金明己经在教学实践做了有益的尝试，只要有数学史知识，就能讲清概念来龙去脉，课就讲得生动有趣，学生听起来津津有味。